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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佰》:为抗战片的神秘问题,预留一个粗浅的答案

杨一欣 影视前哨 2022-03-18

· 导读 ·

作为疫情后首部真正意义上公映的华语电影,《八佰》实际上在观众的心中早已“预热”良久。它的处境不仅杂糅着制片公司的寄托、华语市场的希望,也潜藏着特殊题材的突破以及同更高意志的角力。但是抛开这些复杂的标签,我们忽然发现《八佰》本身的言说,却显得如此简单和直接。



文 | 杨一欣


《八佰》的“救市”意义是全方位的:一方面它解决了华谊公司和内地影市的燃眉之急,成为今年首部现象作品;另一方面,它的母题却又如此暗合时宜,在当下这个微妙关头,对国人重整时局的语境,完成了一次默契的呼应。而它本身独具匠心的视听,“正面强攻”式的大胆,似乎也宣示着国产抗战片正走入一个新的境界。


但是,《八佰》的问题也是明显的:头重脚轻的叙事,憋足力气的煽情,这不得不令人疑惑它所寄托的思考,究竟是充满勇气和真诚,还是在一开始便拒绝了多重探讨。而它对于抗战题材的书写,在这样一个特有类型之下,似乎也给观众提出了许多电影之外的命题。



比起“好”,或许更接近“重要”


在影院停摆一百多天后,《八佰》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救市之作。它就像影片本身所表现的那一群壮士,面对强敌却又不畏出手,努力为整个国家打出一片新生机。当然,它也做到了——在公映仅不到4天时间里,《八佰》以影史级的近100%的上座率,收获了超过10亿的票房,成为2020年第一部现象级的作品。


从杀青到上映,《八佰》的中场休息极为漫长。当然,公映后所展现的全imax摄影,极富匠心的视听设计,的确震撼了所有观众的感官,但不得不说,讨论《八佰》的“煽动”,也需要正视那些银幕之外的画外之音。不管是“撤档”,还是“删减”,这些字眼所传递的信息有时要比那些自夸的“大制作”海报更让人期待得抓耳挠腮。这些特殊的形容词似乎在自证着这部作品的复杂和微妙,并借着“抗战电影”的语境,使得所有讨论在一开始便有了预设的立场。



于华谊影业而言,《八佰》也被寄托为“惊雷”的角色。而将投资从1亿追加到7亿,也显示了华谊影业想要借此扳回一城的决心。但“救市”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这个轮廓背后,其也掩埋着无数如同“八百壮士”那样大局下的弃子——《八佰》采取的是打包买断和保底分账的模式,这意味着小影院要么在放映权中出局,要么需要为此付出重大的成本。这种转嫁风险的方式也表明了华谊影业的捉襟见肘,但更具伤害的,是疫情之后渴望看到春天的小型影院。


或许,在任何方面,《八佰》都集合了一种有趣的反差——不论是现实发行,还是影片本身。当然,就像时代的浪潮,书写者只会记住浪涌的高度,而往往看不清那些被拍在沙滩蒸发殆尽的小水花。对于《八佰》,或许正像影评人木卫二所说的:“《八佰》可能让我们混淆了‘好’和‘重要’的概念。”



故事里的正面战场

叙事中的“正面强攻”


所有的编剧都深谙一个道理:即但凡展现一个母题,一个巨大的概念,都应从侧面出发。这不仅是电影创作的不二玉律,也是中国抗战片惯常偏好的出发点。譬如同样是讲抗日战争,不论是《红高粱》,还是后来的《金陵十三钗》,这些题材都将视角倒悬,将焦点给予至似乎同战争无关的农民、妓女。而也借此较为特殊的群体,完成对战争辐射的反照,“以小见大”般逐步拆解有关战争的作者言说。而这也并非是现代影人的独有专利,事实上,从40年代开始,《一江春水向东流》和《八千里路云和月》这样的早期抗战电影,便已经开始通过个体来透视整个时代。


当然,这种诉说方式,自然意味着一种艺术化的处理考量:也只有将大命题透过小切口,再转到侧面视角,似乎才能讲述得鞭辟入里,深入骨髓。而这种所有创作者不言自明的方法,无疑是正确、现代,并且机智的。当然,于“中国抗战片”的视野下,我们似乎也能看到这种方法论的背后,有对一个时代、对一种束缚的挥手自兹:那些上个世纪使电影变作政治口号的编导方式,早已显得生硬、落后和古旧。言台儿庄战役,便当真纯写台儿庄;言卢沟桥,便当真纯写卢沟桥,甚至这一系列名称抬头的差异并不重要,其中的某个个体、某种思情也并不是重点,它们的共同功用,只不过旨在凸显某种群体,或者是某种气质鲜明的斗争方式。


第五代导演们坐上导演椅后,这种集体式书写逐渐转为更私人化、更具感怀式的探寻——无论是率先突围的《一个和八个》,还是蜚声海外的《红高粱》,它们对抗战的刻画,都自觉地将视角置于普通个体。而无论是王金还是余占鳌,这些个体都告别了伟光正,为高层意志代言的军官壮士,而在小人物身上完成了对抗战的折射,以及对官方言语的私人化消解。


