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洋过海来看你
遥远的思念,魂牵梦绕。在生命的长流里,牵系你我的丝丝真情,随风飘摇,带着心间的跳动索求那静谧的港湾。是怎样的缘分,让这份爱成为可遇而永恒的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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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洋过海来看你
⊙清水湾托付
⊙长洲岛忠义亭
⊙挥别往事
⊙你以为的他
⊙飘扬的五环旗
⊙漂洋过海
《漂洋过海来看你》郭美云演唱
⊙艺术宫遐思
⊙人在天涯何处寻
⊙那时,那处
清水湾托付
九龙清水湾,香港科技大学。
庄淑仪走出主楼,看看表,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便往坡下的咖啡厅快步走去。到了那里,占好靠窗的位置,坐在椅上,将书包压在膝盖上,静静地发呆。
作者供图
约15分钟后,Susan和Linda走进来,她赶紧直起身招呼她俩过来。
“这里好美啊!”Susan不禁赞叹道,“碧空下的海湾,郁郁葱葱的校园......”
“我们那边的校园不美吗?”庄淑仪打断她,想了想,又改口道,“你们的校园也很美啊!”
“我好渴,先点吧!”Linda看她俩没完,就直呼起来。
喝了一会儿,缓过劲来,Susan便开口问道:“今天叫我们来不光是喝饮料吧?”
“主要是带你们看看我的新校园。”庄淑仪一直在想该怎么说,“然后顺便托一件事......”
“别绕来绕去了,直说不行啊?”Susan摇头笑道,“还跟我们装什么客气?”
“人家不是姓庄(装)吗?”Linda在一旁打趣道。
听二人调侃,庄淑仪脸上泛起微红,也就不再兜圈子了,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信,摆在她俩面前:
“这是我给Michael写的信,拜托你们转交给他!”
“为何你不直接给他?”Linda有些疑惑。
“我妈咪逼我跟他断了联系,不仅转学,连手机号都换了,就是不让我们见面,随时会查我的。”庄淑仪有些苦涩,“我也不想跟她玩捉迷藏的游戏,惹她伤心。”
“那你还是不想断?”Susan含着吸管,若有所思。
“不管最终怎样,我首先得跟人家道个歉啊!”庄淑仪有些愧疚,“让人家白等了一整天,什么招呼也不打。至于以后,看看他的反应。”
“他应该不会原谅你了吧!”Susan松开吸管,抬起头来。
“也不一定。”Linda摇摇头,“男生应该大度些,就这还计较,那也不叫男人了。”
“嗯,我相信解释清楚后,他会原谅我的。”庄淑仪目光一直没离开她俩,带些恳求。
“好吧,我试试。”Susan将信件拿起,塞入自己包里。
“拜托啊!”庄淑仪双手合拢,不住地感谢。
“这算什么事?”Susan白了她一眼,“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就是,你放心吧!”Linda把手放在庄淑仪臂弯处,“有什么进展会随时通知你。”
这天,Susan用完晚餐,一看时候还早,就往男生宿舍知行楼走去。走到楼前,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迈进楼门。
行进在楼道里,不时有学生情侣擦肩而过,到了楼梯口,望着盘旋而上的楼梯,脑中一片空白,心口有些发闷,双脚不自觉又转回来,带着漂浮的身躯往楼外走去。
出得楼门,感觉空气清新多了,不禁大口换气,恨不得把刚才在楼道里吸进的气体都倒出来。缓了好一阵,舒服了些,便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处垃圾筒,停下脚步,踌躇不定。想起庄淑仪的恳求,有些惧怕,但又存有侥幸,伸进包里,掏出那个有些弯折的信封,心跳加速,拿信的手不住地哆嗦。
瞻前顾后,附近没有人影儿,周围出奇地安静。本想先回去再说,但一转念,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岂不太懦弱了?下了狠心,双手将那封信撕成两半,投进了垃圾筒。
“他连看都没看,当着我的面直接把信撕了,扔进楼道的纸篓里。”电话里,Susan平静地跟那边讲到。
“他真的不能原谅我?”电话那边的庄淑仪声音颤抖,不一会儿就难过而泣。
“算了,这种人不值得交往,找一个更好的拍拖吧!”Susan劝慰道。
长洲岛忠义亭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三月末了。眼见郑恒平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庄淑仪又感到有些躁动不安,难道就这样结束了?以前他在气头上,难以很快谅解,现在这么些天过去了,该放下对自己的怨恨了吧?忆起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彼此都付出了真心,彼此也都不应该轻易放弃这份感情!自己是这样想的,不知道他会同样想吗?
这天,三位同伴约在长洲岛赏樱花。走近关公忠义亭,面前出现闻名的樱花群。
“想不到樱花花期这么短,这花都快谢了。”Susan总是最先发话,边走边叹。
“是啊,所以什么事都要赶紧做,晚了就逝去了。”Linda也感叹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庄淑仪觉得话时到了,便张口到:“我想再找找Michael,你们觉得怎样?”
“什么?还要找他?”Susan气不打一处来,“都那样对你了,算了吧。”
“可能当时他还在气头上,男人血气方刚,有脾气也是正常的。”庄淑仪立即回道。
“还在维护他......”Susan想要好好教育一下庄淑仪。
“再试一下也行!”Linda停下来,用力思考,“总觉得他那天的举动有些蹊跷,以前都是温文尔雅的,再有情绪,面子上总是要给的,收一下信又能怎样?”
“要不这次你去吧!”庄淑仪果然早有准备,又掏出一封信来,“这回我没像上次那样过多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这次光谈感情。”
“好,我去试试。”Linda伸出手来,“看他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再撕信?”
