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 扒.光 的羞辱(下)
文:榴芒鹿 图: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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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 扒.光 的羞辱(上)
01
我们搀扶着朱小志走出巷子,打电话通知夏沫把车开过来,送朱小志回家。
我和夏沫坐前面,耗子和朱小志坐后面。
我看着后视镜,问朱小志:“认识这些欺负你的人么?”
他缩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耗子恨铁不成钢,戳戳朱小志的额头,“你倒是说啊,怕个锤子!”
我没有催他,耐心地等他开口。
我明白,他在做心理斗争,他在担心。
其实红毛说得对,我们这种局外人,这种置身校园环境之外的人,不可能天天跟着朱小志,不可能每次都救他,一旦我们离开,他会面对更残酷更疯狂的报复。
这几乎是所有遭受校园欺凌的人,选择默默忍受的症结所在。
有时候说了也无济于事,就像朱小志的爸爸朱连双,根本不当回事儿,觉得孩子吃好喝好就够了。
久而久之,失去了孩子的信任。
况且,校方和警方普遍对校园欺凌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唯恐闹大,产生不利后果。
用一句我最厌恶的话来辩解,就是“他们还是不懂事的孩子”。
我拧开一瓶农夫山泉,递给朱小志。
他接过去,十指交叉,摩挲着光滑透明的瓶体,没有喝,而是说话了。
他小声道:“我认识他们,红毛和机车男是小混混,以前打架斗殴被学校开除了,另外四个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我 cao,里外勾结啊!”耗子脱口而出。
我“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混混分好多种,有吃酒吧夜店的,有吃小商小贩的,当然,也有专吃学校的,还会划分势力范围,哪所学校是你的,哪所学校是我的,一言不合就抢地盘。
他们在学校里发展问题学生作为帮手、眼线,问题学生反过来把他们当作靠山,动不动搬出来装腔作势,摆平某某某之类。
说他们是黑社会是抬举他们,顶多是一群乌合之众,地痞无赖。
我接着问道:“风衣男带两个女生去哪儿了?”
朱小志望着玻璃外一闪而过的行人,“伺候大款吧,具体我也不清楚,他们经常在学校里物色长得漂亮家庭条件又不好的女生,连哄带骗出去,有的女生心甘情愿,有的开始反抗,后来尝到甜头,也心甘情愿了,有的……”
朱小志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喝尽瓶里的水。
“小五,我们去救那两个女生吧,万一有危险呢?”夏沫边开车边提醒我。
“拉倒吧,看她们兴高采烈的样子,用得着我们救么?”
夏沫想伸手打我,伸出半截,忙又抓紧方向盘,就用大眼珠子瞟我。
耗子也插嘴:“至少是卖 yin 吧,风衣男拉皮条,必须抓起来!”
夏沫紧随其后,“就是啊,抓起来,这两个女生是愿意,以后再有女生被他们逼上这条路呢?”
我举手投降:“服了你俩了,你当他们傻啊,他们绝不会现场金钱交易的,都是平日里给生活费,买包买衣服,带着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简单点说,就是包养学生妹!我问你们,警察管包养这事儿么?”
耗子和夏沫不言语了,一个攥着拳头撇嘴,一个绷着小脸开车。
我叹口气安慰他俩:“向警察举报吧,至于能不能查到真凭实据,我们就管不着了。”
02
朱连双出差了,我们安排朱小志在小区门口的金得利快餐吃过晚饭,就让他回家休息,关好门窗,早点睡觉。
第二天,我决定去一趟学校。
一来和朱小志的班主任聊聊天,点拨点拨他,让他多照顾一下朱小志,二来给朱小志交住宿费,办住宿手续,每个周末由朱连双亲自接送。
这从很大程度上能减少朱小志受欺负的几率,毕竟那群人不敢在学校里明目张胆地搞事情。
我把想法在电话里同朱连双讲了,他赞成,我要他赶快回来,他说等两三天才行,我只好让他和朱小志的班主任提前联系一下,免得到时候去了被拒之门外。
上午九点,我们到了育英中学。
门口的保安很认真,让我们出示证件,签名登记,又给办公室打电话核实准确了,才放我们进去,说初三二班的班主任李老师在四楼小会议室等我们。
这会儿的校园很安静,时不时有读书声、鼓掌声从U字形的教学楼里传出来。
耗子四处寻摸,指着大门两侧延伸出去的,一米多高的铁栅栏问我:“这能挡住人?我一个跨步就翻进来了!”
