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丨刘晓阳:革命时代的花木兰
刘晓阳,生于北京,中学毕业后到内蒙古插队8年,1982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贸易经济系商品学专业。1984年留学美国,现居美国波士顿。
大学时期的刘晓阳
原题:
日月沈昭
北京一
上世纪80年代初,我正在京郊上大学。一次周末回家,父亲跟我说:“你金涛伯伯又打着野味了,让我过去尝鲜。我懒得动。你替我去吧,顺便给我带点儿回来就行。你也别空着手去,把我柜子里那半瓶古井酒给你金涛伯伯捎去。”
金涛伯伯本姓杨,是父亲的老朋友,又是我的忘年交。在金涛伯伯家吃完野味准备离开时,发现门口桌子上有张很大的黑白照片和一些其他“四旧”一类的东西,便问这是什么。
金涛伯伯说,是刚发还的“文革”抄家物品。
我问照片上是谁,他说是他妹妹。
这是张一男一女的亲密并肩照。女的很秀气。我便赞叹道:金涛伯伯的妹妹好漂亮呦!
金涛伯伯听罢大笑,说那女的不是他妹妹,那个相貌清秀的少年才是自己的妹妹。
我听得一头雾水,金涛伯伯又把我拉回桌前坐下,重新斟上酒,给我详述起他妹妹的故事。
沈昭遗照。
哈尔滨一
杨金涛的父亲杨和亭是中东铁路的俄文翻译,持有中苏木材和燃料公司8%的股份,非常有钱,是有174间房子的大房产主。老爷子对待孩子的态度和《三字经》里说的“养不教,父之过”相反,是管养不管教,任凭孩子们自由成长。
杨家老大(涧中)毕业于日本警官学校,学成回国,当了哈尔滨市警察局局长。老二(涧有)在中长铁路局车务处当俄文翻译和站长。老三(涧高)即金涛,于1928年秘密加入东北地下党。老四喜欢作画,在马占山部队当文书。
兄弟四个,亲日、亲俄、干共产党和亲国民党的都全了。在哥儿四个前面,有个已嫁出去的大姐。大姐夫吕广耀在北平师范大学读书时参加地下党,毕业后回哈尔滨成婚,是金涛参加革命的引路人,但吕广耀本人后来却脱党了。兄弟四个后面有个小妹杨桂贞。
家里看着老三年龄已经不小,便给他说了个媳妇。但金涛想到自己已经宣誓入党,知道一般的姑娘不可能是同道中人,便以还需要多念些书,不到结婚的时候为由搪塞。
没想到大哥见老三对娶媳妇的事不上心,便偷偷把那姑娘娶回家做了自己的二房。此事弄得全家都很尴尬,也很生气。
有一天组织上通知金涛,有关内来的负责同志需要一个安全隐蔽的住处以便开展工作,让金涛负责安排。金涛一想,自己家是警察局局长的家,自然最安全,便说让该同志住到自己家里。
于是金涛到大嫂屋里说,大哥自从娶了二房,闪得大嫂一个人寂寞。
我知道大嫂喜欢文学,不知大嫂是否有兴趣请个教书先生来学些文学功课?
大嫂本来就过得无聊,一听金涛此话当然高兴,就答应了下来。
金涛便把这位“老朋友”杨光华领回了家。
杨光华白天教大嫂文学课程,晚上便悄悄出门到各处巡视工作。
有一天杨光华无意中哼出《义勇军进行曲》的旋律,不料被大哥听见,立刻引起了他的怀疑。
大哥把老三叫来自己屋里,跟他说:“咱们家住着个什么人?这人有问题,让他赶紧走。否则我就抓他。”
金涛闻之大怒:“这是我的朋友,你管不着!”
大哥听罢一边大骂一边伸手掏枪。
老三一看,也不相让,立刻抽出大哥作为摆设挂在墙上的日本军刀。
老大、老三,一个拿手枪,一个握日本军刀,在大哥屋里怒目相视,互相叫骂。
小妹闻声第一个赶来,看到两个哥哥刀枪相向,便挺身护住三哥,让大哥把枪放下,并骂大哥偷娶了三哥媳妇的“缺德”。
大哥不但不肯放下枪,还让小妹躲开,说他们哥儿俩争斗不是为了女人。但小妹就是不躲,说:“你要是敢开枪,就先打死我!”