“还是我去吧!”Susan马上伸手拦住Linda,一把夺过信来,“我打过交道,知道怎么对付他。”
Susan的力气有些大,Linda感觉自己手腕疼疼的,有些不悦:“你轻点不行吗?”
“你想啊,”Susan也觉得有些失态,赶紧补充道,“人家好歹也是受过很多教育的,在我面前无礼了一次,再不会继续蛮横无理吧?Linda你就不同,换了新人,他可能再故伎重演,那就浪费了这次机会。”
庄淑仪思绪已乱,她们怎么说都觉得有理,管它呢,谁去都一样,只要把信送达就行了。
“那还是麻烦你再去一次吧!”庄淑仪有些过意不去,“真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Susan赶紧搂住庄淑仪,“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庄淑仪不住地点头,脸上落下两滴泪珠,一旁的Linda有些诧异地望着她俩。
下了课,吃完饭,磨蹭了好久,见窗外天色已暗,Susan才慢慢地迈出脚步。走在小道上,双手不知道该放哪里,心里也忐忑不安。路灯下的影子时长时短,有时感觉像两个人的,停下来仔细瞧,却又只是一个人的,她不禁嘲笑自己疑神疑鬼。
走到一个斜坡边的垃圾筒旁,抬头望了望,两旁都是黄槐,枝叶茂密,正好挡住了上下两边路径的视野。从包里掏出信封,又摸出一把小剪刀,麻利地将信剪成一条一条的碎纸,再揉成多个纸团,扔进垃圾筒里。
处理完毕,平复一下心情,便转身沿原路返回。刚走几步,感觉哪里不对,停下来左顾右盼,目光最终停留在左侧树后的影子。脑子里飞速地运转,图像渐渐清晰,不觉冷笑一声:
“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见无处可藏,树身后的阴影里现出一个人形,惶惶不安地向近处靠来。
“你长本事了,学会跟踪人了!”Susan很快平静下来,刚才的慌张一扫而空。
“为什么这么做?”Linda嘴唇微颤,语带伤悲。
“我这是帮她!”Susan语速缓缓,但很坚定,“一个要走,一个家庭反对,他俩面临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散。”
“为何不让他俩自己处理?”Linda不住摇头,“能好则好,解决不了再散,他们......”
“你笨啊!”Susan指头戳了Linda的额头一下,Linda猝不及防,本能地后退了两步,“Maria那样的恋爱脑,这个时候完全失去理性,现在我们不帮她度过这道坎,她只可能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好像你是在做善事似的。”Linda摇头苦笑。
“不管你听得懂听不懂,我只要你管住自己的嘴巴。”Susan想赶紧离开,瞪眼说道。
“我会守口如瓶的,”Linda平缓了许多,但仍有些愤懑,“尽管我心里不安。”
“你妈咪还好吧?”Susan换了一副笑脸,“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
“我妈咪还好,谢谢你!”Linda的语气一下子软了,声音很低。
“走吧,去喝点什么,我请客!”Susan说完,拉起Linda就走。
再次示好无果,庄淑仪无比失望。她怎么也没想到郑恒平是这样一个人,心胸狭小,做事决绝,还粗鲁无礼,跟以前一起时的样子完全不同。难道自己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人?她这边在难受思念,那边却根本无所谓,还恶意伤害她的朋友,最终也伤害到了她自己。
“我想找他当面质问,做个了断!”她在电话里对Susan说。
“算了,为了这个不值得。”电话那头劝道,“你在我们这里求学多年,老师同学朋友满校园都是,闹起来不好看,不像他,反正要走了。”
“可我真咽不下这口气!”庄淑仪满怀的思念,落成了一地的心碎。
“这段日子是你最难过的,过了就好了,以后回想起来,这只是人生的一段小插曲!”
放下电话,Susan有些惴惴不安,感到哪里不妥,觉得应该做点儿什么让她死心。想了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乘东铁跑回家拿了相机,从此随身携带,一刻也不离身。
这天,郑恒平与一位师妹步出教学楼,两人都抱着一堆资料。
“师兄刚才讲得挺好的呀,佩服!”师妹笑道。
“哪里,还是太紧张!”郑恒平有些不好意思,“回去再整理整理,争取把讲稿弄得完美一些。”
突然师妹打了个趔趄,人站住了,手上的资料飘了一地。她赶紧蹲下来,慌乱地收拾起来。
“我来吧!”郑恒平把手中的资料放在地上一边,也蹲下来帮忙收拾。
收好站起来,见师妹直不起身,便一手抱住资料,腾出另一只手,弯腰把她拉了起来。
“谢谢师兄,真不好意思!”师妹有些腼腆,又向地上使了个眼色。
郑恒平会意,便靠近师妹,将资料还给她,又蹲身抱起自己的那一叠。
待他俩走后,Susan从花坛边露出身子,看着手上的相机,脸上现出笑容,并做个了OK的手势。
又到周末,Linda匆匆赶到清水湾,明明约好的是晚上6点半,可6点钟庄淑仪就发短信说Susan到了,弄得自己迟到了似的,真不知道Susan又搞什么鬼?
进了宿舍门后,却见地上散落好几张相片,有的已被撕开,一抬头,发现庄淑仪在伏案哭泣,一旁的Susan不住地劝解。
拾起相片,上面是郑恒平跟一位陌生的女孩,Linda心里明白了大半。看了看Susan,见她哄小孩似的劝庄淑仪,心中百般滋味,却又无从纾解,看着有些难受,只得吐出一句:
“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挥别往事
临近五月,尽管花开满园,但时值期末考试,学生们都很忙碌。这天,Susan和Linda刚从课堂出来,正并肩行进在通往另一间教室的路上。
突然有人向这边跑过来,一下子蹿到她俩面前。
“Michael?”两人大吃一惊,猛地停下来。
“好久没见!”郑恒平挤出笑容,“能告诉我Maria去哪儿了吗?”
