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明,1959年生人,1976年石家庄市第25中学毕业,同年到河北省深县石像大队插队,1978年3月考入河北师范大学美术系,1982年毕业后在杂志社做编辑,编审。
作者:崔清明
童年的记忆很不清晰,全是些支离破碎的情节和片段,没有完整的时间链接,在这里,只能凭着残缺的记忆,想哪写哪了。 我是1959年出生的,“三年自然灾害”(1959年至1961年)肯定是经历过的,好在我的心智发育较晚,四岁多才开始记事,对那贫困饥饿的艰苦年代,没有留下任何记忆的痕迹。回顾我的童年,虽然偶尔有些委屈和伤痛,但更多的都是那“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是在大学家属院长大的。那个年代父母工作都忙,无暇照顾子女,学校幼儿园的生活,是我童年最多的记忆了。追溯我人生记忆中最早的一件事,是在我四岁那年,第一天上幼儿园还不习惯阿姨的管教和约束,就偷偷地跑了出来,由于记不清回家的路,走错方向,糊里糊涂地走到东明桥了。这里是城乡结合部,我望着桥那边树高房低,地广人疏一片荒凉的郊外,以为到了国界,那边就是外国了,吓得我赶紧就往回跑。怎么找回家的已记不清了,到家后和大姐说了我的经历,当她听我说见到外国的时候,不由得笑了起来。大姐比我大九岁,我对外国的认知,也大都来于她的教导。我那时真的以为外国人就像大姐说的那样,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当时能把那荒凉的郊外当成外国,也算我这四岁孩童聪明的遐想吧。那时我们去幼儿园,都是由学校的校工王伯伯接送的。每天早晨,王伯伯那手摇铃的声音在大院里一响,孩子们就从各家跑出来,上了他的小车。我现在已记不清王伯伯的小车有多大了,只记得当时能载好多孩子。我们在车厢里嬉笑打闹着,不知不觉地就到幼儿园了。下午王伯伯再用小车把我们送回家,快到家属院门口的时候,他会使劲地摁两下车铃,听到这车铃声,我们就知道到家了,不由得欢呼雀跃了起来。我不像那些早慧的孩子,对那艰苦的年代还有着食不果腹的记忆。我对幼儿园的最初印象,就与饥饿无关了。当时我们不仅吃得挺好,而且管饱,不够吃还可以再找阿姨要。我印象里每天都有牛奶和水果,夏天还有西瓜、汽水。午饭有时还有肉吃,好像是大锅菜和肉片汤什么的,生活还是蛮幸福的。
事情都有两个方面,吃得好有时也会给你带来麻烦和痛苦的。我一直有个毛病,吃肉只喜欢吃瘦肉,不能吃肥肉,至今还是如此。听母亲说,是小的时候贪肉吃给吃顶了。我那时胆小怯懦,也不敢把这习惯跟阿姨说。吃饭有肉的时候,只把瘦肉吃掉,肥肉偷偷地扔到地上,再用脚搓烂,或是把它装到口袋里,吃完饭后再悄悄地扔掉。有一次我的行为被阿姨发现了,狠狠批评了我,给我讲了一些“节约光荣,浪费可耻”的大道理,还严肃的命令我必须把肥肉吃掉。我当时非常胆怯,不敢有任何的辩解和抗争,强忍着把那肥肉吃下,刚一吃完,就把我恶心的大口吐了起来,把阿姨和小朋友都吓坏了。从那以后,吃饭有肉的时候,阿姨总是先把肉挑走后,才把饭端到我的饭桌前。福兮祸兮,这样一来,我没有了吃肥肉的痛苦,但也失去了吃瘦肉的快乐。那年月能吃次肉也是不容易的,得不偿失啊。现在想来,这应该是刚上幼儿园小班时的事了,要是在大班我就已经五六岁了,那时我就机灵多了,再做这种事,肯定不会让阿姨发现的。 我那时最讨厌的就是睡午觉了。也不能说是讨厌,主要是我精力过于充沛,实在是睡不着觉。每当我躺在床上,偷看一眼坐在门口织毛衣的阿姨,就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睡不着装睡,还得是一丝不动的,那滋味真是太难受了。有时监督我们午休的阿姨,也会有事出去一下的。当她从外面刚一关上门,就听“哇”、“哇”的一片喊叫,几个没睡觉的孩子从床上兴奋地蹦了起来,手舞足蹈的折腾开了。有的孩子把被子里的棉花抠出来,塞到鼻眼里装白胡子老头,还有的把被子蒙到头上装大灰狼。杨小波蔫儿坏,出个洋相、做个鬼脸的他最拿手,让我记忆颇深。不知哪个孩子发坏,突然喊一声:阿姨来了。吓得孩子们立马躺到床上,假模假样的装起了睡觉。等一会儿阿姨没来,发现上当了,又接着起来闹腾。等阿姨真的来啦,正好打个现行。把几个不睡觉的孩子叫到墙根面壁思过,直到午休结束才算罢休。那些靠墙面壁的孩子中,自然有我了。