老太太闻声,也赶到大哥屋里,见此情景,也以为是哥儿俩因为老大偷娶了说给老三的媳妇引起的,也认为老三吃了亏,便也护住老三,让老大把枪放下。
任凭老大如何解释他与三弟的争斗不是为了女人,但老太太就是不听,也听不懂。大哥终是觉得在偷娶二房这件事上对不起老三,才把枪又插回腰间,并撂下狠话:“你要不让你那朋友走,我就向日本宪兵队报告去。”
金涛被迫换了个地方重新安置杨光华。
小妹看到三哥没在大哥偷娶说给自己的媳妇这件事情上纠缠,更佩服三哥的大丈夫气概,并暗中发现了三哥的一些秘密行踪。从此三哥接头或开秘密会议时,小妹凭直觉,主动把风放哨,并读了不少三哥扔给她的进步书刊,进而参与抄写、取送文件,散发传单,成了一名革命小交通。
小妹有艺术灵感,尤善二胡。她自己偷偷取了个化名沈昭,以纪念发生在沈阳的九一八事变。
抗联杨靖宇、赵尚志相继牺牲,周保忠、冯仲云退入苏联,李兆麟消失在山林。东北抗日局势急转直下。地下党迭遭破获。金涛也接到撤退命令,于1936年悄然转移去了苏联;临行只偷偷和小妹告别,嘱咐她照顾好父母,并提防大哥。
适逢1937年4月15日警方发动的“四一五”严打各类地下抗日组织和人员的行动。金涛失踪已经数月,大哥这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头。为防“不首告即胁从”之嫌,才报告了日满警方。
小妹与三哥关系最密切,警察来家搜查时将其逮捕。敌人开始以为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便给她一个小本子、一支铅笔,让她把知道的情况写出来,但她一字不写,随后遭受酷刑。那年沈昭只有15岁。拷问中小妹仍是一言不发。后来宪兵队动用新发明的电刑,把电极针从颈椎处刺入过电。但沈昭仍是守口如瓶。
大哥因大义灭亲,举报有功,受到嘉奖;不料回家却受到老父申斥:我对孩子的态度是管养不管教,任由你们自己去发展。但我没让你们兄弟相残。你警官学校毕业当了警察局长,志得意满,但你不该逼走你三弟,更不该举报你小妹。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孩子。如今你三弟下落不明,但你小妹是被你举报的,你还得给我想办法把她保出来。
大哥在父亲的严厉训斥下无言以对。父亲掏了一大笔钱作保。警方看在局长杨老大的面子上,才算把过了11次电刑,拘押了八个月的小妹保外就医。交保条件是,不许离开家门。
不过好在杨家豪宅有个大花园,不愁没地方消遣。
沈昭在家中禁闭了将近两年,看守逐渐松懈。小妹便对父亲说:我在家里实在憋屈,想出去转转。
老父舍不得幼女,不允。小妹便软磨硬泡,最后说动老父的理由是:我得继续念书,不能荒废了学业。
父亲想了想,小女儿的要求也算合理,便问,如此兵荒马乱时节,你一个年轻女孩儿如何出走?
从小背诵过“唧唧复唧唧”的沈昭立刻回以“女扮男装”。
父亲便说:我北平有个生意上的老朋友刘坤一,人很好,也讲义气。我给他写封信试试,看能否收容你去北平读书。
北平刘坤一见信二话没说,满口答应。
在一个风高月黑之夜,小妹携带着心爱的二胡和简单的行装,化装出逃。
直到数月后,负责监视的警察才发现监视对象已经失踪。报告上去,自然怪罪到当警察局长的大哥,受到严厉处分。
白白大义灭亲一场,大哥还是遭了株连,一气之下辞职进关去投汪精卫,后来当到了南京下关警察署署长。
北平一
沈昭一身男装来到北平。刘大叔当然鼎力照顾。刘有一儿子,亦一翩翩少年。
沈昭生活费由父亲按月汇到刘坤一家中。学费按学期汇来。随着接触渐多,刘家小哥越来越觉得沈家小弟像女人。这不就是花木兰、祝英台吗?传奇里的故事居然就发生在眼前,真是令人兴奋。刘小哥便自充梁山伯,假痴不癫地开始猛烈追求。不料几经峻拒后,小哥一气之下,报告了当地警方,说家中住了一个女扮男装之人,形迹可疑。
警察闻报来刘家带走并扣押了沈昭。刘坤一见状,觉得太对不起老朋友,急电报告给杨家老父。
杨老爷子带了一大笔钱来到北平,买通法医,开具了一张沈昭确为男性的医学鉴定书。刘家公子又受到自己老父的一顿责骂。这场风波才算过去。
刘家不能再住了,沈昭便搬去学校(中国大学附中);因有法医开具的男性证明,也只能住在男生宿舍。
北平二
沈昭在学校里暗中召集了一些东北流亡学生,宣传抗日和革命道理。聚会时,沈昭常拉胡琴助兴,一曲《松花江上》拉得如泣如诉,显示出艺术才华。
同学中有一来自吉林省朝阳市的女生韩淑清(自号雪萍),家境一般,兵荒马乱之际,家中汇款经常接济不上。沈昭便屡屡相助。韩女对沈昭由感恩而渐萌爱意。沈昭感觉出来后,虽力避韩女柔情,但因身居男生宿舍,终是无法讲出自己的真实性别。
延安
金涛从哈尔滨撤退苏联后,进入莫斯科东方大学。1939年奉派经西线回国,到达延安。因其俄语好,便担任了毛主席和江青与苏联派来的医生阿洛夫之间的翻译。
沈昭“未婚妻”韩淑清大学毕业照。
北平三
“八一五”日本投降。沈昭得到三哥要从延安去张家口的消息,便约了几个已经有革命觉悟的同学一起去投八路军兼找哥哥。
临行事机不密,被韩雪萍知道了,便非闹着要和沈昭哥哥一起走,就是到天涯海角,也永不分离。
沈昭知道韩雪萍对自己的感情属于情哥哥、情妹妹那种宝黛、梁祝式的爱,与投奔革命队伍不是一回事,而自己又无法讲明,便说:你身体这么不好,如何能跟着我们颠沛流离?
