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邹碧华法官——九步法的传承与发展
《要件审判九步法》是我一买再买，逢人就推荐的好书。在这四年里，我基本读过了不下十数次，每一次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一次读是浑沦吞枣地读，大致了解该书的内容和整体框架。第二次读就是地毯式扫描地读，不放过一处生疏和疑惑地方。第三次就是带着学以致用地目的读，因为读过两次以后，我就想把这种标准化、流程化的思路引入到律师和当事人视角的诉讼方法中。每读一段内容，我就掩卷自问，这一段讲了什么问题？律师会在什么阶段遇到这个问题？从这个问题能延伸出什么启示？这个启示何以为我所用，为对方所用我又何以应对？这样粗粗地梳理下来，虽然不成体系，但也积累了不少基础素材。后来，我转向要件事实理论和法学方法论的学习，搭建了初步的研究框架。由于第一本书已经画满了笔记和横线，害怕因为以前的标记误导了自己对内容的把握，或者忽略了其他重要的内容，我又重新买了一本，一字一句地认真研读起来，果然发现了之前未能领略到的重点。基于同样的原因，我又买了第三本，这一本，我不再做任何的标记，只是有时间了就翻一番，作为一个思考的引子或导线，不经意间就会触动新的感悟和想法。
在这四年的思考和写作过程中，要件诉讼九步法经历了多次重要的调整和发展，最终才呈现现在这个样子。起初，我命名为民商事代理方法或者要件代理方法，但总感觉特点不突出。因为正好也是九步，我想就叫他要件诉讼九步法吧。事实上，要件诉讼九步法全部围绕要件事实展开，主要内容如下：
法律适用坚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凡是起诉必先有事实根据，有事实根据才能寻找法律依据，有法律依据就能划分法律要件，有法律要件就必有其相对应的要件事实，当事人要想胜诉就需要对要件事实进行主张、证明和论证。在起诉答辩阶段，当事人对要件事实进行主张。在法庭调查阶段，如果有证明的必要性，当事人就需要对其主张进行证明。在法庭辩论阶段，如果存在符合性争点，就需要对其进行论证。诉讼是双方的博弈，对方的否定和抗辩会形成争点，胜诉的秘诀就是消除己方要件事实的争点，制造对方要件事实的争点。律师的工作就是综合考量要件事实的优势、劣势、机会、威胁，合理制定方案，精准实施方案。
在许可先生的要件事实理论书籍和邹碧华法官的九步法中，缺失两大部分内容：一者是由于法官自由心证，缺少了举证质证认证之后，事实如何从证据中推理出来的内容。另一大部分是由于法官知法的前提预设，缺失了事实和法律要件连接的说理部分，这两者都统一于法律适用的说服过程，都统一于要件事实的证立过程。
要件事实体现了法律推理的动态化和实践性。典型三段论逻辑形式给人造成一种错觉，以为作为大前提的法律规范和作为小前提的事实是截然分开的两个前提，两个阶段。但在实际运用中，却是对向交流、双向归属的，法律适用的形式逻辑特性，在实践操作中就体现为要件事实。要件事实一方面具有规范性，一方面具有事实性。需要证明的是实体法构成要件观照下的事实，也即证明要件事实；而需要论证的是针对具体案件事实法律含义进一步精确化和具体化的解释，也即论证要件事实，两者都统一于要件事实的证成。整理要件事实、证明要件事实和论证要件事实三个步骤完成了一个法律适用上的循环。
1、要件→事实→证据
实质性：从要件出发整理具有法律适用上指向关系的事实。实质性是判断证据关联性的试金石，不具有实质性的事实没有证明的必要，提供的证据也是无价值的证据。