两人顿了顿,互相对望了一眼,Susan转向他,摇头道:“不知道啊,我们好久没联系了。”
“真的不知道?”郑恒平不太信,“有没有一点线索?”
“我们还要去上课,先走了。”Susan不太耐烦,拉着同伴就走。
走了一段,Linda停下了脚步,Susan见状,带着疑问看着她。
“为什么不告诉他?”Linda有些激动,“我受够了,人都要走了还不放过他们。”
“那又怎样?”Susan显得很镇静,眼角余光扫了一下郑恒平那边。
“不行,我得告诉他Maria转学了!”Linda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转身就往回跑。
“当心,”Susan猝不及防,但仍显得满不在乎,“别说多了!”
见Linda已跑到郑恒平那里,Susan拿出手机,尽力掩饰住慌乱,佯装看信息。
见他俩已说了两三句话,Susan无法再沉默,便张开嗓子喊道:“Linda,快点!”
Linda听见,马上转身又跑回来,有些气喘:“我只说了转学,别的什么都没讲!”
“那就好!”Susan拉住她的手,生怕她又跑开,“快走吧。”
“还有,”Linda边走边说,“他下月25号回去,九龙红磡出发,要不要告诉Maria?”
“那是当然!”Susan把握十足,刚才的慌乱一扫而空。
清水湾郊野公园,站在钓鱼翁山顶,眺望碧海蓝天,吹着凉凉的海风,不禁令人心旷神怡。
“今天他就回去了?”庄淑仪望着山下波光粼粼的清水湾,一字一吐地问道。
“是!”Susan与她手拉着手,“就此结束吧,以后的人生还长,路还在后边。”
“可这也是一段感情啊!”庄淑仪有些疲累,斜靠在她身上,“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你瞧这清水湾,看尽潮起潮落,它都只留住美丽景色,让世人流连忘返。人间多少悲欢离合,经历了,拿得起,也学会放下,有舍才能有得,未来的精彩一定属于你。”
“嗯!”庄淑仪直起身,捋了捋头发,“我会过好未来的人生的,谢谢你!”
你以为的他
三年后。
九龙塘港铁站附近的My Seasons,一场隆重的婚礼正在举行。充满城堡感的My Palace里,空中花园Sky Hall以白色钟楼作为背景,散发着浓郁的异国情怀。宾客们在阳光下、花丛中,沐浴着和煦的秋风,见证着一对新人牵手走进幸福神圣的婚姻殿堂。
“李佳慧,你愿意承认梁子杰为你的丈夫吗?”主持人问道。
“我愿意!”Linda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你愿意到了合适的年龄嫁给他,当常温柔端庄,来顺服这个人,敬爱他、帮助他,唯独与他居住。尽你做妻子的本份到终身,并且对他保持贞洁?你在众人面前许诺,愿意这样吗?”
“我愿意!”Linda眼光停留在新婚丈夫脸上,“我李佳慧愿意到了合适的年龄嫁给他,承受接纳梁子杰做我的丈夫,和他生活在一起。”
“请新郎新娘交换信物!”
乐曲声起,Linda和丈夫交换了戒指,并相拥而吻,来访宾客响起热烈的掌声。站在一旁的庄淑仪,身着伴娘服装,眼角含着泪花,也不停地鼓掌,转头瞅了一眼宾客席,看见自己的父母也一个劲地拍手,庄太尤其欢跃。
这日,庄淑仪陪Linda在尖沙咀购物,主要是婚后的一些日常用品。吃完晚餐,两人一起散步到维多利亚港边。
夜色已至,维港两岸灯火通明,相互辉映。海面上红、蓝、黄等五颜六色的波光,随着微风漂荡起浮,美不胜收。
“这次真得谢谢你了!”Linda由衷感谢,“不仅做我的伴娘,你爹地妈咪都来了,带的礼物那么珍贵!”
“没什么,最好朋友的大日子,我怎能缺席?”庄淑仪笑道。
“哪天我和老公请你们全家吃饭。”Linda发出邀请。
“你动作好快,才去加拿大读书几年,就带回如意郎君。”庄淑仪有些感慨。
“校园恋情最是单纯,所以我就抓住这个机会了。”Linda言中带有几分得意。
“那也不一定,”庄淑仪略微摇了下头,“得看遇见什么人。”
“......”
“遇见好的,真心对你,花好月圆;遇见不好的,欺骗感情,也会伤害很深。”庄淑仪没见对方回应,就只顾自己说下去。
“......”
“所以呢,你遇到了真心爱你的好人,我特别为你感到高兴,你也要好好珍惜,好好经营。至于我......”庄淑仪话留不住似的,不吐不快。
“Maria!”Linda突然叫了一声,面色变得沉重。
庄淑仪话还没说完,就被Linda打断,而且口气怪怪的,感觉有些诧异。
“怎么啦?”
“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会不会怪我?”Linda犹豫再三,还是挤出了几个字。
“什么事,怎么会怪你?”庄淑仪摸不着门,“难道跟我有关?”
“嗯!”Linda点点头,“跟你和Michael有关。”
“别提他了,好吗?”庄淑仪转过身去,伏在栏杆上,望着海面上的波光,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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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当年真实的情况不是这样的,你会相信吗?”Linda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劲,想要冲破几年来埋在心底的篱笆。
“怎么会?”庄淑仪回转身来,“我亲耳所闻,亲眼所见,还会有什么实情?”
