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也:方知县重修天门白螺山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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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县重修白螺山书院
文/尔也
如果我说天门曾经有个白螺山书院,可能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吧。
最近翻阅李国仿先生编校的《天门进士诗文》,发现了晚清嘉庆进士程明懋的《邑侯方公重修书院碑记》,原来天门中学那儿清晚期有个白螺山书院(官方称天门书院),与北门的儒学是两码事。儒学是教育行政机关,是管理生员,进行岁考的所在;书院则是培养人才的学校,故天门中学沿袭旧址。
白螺山,多好听的名字啊,60余年前就听说过,是熊春舫老先生说的。熊老先生的老家就在白螺山边原天门中学南侧的小街上,房子被日本鬼子拆了后一直居无定所,上世纪50年代中期与我们家同居于四牌楼的大陆客栈。这个曾留学日本的老先生当时年届七旬,经常给孩子们讲古话,他说天门中学那儿叫白螺山,很早就有一个培养秀才举人的书院。我们很好奇,问他为什么叫白螺山呢?他说县城西北角地势较高,打井时发现了许多白螺,故名。查阅乾隆乙酉(1765)初版《天门县志.卷之一.地理》第12页记载:“白螺山,县城西南隅地势隐隐隆起。自丹台观逶迤而南,居人称是白螺云。(以掘地多螺壳,故名)”。可见熊老先生博学多识,所言不谬。
白螺是什么呢?就是螺蛳蚌壳、蛤蛎扇贝之类的外壳。无独有偶,我下农村后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听生产队里搞副业驾过船的老人说,在白湖通往汉川的小河边有一个“告哇子山”。“告哇子”又是什么呢?就是江汉平原河湖港汊里极多成广的蛤蛎扇贝,天门人称为“哇壳子”。乡下人从河湖里捞起来,焯水后剥出嫩肉到市场出售,叫“哇壳子肉”,加上辣椒酱油炒熟后,是一碗非常下饭的美味。
据说这个“告哇子山”也是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包。平原湖区没有山,凡高一点的地方就称作“山”,这是对山的一种稀罕和向往。“告哇子山”就是堆积如山的螺蛳蚌壳“告哇子”。驾过船的人都说那儿白茫茫,光秃秃,寸草不生,也有人称为“热包山”(癞痢)。还说那地方的人“热包头”特别多,是搭上了“告哇子”的脉气,还是物以类聚呢?因为都是“不毛之地”呀!
“告哇子山”是怎么形成的呢?从地质构造的理论看,这里原来是很低的湖泊沼泽,千万年来,贝类生物新陈代谢的尸体常年沉积,较轻的泥沙被流水冲走了,较重的贝壳一层层堆积。经过地壳运动,这个地方隆起,就成了“告哇子山”。天门的白螺山想必也是这样形成的。
天门的书院始建于何年尚无法考证,有资料介绍:“乾隆十九年(1754),由知县李云飞改建于西城门左。”可见是从其他地方搬迁来的。既然兴师动众大搬迁,培桃育李的学宫何不选择河畔湖边,凭借岸芷汀兰之瑞征以夺魁摘斗,却偏偏看上了这个如“热包”癞痢般的光秃荒山呢?抑或是寄望于“居高声自远”,栽梧插桐,栖龙引凤,欲藉青衿花翎覆盖秃岭不毛,让如“告哇子”般的白螺山焕然添彩吧!
到了嘉庆十七年,历经58年后,书院已败破不堪,“膏火”拮据,难以为继,即将倒闭。这时来了一个“救火队长”——新知县方尊辄,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修书院,注入新的活力,于是才有了进士程明懋的“碑记”。
程明懋,号冕旃,清嘉庆十年(1805)进士,曾任山东夏津县知县。“碑记”开门见山:“懋初为诸生时,携笔袋赴院课,院中规制已非复旧物矣,然堂阶尚未倾圮也。”作者还是个在这里求学的童生的时候,虽然书院的规模章制不如从前,房子已经陈旧,但尚未“倾圮”。“蹒跚朱路者三十余年,复由乡贡通春宫,待次于乡里,偶过城西课院,见茂草颓垣,大异曩昔,心甚恻之。士气不振,学校荒凉,谁之咎与?”待他考举人、中进士、当小官,30余年转了一个大圈子回归乡里后,见到的书院已面目全非,岌岌可危,这是谁的罪过呢?
