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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丨郭爱平:我们仨

郭爱平 新三届 2019-06-06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郭爱平,祖籍四川成都,生于武汉,1969年元月下放湖北天门,之后当过工人,图书馆员,科技情报资料馆员。1993年曾在美国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市CHUH公共图书馆当访问学者。2000年再次来美,现居美国北卡。


姐姐、哥哥和我。我们仨的合影


1

名副其实大姐大

 

大姐大的大名叫郭志坚,小名叫都都。大姐大比我年长五岁,在家里排行老大。按理说,我应该叫她"大姐",或者是"姐姐",再不济也该简称"姐"。可是我从来就没有叫过她一声"姐姐",都是直接叫名字,而且不是叫大名,是直呼其小名"都都"。

 

大姐大是在四川成都出生的,老妈大概图省事,就顺口叫她"都都"。这本是个小名,却一直到大姐大上中学时父母才决定正式给她一个大名"郭志坚"。可是这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太迟,"都都"这个名字喊得太顺溜,根本就改不过口来了。不仅我们家里人喊她"都都",全栋楼的小伙伴们都这样叫,甚至一条街上的邻居们,哥哥的同学我的同学,大姐大自己的同学,都喊她"都都"。

 

小时候父亲长年在外地工作,母亲工作太忙,家里请了一个保姆,我们喊她"杨伯伯"。杨伯伯住在我们家里,做饭做家务并负责我们的饮食起居。邻居李妈妈家里也有个保姆,我们喊她"张婆"。印象中小时候"杨伯伯"和"张婆"就是我们的家长。

 

在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杨伯伯的女儿要生孩子,她要回汉阳自己家去照顾女儿,大概母亲也觉得我们那时候已经足够大,完全可以自己料理自己,杨伯伯就离开我们家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家里没大人的孩子也是早当家的,大姐大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当了我们的家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姐大。

 

大姐大长得很漂亮,鼻梁挺直,眼睛很大而且是双眼皮。我的同学来我家只要看见大姐大,都会问我:那是你姐姐?我说是。他们都不太相信地看着我说:是你亲姐姐吗?我说是。他们又看看我,然后说:你跟你姐姐长得一点都不像!我无语。往往他们还会总结性地说:你姐姐比你长得好看多了!

 

这最后一句话总是让我瞬间崩溃,于是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经常对着镜子挤眉弄眼,仔细研究自己的脸:我虽然不是塌鼻子,但是鼻子绝对不挺直,我眼睛也不算小,却是单眼皮。尽管有人说我眉毛长得很好,可是眉毛在脸上才占多大一点比例?还有人说我长得秀气,我却总觉得"秀气"是介于好看和不好看之间一个最中性最没有特点的词,别人只是不愿意打击你的自信心,不想说你长得不好看,于是就用"秀气"一词来搪塞一下,就像现在夸奖人实在找不出什么词的时候,往往就说你很有气质。

 

我对自己的脸研究来研究去,终归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说在容貌上大姐大是遗传了老爸老妈的优点,而我却集中了他们的缺点。

 

大姐大的家长当得非常尽职,首先给我们三人分了工,大姐大把家里最重的活洗衣服做卫生承担下来了。那时候没有洗衣机,洗衣服全凭两只手在搓板上搓,包括床单被子,洗完以后还要在冷水里投,冬天的时候洗衣服两只手会在冷水里冻得通红。分给我的任务是做饭,郭小宁负责洗碗,家里总是干干净净有条有理,每天爸爸妈妈下班回来都有热饭热菜。我觉得在我们家里当父母真是轻松,他们全身心地投入革命工作,基本不用为子女操心,我们就自动茁壮成长着。

 

那时候我们一年才有一次穿新衣服的机会,"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新老大,旧老二,破破烂烂是老三",我在家里就是那个缝缝补补破破烂烂的老三。从小到大我都是穿老大老二的旧衣服,而我下面没有弟弟妹妹,我穿短了的衣服裤子只能接上一截继续穿,小时候个子长得快,裤子往往要连续接上几次,于是一条蓝裤子总会有几截深深浅浅不同的蓝色。

 