韩雪萍终是不肯罢休。沈昭灵机一动说:要么这样吧,如今日本已经投降,国家就要解放。今后的建设需要人才。我就交给你一个任务,一定要把大学读完,以便将来建设国家之用。
韩雪萍想想自己的林黛玉之身,确实无法跟随这些男生跋山涉水,只好答应,但马上提出一个反条件,要沈昭必须和自己订婚!明确关系。
沈昭久居男生宿舍,又不能暴露自己要投奔的是三哥所在的共产党,犹豫了好半天,才不得已勉强答应。
接着就是韩雪萍要求沈昭做的一系列公开的订婚仪式,包括签署订婚证书和照订婚照片,并向所有同窗好友宣布两人的关系已定。
然后韩雪萍才送别了沈小哥和一帮男生出发上路。
张家口
沈昭等人到了张家口,看到有八路军正在由西往东开进出关,即所谓“抢东北”。因为金涛在延安的朋友奇多,沈昭很容易就打听到三哥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大约就是韩雪萍闹订婚耽误的那段时间。
沈昭1945年在张家口参军,次年入党,并被分配到白求恩医科大学当政治干事。因为常年居住在男生宿舍,又一路都是和几个男生同行,沈昭已经习以为常,始终没有暴露真实性别。
哈尔滨二
金涛回到老家哈尔滨,以假冒的身份组织哈尔滨的接收工作。因日本投降,哈尔滨无主。南京政府便下令由当地豪绅杨和亭出任哈尔滨市市长。父亲征求老三意见。金涛不同意,说别跟着国民党瞎掺和。杨老太爷便力辞了南京政府的任命。
石家庄一
随着1947年底石家庄解放,沈昭所在单位迁往石家庄。由于解放战争形势大好,参加者众,党内便又开展了新一轮的以“整风运动”为名的审干甄别。
沈昭无男生的体育竞技爱好,却偏爱混迹于娘子军中。运动一来,便有人批评沈昭作风不检点,有违《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里的第七条“不许调戏妇女”。弄得一直居住在男生宿舍的沈昭有口难辩。
沈昭不知自己的女儿身该如何交代,便写信给远在哈尔滨的三哥问询,并把三哥当年出走托付自己照顾好父母的责任再交还给三哥,还叮嘱三哥一定要站稳立场,因为“咱家”是资产阶级,家产要分给穷人。
由于钢笔损坏,信的前半截是钢笔写的,后半截是铅笔写的。小妹信中说,自己想要一支钢笔。
三哥便把自己最心爱的钢笔寄给了小妹,并给老朋友聂荣臻司令员写了封亲笔信,解释自己的妹妹女扮男装的无奈;由于过去的审干运动经常发生意外,还是将错就错,别暴露为妥。经过军区首长直接干涉,沈小妹才算通过了这一轮的甄别,但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
医生确诊沈昭患的是脊椎骨结核,病灶就在日本宪兵队给她上电刑扎电极针的颈椎处,明显是由电极感染的。
沈昭重病之下,想到了自己一生中最挂念的几个人。父亲杨和亭已于1947年去世。除了最敬爱的三哥外,沈昭还想到自己的未婚妻韩雪萍,但苦于不知道韩的地址,便写了封信寄给一位地址固定的北平籍男生。信中说自己病得很重,希望能再见韩雪萍一面,有个非常重要的事要当面向她说明(就是要向韩讲清楚自己的真实性别)。
北平四
韩雪萍为了未婚夫交代的任务,强撑病体,总算拿到了大学毕业文凭,可她自己也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卧床不起了。
那位男生收到沈昭的信,赶紧去了韩雪萍寄宿处,推门一看,韩雪萍病势沉重;想到她爱沈昭爱得如醉如痴的劲头,知道她再也经受不了沈昭病重消息的打击,便匆匆安慰了韩雪萍几句,没敢拿出沈昭的信给她看。
过了三个月,韩雪萍的病体渐渐有了起色,那位男生才把沈昭的信交给她。
韩雪萍读罢此信,二话没说,当即出门直奔前门火车站。
车上挤满了逃难的人群。韩雪萍以一个大病初愈的瘦弱女子之身,爬到火车顶上,在雨雪交加中晃了三天三夜,才算晃到石家庄。
石家庄二
