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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年丨罗维开:​40年前大专生,挺起您的胸膛来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4-16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罗维开,1950年出生,曾务农十年。1977年考入宁波师专中文专业,1984年又专修浙师大政教专业。在职任教33年,历任过班主任、教导主任,中学校长,教师进修学校教务主任。退休后撰写了大量反映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题材的作品。
原题
小大由之
这幢楼是1977高考后
锻造我们成才的熔炉



作者:罗维开

说实话,此文写到动情处,我是流过泪的。

我发现,当年恢复高考后凡读师专(或其它专科)的,尽管日后很有建树,但自我简介中,大多对自己当年是大专学历或言辞闪烁语焉不详,或隐匿跳过刻意回避,只简单亮出后来取得的职称、职务、著作或某级作协会员什么的,似乎羞于启齿当年读的是专科。我想,这是否因为目前中国高教事业发展到新状态新水平,高校录取率已上升到考生的90%左右(包括各类民办高校和职业技术学院),从而使大专学历的社会含金量认知大幅贬值有关?

我要斗胆疾呼:四十多年前的大学专科,容易考么?请记住:1977年高考,本科+专科,录取率才4.7%!1978年录取率,也才6%多点!作个简单而机械地推理,四十年前能被大专录取的,要是能穿越到现在,211、985大学录取者,非你其谁?

四十年前的大专生,请挺起您的胸,重拾您的自豪和尊严,因为当年的我们,也是天之骄子!

百废待兴时期我们的大学

我们作为恢复高考后有幸被录取的77级159位学子,近三年的高校读书生涯,就是在这幢校舍中度过的。《论语 学而》:“礼之用……,小大由之。”''小大由之''释义之一:指举事状物可大可小。——本文取此义入题,意在小物有时可大用——君莫笑,说这幢楼是锻造我们成才的熔炉,飞出过不少金凤凰,事实毫不夸张。

1977年宁波师专东胜路分部的教学楼(借用)


这幢楼是上世纪70年代宁波城乡结合部东胜路小学内两幢教学楼的第二幢,曾用作恢复高考后首届录取的宁波师专159名学子生活、学习的场所。
1996年宁波大学三校合并之一的宁波师院,虽然历史可追溯至50年代,但文革前停办,文革后期变成中师,在恢复高考前作为高师已名存实亡,恢复高考后国家重启全国五十所高等院校,宁波师专是其中之一,首届招了200名学生(实际报到199名),有159名在这幢教学楼完成学业(另40名安排在东钱湖陶公山本已废弃的文革前校园,是个很荒凉的地方,但现已修复,成了宁波籍两院院士疗养所)。
1978届起,宁波师专开始启用坐落于三官堂的正式校区,且于1984年升级为师院,1996年并入宁波大学。如此看来,照片中的东胜路分部,校脉连接着宁波师院。所以,这幢''小大由之''的'校舍,是1977年恢复高考后宁波师院的发轫之处,与宁波大学有着不解之缘。
从照片上可看出,这幢楼共三层,楼梯在中间。每层四个教室,借用作宁波师专首批招生的校舍后,一楼用于总务后勤和教师宿舍,二楼用于学生住宿,三楼用于四个班的教学。楼的东侧有一个略大于篮球场的操场,与小学共用。楼的背后,有个约200平方的单层简易人字梁平屋,原是东胜路小学的会堂,师专借用后与小学共用。会堂的后半部分用木板隔离出四分之一,用作食堂,供师专师生用餐。会堂与楼之间,临时安装了一排水龙头和盥洗台,供师生洗濯。
每天,校园的前楼,传出的是小学生童声童气的读书声,后一幢楼却回荡着略显苍老而知识深䆳的师专老师授课声。课间,小学生出操,师专的叔叔阿姨甚至伯伯嬷嬷(老三届)很识相地避在教室,待小学生做操完毕领回教室,成人广播体操乐曲随后响起,师专师生才在操场上开始广播操。小学生在会堂里集会,师专师生就静悄悄不下楼,小学集会结束,师生才下去用餐。总之,小小的校园内,大学小学一盘棋,配合默契,互相心领神会,协调得天衣无缝,两年多没有冲突。
当年我们的教室,课桌板凳就是小学生用过的旧货,黑板也是小学生用过的水泥墙上涂黑漆那种。教室的后排,还放置两张学生高低床,有两名同学,因二楼的大寝室实在容纳不下,挖潜挖到教室里,干脆在后排靠墙放置两张床铺,白天上课,晚上当寝室。由于六七十年代小学教室本来就不大,我们全班39个人,位置紧凑,坐在最后排的我,屁股后就是同学的床沿。有时学校领导来听课,就只能坐在床沿上……
每周的体育课,如短跑长跑等,体育老师只能领着同学们到距东胜路小学一公里多的宁波三中,借田径场去上。
这就是大学办在小学里,或者说小学里头办大学的现状,当年教我们文艺理论和中学教材教法的吕萍老师诙谐地说:这个地方,真是''小大由之''!