偏偏我爱显摆又特别臭美,喜欢标新立异且与众不同,用武汉话说就是"吊妖"。大姐大为了我能穿得像样一点,就想方设法美化衣服上的补丁,把穿短的衣服裤子加长也尽量做到不露痕迹。大姐大还学会了裁剪活,有一次她依葫芦画瓢给哥哥做裤子,竟然把家里的床单也一起剪成了裤子的形状,那个娄子捅得比较大,不晓得大姐大最后是如何收场的。


那时家里没有缝纫机,大姐大总是到邻居李妈妈家里借用他们家里的缝纫机给我们缝缝补补。有诗句说"慈母手中线",我从小到大的印象中却总是大姐大在飞针走线。后来大姐大成家了,自己有了缝纫机,我更是死皮赖脸央求大姐大给我做衣服做裙子。记得那个时候,我被同事们艳羡不已的种种奇装异服都是来自"大姐大裁缝铺"。

 

当老大总是八面威风,大姐大当然也是如此。偏偏我是油盐不进的顽石一块,既不听话而且嘴巴厉害,大姐大嘴拙,常常说不过我,有时候气急了就会动手打人,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有一次我肯定是说了让她大动肝火的过激言辞,大姐大一巴掌扇过来,武汉话是"恶塞滴呼了一巴掌",我的鼻子顿时流血,郭小宁坐在窗台上幸灾乐祸地念念有词:平平的鼻子流血了!平平的鼻子流血了!大姐大一看我鼻子被打得鲜血直流也顿时慌了神,正在这时妈妈下班回来了。这个"小鬼当家"的场景至今想起来还是非常刺激的:家长下班回家,发现老三被打得鼻血直流,老二坐在窗台上观景,老大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当然最后还得老妈来收拾残局。

 

大姐大常常列举我小时候种种的恶劣行为:不听话嘴巴狠倔强要强而且怎么打都打不哭,跟小伙伴吵架不吵赢绝不罢休。她说有一年夏天她逼着我睡午觉,我偏不睡,她非要我睡,相持不下,她用刷皮鞋的刷子狠狠地抽我的腿,抽一下问一句:睡不睡?我说:不睡!她再接着抽,再接着问。直到把我的大腿抽出一道道红肿的杠,我还是不哭也不睡。大姐大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我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革命党人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下宁死不屈的镜头。大姐大说我小时候总是一副"翻眼楼猴"的样子,如果翻译成普通话那应该是"桀骜不驯"的意思了。

 

我倒真是记不得大姐大用刷子狠狠抽我,我记得她经常背着我去上学,三伏六月天我躺在竹床上乘凉,她在旁边给我摇芭蕉扇,夏天她总是把自己的零用钱给我买冰棒吃,分给她的一份零食她只象征性地吃一点,剩下的都留给我和哥哥郭小宁。她说我小时候是个好吃佬,只要看见吃的就两眼放光。那个年代没什么可吃的,每天如果有一分钱去杂货店买上六粒红红绿绿的小珠子糖就会感到非常幸福。大姐大一定是见不得我的那副馋样,只有把自己的那份零食让给我。

 

可能是长期以来留下的深刻印象,在大姐大眼里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大姐大成家以后,去她家里蹭饭确实是我最美好的记忆。那时大姐大住在汉口花桥,我独自住在武汉商场后面武汉汽配公司分给老爸的宿舍楼里,周末去大姐大家里吃饭总是我无比期待的事情。大姐大一个电话打来,说平平我做了好吃的你快点来,我立马蹬上自行车就从武商赶去花桥,骑车大半个小时,在大姐大家里吃上一顿美味的晚餐有时还伴有美酒,然后心满意足地骑车回家,一路上心里都会美滋滋地想:有个会做饭的大姐大就是好!直到现在,我已经居住美国多年,每年只要回武汉过年,大姐大都会在电话里跟我说:你几时可以到?我跟你把排骨藕汤煨好啊,你一到屋里就先喝一碗排骨汤撒!