幼儿园给我留下的印象,不是背着手坐在小板凳上,跟着阿姨的风琴学唱歌,就是在院里做游戏,围成一圈玩丢手绢,再有就是小朋友坐在一起垒积木、看图画书了,唯独没有阿姨教我们读书识字的场面。为写这篇文章,我还专门问过杨小波,他想了想说肯定是教过的,他记得有一些字就是在幼儿园学的。如果他记忆准确的话,想必自己 当年不是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了。我不光对阿姨教我们识字没有印象,也没记得教过儿歌或童谣之类的东西。我现在能清晰背诵的一些儿歌,从内容来看,都不是正能量的,肯定不是阿姨教的了。这些儿歌大都是听院里的大孩子们口口相传,无意中学来的。我对这些儿歌记忆之深刻,以至于六十来年过去了,我还能张口就来,琅琅上口。说到这,先随口来上一段:“天津马大哥,真是逗人乐,脸上的麻子是一个挨一个,大的像海洋,小的像湖泊,最小的也赛过你家炒菜锅,上街买鸡子儿,不用拿家伙,一个眼儿里塞一个,足有二百多。”再来一段:“迈大步,走小路,前面就是理发部,理发部,技术高,不用剪子不用刀,一根一根往下薅,薅的脑袋起大包,红包、绿包、大紫包,还有一个大清包,上医院,抹辣椒,上法院,先开脑袋后开腰。”我长大以后,一直信奉老人家的一段语录:“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我常想,在我的记忆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怎么就没人给我写上“一寸光阴一寸金”这样美好的文字?画上“鹅鹅鹅,曲项向天歌”那样的美好图画呢?以至于在我记忆力最好的时候,都铭记了些什么不伦不类的东西呀。也正是这些不入流的儿歌,给我惹了大祸。记得那时我己上了大班,一天快放学的时候,平时不爱言语的我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心血来潮,冲着管我们班的刘阿姨显摆说:阿姨,我会背儿歌。刘阿姨一听很高兴,让我背给她听。于是我兴奋地当着小朋友的面,高声背诵起来:“你不跟我玩儿,我会玩儿,我到天津划小船,黑豆豆,白豆豆,晚上摸你的小咪咪。”1966年幼儿园毕业时合影。作者(3排左2),邸枫(1排左3),杨小波(1排右3),李强(2排右2),漂亮阿姨(4排右2),刘阿姨(4排左6)
儿歌刚一背完,刘阿姨的脸色立马就变了,狠狠地把我拉到一边,声嘶力竭地批评起了我,具体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现在想来肯定有不学好、坏孩子、流氓这样的词句了。面对这突然的变化,吓得我两眼发呆,胆怯得都快哭了。当刘阿姨批评累了,放我回家的时候,惊魂未定的我还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当我后来知道了儿歌中“咪咪”的含义,才明白了自己的错误所在。现在看来,刘阿姨当时对我的严厉批评,不免有些小题大做了。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不过是背了首一知半解的儿歌罢了,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呢。记得当时的幼儿园,厕所都是男女共用的,我这里说的不光是我们小朋友,连阿姨也和我们共用。有个词儿叫“两小无猜”,这词儿如果用到我们幼儿园,还应再补上一句,“大小无猜”。幼儿园是个大厕所,长方形的便池一字排开,约有十来个的样子。