“给你讲个故事吧!”Linda拽住她的手,语气平缓下来,“孔子周游列国,曾因兵荒马乱,旅途劳累,一行人已七日没吃下一粒米饭。”
“嗯,你讲吧!”庄淑仪尽管知道下面的内容,还是听她讲下去。
“一天,颜回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白米煮饭,饭快煮熟时,孔子看到颜回掀起锅盖,抓些白饭往嘴里塞,当时就装作没看见。”
“后来,孔子提出要用干净的米饭祭祀先祖,以此暗讽颜回。颜回涨红着脸解释,刚才煮饭时不小心有些染灰掉到饭里,他不舍得丢了弄脏的米饭,就自己吃了。”庄淑仪替她把下面的故事说出来。
“所以孔子说,”Linda接着往下,“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知人固不易矣。”
“你给我讲这些,是要说明什么?”庄淑仪有些疑惑不解。
“我是说,你以为的他,和真正的他,也许会不同,其中有许多误解。”Linda盯着她的眼睛,专注地说。
“......”这回轮到庄淑仪无语了。
“如果有一道墙,阻隔你俩联系,并将对方的形象黑化,你看到的就是一个不真实的他。”Linda已收不回来,只能继续往下讲。
“......”
“这些年来,我内心一直都在自责。”Linda突然不敢看她的眼睛,转头眺望港岛的璀璨夜景,“没有勇气告诉你真相,本想用不是主谋来自我安慰,但最终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同谋。”
“主谋、同谋?”庄淑仪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
“是的!”Linda紧紧抓住栏杆,鼓足了勇气,“她并没有把你的信交给Michael,而是销毁了,她还拍了些没有前因后果的照片,混淆视听,让你彻底死了心。”
“你说的都是真的?”庄淑仪不知道是该相信,还是不该相信,“新婚燕尔,没有累坏吧?”
“Maria,”Linda转过来抓住庄淑仪的双臂,“我再累,脑子还是清醒的,我说的都是真的。Michael一直在苦苦找你,听Oscar说,到离港前临上车的最后一刻,都在等你,期盼你能出现在车站。”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庄淑仪面对着Linda,眼神却在远方,像是自言自语。
“说是为了帮你尽快走出来,因为觉得你们不可能长久。”Linda摇摇头,“但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那你当时......”庄淑仪想问,又觉得不太好。
“我妈咪那年生了大病,她借给我一大笔钱,还帮忙联系住进了最好的医院,请了专人陪护,并说以后还不了就不用还了。”Linda陷入自责,“但实际上她是在控制我,控制我的所有言行。”
“所以......”庄淑仪不好说出责备的话。
“是我做得不对,Maria,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自己的良心。”Linda淌下了悔恨的泪水。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说,那不就对不住她了吗?”庄淑仪满腹疑团,遮掩住了一腔悲愤。
“毕业后我远渡重洋去加拿大,就是为了摆脱她,想要开始自己的生活。”Linda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庄淑仪,只有这样才觉得坦荡,“几年下来,我边学习边打工,攒了一些钱,后来我老公也给予我很大支持,我们终于把这笔帐还清了,还支付了利息。”
庄淑仪没有接话,眼睛在Linda脸上扫来扫去,她已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现在,不仅经济上不欠她,在精神上,我也彻底独立了。”Linda终于感到憋在心里的郁闷之气获得了释放。
从她的眼睛里,庄淑仪看不出任何虚饰,只有懊悔和惭愧,以及诚挚的歉意,凭着多年的了解,不能不相信她说的一切,尽管事实有些残酷。
“原来是这样......”庄淑仪嘴里的声音低微难辨,慢慢转头,爬在栏杆上。
“你没事吧?”Linda感到不安。
“我太傻,太愚蠢!”庄淑仪摇头不止,音色渐渐悲戚。
“我们回去吧!”Linda有些慌乱,海风渐起,维港里的海水摇出起伏的波涛。
“你走吧,”庄淑仪把头埋在双臂中,“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Maria!”Linda哪敢离开,拉住同伴不放,开始后悔刚才的话。
本来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跟庄淑仪谈谈,但绝没想到此时此地,全因刚才的聊天而临时起意。现在天色已晚,周围人流渐稀,两人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Linda突然感到恐惧。
“老公,你在哪里?赶紧来尖沙咀,要出事了!”她一手抓住庄淑仪,一手掏出手机发了短信。
“我曾想过,如果他坚持,给我信心,我会有勇气迈出去的。”庄淑仪哽咽着,“可我亲手将他的坚持拒之于外。”
“没有,没有,这不怪你。”Linda觉得自己全身乏力,控制不了眼下的局面,又打开手机,“老公,到了找个能看见我们的地方,先别现身!”
“我该怎么办?”庄淑仪蒙着脸啜泣,“这些年来还是忘不了。”
“是啊,如果你开始了新的生活,我也不会提这事了。”Linda宽慰道,“这次回来,看你一直没走出来,我想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接下来是久久的沉默,两人都很心累,俯身而泣的人难以面对这个事实,不敢承认陷入迷失的路途;一旁劝解的人背着很多负累,愧疚与不安交织,萧瑟与昏暗笼罩。
突然手机振动起来,Linda抬头,瞧见自己的老公在街角的一处路灯下向这边挥手,赶紧打开手机。
“你先别过来,待在那里不动,紧急时我会喊你的!”