 

大姐大宽容厚道心地善良人缘极好,"人上一百种种色色",是个人就会有人在背后说你的不是,像我这样厚脸皮经得起摔打的人根本不会在乎别人说我的坏话,我总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与人争辩我一定要说个痛痛快快明明白白,得理绝不饶人,非要完胜才会罢休。大姐大跟我恰好相反,她很少跟人争辩,能不说就尽量不说,凡事都息事宁人,总是绕开那些是是非非保持着中立。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人说过大姐大的任何坏话,所有的邻居熟人同学同事朋友,大家只要提起大姐大都会说她是个难得的好人。

 

大姐大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她从十几岁起就开始当了家长,照料年幼的弟弟妹妹;成家后又孝敬公婆,相夫教子;直到现在,大姐大自己也算是个老年人了,还在照顾年迈的父母,把父母亲的饮食起居料理得井井有条。

 

我是个言辞锋利喜欢辩论的人,有时候说起话来不管不顾的,总不免言论过激甚至还会伤人,年少气盛的时候尤其如此。可是在我的印象中,我对大姐大从来不敢造次,也不敢有任何不敬的言辞。小时候我那么不听话,大姐大打我骂我,我也没有想过要去反抗还击。也许在我心底深处,大姐大一直有着跟母亲一样的位置,而每个人对自己的母亲,总要保留着一份敬畏的。

 

名副其实的大姐大!


 

郭小宁的补充说:1968年3月,我已经被征兵入伍准备走的前一天,在珞珈山街二楼家中照了一张姐、弟、妹三人的合影。谁给照的忘记了。但本人穿的衣服就出自大姐大之手,有照片为证。这件衣服做得还挺时髦,是那种小短直领三口袋的。但也明显可以看出,这件衣服的三个口袋皱皱巴巴的往下垮,衣服下摆也松垮下坠,像个打卦先生的袍子。这不怪大姐大的手艺不好,做好刚穿时很合身,只是越穿越垮,越吊越长。不知是神马布料,像鼻涕一样往下坠。不管怎样说,在那时全国人民都生活拮据困难的年代,我还能经常穿新衣服,也多亏了大姐大的勤俭持家。

 

大姐大退休后,在老年大学报名参加了古筝班和钢琴班。我听过大姐大演奏的古曲“渔舟唱晚”,还听过她演奏的“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时而低回婉转,行云流水,时而穿云裂帛,万马奔腾。我还真有点佩服大姐大,她从来没有碰过古筝,就是从一张白纸开始。能够弹得如此有模有样,叫人不服也不行呀!


大姐大的钢琴已经学到了业余X级。她从“啄木鸟”,“致爱丽丝”这些练习曲开始,现在能够弹奏比较复杂的曲子了。一周三次的钢琴课,姐姐从来没有缺过课,回家以后还要练习。老年大学的钢琴课老师是湖北艺术学院的退休教授。虽说是“名师出高徒”,不过徒弟还要刻苦才行对不对涅?



 2

家有帅哥

 

哥哥长得很帅,当然这都是经常来我家玩的同学朋友同事告诉我的,我没有觉得他有多帅。都是一家人,天天看也看习惯了,再说我们那个年代的人是不谈长相的,只谈成分好思想好,谈长相那是资产阶级思想。

 

我的非常要好的朋友马中燕第一次见到我哥哥,用非常夸张的表情和台湾腔调说:哇,你哥哥好帅哦!然后又加上一句:而且好好有气质哦!那年头,"气质"这个词还没有用得像现在这么滥俗,说一个人长相好又有气质,就相当于说他外表美心灵也美,那是很高的赞扬了。马中燕一向品味不俗,她如是说,于是我也就半信半疑的觉得哥哥是帅且有气质的了。

 

帅哥小时候不是省油的灯,上蹿下跳,一刻也不得安宁,没有人能管得住他。老妈工作忙,老爸长期在外地,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帅哥哪里是听管教的人,他恨不得天天出去上房揭瓦,没房可上没瓦可揭他就去爬树捉虫,跟小伙伴打架,每天都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像个流浪儿童,不到天黑绝不回家,成天在外面疯野,把右胳膊也摔断了,几个月不能用右手,最后只能当左撇子。

 

帅哥劣迹斑斑,实在是没有办法,老妈决定把他送去成都交给姥爷管教。姥爷是职业军人,非常威严,对付帅哥这样的坏小孩动用职业军人也许是最有效的方法了。

 

一年以后,帅哥从成都回来,果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但说一口的四川话,而且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居然连菜都不敢夹了,只是低着头扒饭。但就在那样的高压之下,帅哥还是做了许多坏事,比如去郊外挖骷髅,然后把骷髅的牙齿拔下来放在邻居家一个姐姐的枕头下,吓得别人几天都不敢上床睡觉。


照片中的帅哥像流浪街头的儿童

 

到上小学的时候帅哥突然变成了一个好学生,居然还当上大队长,戴上了三道杠,这中间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很突然,好像一觉醒来后就成了好孩子。难怪武汉话说小孩不懂事往往会说:这伢还冒睡醒!