一到下课的时间,内急的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地往厕所跑。想方便的孩子多,便池却少,去晚的孩子就得在旁边等着。一次我看到一个女孩,实在憋不住了,提前就脱下裤子,站在蹲着解手的男孩旁边,使劲的跺脚催促,吓得男孩解完没解完的,赶紧提上裤子跑了。平时解手时,我们很少能碰到阿姨,偶尔遇到了,她们也不避讳,方便起来倒也坦然自若。其实她们避讳不避讳的也倒无所谓,我那时候才懒得看呢。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懂得“男女有别”这一道理的,但我们上小学以后,就开始男女分厕了。记得刚上一年级的时候,还有个男同学不习惯,内急后跑进女厕所,让女同学轰出来的事情,被我们好一顿嘲笑。那是个有阳光的下午,我们小朋友正坐在教室听阿姨讲故事,园长进来了,仔细地端详了每个孩子后,选了几个人出去了。选出去的人男女都有,而且也不是平时调皮捣乱的孩子。我有些迷惑不解,因为在我的印象里,被园长叫出去一般都是挨呲的。过了一会儿,小朋友们一个个兴奋愉快地回来了。一个坐在我旁边的女孩悄悄地跟我说,是一个叔叔给他们照相呢,还给描了眼睛,让她微笑着摆了各种姿势。那时我对照相还是很向往的,真希望园长也能把我选上。我天真地认为,这些小朋友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表现好的缘故。所以我也乖乖地背着手坐在板凳上,好好地表现了一下。但是园长再来选人的时候,还是没有我,让我十分不解和失望。等我稍大一些,懂了点摄影常识后,才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原委。当年园长选小朋友,想必是有摄影家拍儿童题材的摄影作品,来幼儿园找小朋友做模特的,人家当然要选漂亮、天真、可爱的孩子了。我当时没被选上,肯定是自己的形象跟这几样都不沾边了。什么事情都是想明白了,也就痛苦了,以至于我都十几岁了,还对自己的形象很不自信,在漂亮的女孩面前总有一种自卑的心理。不光照相选不上我,节假日排练文艺节目,也基本没我什么戏。每到有演出排练节目的时候,那些被选作演员的孩子们,就都美滋滋的来了情绪。当老师叫他们出去排练节目的时候,看着他们一个个得意扭捏的姿态,真让我恶心。其实也不完全是恶心,主要还是羡慕和嫉妒。有一次阿姨让我们当观众,去看他们彩排。我们一个个规矩的坐在前边,看他们演的还真是不错,唱歌、跳舞、诗朗诵什么的,都跟真的一样。比我高一班的报幕员,小女孩长得挺漂亮,声音也挺好听。我们班的男生邸枫长的又矮又白净,也穿着裙子跟小女孩在一起演小合唱,让我觉得挺可笑的。我说的这些排练,都是有重大的节日,要到学校或市里参加演出的,演员当然要严格挑选了。要是我们幼儿园的内部演出,标准就低多了。我前面说的,是演节目我基本没戏,但不是绝对没戏,这次幼儿园内部演出,我就有幸的被选上了。现在想想,当时可能是幼儿园为了照顾各位家长的情绪,也是让每个孩子都有展现的机会吧。我估计只要五官长的还算端正,不是歪瓜裂枣的就能选上。我的好朋友李强五官还算端正,也被选上了。不光李强,我们班的男孩都被选上了。我们演的节目是《骑兵舞》。表演时我们假装骑在马上,一手牵着缰绳,一手举着马刀,弯着腰,脚步随着《骑兵圆舞曲》的节奏一颠一颠的,倒也简单。只是要不时地交换位置,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一会儿穿插的,让我们练了好几天。演出那天,孩子们的家长都来了,我母亲也来了,大姐二姐来没来我记不清了。演出结束后,我们好多孩子都舍不得把红脸蛋擦掉,回家时在大院里一走,不时有大人孩子回头张望,看得我心里也美滋滋的。演节目不是我的强项,但玩“拔老将”,我在我们班可是数一数二的。
