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丨在世界名画上泼番茄汤土豆泥有用吗？——回顾激进环保组织发展史

继“停止石油运动”（Just Stop Oil）成员在英国国家美术馆内向梵高画作《向日葵》泼洒番茄汤之后，10月27日，该组织又在荷兰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将成员粘连起维米尔的作品《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此前的10月23日“停止石油运动”在德国的同盟组织“最后一代”(Letzte Generation) 成员也进入德国巴贝里尼博物馆，在莫奈的名画《干草堆》上泼了土豆泥，以抗议化石燃料开采。

▲德国组织“最后一代”活动人士向莫奈《干草堆》泼土豆泥

这些与世界名画纠缠不休的出格行为无疑引起媒体高度关注，对这些价值连城的人类文化瑰宝，任何尝试破坏的举动，都会引起世人的担心，无论行动者主张的诉求是哪个方面。

“停止石油运动”近期密集的活动，背景是西方各国意图改变先前能源政策的承诺，以及联合国气候大会即将在埃及召开。这些团体希望包括英国在内的各国政府，能够认真对待人类所面临的气候危机。通过这些极端的肇事行为，激发舆论热点，以期公众对政府的石油、天然气等化石燃料政策施以压力。

然而这些激进而又富含恶作剧的做法也引起不少公众的反感，势必增加各大美术馆的安保负担，也不见得能够达到行为艺术者期待的效果。

01

绿色和平组织的“非暴力直接行动”

将亲身见证(bearing witness)和环境理念相结合的绿色和平组织，从上世纪70年代成立伊始，就采取“非暴力直接行动(non-violent direct action)”且以此作为准则。

例如，为反对美国向太平洋倾倒核废料，绿色和平组织成员驾驶快艇，将自己置于吊起的核废料桶之下。1980年代在中央电视台上最常见关于绿色和平组织的新闻镜头是其成员驾驶快艇阻止日本捕鲸船，以及在北太平洋阻挠日本、韩国和台湾的拖网捕鱼行为。

在那个时代，绿色和平组织活跃在世界舞台，已经被很多人视为激进的环境组织。然而，美国真正激进的环境团体是“地球优先!”，英文名为“Earth First!”。1980年成立的“地球优先!”团体反对森林砍伐、水坝工程和过度城市扩张对自然的破坏。

▲“地球优先!”的行动手册封面

“地球优先!”发行刊物，并成立地球优先基金会，后改名为荒野基金。随着基金会的成立，该组织显示出渐入主流的趋势。而团体中的一些年轻人，不满于这种趋于保守的苗头，又新成立了“地球解放阵线” 英文为Earth Liberation Front（ELF）。阵线成员曾参与捣毁砍伐森林的推土机等行动。同一年，英国也成立了地球解放阵线。 

这些自发的团体，体系松散但目标明确。一系列高调的行动让Elves（Elf的复数，原义小精灵）拥有了新的涵义。其实最早Elves源自美国的另一个组织 “环境生命军团”（Environmental Life Force）。它于1977年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圣克鲁斯(Santa Cruz）成立，采用游击战术的激进环境组织。该团体主要在加州北部和俄勒冈州开展活动，主张针对环境污染进行武装斗争。然而，随着创始人约翰汉纳（John Hanna）被捕，该组织于1978年宣布解散。

同样是1977年，绿色和平组织早期主要成员保罗·沃森（Paul Watson）被解除理事资格。缘由在于保罗所主张的直接行动策略和绿色和平组织所认同的“非暴力”存在分歧。离开绿色和平组织的保罗成立了“地球军组织”（Earth Force Society），之后更名为海洋守护者协会（Sea Shepherd Conservation Society），主要针对海洋物种的捕杀行为开展抵抗活动。该组织宣称自其成立以来，共弄沉10艘捕鲸船，此外还在世界各地开展壮烈的反偷猎行动。