韩雪萍根据来信地址去了沈昭的工作单位找人。
单位里的人问她是沈昭的什么人。
韩雪萍回答说是未婚妻,并拿出订婚照片和证书等一系列物证。
单位接待员赶紧报告了上级。
上级来到接待室,重新审视了一遍物证,便说:你回去吧,沈昭不能见你。
韩雪萍听罢不干,死活非要见未婚夫不可。
单位领导被逼无奈,只好答应;并说,今天先休息,明天再说吧。
待到第二天清晨,韩雪萍一早来到单位门口。
不一会儿来了一辆吉普车。两个战士下来,请韩雪萍坐到了后座中间。
车开到了郊区某处戛然而止。两个战士先下车,然后把韩雪萍请下来,夹在两人中间。前排座位上已经下车的单位领导指着一座新坟对韩雪萍说:看吧,沈昭就在这里。
坟前一座石碑,上面刻着“沈昭之墓”。
韩雪萍一见,愣住了;忽然一声震彻旷野,撕心裂脾的惨叫:“沈昭哥哥!”便一头向石碑撞去。
两边挟持的战士似有准备,赶紧扑上去死死抓住了韩雪萍,但韩还是撞了个头破血流。
北京二
金涛伯伯讲到这里时,我着急地问:“韩雪萍是否知道沈昭是女的?”
金涛伯伯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金涛伯伯的这句“不知道”,究竟是说韩雪萍始终不知道沈昭是女的呢,还是说金涛伯伯自己不知道韩雪萍究竟是否已经知道了沈昭是女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故事的呢?”我问。
“我当时是东北人民政府对苏贸易处处长,那天晚上刚和苏方开完宴会喝了不少酒。第二天昏昏沉沉还没醒,忽然通信员送来一封信。”金涛伯伯说,“我一看是个从不认识的韩雪萍写来的,读罢大吃一惊,立刻叫通信员马上发电报给沈昭单位,要求他们一定要保住韩雪萍的生命。因为韩在信中说,自己也不想活了。她要跟着沈昭去,永远在一起。”
“那后来呢?”我仍然不解好奇地问。
“后来韩雪萍被沈昭单位严密监护了一段时间,并做了不少工作,才把她押送回老家,交给她的家人。”
“再后来呢?”我还不死心。
“再后来韩雪萍又给我写了许多信。她知道沈昭有个非常敬佩的三哥,便也把我当三哥,并把所有沈昭的遗物都寄还给我,但说有一件遗物她要自己保存留作纪念,就是那把二胡。那还是我妹妹在哈尔滨小时候练琴用的。”金涛伯伯指着我手里拿的那张照片说,“这就是韩雪萍后来寄给我的她们的订婚照,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包括一副鸳鸯戏水的枕头套,‘文革’时都被抄走了,如今才发还。可惜那副枕套没有了。大概是被抄家的人拿去用了罢。”金涛伯伯无奈地说。
“那后来你们还有联系吗?”我继续追问。
“后来我想到人家还有人家的生活,不能因为我妹妹的死而耽误了人家一生,便不再给她回信,最后失去了联系。”说罢,金涛伯伯一口饮尽了手中的残杯。
北京三
有天我去也曾在医科大学工作过的陈克阿姨家,无意中说到沈昭的故事。陈克阿姨说,“杨金涛的弟弟别的都挺好的,就是成天钻在女生堆里,作风不好。”
我听罢大笑,说:“沈昭不是金涛伯伯的弟弟,是他妹妹!”
“啊?!是真的吗?”陈克阿姨大吃一惊。此时距沈昭去世已经三十又三年了。
补记:
沈昭于1949年9月病故,终年27岁,差几天没能赶上“十一”开国大典;而且自从1936年金涛撤退苏联后,兄妹再未谋面。沈昭墓所在地后来盖了家化工厂,坟头已平,无迹可寻。“文革”结束后,杨金涛见到了给沈昭做遗体解剖的医生,确认是完全女性。杨家大哥解放初被“镇压”。金涛伯伯也已于1994年底去世。遗憾的是,那张我见过的订婚照没能再找到。
——补记于2012年9月18日
(原载《南方周末》,本号获作者许可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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