敲完键盘,Linda感觉心里踏实多了,慌张削去大半,便紧紧搂住庄淑仪:“别太难过了,真的,事情会好起来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晚风吹拂着摇曳的灯影,随风飘荡的思绪也忽闪忽现,灌入久已冰凉的心底。
飘扬的五环旗
时钟转个不停,又是冬去春来。5月的香港,天气湿热,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
庄淑仪与同伴们在九龙参加汶川地震赈灾活动,身着黑色宣传服的她忙上忙下,走路都是一路小跑,晶莹的汗水如同雨水般不停地从额头滴落。但她全然不顾汗流浃背,仍然忙碌着。
前边有一队志愿者在各个角落的自动柜员机、银行柜台、便利店贴“让我们连成一线,尽力帮助灾区同胞”的爱心图标,衣服上都印着名字。他们靠近后,庄淑仪忽然发觉其中一位很是面熟,便留意了一下,待他转过身,从背上看到“谢志远”三个字,既惊且喜,赶紧冲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Oscar!”街头声音嘈杂,她大声喊道。
“你是......”那人转过来,有些诧异地问。
“不记得了?我是Maria!”庄淑仪脸涨得通红,声音有些颤抖。
“是你啊!”Oscar也认出来了,“好几年没见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
“我有事找你,哪天有空?”庄淑仪心里挂着很多赈灾的工作,只能见缝插针。
“我......”Oscar一时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同伴们又移步朝往另一个街区,生怕掉队,便从兜里扯出一只笔,左顾右盼起来。
庄淑仪会意,本来旁边有很多宣传纸,但很容易丢失,便伸出左手:“写这里!”
Oscar见状,抱紧胳膊里的一捆图标,用笔在庄淑仪手心写了起来:“这是我的电话,回头联系我!”
自从与Oscar一起喝了下午茶后,京城就成了庄淑仪的向往之地,她日思夜盼能有机会去寻觅那份逝去的情怀。但不能直接去,担心家里反对,得找个机会。眼见奥运会日益临近,在Linda的建议下,她报名参加了港胞奥运观摩团,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发了。
8月的京城,骄阳似火,喜庆热闹。这座城市正张开双臂,欢迎来自世界各地的运动健儿和观众游客。随团而行的庄淑仪,无论是观看比赛,还是参观场馆,所到之处,都感受到了热烈的奥运气氛,心情也异常兴奋。飘扬的五环旗下,跳动的火焰散发着生命的光芒,也带来了对梦想的追寻。
Swean供图(左)
这天,庄淑仪向团里请了假,拿着Oscar给的地址,来到东城的一家研究所。
夏日炎炎,绿荫下的研究所大门显得异常宁静,由于正是上班时间,门口显得空荡。走近传达室,窗口里摇头的电风扇带来阵阵凉意,让人心里也清爽许多。
“您找谁啊?”见有人在窗外张望,里面冒出一张老人的脸,和颜悦色地问。
“请问老伯,这里有位叫郑恒平的吗?”庄淑仪抑制住心里的紧张,笑着问道。
“郑恒平?”老伯想了想,“没有啊!”
见老人摇头,庄淑仪急了,掏出Oscar写的地址,递进窗口:“再问一下,这个地址对吗?”
老伯接过纸条,带上老花镜瞅了瞅,点点头:“对对,地址没错。”
“那怎么会没有呢?”庄淑仪焦急万分,不肯离开窗口。
“周师傅,今天的《精品购物指南》到了吗?”这时,身后传来喊声。
“来啦!”老伯转身去柜子格里拿出一份报纸,“您拿好啊!”
庄淑仪闪开身,眼见一个又一个来取报纸、信件、包裹的,看看表,可能是工间休息时间,自己站在窗口有些尴尬。
“要不您进来?”趁着空隙,老伯对她喊了一声。
本不甘心就此离开,想想进去也好,庄淑仪就迈步进了传达室。
待工间时间结束,门口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老伯收拾好剩下的报纸与邮品,拿起暖壶给庄淑仪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并示意她坐下。
“谢谢老伯!”庄淑仪接过热水,坐在老伯对面。
“郑恒平我记得,以前是这里的红人。”老伯边摇着扇子,边慢吞吞地聊起来。
听到这儿,庄淑仪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总算有线索了。
“可惜现在不在这里了。”老伯停下扇子,摇头不已。
“为什么呢?他应该很受欢迎吧?”庄淑仪紧紧捧住水杯,担心抖动的双手拿不住。
“是这样!”老伯盯着庄淑仪看了几下,便缓缓而道,“人很受欢迎,本来也是培养对象,在所里前途无量。”
“嗯!”庄淑仪不敢打断老伯,生怕他停下来。
“也有不少人给他介绍对象,”老伯又盯了她一眼,“我们这里嘛,年轻人的终身大事,组织上、同事们都挺关心的。”
“那后来呢?”庄淑仪没觉得异样,像在听一个有趣的故事。
“开始他不肯,后来经不住大家的劝,就处了一个。”老伯停住的扇子又晃动起来。
“嗯......”庄淑仪心里平静下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交往了一段,他可能觉得不合适,就提出了分手。”老伯也觉察到对方的平静,就敞开了话题,“可那女的不依不饶,跑到所里来闹,弄得满城风雨。”
庄淑仪心里咯噔一下,杯里的水晃了起来。
“最没想到的是,那女的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些照片,是郑恒平跟一位香港女孩的合影,拿到所里到处散发,说他脚踏两只船,道德败坏。”老伯又盯了她一眼。
“......”庄淑仪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尽管我们大多不相信这些话,但经此一闹腾,他在所里也待不下去了。”说到这,老伯也不住叹息。
“为什么呢?”庄淑仪终于忍不住,“这都是诬陷之词!”
“我们这种单位,名声很重要。”老伯可惜之情溢于言表,“在男女关系上出了问题,即便不是真的,也摘不清,总会有闲言蜚语的,何况他本来又是一个提拔对象。”
“所以......”庄淑仪心里又起了波澜。
“所以他就离职了,至于去了哪里,他没说,我们都不知道。可惜了!”老伯叹息不已。
庄淑仪低着头,望着水杯里自己的影子,任凭水汽扑脸而来,眼睛渐渐潮润了。
“姑娘,”老伯关切地问,“你就是照片上的那个人吧?我看着有点儿像。”
“......”庄淑仪没有回答,也没点头或摇头。
“他是个好人,热心肠。”老伯觉得肯定是了,“你若想他,去找他吧,希望你能如愿!”