02

动物解放阵线的征程

针对类似反猎这样拯救动物的保护运动更容易出现对抗性的场景，一些组织秉承“以生命捍卫生命”的信念，来维护动物生存和自由的权利。

遍及40多个国家的“动物解放阵线”便是一个激进的动物保护运动。海洋守护者协会有领导者，并在美国和荷兰注册为合法组织。而动物解放阵线是一个没有统一领导和组织形式、分散在全球的国际运动。他们的成员通常秘密策划行动，以小组甚至个人为单位行事，这让各国执法部门很难对其进行监控。

动物解放阵线的根源可以追溯到1963年12月。当时英国记者约翰·普雷斯蒂奇（John Prestige）被派去报道英国两地的打猎活动，他目睹了猎人追杀一只怀孕的母鹿。为了表示抗议，他成立了狩猎破坏者协会（Hunt Saboteurs Association），该协会的志愿者接受培训，通过吹喇叭和假气味来阻挠狩猎者的猎犬。

后来，一位名为罗尼·李（Ronnie Lee）的法律学生于1971年在卢顿（Luton）当地建立了狩猎破坏者协会的分部。1972年，罗尼和同为活动家的克里夫·古德曼（Cliff Goodman）决定采取更激进的策略。他们恢复使用19世纪英国皇家防止虐待动物协会（RSPCA）青年团体“仁慈之队”（Bands of Mercy）的名称，通过划破轮胎和攻击猎人的车辆，旨在阻止狩猎的开始，此外，该团体还参与破坏捕杀海豹的船只。

▲1890年，作为英国皇家防止虐待动物协会青年团体的“仁慈之队”成员

1974年，罗尼被捕并被处以三年徒刑。1976年春天，假释出狱后的罗尼重拾旧部，吸纳新人且愈战愈勇，并为他们的运动启用更有震撼力的新名“动物解放阵线”。

罗尼在1986年再次被捕，被判处十年监禁。在狱中，他创办了动物解放杂志《方舟天使》， 并坚持不懈地学习外语。

▲罗尼传记封面

03

行动的正义

虽然演变成动物解放阵线的“仁慈之队”最早出自狩猎破坏者协会，但还是被狩猎破坏者协会提出批评。该协会对媒体表示：“我们赞同他们的理想，但反对他们的方法”。海洋守护者协会具有冲突性的行动也被绿色和平组织认为不妥。地球解放阵线亦是在美国联邦调查局(FBI)榜上有名。

环境团体为实现保护地球的理想，也时而出现路线分歧。然而无论激进组织采取的行动，还是绿色和平组织这样非暴力主义的抗议行为，其抗争的对象都是实际和潜在的环境破坏者，至少存在相关性。通过这些戏剧性的直接抗争，当时鲜为人知的环境生态破坏事件得以通过媒体广而告之，引发对环境破坏者的众怒。

反观“停止石油运动”在美术馆采取针对世界名画的行为，其行动的对象并非环境破坏相关者，而是公认的人类文化遗产。这种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并非可取。

世界上很多环境问题在我们有生之年可能都无法彻底得到解决或扭转，但并不意味着没有成功的希望就放弃努力。在抗争过程的行为正义同样不可或缺。也正是前人的不折不挠，才激励着后来者前赴后继。

1964年12月，马丁·路德·金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后在挪威奥斯陆大学发表的演讲中说到：“非暴力是一种强大而公正的武器。事实上，它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武器，它切而不伤，并让使用它的人变得高贵”。

马丁·路德·金在民权运动中所倡导的非暴力理念，借鉴了圣雄甘地在争取印度独立运动的思想和实践。

从争取民族独立、民权运动，到生态保护运动，每一个时代都有理想主义高扬的青年们为正义事业奋不顾身，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到人类生生不息的捍卫真理的勇气。对于年轻一代，社会应心怀宽容，给予足够耐心聆听青年的声音，毕竟世界最终都是要留在未来世代的手中。

作者简介

温波

曾任美国国家地理学会空气与水保护基金项目主任，美国Global Greengrants Fund中国协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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