照片后排左起第五人是作者

一次纠左的小浪花,使199名幸运中的不幸者重上幸运之舟

1977年参加高考并能上线,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全国很多地方,对初次报名者,先用考试方式(语、数)进行第一轮筛选,''上线''者才能参加正式高考。第一轮筛选中究竟被淘汰了多少人,历史没有记录。全国参加正式考试的570万人,录取27万人,录取率4.7%,所以,用凤毛麟角来比方当年的上线者,也恰如其分。能在77高考中能胜出的我,是幸运的。
但是,我因为在录取前的政审中,''故意''不填父亲曾被划定过“右派”的''历史问题'',结果被高考地招生负责人悄悄去我家乡调查时查到,该人回来后装得如若无事,其实我的录取生命在他手里早已被判了''死刑''。我政审中不填父亲''摘帽右派''是有原因的,因为以前在家乡,升学、参军、招工、入团、入党,都因政审表中父亲的''摘帽右派''四个字而无缘。我正是因为在家乡找不到出路,而对父亲无辜被划为右派心里不服,才逃逸到外地代课。
我知道如果填了父亲的''政治污点'',录取是一点没有希望的,倒不如不填,兴许还能侥幸,想不到我还是逃不过当年严密的''政审'',从这一点上说,我又成了幸运者中的不幸者。
据我了解,1977年高考后的录取中,各地的录取政策,仍没有摆脱''左''的习惯,对有''地、富、反、坏、右、资''家庭印记的考生,''入另册''的做法很普遍,更何况我又''刻意隐瞒'',不予录取是必然的。说实在,我不填写父亲的''历史问题'',本来就作好这种心理准备,况且,我对我自己的''故意隐瞒'',也心存愧疚,觉得对党对社会不老实不忠诚,只不过当时的政治氛围,已经感觉到父亲的右派问题应该不是问题,为什么仍揪住不放,心里实在苦闷徬惶,但又无处可诉。
1978年初,高校录取工作结束了,接到通知书者欢天喜地,我代课的学校共录取两名,一名是代课同事(也是老三届),一名是应届生中的佼佼者。学校专门为他们举行了篝火晚会。这个晚上,我一个人静悄悄地憋屈着,在办公室关着灯坐了一夜,说痛苦也不过如此,因为长期来父亲的''历史问题'',对我多次的伤害,已经久痛而不知痛了。这一夜我决定,明年不再考,因为父亲''摘帽右派''这座大山横亘在我和高校之间,考得再好有何用?
当年像我一样遭遇的人不知有多少?谁来拨乱反正?党和国家忧于人才青黄不接,审时度势出政策,出方向,鼓励高校或地方再补录(或扩招)因各种原因被''淘汰''的上线考生。这在国家和地方财政极度困难的当时,是何等的求才若渴!
时任宁波教育局长的徐峰,是当年我们199名幸运者中的不幸者又得以乘上幸运之舟的负重前行者。当时宁波各地的中学师资严重短缺,宁波高等师范教育又是空白,党和国家既然出了方向和政策,何不垦出一片土地来,为宁波中学教育,培养一批急需的师资。于是,他像一头垦荒牛,荜路蓝蒌,带着团队发起冲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巧妇敢为无米之炊,在校舍、师资甚至可能连办学的校名都尚未落实的情况下,他拍板,在宁波大市首批未被录取的上线考生中,继续录取200名中文、数学、英语考生(设定这三种专业可能与教学条件有关,因为设置理化专业涉及到实验室等条件,从这一点上看,宁波迈出这一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个月内完成补录(或称扩招)。
当时,全国1977届高考录取工作已经结束,新生在三月份入学,同月,全国的补录也开始,要求在四月上旬结束。徐峰团队要是在师资、校舍尚是空白的情况下,稍有畏难,放弃这次补录,也是名正言顺情有可原的,因为78届高考马上就开始了。但他爱人才心切,偏偏迎难而上,这种担当,成就了当年199名近乎绝望的莘莘学子,尤其是因家庭有''不良历史印记''而年龄偏大的我们。
我敢断言,我是因''家庭成分''原因在录取中被刷下来的,因为上线而被刷,倒不如没有上线。因为没有上线第二年肯定会再考,而上线了因父亲有''政治问题''而不予录取,第二年肯定就没有信心再考,所以尽管后来补录我的是师专,但我也知足了!
记得我们是在四月初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通知书上的台头是''浙江师范学院宁波分校'',盖的红色圆印也是浙江师范学院。通知书写得很笼统,一是表示你被高校录取,准予迁移户籍,二是具体的报到时间、地点待通知。这又是一份很有历史特色的高校录取通知书,连到什么地点报到,什么时候报到都''待通知'',而且,从录取通知书的台头和红印看,录取我们的明显是浙江师范学院,事后才知道,这是借用的,说明当时的宁波师专,八字还没有一撇,一切都是''没有米,先'炊'起来再说''。
难忘垦荒牛般的领导和恩师