 

时隔几十年后,帅哥自己解释说:也不是一上小学就突然变成了好学生。去成都受调教就是上了一年级才去的,回来接着在鄱阳街小学上二年级,仍然调皮得可以,官方身份是学校的大队委和班上的班主席,非官方身份同时又是班上男生的大王,带着全班男同学闹得一塌糊涂。三年困难时期学校也是纪律松弛,教师队伍不稳定,代课老师一大排,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最后四年级时全班被转到新建立的岳飞街小学。肯定是学校最不喜欢的班级才会被推出去。真正醒过来应该还是到了六年级,因为受诬陷被罢了官,受孤立才安下心读书,才发奋考上二中。

 

帅哥从小就喜欢涂涂抹抹,很有点画画的天赋,如果是现在,家长早就把他送到专业班子去培优了。可是那时候,我的老爸老妈居然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许注意了也没当回事。我记得帅哥在珞珈山街住的房间墙上画满了漫画以及各种人的头像,他没事就在墙上用铅笔画,几笔就可以画出一个传神的人物表情,那些涂鸦如果保存到现在应该蛮有意思。文革中停课闹革命了,帅哥在家里画乘坐公共汽车的学生月票,我们整栋楼的小伙伴人手一张。在那个夏天,我们一帮人天天拿着帅哥画的几乎乱真的假月票,乘坐轮渡然后转乘14路公汽去东湖游泳。只有一次,邻居家的毛妹因表情慌乱被发现破绽,公汽总站(或者派出所?)将她扣留要家长去领人,结果哥哥的同学胡伦杰冒充家长把毛妹领回家,至今还是笑谈。

 

小时候我们喜欢养蚕,还喜欢养小鸡。记得有一次帅哥养的蚕没有桑叶吃了,帅哥把家里保姆攒下的玻璃瓶拿到街上给挑担子收破烂的换了几分钱去买桑叶给他养的蚕吃。这件事情败露后,帅哥受到了重罚,至于是什么样的惩罚我不记得,但我记得爸爸从广州给妈妈来信专门提到这事,大意是偷瓶子卖钱固然不对,但卖钱是为了买桑叶不让蚕饿死,动机还是好的,云云。

 

还有一次,我们养了几只小鸡。有天帅哥发现有一只小鸡脚一瘸一拐的,他认定是姐姐踩了小鸡的脚,不依不饶非要姐姐赔,姐姐说不是她踩的,帅哥非要说是,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帅哥牛脾气上来,一把抓住姐姐把她按到墙上,要不是邻居毛妹家的李妈妈上前劝解,说不定帅哥会把姐姐暴打一顿。

 

接下来的几天,帅哥天天捧着小鸡看它的脚,好像还用纱布把小鸡的脚缠上。小鸡最后脚好了没有我记不得了,但这两件事情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没想到帅哥那样敢于上天入地的豪放性格中,还深藏着这样的一份细腻。套用金庸武侠小说中的描写,那应该就叫"侠骨柔肠"?

 

帅哥考中学时考上了省重点武汉二中,这是件非常荣耀的事情,我也觉得有个在省重点上学的哥哥很有面子。当时我还在上小学,总是听哥哥姐姐在那里争论二十中和二中如何如何有着天壤之别,我暗下决心考中学一定要武昌省实验或者华师一附中,这样才能在家里扬眉吐气。后来中考时我一分之差没有被省实验和华师一录取,结果被武汉市第六中学录取了,这对我实在是一个打击!