我看了看说:“墙和锁这两样东西,从来都是只防好人不防坏人。”
“切,虚头巴脑!”耗子不屑道,又埋怨我:“至于我们仨都来么,我还不如在家吃鸡呢!”
“你懂啥,叫你俩来就是充场面的,人多老师才会重视,否则敷衍几句就轰走了。”
“学校里的水也这么深?”
“你以为呢?”我反问道。
耗子哼哼两声,一步一颠地走进楼道。
李老师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和我差不多大,三十左右,一身蓝色运动套装,平头剪得板板正正。
他把我们迎进小会议室,隔着椭圆形桌子坐下,寒暄客套。
没聊几句,下课铃声响了,外面随即一片喧闹,门口不断有人跑过,还有学生扒着窗子朝我们这儿张望。
“几位放心,朱小志同学基础不错,我们肯定关注他的,我一会儿还有课,你们直接去后勤处办手续就行。”李老师满面春风地说。
我去,正事还没提,这就下逐客令了!
03
我笑了笑,刚想说话,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梳着长马尾的女生迟疑着走进来,眼睛通红,应该是才擦干眼泪。
“李老师……”
“王雨夕?”李老师纳闷道,“你怎么找这儿来了?什么事?”
“我……他们……他们不发我作业本,还扔地上,用脚踩,吐唾沫……”
王雨夕说着说着只剩下呜呜的哭声,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夏沫掏出随身带的纸巾,赶紧给她擦了擦。
李老师不高兴了,摆摆手说:“先回去,等会儿再说,我还有客人呢!遇事别总想着怪别人,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老师,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错了吗?”
王雨夕的肩膀一耸一耸地,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
耗子坐立不安地挪挪位置,满眼同情。
说实话,一个小女孩哭成这样,我也有点心疼。
李老师站直身子,“什么意思你不清楚么?全班四十二个学生,就你对了,人家四十一个都错了?你在我班上我都嫌丢人!”
话一出口,我、夏沫、耗子都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李老师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催促王雨夕离开:“快上课了,有空再解决……”
话没说完,王雨夕哭着转身跑了。
耗子捅捅我,“小五哥,这王雨夕的名字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我脑子一激灵,马上想起来了。
昨天在巷子里,红毛提过。
有什么内情么?
李老师拍拍额头,长舒一口气,重新坐下,他瞅瞅我们,我们瞅瞅他。
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尴尬之时,外面爆发出更大的吵闹,脚步声震得地板发颤,各种各样腔调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有人跳楼了!”
“有人跳楼了!”
……
李老师一愣,推开椅子向外奔。
我们紧跟着追出去。
04
教学楼每层的护栏边,挤满了学生,黑压压地,全部朝下看。
目光汇聚之处,一个女生趴在水泥地上,脑袋歪在不停渗出漫延的血水里。
王雨夕!
令我惊讶的是,面对如此惨状,学生们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悲痛和惋惜,反而表现出幸灾乐祸的味道,眉飞色舞,指指点点,同时窃窃私语,叽叽喳喳。
我隐隐约约听到了“biao 子”“sao 货”的字眼儿。
有些害怕的学生,匆匆扫过一眼,就沉默地离开了。
老师则全部出动,穿梭在人群间,大吼着驱赶学生回教室去。
夏沫疑惑道:“小五,太不可思议了吧,就因为作业本的事,跳楼寻死?”
我没回答她,从学生中找到朱小志,把他拽到楼道里一处僻静的角落。
此时的朱小志失魂落魄,脸色煞白,眼睑发红,浑身抖动,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和我对视着,却似乎看不见我,视线穿过我的躯体,落在远处那片巴掌大的阳光上。
我扶着他的肩膀晃了晃,开门见山地问:“王雨夕的事,你知道多少?”