漂洋过海
北角英皇道的一间高档餐厅,典雅的环境,欧式的格调,每一个角落都经过精心布置。
Oscar刚刚落座,双手摸着金黄色的椅把,抬头望了下华丽的水晶吊灯,才把目光下移至对面,有些难为情:
“约我来这么个地方,真让人想不到!”
“我们也认识多年了,还没有机会请你吃饭,今天难得一聚,多谢赏脸!”庄淑仪一边打开餐巾,一边笑道。
“要聚哪里都可以,来这么个地方,”Oscar眨眨眼睛,“该不是想跟我拍拖吧?”
“你想多了!”庄淑仪抿嘴笑道,“先点菜吧。”
席间,聊了一会儿双方近况,Oscar擦了擦嘴角,放下餐巾:“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庄淑仪见状,也就不再回避:“想请你帮我查查Michael的讯息,可以吗?”
“我们也有好久没联系了,”Oscar晃晃头,“刚开始两年还有书信来往,后来就只有年节的问候。”
“这不,很快就要到新年了。”庄淑仪凑前一点,“看能不能收到他的贺卡什么的?”
“也不一定有,去年就没收到。”Oscar说的倒是实情。
“可能他离开原单位,还没找到落脚处。”庄淑仪分析道,“也许安顿下来就有了,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即便今年没有,明年也可能有。”
“看看吧!”Oscar点点头,“如果有一点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谢谢,谢谢!”庄淑仪双手合十,“拜托你了!”
“嗨,”Oscar摇摇头,“我一直待在这里,还不如一个走了多年的让人惦记,我究竟哪里不如他?”
“又来了!”庄淑仪侧头微笑,“想要什么样的女朋友,我帮你找找!”
这天,庄淑仪在医院照顾着住院的庄太,安顿好照料事宜,庄太渐渐入睡了。自己也有些疲乏,一看天色已晚,便走出病房,准备回家。
打开手机,看有好多条信息,一一点开,突然发现里面有一条是Oscar的:
“贺卡已到!”
反复读着这几个字,庄淑仪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困意顿无,马上跑到住院部外边的草坪,拨通了电话。
“El Cerrito,我也不知道具体地方,好像在北加州。”电话那边也是一头雾水。
“贺卡能给我吗?”庄淑仪要亲眼看看。
“好,明天我寄给你。”Oscar很爽快。
“不,我到你那里取,寄丢了就麻烦了。”庄淑仪不放心。
“也行,我这里太远,我们找个中间地点交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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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贺卡,庄淑仪仔细读着上面,除了双方的地址,没有多余的话,新年问候都是印制好的。但从字体上看,尽管记忆有些模糊,但基本可以确定是郑恒平的。
买了一幅加州地图,仔细在上面寻找,才在与旧金山隔海相望的东湾北边找到El Cerrito这个地名。
他在那里干什么呢?是旅游、求学,还是就业?有太多疑惑,无法弄清。回想跟他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依稀记得他曾说过若有机会想去国外读读书,长长见识。读书,对,这么久没跟Oscar联系,现在突然现身,应该是安顿好了,不会只是旅游。
顺着地图往下寻找,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学校,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并不陌生名字:UC Berkeley。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庄淑仪就换成了早出晚归的节奏。结束一天工作后,便匆匆赶去补习功课。公司有时会加班,她就把上班时间提前,尽量在白天完成所有工作,留足晚上学习的时间。跟父母说想要出去留学,没想到获得父母的全力支持,向她保证只要收到Offer,学费、生活费尽可资助。经过一年多的准备,终于拿到心仪学校的录取通知,Oscar那里又收到第二张新春贺卡,一切都朝着预想的目标靠近。
这天,庄淑仪从父亲书房出来,缓缓走向母亲的卧房,心里七上八下,越往前越不安。
“去告诉你妈咪吧,别担心!”想起父亲的鼓励,她咽了咽口水,振作起精神,推门而入。
“你来啦?”庄太斜靠在床头,放下手中的书,“来,坐这里!”
庄淑仪点点头,轻轻地靠近床边,坐在床沿上。
“收到Offer了?”庄太一下就猜出了。
“嗯,妈咪!”庄淑仪点点头,“我可能要走了。”
“你也不小了,该出去闯闯了。”庄太伸手摸住她的胳膊,“爹地和我都支持你!”
“妈咪,我是想说......”话到嘴边,庄淑仪忽然停住了,“我......我......”
“是想去找他?”庄太似乎知道一切,冷不防冒出一句,把庄淑仪吓了一跳。
“妈咪,我不是有意瞒着您!”庄淑仪一下蹲在床前,战战兢兢。
“傻囡囡,妈咪早就猜出来了!”庄太笑起来,拉住她的手,“别紧张。”
“那您......”庄淑仪很是意外,有些迷惑,又有些惊喜。
“工作好好的,突然要远走,肯定是有原因的。”庄太拉不起她,就侧身跟她说道,“我跟爹地商量好了,不阻拦你。”
“那为何......”庄淑仪对母亲态度的转变有些不解。
“当年你还小,刚到二十,妈咪担心你年少不经事,容易冲动。”庄太掏出心里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心智也成熟了,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该相信你的选择。”
“妈咪!”庄淑仪眼泪刷地落下来,很快布满双颊,“谢谢您,谢谢!”
“这有什么可谢的?”庄太禁不住笑起来,“这点你跟妈咪挺像的,当年也是不听你阿公的话,非要跟你爹地在一起。”
“我不会看错的,请妈咪相信我!”庄淑仪紧握住庄太的手,“以后我会回来看您和爹地的。”
机场大厅,办好登机手续和行李托运,走到乘客专用通道前,庄淑仪回头跟父亲说:
“爹地,那我走了!”