关联性：从要件事实出发，寻找具有逻辑关系的证据。然后根据合法性和真实性排除不可采的证据。关联性构成了证据可采性的基础和前提，对实质性事实有证明价值的证据一般可采，不具有证明价值的证据不可采。
以上的逻辑链条是从法律到证据的梳理，是归类的，大致的思维，是律师在诉前用来整理分析的思维，目前的书籍中没有介绍。
2、证据→事实→要件
推理之可靠性：根据已知的证据事实，结合经验法则和逻辑推理，推知案件事实。此处运用威格摩尔的图表法证明体系，构建从证据到事实的推论链条。
符合性：针对证明的事实，对法律进行进一步精确化和具体化地解释，完成要件事实的证成。此处运用大陆法系的法律解释技术，构建从事实到要件的推论链条。
以上的逻辑链条是从证据到法律的推理，是律师用来进行说服的思维。我们借鉴了两大法系各自擅长的内容：事实推理和法律解释。
要件事实的法律适用循环的构思完成，标志着要件诉讼九步法构建的基本完成，接下来进入到打磨和完善阶段。通过两大法系律师和学者著作的研读，我越来越相信，抛开制度和文化的具体差异，在要件诉讼九步法这个法律适用规律和逻辑步骤的层面，两者是一致的。无论是德国的归入法、关系法还是美国的irac方法，两者都是要件式，都涉及要件诉讼九步法的基本步骤。
思考的过程是孤独的，无助的。每当思考的过程取得了一些进展、击掌而笑的时候，我都在怀疑我是不是继承了邹碧华法官九步法的衣钵。也许是武侠小说看多了的缘故，我一直觉得九步法的内功心法不应人去政息，就此失传。我试图联系过与九步法相关的人，首先是给法律出版社的韦钦平编辑写过邮件，未收到回信。我拜托上海法院的法官打听章晓琴法官的联系方式，因为我曾在出差途中如获珍宝似的一遍又一遍倾听章晓琴法官讲解九步法的视频。但过了几天，朋友只是打听到一个办公电话，我怀着紧张而期待的心情等待接听电话，我不灰心地分别在几个工作日的不同时段用手机和办公电话都打了十数次，但依然没有联系上。我也在邹碧华法官曾用过得网名上海高院团市委管理的庭前独角兽的公众号下面留言。我甚至在脑海中想过，有机会到上海是否能以弟子礼拜访邹碧华法官的爱人唐海琳，但又想这样未免有些唐突。
也许有人会觉得，人家是要件审判九步法，你是要件诉讼九步法，你是不是蹭关注。如果说一篇两篇文章或许有蹭关注的嫌疑，但持之以恒地围绕这个主题学习研究了四年，不是真爱也是假戏真做了。因为专注于学习和写作，忽视了锻炼，去年底腰椎间盘突出发作，不得不请假休息了一段时间。妻子为此埋怨我说，又不是学者要评职称，又不是律师要扬名立万，你这样做又为了什么？我也只是笑笑了之。
在我的心底或许有一些中年危机，曾经有报效国家之志，匡扶社稷之念，到头来才发现高企的房价，不公的教育资源，昂贵的医疗，已经把所有的青春和热血磨平，兜兜转转于柴米油盐。这辈子就这样了么？总该为自己的理想疯狂一把吧，总该为了一生热爱的燃烧一次吧。所以，忘乎所以的坚持，坚持看的更高更远。但如果有可能，坚持理想也要注重健康吧。
他的书桌，我在网上看过。他所体验过的热情，我体验过。他的精神，正在被最高院宣讲。但他的方法，还有多少人想起或应用？黄仁宇先生曾敏锐地观察到，我们总是善于用道德的方法来解决技术和制度的问题，但是成效几何呢？邹碧华法官也曾强调价值观管理、绩效管理、审判方法管理的审判管理理念。宣讲他的精神只是价值观管理的一部分吧。从2003年上海高院推行要件审判指南到要件审判九步法成书，十余年积累了不少经验和成果，但后来呢？
斯人已逝，精神长存。方法有用，还需传承。
● 九步法案例讲解
● 起诉状的叙事策略
● 答辩状的撰写策略
● SWOT诉讼公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