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予飞 || 我如一根松针 置身于风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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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予飞，女，1989年生，湖南宁乡人，博士，大学教师，于2008年开始诗歌写作，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中国诗歌》《草堂》等刊物，入选《诗收获》《中国青年诗人作品选》《中国诗歌年度诗歌精选》等选本。

新诗选刊

| 约稿、排版：罗永鸿

     贺予飞诗选    
     我如一根松针，置身于风暴中   

松柏之雨

一个人站在松柏树下
如同笼罩在雨中
松柏枝将那些高处悬挂的绿意
纷纷滴进我的血液

这不是普通的雨，它们带着群山的风力
要把我的肉身击落
长久以来，我习惯于
扮演攀登者的角色
追逐不散的云和星辰

所有苦痛，皆是馈赠
我如一根松针
置身于风暴中，身体还在向上
灵魂却想要俯身
去抓住那些不断坠落的生命
当深渊成为隐喻
天空也许并不在上方

一个人从树下走出
谈笑风生如从前模样
内心的雨却未退去
一滴接着一滴
落在空荡的枝头

空房间

走进一间空房，失水的人
逐渐恢复弹性
世界原点，退回到孩子的眼睛

是谁试图揭开这寂静，用脚步
一声、一声地对抗
是谁填满夜色，让回忆
暗下单曲循环
是什么在微光里生长
是什么被钉在昏暗中
是什么沿着空白
深入，再深入

我们无从知晓
天渐白时，房间里
传来清扫的声音

围城

灯塔拉长了影子
重叠了视线尽头那座墓场

明与暗交织，他看见
一只松鼠沿着地平线，试图翻越
篱笆。前面是岸
后面是枪

视线另一端，一个女人口红花了
急促地从一张门往另一张门
逃离
钥匙在锁中来回转动，人被锁孔
紧紧撰住

留白

你在或明或暗的风景里转身
回忆一场大雪如何覆盖
满树桃花，以及
碾轧的疼痛

几尾河鱼，脱离水墨而去
往事转瞬结霜
幽深的夜，谁能理解
一只飞鸟的痛苦

穿过一张虚掩的门
你留在形而上处
把最初和最远，搁置在
仓促的一生中

回奥克兰途中

有些云生来不是为了流动
他们停留在屋顶
像倒立的人群
牛羊落在山坡上
四季为其敞开家门
风吹不走他们
桉树守在高高的山岗
像墓碑一样站立

原野寂静，唯有我们的车
冲破一切停留
车内放着新西兰国歌
旅客们昏昏欲睡
一丛芦苇突兀地立在山头
它们组成的那道陡峭线条
像我久违的亲人，带着伤疤和旧痛
行走于异国他乡
轻缓的旋律，让我胸中
结满风霜

重播的录影带

四岁的孩子从废墟中
笨拙地举起双手
刚大学毕业的青年，除了开枪
已没有其它出路
不断祈祷的教徒们
颤抖着，跪成了一扇人形盾牌

血腥味扑鼻而来，这部录影带
也曾命名为也门、利比亚、伊拉克……
更久之前，它叫南京
老妇人不愿回忆那样的夜
每一秒都似针扎下来
她侥幸生还，丈夫从此形同陌路
两座孤零零的墓碑下
埋葬着一整座历史博物馆

为了阻止掘金者
一个母亲想用她柔软的子宫
装下今夜的大马士革
装下那些乐此不疲地兜售和放映录影的人
她的爱沉默，她的语言苦涩
像一艘巨轮在海浪拍击中
鼓起风帆

默契

导航失效，询问失效
在闹市中寻找隐士
需要走错三遍，需要蓦然回首
还需要第六感

不起眼的岔路深处
坐落一家庭院，上楼后
发现都是远道而来的诗人
我把陌生名字和诗句
像鸡蛋一样敲破
试图剥出一张张新鲜的面孔

人们聊云南的好天气，品红酒与松茸酒
相互寒暄客套，没有人出错
没有人格格不入
也没有人谈诗

有人感叹，窗外的枯树不错
可惜人们给它绑上了塑料假花
满树殷红让我有蒙羞之感，想立即起身
在席间放开嗓门读一首诗
仿佛只有这种不合时宜，才能袒露
才能对抗

我想对着太阳喊出诗句
忽看到，窗边上一只蚂蚁
也在眺望那太阳
这份默契让我归于平静

有人频频举杯，向同桌的诗人
也向空虚处

登斗笠塔

扶犁掌耙，种谷插秧
我无法用诗句
写完水稻的一生
斗笠塔下，众生渺小
那个戴斗笠的农夫
像多年以来，我骨头里的一枚钉子
一把无形的锤头
让他始终保持
弯曲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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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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