“安心去吧!”庄父拍了拍她,“我会照顾好你妈咪的。”
“嗯!”庄淑仪点点头,强忍住泪水,挤出笑容,跟父亲挥挥手,一扭头就拐进了乘客通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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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唱:郭美云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漂洋过海的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
都曾反复练习
言语从来没能
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
为了这个遗憾
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记忆它总是慢慢的累积
在我心中无法抹去
为了你的承诺
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都忍住不哭泣
......
艺术宫遐思
庄淑仪租住的公寓就在伯克利市区,离学校也就几分钟路程。安顿好了后,趁开学前的空隙,她便迫不及待地搭乘湾区捷运BART到达约五英里远的El Cerrito。
这是一座不大的市镇,背山面海,缓缓的山丘上星罗棋布地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小型建筑,多为私人住宅,也有教堂、福利院、娱乐及体育场所。庄淑仪顺坡爬行,按照地址东问西问,终于到了一处房屋面前,上面标有“1432”,与地址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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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中年汉子在修理花园,忙了一阵,感觉有人伫立很久,抬起头,脸上布满疑惑,咕噜了几句,庄淑仪听不懂,便摇摇头。那人又转头对屋里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不一会儿就从里面出来一位中年妇女,看样子正在做饭。她走到来访客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便用英语问道:
“你找谁啊?”
庄淑仪听出来话里带有很浓西班牙语口音,便问是否有一位叫Michael的人住在这里。
“Michael?”女主人摇摇头,“我们刚搬来几个月,可能是之前的租客吧!”
“那你知道他搬去哪里了吗?”庄淑仪有点着急。
“不知道,”女主人也不清楚,“也许是嫌这里路口,来往车多,搬到稍微安静的地方。”
庄淑仪心一下子凉了,费了半天劲,看来是要扑空了。
这时从屋里跑出来一位小孩,盯着女主人和自己,一动不动,庄淑仪也不好打扰太久,便对孩子招招手,笑了笑,转身告辞。抬头眺望,远处的金门大桥像一把金锁,锁住了整个海湾,也锁住了她的追寻之梦。天涯何处才有他?带着惆怅,她悻悻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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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了,为了跟上功课,庄淑仪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学习上,暂时放缓了寻觅的步伐。想着既然来了,就不在乎早点晚点,以后有的是时间。
这个周末,庄淑仪搭BART跨过海湾,慕名来到旧金山北边的艺术宫参观。这座仿古罗马废墟的建筑,始建于1915年,本是为了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所盖。圆顶的大厅,配上拱门和石柱,呈现出一个视觉上的壮观美感,令人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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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鹅黄妩媚,恬静温馨,令人迷恋。不时有新人在此驻足拍照,即便在随行的俊男靓女簇拥中,也显得格外光彩照人,情投意合。庄淑仪眼神随着他们移动,情绪随着他们起伏,那种相悦之情,温馨之意,带着她的情思飘向空中,荡于心海,穿梭在梦与醒之间,难以归回。
回到东湾,庄淑仪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赶到El Cerrito,她坚信要追回的人并没有走远。于是就找到一家老人院,希望义务做护工。院里正缺人手,看了她在香港医院做义工的证明,便与她达成协议,分给她的任务是看护一位临终的二战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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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天涯何处寻
坐在哈里斯先生的房间里,感觉出奇的安静。说是看护,其实事也不太多,因为老人大部分时间都昏睡着。她要做的就是定时给老人换输液瓶,摇起病床,让老人呼吸顺畅,专业护士过来时协助帮老人翻身、擦身、更换纸尿布。还有就是紧急情况时叫人来处理。
听着呼吸器里不断发出的呼吸声,她也不时观察房里的设施。墙上、书桌上布满了老人的照片,年轻时的英俊帅气,中年时的沉稳厚实,年老时的满目沧桑,还有那逝去二十多年的妻子。她最喜欢的两张照片,一是他们结婚时,刚从太平洋战场归来的英俊军官,胸口挂着勋章,与旁边美丽的妻子甜蜜地笑着;二是两口子七十多岁时的合影,岁月吹起了满脸皱纹,压弯了曾经笔挺的腰背,但没掠走他们的爱情,他俩仍相濡以沫,相伴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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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生命力很顽强,有几次以为不行了,救护车都开来了,后来缓过来就没拉走。庄淑仪就这样陪着老人度过了感恩节、圣诞节及新年,眼看就要挺过这个冬季。当一天庄淑仪下课后从学校过来时,看见那辆救护车停在老人院门口,大惊失色。她呆呆地站在救护车旁,眼看着救护人员从房内抬出哈里斯的遗体,上面已盖上白布,但那躯体是那么熟悉,只是已没有呼吸,没有了照片上炯炯有神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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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ia,明天你不用过来了,这么多天辛苦你了。”
听到这句话,庄淑仪的泪水一下子涌进眼眶,只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强忍住没掉下来。目送逐渐远去的救护车,转过身,启动无力的双腿,拖着沉重的身躯往山丘下的BART站走去。亲眼目睹一位身边的人骤然离去,她锁住的心扉被扎了一个小口,悲伤和孤独向外喷涌,很快填满全身。天色渐暗,好容易挪到一处已无人影的幼稚园旁,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身躯一下子瘫坐在台阶上。
