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丨明若水:大半辈子三番五次学外语,最终空空如也
明若水,实名明新科,1956年出生辽宁教师家庭,1975年,下乡到北镇县曹屯公社知青,1977年12月考入辽宁省中医学徒班,1983年毕业。于锦州市中心医院做临床医生,2011年退休。
作者:明若水
从上世纪70年代读中学开始,外语一直像云雾一样笼罩着我,我在俄语、日语、英语的迷雾里三番五次地穿行了几十年,最终还是空空如也,一无所获。
第一次接触外语,是我随父母在文革中走“五七道路”,从农村的小山沟返回城市,上中小学“九年制”八年级的时候。
农村小山沟里的学校没有外语课,外语在我头脑里完全没有概念。回到城市中学上学的第一天,课程安排就有俄语课。同学们已经学习一年俄语了,跟着老师,拿着书本,在课堂上朗朗地读着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我呆若木鸡,十分尴尬,傻傻地坐在教室里,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回到家里,我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做教师的爸爸。爸爸从学校俄语老师那里,给我借来一本一年级的俄语课本,这个老师还教我念了几遍字母。我在那些字母的后边,小心地标上了发音比较接近的中文字,在课余时间一边写这些字母,一边练习发音,对这些字母慢慢就认识了,熟悉了。
那个年代,外语课的教学进度不是很快,虽然同学们已经学了一年,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我也磕磕绊绊地跟上去了。学期末,我的俄语考试竟然得了95分。那时的考试方式,是在老师面前读一篇课文。我把课文标上中文,平时练习了几遍,考试时读得还比较流利。
刚学了半年的俄语,学校就开始批判师道尊严,反潮流的浪潮袭来,外语课停止了,俄语学习结束了。
我们开始参加学工学农的劳动,一年后中学毕业时,把曾经学过俄语完全忘掉了,字母都不认识了。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用不着外语,我们挎着黄书包,背着行李,戴起草帽,到广阔天地炼红心去了。
我第二次学外语,是1977年恢复高考考上了中医班。中医班的医古文和外语同等级,外语课不受重视,我们学外语主要依靠一个半导体收音机里播放的日语讲座。我买了一套教材,上了大连外国语学院的日语函授班,每天一有时间就听这个讲座。我不太喜欢中医这个专业,当时就想着毕业后去考其他专业的研究生。要考研,外语就很重要,所以,我天天沉浸在日语的单词和课文里,很下了一些功夫。
可惜好景不长,学过50个日语音图之后,医学专业的功课日益增多起来。尤其是基础课程的各种临床操作,要到实验室做实验,忙得不可开交,只好放弃了难度越来越大的日语学习,一心扑在医学专业课程上,一段时间的日语学习就此划上了句号。
五年后开始临床实习,我来到了被分配的医院。恰好,医院为了加强中日交流,办了一个日语学习班,每周学习三次,每次学习两小时。参加学习的是医院选拔的医生,有20多人,教材是医用日语基础,是当时医学院校的大学教材。我很渴望参加这个学习班,但没有资格,于是就发挥当年红小兵的勇敢精神,和另一个同学一起,未经许可就直接走进学习班的课堂,在后面的空位子上坐下来,跟学员们一起学习。时间长了,我俩就被默认为是这个班的学员了。
通过一年半的学习,我俩学完了这门课程,考试合格。这时,我也拿到了中医班的毕业证书,于是,就去医务处开介绍信,准备报考研究生。但医务处长告知,医院要研究决定后,才能给开介绍信。我耐心等待了两周,得到的通知是,必须临床工作五年之后才可以报考研究生,而且只能报考与工作相同的临床专业。这个决定,彻底断送了我离开医院临床工作的梦想,只好乖乖地做临床工作,再次告别了外语学习。
做了几年的临床医生后,我不满足自己的专业水平,想方设法争取到上级医院进修,终于联系到了北京中医研究院的广安门医院。1995年春天,我提着行李兴致勃勃地来到了广安门医院,开始进行中医专业进修。
没想到,这一次又和外语撞了个满怀。中医研究院有不少外国学生,我进修的科室和英国的一个医疗机构有联系,能互派医生。一些来自英国的医生和我们一起跟着老师进行临床诊疗,每天听着他们和老师说我听不懂的英语。我虽然不懂英语,但通过打手势,也可以和他们进行简单的交流,还能帮助他们把比较生僻的中药名字写在本子上。老师和他们用英语对话,他们之间的交流没有障碍,只有我像小傻子一样,坐在旁边干瞪眼,明显地感到了不懂英语的尴尬。