 

帅哥从此果然就品学兼优与坏男孩彻底说拜拜了,不但入了团还当上了班干部,总之表现特别好特别优秀。初中毕业时他填报的升学志愿书第一志愿居然是武汉市服务学校,他说他要去当一名厨师,一定要改变人们瞧不起服务行业觉得服务人员都低人一等的世俗观念,师哥的惊人之举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帅哥的厨师梦因为文革停课闹革命学校一律停止招生戛然而止,不然的话我们老郭家也许真会出一个国家级的特级厨师!


 

1968年帅哥当兵去了,我们家当上了军属,户口本和购粮证上赫然盖着"光荣军属"的大红印章,去粮店买米从此不用排队,只需要亮一亮大红印章即可。那时候家里买米买菜都是我的干活,所以去粮店成了我的最爱。我是喜欢显摆的那类人,很是享受那种只需手中拿着购粮证挥挥手,然后在大家羡慕的眼光中走到最前面的感觉。


1969年中苏关系非常紧张,珍宝岛战争一触即发,帅哥部队所在地是军事战略要地。那时我在农村插队,收到帅哥的信,说是部队已经进入一级战备,他和战友在战壕里全副武装整整一个星期,随时准备开打!帅哥说能够在当兵的时候打上一仗是他最大的愿望,也不枉当兵一回。这封信里,那个喜欢上房揭瓦上蹿下跳的坏男孩跃然纸上。仗最终没有打起来,帅哥的愿望也没有实现。



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我其实是蛮想巴结帅哥的,但总是巴结不上。帅哥对我总是不屑一顾的样子,他的一帮同学来了他就把我撵到一边。如果帅哥突然对我好起来,那一定是他有求于我。比如小时候他总要我分给他一些我的那份吃食;长大了以后他和邻家女孩互传纸条,都是我在他们中间跑来跑去。每当帅哥有求于我的时候,我总是屁颠屁颠的跑不赢,觉得我终于被他重视了。

 

帅哥从部队复员回武汉到工厂当了工人,那时候我也正在工厂当青工。我一个人独霸楼上的大房间,他则在楼下的小黑屋里和一帮男生住。大约有一年多到两年的时间,家里就我和他两个人,那段时间过得很是逍遥。父母亲每月给我们寄几十元钱,再加上我和他两个人的工资。我们只要在家里吃饭,就会去离家很近的“五芳斋”餐馆去叫一个菜端回来吃,印象最深的是那里的梅菜扣肉,做得真是好吃。我们做家务也各有分工:衣服归我洗,碗归他洗。可是他的那份活总是一拖再拖,直到家里没有一个锅和碗,甚至连盛酱油的小碟子都用完了,他才非常不情愿地去洗碗。

 

那段时间帅哥和我读了很多书,有从他的渠道搞到的书,也有从我的渠道搞到的,我们各有各的路子。我青年时代看过的许多世界名著都是在那段时间读的。记得有一次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到一本破烂不堪的《基督山伯爵》,只有一天的时间就要还回去。他熬夜看完了,我第二天请假白天没有上班接着看,也囫囵吞枣地读完了。

 

帅哥其实还是很有才的,要说他才貌双全也不算过头话,如果他去做学问搞研究应该能有一番成就。帅哥根本就不是当官的料子,因为他既不善于吹牛拍马,也不会阿谀奉承,更不会昧着良心说假话,而这几条都是在中国当官的必备条件。但阴差阳错的不晓得哪根筋没有搭对,帅哥居然混到了一官半职。先是从工厂提拔到武汉市造纸印刷公司当了干部,后来又派他去当企业领导,有一段时间好像还当上了优秀企业家。最后他从武汉质量监督检验所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是处级干部,那算是我们老郭家官职最高的了。

 

退休后帅哥不甘寂寞,跑去学开车,在六十岁时拿到了驾照,买了新车,那段时间帅哥开车真的很有瘾。记得那年我回去过年,每天一清早,帅哥都会打电话来问我:今天用不用车?我的感觉真是好极了!记得我们天天笑他,说他又要出力又要出钱还要召之即来,他却是乐在其中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帅哥这一生干过的职业真不少:当兵,当工人,当干部,当书记,当厂长,当所长。其实在我看来,他当得最成功的是爷爷。帅哥的孙女萱萱除了妈妈以外,最喜欢的就是爷爷了。他每天风雨无阻接送萱萱上幼儿园,千方百计哄萱萱高兴,不厌其烦给萱萱讲故事,甚至为了萱萱把一本英文版的《冰雪奇缘》翻译成了中文。

 

这么多年过去,有一次我偶然翻到一张帅哥当兵时候的登记照,照片上面帅哥五官端正英气逼人。距离产生美感,跨过将近半个世纪时间的距离,再回头去看,我终于相信:家有帅哥!