朱小志一听站不住了,顺着墙根儿出溜下去,“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我该死,我要为她报仇!”
耗子急了,用脚尖捣他的腿,“快说!瞧你那熊样儿,怪不得别人欺负你,不欺负你欺负谁?!”
我扯过耗子,“你丫别火上浇油了,一边待着去!”
夏沫蹲在朱小志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温柔地摸摸他的头。
朱小志擦擦即将流出的眼泪,支吾道:“一个月前,红毛那帮人看上了我们班的王雨夕,让我约她,我不肯他们就打我,我怂了,把王雨夕骗到了校外,可她死活不接受红毛他们的要求,他们……他们就……”
“就怎么了?”耗子急得直跳脚。
朱小志畏畏缩缩地摸出手机,翻出一段视频,交给我。
05
我平生最痛恨打女人的人,尤其是打小女孩的人。
视频中,红毛领着昨天那几个人,把王雨夕逼到一墙角里,嬉笑着推推搡搡。
王雨夕低着头,双手挡在胸前,不敢看他们。
不知谁喊了一声“扒光她”,两个女生就开始撕扯王雨夕的衣服,王雨夕哭着求饶、抵抗,换来的是一记接一记响亮的耳光。
没有衣服了,王雨夕只好蹲在地上,遮住 si 处。
红毛薅着她的头发提起来,又让两个女生一边一个,抱住王雨夕的胳膊,往外张开,还命令别人拍照。
之后,红毛解开裤子,对着王雨夕撒尿,还扭头对后面的人说:“我们比一比,看谁尿得高,我能尿到 胸!”
另一个男生也解开裤子,扭着屁股,将尿液转圈洒在王雨夕赤 luo 的身体上,“我cao,我能尿到 她嘴里!”
视频播放到这里,画面抖动得厉害,只见红毛冲着镜头骂了一声,黑屏了。
这段八分四十三秒的视频结束了,但我明白,王雨夕当时遭到的侮辱,远没有结束。
我的手也莫名颤抖起来,拿着定格的手机半天没回过神。
朱小志补充说:“视频是他们逼我拍的,用来威胁王雨夕就范,拍到后来实在拍不下去了,就关掉了,就算这样,他们还没放过王雨夕,红毛让我把她的几张 luo 照发到班级的群里,而且散播谣言,说王雨夕给人当小 san,是 biao 子破鞋,被人捉jian 打了。”
“大爷的!够狠!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让你做你就做啊?!”耗子一拳捶在白色的墙上。
“闭嘴!”我吼道,又指指朱小志,“你继续说。”
“渐渐地,同学们都不和王雨夕说话了,明里暗里讽刺她,烧她的课本,往她宿舍的床上浇水,大家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可怕的默契,哪怕你和王雨夕说一个字,大家就会像排斥王雨夕一样排斥你!”
“那王雨夕就一直忍着?”我接着问道。
“没有,听红毛他们几个说,王雨夕的单身妈妈来找过一次,但校领导为了学校声誉,私下和解了,减免王雨夕的所有学杂费,让她不要声张,然后给参与这事儿的那四个在校生记大过处分,可是同学们和一些老师不知道真相啊,依然疏远诋毁王雨夕,谁知道,今天,她竟然……唉。”
我感慨道:“明白了,今天的事儿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人在这个过程里,都有意或无意地成了害死王雨夕的凶手!”
耗子义愤填膺地骂道:“狗 ri 的!要是我女儿,我豁出命去,也得砍了那群逼崽子!”
朱小志一哆嗦,抬眼望望耗子,那双无神的眼镜更红了。
我拍拍他肩膀,“上课去吧,下午放学等我接你。”
06
我们离开育英中学的时候,救护车、警车、殡仪馆的车,先后都来了。
学生们已经回了教室,院子里只剩下一群神色各异的领导,远远地看着蒙着白布的尸体。
路上,耗子怒气冲冲,不住地问我:“这就完了?这就完了?”
我无奈道:“能怎么样?人都没了。”
“就不能管管么?”