有一次,老师去会诊一个台湾病人,我想台湾人肯定是懂中文的,我就跟着老师去采写病志。结果,到了特诊室才发现,这个台湾病人讲的全是英语,老师在诊疗中也说的是英语。我拿着空空的病志本,一个字也记不下来。平时,老师诊疗时的病志和处方,都是由学生来写的,老师看我写不下来,只好把病志拿过去自己写。
每当给外宾看病时,我就像一个一无所知的小学生,既写不上病志,也开不上处方,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不合格的医生。尤其是自己在病房独立看管病人的时候,更是困难和尴尬。
有一个患者叫小林正二,日本人,住在外宾区,我是他的住院医生。他一句中国话也不会说,我不得不把原来学过的一些日语重新捡起来。我和主任拿了一本日语词典,主任陪我去采病史,我连比划带说简单的日语,再用笔和他交谈,终于采集了他的病史,知道他四岁时就患有湿疹,用过水杨酸类的制剂,治疗效果不好。虽然我把病志勉强写下来了,但我深深地感到了自己不懂外语的缺陷。经过一个月的治疗,小林正二的湿疹明显好转,顺利出院。他回国后,还给我寄来明信片表示感谢。
在进修学习期间,我们每周要去协和医院参加医学会诊。我们先看病志,看患者,看化验,看显微镜下的病理,然后坐在教室里进行病例讨论。协和的主任要求病历讨论时一律用英语,他们的研究生汇报病历也必须说英语,医生提问和学生回答都要用英语,老师还不断地纠正学生回答时的英语错误。面对这些让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我每次只能远远地坐在后边躲着,生怕老师让我回答问题。不能用英语回答问题,老师不仅要批评,还会问是从哪个医院来的?我不想给我们医院丢脸,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学会英语。
回到医院后,我拿起儿子用过的初中英语课本,从第一课音标开始学习,还报名参加了社会上的一个英语学习班。因为我要在医院值夜班和白班,周六周日也有值班的时候,对在学习班的学习很受影响,于是,我就买了一盘音标的录音带和一本音标书,每天一有空就对着录音机学习。我还到大学门口请了一个学生给我做家教。她是一个20岁左右的女孩子,她问我你家孩子多大?我说,不是孩子学,是我学,那个学生感到很意外。我带她到我的办公室,一对一、一字一字地教我读英语。这个学生来自农村,我感觉她的发音不太准确。有一次,和我同一个病区的李医生听到我在学英语,就对我说,姐,你不用请家教了,我教你吧,那个孩子英语说得还没我好呢。于是,我辞了这个家教,跟着李医生磕磕绊绊地开始学英文,背英文。
不久,医院办了英语提高班,有了语音教室,要招收20个有英语基础的医生去学习。班上请来英语专业的老师,全部用英语授课。我不够条件,只能望洋兴叹 。我们科室有个年轻医生,英语非常好,她参加了英语提高班的学习,也要把我拉入那个班去。班里有一个同学没来,有一个空位,我就乘虚而入,占用了那个同学的座位。我第一次坐在语音桌前学习,又好奇又兴奋,像第一天入学的小学生。老师进入教室之后,全部用英语讲课,我一句也听不懂,好像一下子就出国了,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堂课45分钟,我觉得时间是那样的漫长。我戴着耳机,在昏昏蒙蒙中盼到了下课。同事鼓励我说,你天天去听听,时间长了就可以听懂了,但我再也没有勇气去踏入语音教室了。
2000年,各医学院开始招收在职研究生,我也圆了读研究生的梦想。研究生班不需要专门上外语课,只要结业时外语考试合格就行。这样一来,我原来学的那点外语还派上了用场,顺利地通过了结业考试。
大半辈子以来,在学习和工作的几十年时间里,时断时续、一波三折地围绕着外语转了好多圈,俄语、日语、英语都学过,但最终还是迷上了中国古典的黄帝内经和易经,迷上了汉译国外哲学名著,把那些外语彻底抛弃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然,在那些用心学习外语的日子里,我永远不会忘记,寒冷的冬季下班以后,黑蒙蒙地,我踏着大雪,去英语班上课;不会忘记跟着小学生一起去读李雷、韩梅梅;不会忘记医院我办公室里的复读机,不时地放着电视英语或新概念英语的磁带。这一次次的学习,充实了我青年、中年时期的工作和生活,我每天都有新的期待。我虽然最终也没有学会一门外语,但一颗热情追求的心,让我在人生之旅上一直前行,绝无懈怠,直至现在。
明若水专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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