 

延伸阅读


上面的文字在“难忘珞珈山街”微信群发表以后,引起了巨大反响,当年的小伙伴们纷纷发表看法。


老大郭志坚(小名都都)说:帅哥读完。有一个细节要更正,画月票不是小宁而是我,那个月的月票很简单,是个绿底子,上面好像是树枝之类的,我记得画了两张后,还有几个人也要我帮忙画,我记得很画了几张。哈哈,现在想起来那时的胆子还真大。我那时还画过一张毛主席去安源的画,画得还蛮是那回事,是在一块硬纸板上画的,后来楼下房子窗户玻璃破了一块,就把那张画取代玻璃钉到窗户上去了。

 

另一位小伙伴陈柏年说:小宁也画月票,而且是供不应求!我找小宁借过一次画的月票,在坐公共汽车的时候胆战心惊。后来就再也不敢借用了。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小宁的!

 

都都的好朋友说白起翔说:都都还帮我画过一张月票,毎次用都胆颤心惊的。好在每次蒙混过关。哈哈哈!

 

郭小宁强调:月票肯定是我画得最多,可能都都也画过。我不是只画一次,而是每个月都画,画好了还用墨水瓶盖沾上印油在上面边上盖个章。除了宿舍里的人,还有我们中学班上的不少同学都给,甚至连小学的同学都给过。一次画就是十几二十张。然后放在塑料已经泛黄的月票夹里面,就基本上可以保证鱼目混珠了。除了毛妹因为自己心虚被抓过一次外,其余的人都没有被发现过。

 

都都大笑:哈哈,一家子人造假!

 

邻居小妹名扬说:你们家功劳大大的有,帮我们节约了不少银子。我那张月票是小宁帮我画的,画好后用吃的干子雕刻了一个章盖上的。月票印章造假都相当滳岀色。每天高高兴兴揣着假月票,我们一大群乘车去东湖或体院去游泳。想想真得谢谢小宁那年的暑假生活让我们过得丰富多采。哈哈哈!

 

但是文中提到的毛妹不乐意了,(毛妹现在加拿大)她说:平平,我要纠正一下,我用的是真月票只是用名扬的换回名硕的,本人的假月票从来没出示过。胡哥代表是组织(团干不是家长)。

 

平平惊讶地说:胡哥居然敢冒充团干部,他就从来冒入过团!

 

楼下的蓉生小妹非常遗憾滴说:我从来就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好可惜啊!都都画的去安源那是相当的好啊!很逼真!

 

蓉生小妹的哥哥李长胜说:帅哥影响日益发酵,但尚未惊动中纪委,可继续揭发!

 

最后,平平发表一条通讯:

 

平平通讯社7月10日电:连日来,帅哥事件持续升温。有基地组织头目出面为制作假月票负责,帅哥本人也对制作假月票供认不讳。但有来自加拿大的组织宣称,从未涉及过假月票一案。还有某组织揭露了帅哥用臭干子伪造印章来制作假月票,这是该事件发展中的最新线索。由假月票一案还引发了用伟大领袖毛主席画像糊窗户,以及有人冒充团干部领走邻家少女等诸多疑案。据调查,该可疑人员从未加入过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由于帅哥事件牵涉人员众多,平平通讯社将持续跟踪报道。



3

我是平平

                             

但凡在网上混的人,大都是有个网名的,清丽的、香艳的、怪异的、自嘲的,不一而足。自从有了网络,花样翻新的各式网名便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各路大虾标新立异,决不放过这个展示自己性格的好时机。

 

形形色色的虾中,用真名字的不多。而平平却是我的真名,虽然是小名,但确实是真的。

 

也曾想到要起一个不同凡响的网名,让人过目不忘;或者搞一个惊世骇俗的名字,让人肃然起敬。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自己为自己命名的机会,该是几难得!小时候爹妈没有征求本人的同意,就把这个名字硬栽给了我,管你喜欢不喜欢,也用了几十年!