自四月上旬接到录取通知书,六月初我才接到了正式入学通知:6月16日正式报到,地点,宁波市郊东胜路小学内。
徐峰团队(包括三官堂师范领导)在两个月左右的时间里,硬是垦出了一片宁波高师教育的新天地,重启了宁波师专(院)复校之路。
没有校舍(因为计划中的校舍一部分由浙师院宁波分校暂用着,一部分最后一届工农兵中师推荐生正在使用),就到处找,最后落实在两个地方,一是废弃多年的东钱湖畔陶公山旧师范学院教学楼。此楼已破败不堪,室内常有牧牛人避风烤火,经初步修复后容纳40名英语专业学生生活和教学,二是宁波城郊结合部的东胜路小学内一幢空着的教学楼。中文和数学专业的160名(各两个班)被安排在这里。
这里的生活条件远比陶公山好,因为陶公山过于偏僻,交通不便,据说当时研究哪个专业安排到陶公山,讨论的结果是,英语专业更需要记背,环境要求安静,且英语班学员年纪普遍偏轻,家庭牵挂少,而中文、数学班三届生多,读书时须顾家,交通不便会有困难,所以,决定把英语专业安排在陶公山,学生完全住宿在校,教师由市内乘车去授课。我学的是中文专业,运气好,于是近三年的高校学业就在东胜路小学内完成。
没有师资,就千方百计外调内挖,甚至把历年来被流放在荒凉山村待落实政策的原城市高知人员,也求贤若渴地请过来。当时的师资由五部分构成:一是原宁波师(院)专的老教师,二是从外省高校急调愿意来宁波工作的教师,三是宁波市内各中学德高望重学历和业务抜尖的教师,四是历次政治运运中被贬罚到穷乡僻壤等待落实政策的知识分子,五是从各行各业物色文革前重点大学毕业后用非所学正在''服盐车''的屈才者。第一种以王永杰书记,金纪贤老师为代表,第二种以汤德祥老师为代表,第三种以钱念文老师为代表,第四种以徐姓(名已记不准)的古文老师为代表,第五种以吴才根老师为代表。
1978年6月16日,他们在我们报到的这一天,群贤毕至,在东胜路小学迎接我们。因为他们深知这批学生之不易,像迎接自己远出家门苦游的孩子终于归家一样,忙前忙后,问寒问暖,师生亲情融融,此境此意至今难忘。
在宁波汽车站,远道乘车来的同学,看到出口处停着一辆中型卡车,上标:''宁波师专学生报到接送车'',驾驶员是一个四十左右的清朗男子,白净的脸和言语气质似乎看不出是开车的,但他和善地微笑着接待走过来的新生,一一把行李装上车,安顿同学们上车坐妥,然后自己坐上驾驶室,稳稳地驾驶着卡车驰向同学们早已向往的东胜路小学。
到了校门口停妥,他又第一个下了驾驶室,放下汽车围板,招呼新生下车注意安全,并一件件帮报到的学生往车下拿行李。搬完后来不及听句谢谢,又急不及待地驾着车去接下一批学生。——几天后,我们上哲学课,进来的老师似曾相识,数分钟后,终于有人惊喜地认出来:''是驾驶员!那天的驾驶员!''
''同学们好!我叫吴才根,那天开车接你们的。''他先自我介绍。原来,吴才根老师文革前毕业于名牌大学哲学系。毕业后却阴差阳错地被分配到某工厂去当卡车驾驶员。这一次他终于也被''挖出来'',担任我们的政治老师。