“该管,可管来管去,方法不当,这些年的校园欺凌事件越来越多,广东清远某学校宿舍内殴打女生,云南女大学生被十一名男生投河虐待,浙江一小学男生被四名同学囚禁虐待,吉林某学校男生被八名同学挑筋割肉,北京某学校男生被同学逼着吃下粪便,江西永新九名女生扇一同学耳光长达两小时,张超凡被殴打致死事件,还有媒体没公开报道过的李创发校园欺凌事件,韩国一导演还根据他的经历,拍摄了一部叫《惩戒者》的电影……”
耗子不说话了,头抵着座椅靠背,长吁短叹。
我自言自语说:“以前我们的印象里,校园欺凌,通常是对女生的肢体侵害和语言侮辱,对男生的暴力殴打和要挟勒索,但有一种情况也是校园欺凌,甚至更严重,是精神和心理的摧残。”
“什么情况?”夏沫问道。
“被孤立。”
我捏捏夏沫握着方向盘的手,继续说:“一个人在熟悉的环境中被孤立是最可怕的,比如在家庭里被家人孤立,在单位里被同事孤立,在学校里被老师同学孤立。”
“孤立的气氛一旦形成,就像空气一样紧紧包裹着你,难以打破,又无处逃脱。”
“所以,杀死王雨夕的,不是那几个混混,也不是她自己,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氛,是这个法律并不完善的社会。”
在此,小五要给诸位已经做了家长和以后做家长的朋友们普及一点知识。
如果您的孩子出现下列情形,您要注意了,他(她)有可能在遭受校园欺凌。
害怕上学,上学前情绪紧张;偷钱,编造借口要钱;衣服有撕裂,身上有伤痕;莫名焦虑,脾气反复无常;不按时回家,偷偷接一些陌生电话;不交朋友,不谈学校里发生的事;内向孤僻,有自残或暴力举动;经常发呆,心情低落;随身携带刀子木棍之类的工具……
等等。
听我说完这些话,耗子和夏沫都沉默了,我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车窗外的景物徐徐后退,街道两旁的店铺装饰得色彩缤纷。
精致的松树亮着粉灯,慈祥的人偶含着微笑。
一派喜乐祥和。
猛然想起来,今天是2018年12月25日,圣诞节。
07
车子驶下天桥,拐进明湖路,眼看就要到家,我的手机响了。
李老师打来的。
我滑开接听键,放到耳朵上,“喂,你好。”
“李先生,朱小志和你在一起么?”
“没有啊,怎么了?”
“噢,我们发现他没在教室,校园里也找不到,我就问问你,看他是不是跟你走了。”
“没有没有,”我的心提了上来,“这样,我们也马上去找,有线索互相通报!“
李老师“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愣了几秒钟,我心头一惊,“坏了!”
“什么事?”耗子和夏沫异口同声地问。
“调头!往回开!”
一路风驰电掣,顾不得红灯路灯,我们赶到昨天来过的那条巷子。
巷子口堵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子进不去。
我解开安全带,喊一声“耗子”,就跳下车,往里跑。
一边跑一边祈祷,我猜测的事情不要发生!
然而,已经发生了!
台球厅门口,红毛掐着朱小志的脖子,把他摁在墙上。
朱小志口鼻冒血,双脚几乎悬空。
他在笑!放肆地笑!
我大吼:“不要!”
红毛扭过头来。
但是,晚了。
朱小志垂下的手中闪出一把水果刀,一刀刺进红毛的腹部!
红毛身子一歪,眼睛睁得老大。
朱小志笑着,抽 出刀子,又 刺 进去,再 抽 出来,再 刺 进去!
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仿佛不会停止!
鲜血染红了红毛的衣服,也染红了朱小志的衣服。
一刀一刀,一刀一刀!
几截 chang 子 带出体外,甩在地上!
一刀一刀,一刀一刀!
直到红毛颓然倒下去!
朱小志跟着倒下去,整条胳膊塞进血肉模糊的腹腔!
我奔跑的步子僵住了,惊愕地站在原地。
朱小志抬起头,看着我。
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
无比的愤怒。
彻底的决绝。
- 榴芒鹿的第309个原创故事 -
∞
END
【滑动灰色区域,有你错过的小五和夏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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