 

可是想来想去,竟然想不出比爹妈给的名字更好的来,罢罢罢!那就只有还是平平了。所以即使是在网上,平平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平平还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称呼,比如小时候爸爸依照四川人的习惯,将最小的孩子称为“毛头”,平平于是“毛头”了好多年。

 

平平的妈妈曾经喊平平为“平子”,但是这个称谓很容易与“瓶子”混淆,后来就废弃不用了。

 

有个网友曾经给过平平一个昵称:“平儿”,那位老弟似乎倾慕过平平一段时间。于是平平写了“且说平儿”和“再说平儿”:

 

且说平儿


你,叱咤风云的平儿;

你,瞬息万变的平儿;

你,闲云野鹤的平儿;

你,亦庄亦谐的平儿;

你三分人气七分仙气的平儿;

你貌似温柔其实巾帼不让须眉的平儿;

你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其实吃得很多的平儿;

你,你,你——无人能知无人能晓天马行空的平儿!

这样的平儿,你喜欢?


再说平儿

 

道完平儿,仍觉意犹未竟,平儿似乎还有许多特点,在此作一补遗: 

你亭亭玉立,人比黄花瘦的平儿;

你清高清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平儿;

你孤芳自赏,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平儿;

你愤世嫉俗,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平儿;

你自恃才高,嘻笑怒骂皆成文章的平儿;

你伶牙俐齿,无理不让人得理更不会让人的平儿;

你重义轻利,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平儿;

你敢做敢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平儿;

你嫉恶如仇,风风火火不该出手也出手的平儿;

你敢恨敢爱,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平儿;

......


写到这里,连平儿自己也犯了糊涂,这哪里是平儿,这分明是水泊梁山第109条好汉!


这样的平儿,你敢喜欢?

 

那位老弟后来勇气大减,他果然知难而退了。

 

平平最喜欢的是连名带姓一起喊,那就好像是军营的点名,喊的人铿锵有力,被喊的人精神为之一振,不由得想说一声:到!

 

办公室的同事们就是直呼平平的大名,所以平平上班的时候总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家里人自然都是喊平平小名,如果妈妈连名带姓的喊平平大名,那就肯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了,平平一贯的嬉皮笑脸自然就要收敛许多。

 

 到了美国,这里只喊名,不喊姓,连儿子喊老子都是如此。刚刚开始真是觉得肉麻得紧,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用武汉话说,就是“死了脸”。

 

 “平平”一词,可以理解为“平达而变通”,对于平平,这是个溢美之词,平平就是冒得这个优点。平平是个认死理的人,一点都不会变通,由此得罪了不少的人。

 

不过平平很喜欢笑,这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认死理的缺点。办公室的同事说平平是“欢喜砣”,只要有平平在场,办公室里肯定笑声一片。

 

家里人则说平平是“闹药”,用姐姐的话说,“闹得人连脑壳都是疼的”。有次姐姐电话中提到家庭聚会,她说,“没得你这个闹药,聚会冷清了许多。”可见,闹药有时候还是有好处的。

 

 平平自己对“平平”的理解,也是平平对生活的感悟:

 

平平凡凡——这是做人的真谛,不张扬跋扈,亦不盛气凌人。  


平平淡淡——这是生活的真谛,不大起大落,亦不大喜大悲。  


平平凡凡做人,平平淡淡生活,美——就在这平凡和平淡之中!

 

由“平平”这个没有丝毫特色的名字,竟然发出如此多的感叹!可见任何平凡的事物,都有其不平凡之处。就像某个伟大的艺术家说的那样,“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

 

就此打住!

 

2001年12月14日写于美国北卡

2010年5月17日修订


美国北卡渔港小镇的码头边


后记:这是多年前写的一篇自我调侃的网文。那时我在一个武汉人聚集的BBS上天马行空,神出鬼没,大家相互之间经常开涮。不被别人开涮的最好办法,就是自己拿自己开涮,于是,有了这篇“我是平平”。弹指一挥,已然九年,抗战都结束了。平平性格依旧,“山也还是那座山,梁也还是那道梁。” 


(本文为作者《瞧这一家子》故事之三、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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