《红高粱》剧照


故而,从这个角度看来,《八佰》的勇气是惊人的。它的身上似乎极为真诚、莽撞地闪烁着数十年前那种类于《上甘岭》《血战台儿庄》的干脆和直接,而且并不畏惧对抗战“正面强攻”式书写会抵消和回避掉多少更行之较易的技巧。在中国长时间的抗战题材语境中,对战争的正面刻画似乎是流俗化的,甚至如《亮剑》《我的团长我的团》此类不避悲怆思情的作品,也逐步让位于一种消解可怕的戏说,而这种戏说的典型,莫过于那些“徒手撕鬼子”“千里枪斗术”的荒诞桥段。


《八佰》的叙述看上去更简单,更直接,也更愚钝,但在另一个角度,它也更自觉,更具野心——它相信自己可以用颇具才华的视听完成对故去战场的捕捉,也相信自己单凭对战争毫不回避和迂回的诉说态度,就能唤起观众生理和思想上的共鸣。在技术上,它无疑站在了中国抗战题材电影的顶端,而在呈现方式上,它也默契地同《上甘岭》的时代完成了击掌。甚至,这种直接回溯故去现实,并对当下现实实现对共同“理想”的言说与召唤,似乎是属于五六十年前,而现如今应当极难出现的。但是,《八佰》非常有趣地做到了。



找到抗战片的答案

就等于没有答案



但《八佰》的勇气并不足以让它无懈可击。从去年开始,《八佰》的上映之旅便困难重重,而它撤档得不明不白,似乎也暗合着所有观众对背后意识形态进行猜度的热情。但颇为微妙的是,《八佰》的宣传似乎有意无意地强调着“删减”二字,并渐渐把这种自陈的戕害变成了影片的特征。但事实上,《八佰》虽然颇具勇气和真诚,但它不是一部完美的作品,而它的诸多毛病,实际上是非意识形态的,而单纯是技术性的。譬如,除了第一场战役外,之后的两场战役剪辑混乱,节奏奇怪,甚至片尾对情感的烘托,不仅是落空的,而且是可疑的;另外,对对岸的刻画之繁,也显得虚假和多余。


譬如,对岸戏班的三人,倘若作为背景角色的一种,景深的一角,其唱《长坂坡》才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暗合主题。然而,自戏班三人出现后,其逐渐成为对岸的常驻观众,用戏曲艺术对现实战役完成的呼应的手法,也被使用过滥;而最后结尾的叙述空洞、人物混乱、煽情嫌疑,更是让整部片子显得头重脚轻。《八佰》颇为珍贵的是不吝想法,勇敢地构建了一部“有景深”的抗战电影,然而这个“景深”太被重视,太自矜自喜了,就像结尾那些一再被强调的固定群众,在无尽的升格镜头中流俗成政企宣传片的煽情画面。



而像坊间愈谈愈奇的“护旗”一段,其同广电的角力,在某种程度上看来也显得离本依末。从删减方而论,壮士们对国民党旗的拥护,并非意指对国民政府的拥护。他们的奋命坚守,更像是对家国象征的坚守,而他们的行为也更近似于一个指向中国本身的符号学动作;而从制作方而论,护旗一段的书写,“是否有旗帜特写”并非是叙述自洽的决定点。从现实状况而论,这一场戏的失败更大程度上还是在于剪辑上的把握不准。《八佰》极有勇气地选择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故事题材,然而在叙述的每一个角落,却又奇妙地闪现着它努力想要规避敏感、适合时宜的心思。它同广电的意志错进错出地对抗,而后者又成为它借此逃遁批评的盾牌,然而事实上,他们都将某一些句号读成了问号。


所以,在这个背景下,《八佰》对抗战的书写并不是那么纯粹。虽然都企图在召唤一种特别的共情,但《八佰》和《战狼》有着本质的差别,后者是虚构的、架空的,而并没有选择一个特殊的记忆、现实的能指,去充当不可回避的言说介质。故而,在谈论《八佰》时的态度,也同样应该是谨慎的。正如戴锦华曾写过的:在形形色色的战争书写中,抗日战争的历史继续充当着一处空洞的能指,一个超验的、却并非不言自明的能指,一种充满切肤之痛的集体记忆的压抑与扭曲;一份不曾被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历史重写所成功剔除,却因之而变得更为复杂荒诞的记录。



事实上,几乎所有抗战电影在对过往尝试回溯时,都在作者性的言说中将其变成了特别的图景,特定的能指。然而,我们透过这些能指,却意外地发现,有关抗战记忆的追想,并不应该是全然一致,毫无棱角的,而它也不应该仅仅停留在如同动作和反动作的简单过招,诸如“真正中国人是这样”的粗暴思考。在抗战片史中,《八佰》无疑走在了技术的前端,并颇为合适地迎接到了一个特别的时间节点,但是,它的勇气有时又显露出水准上的尴尬,它所涌现的真诚又反照出自身兼顾八方的仓惶。甚至,我们可以反问道,这些高昂的、回避二重思考的迎面煽情,同那些流俗的戏仿有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而它对于抗战能指与作者所指的构建关系,是否又是犬儒和庸俗的呢?


但既然所有对战争的书写在某种程度上都是荒诞的,那么我们又如何评判哪种能指所指是真正空洞的呢?这个问句很难找到答案,但我们也同样希望,所有的抗战片也能不期于找到哪一个预设的、笃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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