这座并不大的城镇,无数次来,又无数次回,心上的人一次也没碰着,好像他从这里消失了似的。Oscar那里一点新消息也没有,万里迢迢,换来的却是孤苦伶仃,失望相伴,直至今日悲伤袭来。
“Michael!恒平!你在哪里?你怎么舍得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失声痛哭的她,像被丢弃在路边的百合花,任凭夜色下的冷风吹动,摇摆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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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 那处
好容易等到雨季结束,进入晴朗干爽的五月。庄淑仪跟父母说好这个假期就不回去了,她要修一些暑期课程。这天天气晴好,碧空万里。她穿了身粉红连衣裙,下了课,准备往学校南门走去。路过学校餐厅,对千篇一律的餐食感到索然无味,一看时候还早,想想回到公寓也无聊,就转身向北。
路过图书馆,行人来来往往,脚步不停。到北门口,几位学生摆放着自行车气筒及一些修车工具,正义务为师生修车、打气。出了门,找到一间咖啡店,要了一杯“卡布奇诺”,边喝边翻着店里的报纸。一份中文报纸的一行标题“蔡依林5月28日在北京开演唱会”吸引了她的注意,想着2003年SARS时蔡依林参加了抗疫义演,当时还是个出道不久的歌坛新人,如今八年过去,她已奠定了在华语乐坛的天后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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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咖啡店,看看周围没什么可逛的,还是回公寓吧。进了学校北门,修车的学生还在,打打招呼,聊聊天,前面又是图书馆,来往行人已渐稀少。快到拐角处,忽然转过来一位推车爬行的男生,自己差点碰上自行车前轮。
双方都停下来,不知该抱怨还是道歉,有些无措,只得互望着,看看对方的反应。
时针嘀嗒嘀嗒,过得好慢,画面腾涌脑海,触动心潮,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庄淑仪渐渐慌了神,不敢相信,又不忍放弃,眼光在对方身上扫来扫去。脸型、眼神、身高,都挺像,头发有些乱,可能是刚戴了头盔的缘故,身材有些微胖,也许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正当不知所措之时,对方倒先伸出右手,在面前慢慢地比划了两个大大的字母:M.C.
这应该是个“?”,庄淑仪的慌乱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心里有数了,也把右手伸出来,同样在面前比划了两个大大的字母:M.C.!
“我本来该上BART了,”对方摇头笑道,“想起忘了U盘,才回来取。”
“不然呢,”庄淑仪没想到自己变得出奇地冷静,歪着头,也笑起来,“怎会又遇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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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阶下锁好车,郑恒平双手伸进头发里,不住地梳理,汗水黏住发丝,越梳越乱,庄淑仪看到这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一般都去三藩市唐人街理发,这阵子忙,好久没过去了。”郑恒平有些难为情。
“长一点没关系呀,可能是刚才带头盔弄乱的吧。”庄淑仪见他汗流满面,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他。
“我这里有,”郑恒平见她指如葱根,不敢触碰,从自己兜里扯出纸巾擦起来。
收拾过后,两人又呆呆站着,看看对方,间或左右望一下,转头目光碰到一起,不约而同又笑起来。
“要不这样,今晚我们去三藩市逛逛,你想吃什么,中式、日式、韩式、西式、墨西哥菜,都可以?”还是郑恒平打破了沉默。
庄淑仪没有回答,含笑望着他,若有所思。
“如果嫌远,那就去奥克兰吧。”郑恒平不想放弃,“很近,BART几站就到......”
“Michael,”庄淑仪打断他,“你回来取东西,等不及明天,该是有重要的事吧?”
“哦,那倒是!”经此提醒,郑恒平回过味来,“明天一早要演示,PPT在U盘里。”
“那今晚先把这事做了,行吗?”庄淑仪比较清醒。
“可我们......”郑恒平有些脸红耳热,“这么久没见面,该有个仪式庆祝一下。”
“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吧,不着急这一晚?”庄淑仪半是开导,半是试探。
“对对,是的!”郑恒平经此一点,顿然醒悟,“还要过一辈子呢。”
庄淑仪心里如释重负,但嘴里却道:“谁说要跟你一辈子?”
见她白了自己一眼,郑恒平没再接话,问到哪里吃饭。
“前边不是学校餐厅吗?”庄淑仪指了指南门方向,“我最喜欢那里的菜了,快去快回!”
很快用完晚餐,庄淑仪挎起书包:“我先走了,你赶紧去弄好演示稿。”
“你要去哪里?”郑恒平有点急了,“我先送你。”
“不用了,出南门几分钟就到了。”庄淑仪准备转身。
“可我,”郑恒平满脸涨红,“好像没心思弄......”
“那你要我怎样?”庄淑仪停止转身,正对着他,书包滑落到双手中。
“你在旁边可能好些,”郑恒平说得很认真,“那样我很快就能改好稿子。”
“还有这样的?”庄淑仪忍不住又笑了,“一个人不是更安静......”
“一个人真安不下心来,你陪着我才行。”郑恒平言辞恳切。
庄淑仪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的,便应道:“那好吧,我陪着你,答应我,今晚弄好稿子。”
等郑恒平从办公室拿着电脑出来,两人一起往图书馆走去。庄淑仪想着刚才的一幕幕,喝咖啡、看报纸、跟修车学生聊天,这里面有一个环节出了差池,今天可能就遇不见身边的人了,不由感慨万千,命运真是不可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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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来临,月光、灯光交汇成一幅画,将校园的安详和宁静绘在上面。图书馆里,庄淑仪拿着几本书,盯着相隔几个座位的郑恒平,他正埋头修改着文件,一会儿停下若有所思,一会儿又继续敲起键盘。偶然抬起头望向自己这边,庄淑仪赶紧低下头,佯装翻阅书本,胸中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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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舫塔影》第160期
编委会:晓笛、李歌、周剑峰、姜红
刘旭东(法律顾问 音乐总监)
本期主编:晓笛 | 演唱:郭美云
图片提供:Swean、张明东;致谢网络
202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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