秋天的时候,捡来落叶,把树叶的梗扽下来,两个小朋友把叶梗互相交叉的套在一起,彼此使劲一扽,谁的断了谁就输了,这就是我们小时候最爱玩的“拨老将”了。我有根“老将”被我称作“大王”,在我们班是最厉害的,每次比赛都能大获全胜,让我很是得意和自豪,见了谁都把“大王”拿出来要跟人家比赛,就想显摆一下自己的厉害。说起来,这“大王”也不是白给的,是我从院里大孩子那学来技术后,精心制作出来的。这制作工艺还是有点讲究的。先是选出一批又大又粗的杨树叶梗,把它们轻轻地揉搓,挤出里面的水分,再把它们放在鞋里捂上几天,让叶梗被脚上的汗渍和油渍浸透,油亮滑润的有了很强的韧性,再自己先练一下兵,两手扽着让它们相互残杀,最后赢了的就是“大王”了。我从小就是汗脚,这样就有了自己的优势,只是叶梗放在鞋壳里,走起路来很是硌脚,但为了胜利也是在所不惜的。有一天,邸枫说我们班有人的老将在鞋壳里捂了六天,让我拿我的“大王”跟他去比比。一听这话我心里没了底,我的“大王”顶多捂了三四天,怕不占优势,输了再丢失了“大王”地位,就假装没听见他说什么,哪凉快上哪歇着去了。在幼儿园,不光“拨老将”是我的强项,我还有一项很拿手,就是画图画了。这一年,我们幼儿园分来一个幼儿师范毕业的年轻阿姨。在我最初的审美记忆里,她就是最漂亮的阿姨了。只可惜我没记住她的姓名,在这里只好用“漂亮阿姨”称呼她了。漂亮阿姨不光人漂亮,而且课教得也好,我那时正好上大班,由她来教我们的唱歌和图画课。因为喜欢漂亮阿姨,所以喜欢上她的课。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在黑板上,简单几笔就能画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还能用橡皮泥捏出各汽车、轮船、飞机什么的。有一次漂亮阿姨上图画课,给我们发了纸和彩色蜡笔,让我们凭着自己的想象,画一张自己最喜欢的图画。我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画些房子、小树,汽车、动物什么的,我画的是蓝天上飞着的直升飞机。因为那年邢台地震,天上总有给灾区运送物资的直升飞机飞过,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具体的画面我早已记不清了,但漂亮阿姨那天对我的表扬,却是我刻骨铭心的记忆。记得当时她不光表扬我画的画好,还把我和几个小朋友的画挂在了教室的墙上,展览了好几天。那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受到表扬,让我感到无上的荣光。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认为自己有画画的本事。在别人显摆自己能耐的时候,我也能自豪的来上一句:我会画画。我后来喜欢美术,能考上美术院校,从事了美术编辑工作,究其因果,可能这就是我学习美术最初的原动力吧,漂亮阿姨也就是我的启蒙老师了。
喜欢画画的孩子都喜欢看电影。我在幼儿园还有个比较深的印象,就是二姐领着我去看电影了。二姐比我大四岁,就在大学的附属小学上学。每当她们学校组织看电影,她就多买一张票,也带我一起去。每次看电影,我一天都会充满希望,就盼着下午二姐能早点来接我。当听到阿姨叫我的名字,让我出来时,我就兴奋不已,知道二姐已经给我请好了假,带我去看电影了。跟二姐看电影,有两件事我记得最清楚。一是他们班有个男同学去看电影时,不是把票装在口袋里,而是玩“派儿”的粘在嘴唇上,等到电影院时,票已被风干,贴在嘴唇上拿不下来了。那男同学一着急,使劲一揭,把嘴唇都撕破了。再就是一个电影里的情节,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有一群敌人开着汽车逃跑,路上汽车被地雷给炸了,一个敌人军官探出头来,看见女游击队长,大声惊呼:游击队。等我长大了一些,电影看得多了,才知道这部电影叫《南征北战》。那时看电影比较简单,也是平时受教育所致,爱憎分明的就两个概念,好人和坏人。每当电影开演后,出来一个人我就问二姐,这是好人坏人。有时问急了,二姐就跟我说:别老问了,你自己看。没人给讲了,也只能自己傻乎乎地看个似懂非懂的了。