课堂里一阵既惊奇又惊喜的哗然——原来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受委屈,但受委屈的何止是我们——吴老师讲的哲学课和后来的政治经济学课,是我在东胜路读书最获益的课之一。如果说一般的文史知识,入学前我已经有碎片化的积累,近三年的读书,只不过对此加深拓宽并使之系统化而已,唯有哲学和政治经济学,入学前脑子一片空白,吴老师帮我打开了这扇天窗,使我领悟到哲学就是聪明学,政治经济学是观察社会的显微镜。师专毕业后,我又专修了浙师大的政教专业本科,缘由就是对吴老师所教的哲学和政治经济学产生了浓厚兴趣。
教我们中国通史的是钱念文老师。第一堂课,他微笑着走进教室,向同学们自我介绍说:''同学们好!我叫钱念文。''随即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钱,二十文'',并提醒说,''很好记的。'' 同学们瞬间领会过来,教室里哄起一阵笑,空气中似乎流动着浓郁的敬意。钱老师讲的中国通史,虽然普通话基本是上虞调,但渊博的历史知识,把我们原本碎片化的历史认知,重新编织出一片绚丽多彩的连贯画面。
难得的是,钱老师给我们讲课的不久前,刚从''冲厕所的反动学术权威''中解救出来,恢复工作后,第一次给我们这批有幸乘上幸运之舟的77级上课。凭着这一点,我们回想东胜岁月时心潮难平。钱老后来担任过宁波师院的副校长,宁波市人大副主任,退休后一直任宁波师院校长顾问,师院并入宁波大学后,一直是大学校长敬重有加的顾问。
教我们汉语语法的是金湘泽老师,他瘦削清,语话缓慢,讲课思维缜密,讲语法结构给人''你别急,听我缓缓道来''之感。把字结构、的字结构、介词连词副词功能,像被控制得恰到好处的流速和流量的清泉,在如画的风景中动静结合,使人心旷神怡。金老师讲课不看讲义,很少会重复,没有多余的话,如果录下音,稍作修改,就能成为帮我们开窍的论文。听了他的课,我往往忍不住翻烂语法书,对他的话举一反三,前后紧扣起来,发现语法系统被他的语言表述得是那样的严密和呼应。我后期写文章,语言上流畅,主要得益于他的传授和教诲。
东胜近三年的读书生涯,数十位老师的师德师魂师范无法一一记全,只能略述:周承珩老师是我们生活辅导兼古代文学老师,他待同学们如父兄,对学生的衣食住行关怀备至,讲课也颇有特点,《郑伯克段于鄢》和《冯谖客孟尝君》中亲情消仇和慷慨大度重仁义能纾危解困的道理,至今记忆犹新。金纪贤老师教我们现代文学,透过玻璃杯底似的深度眼镜片,能使人觉察到唯恐不能把知识授给学生的殷切。我有一次观察到他在改学生的文学评论作业,凑近字迹潦草的页面,逐字逐句,几乎是在用鼻子闻,批批划划,数小时不歇。吕萍老师讲授的文艺理论中,创作的秘匙在于''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情节必须出于意料之外又须在情理之中''的精句,至今仍指导着我的写作。桂心仪老师教古文及古汉语,目光透过深度的近视镜片,虽双目布满了白内障,但仍射出治学须严谨的鼓励之光,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出的字,既惜字如金,又一笔一划规范工整,凡被他板书的,内都有妙处和知识蕴藏,考证出来的内容令人叹服……