正在这个时候,方知县来了。“我公自下车以来,首即捐修黉宫,重增礼器,为士类培根本。”方知县下车伊始,就雷厉风行地抓具有根本性的主要矛盾,挽学宫于既倒,注“膏火”以增辉。
从“碑记”看,方大人主要抓了三件事,1、修房子以增礼器。“乃于崇文堂后葺旧舍七间,中奉先师孔子位……又于堂前另起一厅事为诸生分校处,案几、厨灶,悉如位置。”首先修房子,增设施,使诸生有了一个安定舒适的学习生活环境。2、立制度明赏罚。“堂上两楹设二题名额,使列胶庠、登科第者署之,以示鼓励。”将从书院走出去的优秀的进士举人张榜公布,以激励学子。3、带头捐俸集资办学。要使一个败破不堪管理松弛混乱的学宫焕然一新,是需要银子的,钱从何来?当时正值鸦片战争前夕,列强入侵,国库空虚,伸手向上是不现实的。只有发动士绅集资,但“蛇无头不走,鸟无翅不飞”,你当官的不带头,谁肯出钱?休说修葺房舍,就是师生员工每年的生活开销就得六百两银子,于是方大人慷慨地拿出了“正俸”之外的“养廉银子”600两解决了问题。文中有“赏赉、饭食、薪水之资,岁费五六百金,皆捐廉与之。”
上行下效,知县先捐再倡,“刘天民捐资应之”。岳口举人、远安县学博、著名诗人刘天民极力支持方大人的善举,带头解囊,士绅纷纷响应。房舍修缮设备完善的资金到位落实了,方大人亲力亲为,现场督办,一个多月,书院基本恢复原貌,健全了规章制度,有了新的活力。这下子在周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邻封若角陵(京山)、白洑(潜江)、江洲(汉川),数百里外且有风闻而来者,亦不惮教益焉,螺山之侧断断如也。”看来学校还适当地扩大了规模,对纷纷慕名而来的外县学子也不怕超员满额了。
方知县不仅办事果断干脆,还是一个爱民如子和蔼可亲的父母官。“子侄辈课余归,谈及我公谆谆告诫之意如家人父子,蔼然可亲,未尚不服其爱士之苦心也。”方公真是一个难得的极具人性化的好官啊!
作者感叹道“使宰牧之官,尽能择以诗书,庇以宫室,而饮食之,而教诲之,士焉有不争自濯磨以进于道者?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如果天下父母官都能如方知县尊师重教爱民如子,何愁民风不淳,世风不正啊!
学宫已成,民心大悦,“首士及诸生童均来请记于余。”,才有了这篇碑记。
良好的社会环境的形成,必来自教育的“化民成俗”。人的素质提高了,民风民俗必然淳化;社会环境安定,经济建设就能搞上去,国家就能繁荣昌盛。清朝中晚期的县父母竟能认识到这个问题,多么难能可贵啊!可见目前叫的震天响的什么“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尊师重教”“希望工程”“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并不是什么新鲜货,早在两百余年前,方知县就身体力行了,可能还做的更好。就说捐资一项,他一下子就拿出了600两养廉银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按时下的币值可能是六万,甚至六十万。插一句话,什么是养廉银子?清朝的工资制度,官员的“正俸”即基本工资很低,为了不使官员贪腐,另外发给“养廉银子”,相当于现在的奖金和补贴,往往大于“正俸”。方知县拿出的肯定是几年的养廉银子,收入的大头捐给了教育,他一家老小的生活必然很清苦了。
如今也有捐资办学的,但大都是发了财的有爱心企业家,有谁见过当官的,特别是县级父母官私掏腰包捐过资,办过学呢?只要不趁办学的大兴土木之机中饱私囊就是功莫大焉的好官清宫了。
如果现在的父母官能做到方知县的十分之一,“老少边穷”地区的孩子们会上不起学吗?
方知县重教兴学,改善书院环境,使几乎不复存在的白螺山书院烨然生辉,硕果累累。明清两朝天门出了不少进士举人,但改造书院后的嘉庆至光绪的百余年间竟成登峰之势,从这个书院里走出了17名进士,63名举人。蒋状元一门的五代进士,就有四个曾就读于此书院(其中状元一个,探花一个)。还有山西巡抚胡聘之,黑龙江巡抚周树谟,连鄙人母亲的叔祖父、同治年间翰林敖名震也忝列其末。有成就的举人难以尽述。这些“名列胶庠”者都是从振兴后的白螺山书院走出去的啊!
古时候的贪官庸官也不少,为什么方知县却异乎寻常出类拔萃呢?古人有言“人之有所为者,性也;有所不为者,亦性也。”性者,素质也。父母所赐,血脉传承,乃天之性也;耳濡目染,近颜变色,环境使然,乃地之性也。方知县,名方遵辙,字柳湖。直隶宛平人,安徽桐城籍,举人。嘉庆十五年(1810)至二十一年(1816)任天门知县。啊,明白了!方公的祖籍安徽桐城,可是文学史上独树一帜的最大的散文流派的发祥地啊,可见血液里依然残存着那些文章大家的遗传基因。他能读书中举,肯定出身于极富教养的书香之家。天地之灵气集于一身,必然有所为有所不为了。正如孔子所说的“天生德于予,桓魋其于予何?”自己认准了的事,大胆地去做,不怕别人说三道四,这样为民办实事的官不多啊!
貌不副实的白螺山啊,不过是匍匐于西城之隅的如馒头似的土包子。然而,在天门人的心目中,就是一个如童话中的晶莹透亮的白螺,蚂蚁般勤奋的莘莘学子沿着九曲盘旋的小道,锲而不舍地如“螺蛳转顶”,一个个终于艰难地攀上了文化和仕途的巅峰。如今的白螺山虽然夷为平地,碑已毁,但碑文在,昔日人们心目中玲珑剔透的白螺依然吸引着一代又一代志存高远的学子……
2020.10.24
(责编:糊汤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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