我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自己童年不够聪慧的原因,与一个事件有关。这事件我自己一点也不记得,只是听父亲讲的次数多了,才让我牢记在心的。那时,在我们学校家属院通往教学区的路边,有一个早已干枯的正方形水池,池子的宽度也就在四十公分左右,高有五十多公分,这水池当年的用途我很清楚,只是解释起来很繁琐,来龙去脉的很费笔墨,这里就不再过多的描述了。不知那天为什么没有和小朋友们在一起,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看着我,让我一个人在池边玩。我可能是要从池子里钩什么东西,一不小心头冲下的栽了进去,怎么挣扎也没法上来,卡在了那里。我不知道我当时是否喊叫,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一个路过的叔叔看见了,急忙抓着我的双脚把我拽了上来。听父亲说,当我被救上来时,因为大脑缺氧,憋得满脸通红,呼吸困难,半天才缓过劲来。估计再晚一点,我也就没戏了。也不知道我小时候的愚钝,是不是与这次大脑缺氧有关,但不管怎么说,我是幸运的。在愚钝和生命之间,我肯定选择的是后者。我一直不知道救我的这位叔叔是谁?在当时,对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可对我来讲,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啊。现如今讲究感恩,但我不知这位叔叔现在何方,身体是否安康。如此这般,也只能在我心里表示感谢,默默地送去我的祝福吧。我老想找个词儿,来形容一下我童年的身体状况,但总没合适的,有个“体弱多病”的词儿,但也不适合我,我那时只是多病,身体还是挺健康的。我那时得病,也就是个头疼脑热、感冒发烧的,没什么大病。只是别的孩子可能半年一年的才得一次,而我却是经常的,用我父亲当时的话说,叫“三天两头”。我天生扁桃腺肥大,每次感冒发烧都会引发扁桃腺发炎,控制不好时,接着是气管炎、肺炎的。最重的一次住了医院,还给我父母下了病危通知书。因为扁桃腺容易发炎,以致在我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做了扁桃腺切除手术。说来这都是后话了。我爱感冒的一个主要原因,是我小时候睡觉不老实,夜里总是蹬被子。有时父亲一觉醒来,发现我已光着屁股睡了大半天了。尤其是冬天,一蹬被子就着凉,一着凉就来个感冒发烧的。为了防止我晚上着凉,父亲想了个办法,给我用旧毯子做了个长套筒,缝上两个带挂在肩上,每天睡觉时把它穿上,再蹬了被子也就冻不着了。这长套筒的形状,就像现在姑娘们穿的吊带筒裙,只是比人家的难看多了。每次扁桃腺发炎,吃药过不了,就要到学校医务室打青霉素、链霉素的。去的次数多了,医生、护士都跟我熟了,会把小药瓶或废针管一类的东西送给我。我经常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玩,好在别人面前炫耀,尤其是那废针管,吸上水在小伙伴面前呲上两下,着实让他们羡慕。每次得病,就能吃上一些好东西。那时我最爱吃的是马蹄酥,还有蜜桃罐头,用开水泼的藕粉也挺好吃的。妹妹比我小三岁,我生病时有好吃的,母亲也让她吃一些,只是那时她年纪还小,不知道是否记得。记得有一次妹妹得病了,在我们家属院旁边的机关门诊部住院。星期天我不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去医院看她。其实也不是看她,我那时哪懂得关怀、慰问这些道理呢,我去的主要目的,不过是医院有好吃的罢了。我虽然爱得点小病,但身体还是挺健康的,这健康的标志就是我那时特别的贪玩。白天在幼儿园被约束和管教,晚上回家和小朋友在院里尽情地玩耍,无疑是我一天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光了。