中间是班级生活辅导周承珩老师,左一是作者当年的同桌同学,右一是作者

当年东胜路师专的党政负责人叫王永杰。五十岁左右,是当时师专三官堂本部派来的。他平易近人,善于洞察,能力很强。其实两个月时间东胜路开学的准备工作都是他抓出来的。
他把自己的办公室设在一楼的楼梯口,十平方左右,一桌数椅,简洁明了。每天他最早上班,始终敞开着门,眼观四方,用心留意师生们的日常情况,有问题主动关心并及时尽力解决。
他毫无架子,熟悉我们后,称呼中用''阿''字加名中的某一字,亲切随和,例如,叫我时用''阿开'',叫陈学毅时用''阿毅''。阿字加名字,是宁波地方习惯,显得亲近随和,一下子就拋开了生分和拘谨,使被叫的我们,与他一下子没有了距离感。
他虽没有教学任务,但对学员的基础知识,十分关注。因为这一届学生是基础教育荒废十年后的首招,很多学员难免基础不实,以我为例,写作中错别字防不胜防是个自己尚未发现的弱点。
王书记发现后,急不可待地亲自下场,痛诉错别字的危害,并亲自发动学员重视纠正错别字。从此以后,我开始正视起自身弱点,凡能给我指出错别字的,我都视为老师,哪怕是我因笔误产生的,我都认为是在帮助我。
王永杰书记在我们毕业后,去宁波市委担任了纪委书记,成为市委常委,退居后又担任了多年的市政协主席。
小小的东胜路小学,有些从外地调来的老师,拖儿带女,只能住着一楼临时隔起来的小小陋室,过着清苦的生活,这何尝不是对我们身传言教?
东胜路师专分部教师合影

当年的恩师,有的已驾祥云离我们而去,有的已入耄耋之年,如果我有群雕的艺术天赋,真想为他们塑成群贤像,定格在宁波大学的校园内,与学弟学妹同谢师恩,共记师诲。
莫道东胜学校小,飞出很多金凤凰
1977届的学生,年龄跨度很大,以我们班为例,入学时最大的32岁,最小的17岁,几乎是两代人。报到第一天,年小的看到年长的,开口就叫老师,结果双方很尴尬。后来,同学间互相先小心翼翼地问一句:
''请问,您是?''
对方马上意识到该怎样回答:
''我也是来读书的,叫……。''
然后,双方都友善地笑了,——这算是开学同学间的第一次会面的互动。
这一届同学,大多来自宁波大区各县的乡下,报到日很多人面带菜色或薯色,穿的都是将破未破的褪色旧衣,可以看出生活之艰辛。余姚口音、慈溪口音、象山口音、宁海口音、奉化口音,镇海口音,都交汇在这个小小的校园内,彼此陌生,却似曾相识。后来了解到,光是我们班39个同学中,就有六七个老三届已为人父母,家庭负担很重,有一位林姓老三届,家里的老母还卧病在床,但大家都克服困难,再贫再苦也不舍得放弃这次读书机会。
本批学生在招录前,有过一条规定:自行解决市区住宿。但报到前,师专的领导估计学生自行解决住宿是匪夷所思的事,既招了,索性好事做到底,一并解决乡村学员的住宿问题,所以,把借过来的教学楼的二楼,辟作学生宿舍。每个教室放入二十几人睡的高低床,这样,四个教室能睡一百多人。
谢天谢地!——来报到时,我正为''自行解决住宿''而发愁着,现在,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至于近三十个人睡一个教室,也一百二十个愿意。——再一次谢谢学校领导!宁波有句老话:好事做到底,砻糠变白米!师专领导如此关爱大家,我们暗暗下决心,珍惜机会,好好读书,将来用知识去报效社会!
人的记忆,遭遇最痛苦或最幸福的事,总会记得最牢。入学头天,接过总务处发给我以助学金(18元)换算成的饭票菜票,我因内心激动,手颤抖着。因为交到我手里的是皇粮,农民出身的我,终于得到用皇粮供着读书的机会了,这一刻的心情,难以形容。
再还有,报到后偶有小恙,到医院看病,在窗口结账,递进去一张比手掌还小贴有自己照片的公费医疗证,里面人居然眼睛只盯住卡上的号码,抄下后递还给我,一分钱都不用付了。我拿着这一张小小的卡片,又激动了很长时间。
大学生?国家户口?公费医疗?录取前看病,窗口内的收银员眼睛盯着我掏钱,录取后,收银员只盯着卡片抄个号码就行了,这就是录取与不被录取的分界线,这样的体验和感慨,只有我们才有。
还有一位姓马的三届生女同学,入学是腆着肚子报到的,已有九个月身孕。报到后一周,临盆了,有人玩笑说:一张入学通知,解决了两人的户口。同学们感到可喜可贺,对生下的小姑娘取名为''东胜之花''。
艰苦而紧张的学习生活开始了。没有全国知名的名师,没有气派的教学楼,没有像样的图书馆……这都不是问题,关键是人肯不肯读书。东胜路两年半的读书生活,只能用热火朝天,你追我赶来总结。头年入学已经是六月中旬,学校决定利用暑期补上耽误的时间。炎热的高温天,同学们摇着蒲扇,教室里灯火通明,人人手里捧着书和讲义,有的默默思考,有的笔耕不息,有的三五成群轻轻地讨论。大汗淋漓闷热难耐,有人端起脸盆,在水龙头旁酣畅地用水灌一通顶,再静悄悄地回来捧起书……都如饥似渴。我们,经历了录取中被刷下的失望与痛苦后,才知道什么是被录取的愉悦,什么叫知恩图报的决心。
我老家离东胜路读书处约四十里,当时我已成家,妻子正在代课,入学第一年我儿子出生,必须边读书边顾家,所以每周六骑着自行车回家,周一清晨再骑车返校。在每周往返的路上,边骑车边背古文。白居易的《琵琶行》等很多古诗词,我是在自行车上背熟的。
平时考试,80分以下的同学,往往觉得自形惭愧。有一次考现代文学因漏了一道重要的题目,我才得了72分,羞愧得无地自容,好在接着的古汉语考试,得了92分,心理才稍微有点平衡。当年我们东胜路读书,对待考试绝不会60分万岁。须知,考60分和考90分,知识的覆盖面,是大不一样的。

师专东胜路分部学生会合影,前排左起第二是王永杰书记


毕业后几年,又去浙师大进修政教专业本科,一个偶然的场合,听到同在进修的三官堂78届章姓同学,在议论某地两年制戴帽大专班时,以不以为然的口吻说:''这个班与我们学校的东胜路班一样的,不正规。''
我听了,心里很难受,也很反感,心想,你是78届的,也是专科,无非比我们多读了半年,居然心里看不起东胜路的77届,太不自量了。
有人说,恢复高考后,77届是金,78届是银,本是同根生,鄙视何太急。说实话,77届东胜路学生,要不是当时录取中残留的“左倾”,有的还有可能被更好的高校录取呢。
尽管读的是三年不到的师专,但我们的知识基础,绝不会比三年制的本部学弟学妹差,也绝不会比四年制院校中''60分万岁''的学生差。不信,请看毕业于东胜路分部的学生目前的现状:
以我所在班39人为例,当年三人以本科生同等学力报考研究生,三人都上线,其中二人现在已成为愽导。当年因为很多同学有家庭牵制,要养家糊口,同时急于报效社会,所以毕业后一头扎进工作中,不知考研为何物。
我是在市里参加一个教研会议住招待所时,看到几个年轻人抱着一大摞书在复习,才知道有考研这档子事的。当时工作心切,根本没有兴趣,只关注每一年的中考成绩,关注自己所教的班级多少人考上高中,考上中专。我想当年我班要是多点同学去考研,上线的绝不至于只有三个。
再以东胜路139名同学为例,毕业后真的成才率很高,目前只要统计一下,就能看出,留在高校或调入地方文化部门的,大多已经是副教授、教授或研究员了;在中学任教的,大多已是高级教师,且有半数以上担任过学校的教务主任或校长。也有一部分被提拔,担任了各级政府部门的干部,职务最高的,已经是副国级了。
这真是,莫嫌东胜学校小,飞出很多金凤凰!
罗维开专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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