尤其是夏天,天气炎热,大人们也都出来乘凉了。搬出板凳,摇着蒲扇,坐在一起闲聊。我有时玩的累了,就坐在大人旁边听他们讲话,大事小事听着懵懵懂懂的,但还挺来情绪。歇足劲儿了,再接着疯跑去。有些好事的家长还把家里的破凉席拿出来,两张并一起铺在地上,一家人坐在上头,大人说话聊天,孩子们打着滚的折腾,好不开心。我也想把家里的凉席拿出去显摆一下,但父母就是不同意,真让我扫兴。最让我看着眼馋的,是有的孩子拿着自己做的灯笼,在大院窜来窜去,那微弱的灯光在人群中游荡,忽隐忽现的,太有意思了。我回家央求大姐也给我做个灯笼,大姐就学着别人家的样子,找来细铁丝,先窝好框架,再用旧报纸把它糊好,里面放上蜡烛,好歹给我对付了一个。这灯笼白天看着挺粗糙,不怎么讲究,但晚上点上蜡烛,再一看就漂亮多了。我兴奋地点上灯笼,在院里跟孩子们玩开了。只是这灯笼做的技术一般,一不小心把蜡烛碰倒了,把报纸烧了个大窟窿,让别人看了笑话。天冷了以后,院子里的人少了,我就跟着大孩子们玩“官兵捉贼”的游戏。这游戏也简单,孩子们分成两拨,各占一个地盘算是自己的“城堡”,贼先跑出去躲藏,官兵再去追捕,把贼都捉完后,就算官兵胜利了。玩完一局互相调换,贼当官兵,官兵当贼,玩起来很有意思。这游戏有一个规则,官兵捉贼的时候,只要贼逃回到自己的城堡,官兵就不能捉了。就像北京东交民巷的外国使馆,洋鬼子犯了事,你也没法抓他。我最愿意当贼了,犄角旮旯的哪偏往哪藏,钻得浑身是土也在所不惜。实在藏不住了,就趁官兵不注意,赶紧跑回自己城堡,获得了“外交赦免权”。李强胆子小,围着城堡跑两圈就赶紧回城,每回都是最后一个才被抓住。孩子们玩起来就顾不上时间了,每天都玩到很晚也不回家。每到天睌了我还不回家,母亲就着急了,打开我们家二楼的窗户,操着浓重的家乡口音,冲着院里大声呼喊着我的小名:娃子,回家了。每当我听到这喊叫,就不敢再玩了,赶紧跑回了家。那时我最怕母亲叫我了,因为母亲浓重的乡音很有特点,加上嗓门又大,总会引来孩子们的嘲笑和讥讽,有人还模仿母亲的声音来戏弄我,让我很不自在,总有一种被人羞辱的感觉。
前几年我们发小聚会,饮酒闲聊时,说起了童年,一个发小还模仿我母亲当年的声音,学着叫了我一遍。这时的我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信,没有了羞愧和耻辱的感觉,反而感到那么的熟悉和亲切。这一年暑假,是我在幼儿园的最后一次暑假。一天,我们几个孩子正在教学区通往家属院的路边玩耍,忽然看见星星的爸爸急匆匆地向家属院跑来,后面还有一群学生呼喊着追赶。星星的爸爸还没跑到家属院就被学生们追上了,学生们把他围在了中间,高喊着口号,把浆糊涂到他身上,再贴上大字报,还给他戴了个高帽子。星星的爸爸刚想解释什么,就被两个男学生摁着胳膊押回了教学区。我当时很害怕,以为他们在打架呢。回家后我和大姐说起了此事,我说有一群学生把星星爸爸打了。大姐听了不以为然,说你小孩子懂什么呀,那是批斗他爸呢。等我不再是小孩子后才知道,星星他爸被批斗的时间,正是1966年8月初老人家发表《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后不久的事。这时,一场席卷全国的狂风暴雨才刚刚开始,星星他爸不过是这暴风雨的早期“受惠”者吧。同年9月,我结束了幼儿园单纯美好的生活,上了小学,要去经风雨见世面,在那大风大浪中锻炼成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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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轩编辑、子夜审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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