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迎：未来是未定的，企业家用想象力改变世界

黄土地上望星空

窑洞文化撞击企业家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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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知识并不总是进步，

知识也会束缚每个人的思维

　　我过去写了一些书，但很少去宣传。《重新理解企业家精神》（点击蓝字阅读文章）这本书我还是特别有兴趣来分享它。原因很简单，我们人类的观念决定着我们的未来，如果我们持有一些错误观念，对人类的损害就非常的大。我认为多一个人来读一下这本书，多一个人赞同我的观点，我们的未来就会多一份希望。

　　好多人的思想都是受某一种范式或者固定模式的束缚，即使没学过经济学，你的思维也是在某一种框架之内。而最糟糕的一种经济学，莫过于大众经济学或者民间经济学之类。许多人持有的一种简单的观念，就是把财富理解为一个固定的量，一个固定的蛋糕，这是一种零和博弈的思维。
　　在我看来，零和博弈的思维对政策的影响比正规的经济学还要大，好多有关财富的分配，杀贫济富等这些东西都是来自这里。而当我们认为一个社会的蛋糕是固定的，你看到别人的比你多，那肯定是他剥削了你，他从你这抢走的。这无论在中国，还是美国，或是其他西方国家，对政策的影响都非常大。　　当然，这不是《重新理解企业家精神》主要针对的内容，这本书很大程度上是讲我的同行——经济学家。我们所持有的思想，叫新古典经济学，这个经济学号称解释市场怎么运行，但其实它对市场的理解完全是错误的。错误的原因在于它不理解企业家，之所以不理解企业家，是因为它的理论假设、它的范式已经排除了企业家存在的必要性和可能性。所以凡是受过这样很好训练的人，或接受这种理论的人，他的思维里不会有企业家。　　我用一个例子来说明这个问题：当你在马路上走路，看到有张钞票在地上，你应该捡还是不捡？标准的经济学答案是不捡，因为它肯定是假的，如果是真的话早被人捡走了，这就是我们经济学的答案。
　　因为我们总是假定市场处于均衡状态，是最有效的状态。之所以均衡有效，是因为每个人都聪明得不得了，如果所有人都一样聪明，你不可能赚钱的。　　我最近做了一个小小的统计，不一定完全有代表性，但很有意思。我们统计了北大企业家俱乐部的49个理事，统计了中国胡润财富榜前500位企业家，也统计了中国新经济500强的企业家，我们发现学经济学出身的人非常少，不成比例的少。　　我想这可能说明一个问题，真正学经济学以后，你不大容易做企业家。因为按照标准的理论，所有的东西都能计算出来，你不可能赚钱。反倒是不学经济学的人更会做企业，比如学材料的、计算机的，甚至学外文的，成为企业家的比例都可能比学经济学的要高。　　大家对此可能感到惊讶，一般人都说你学经济一定知道怎么赚钱，你做企业一定会知道如何赚钱。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当然我也不能确保我的统计样本结果都准确。　　这样的经济学，它影响我们每个人的思维，而不只是经济学家的思维。比如反垄断法，大家现在都很赞成，因为大家都不喜欢垄断，但经济学的垄断是有特定含义的。300多年前，垄断这个概念在英文最初的含义是政府授予的特权。东印度公司就是一个典型，1600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授权东印度公司垄断东方贸易。　　所以垄断在社会上是一个名声不好的词。人们对不喜欢的事都会套上名声不好的词，大家在感情上就会恨它。经济学家最后慢慢地就不讲政府授予的特权了，变成了你做得好就是垄断，然后提出的意见都是反垄断政策，还有一些数学公式等等。　　我再举一个例子，大家就知道这个东西多么荒唐。按照我们经济学原理，一个产品的最优价格就是边际成本定价。比如说微软的一个软件或者是一套软件卖几百美元，这就是垄断。为什么？因为它的边际成本只有一两美分，怎么定了几百美元呢，这不就是垄断吗？
　　这个问题出在哪里呢？问题在于，经济学家总是假定这些产品本来就是存在的，就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这些东西原本就在那。当然如果这些东西本来就在那，谁都可以做的话，按照边际成本定价最好，但我们从来没想过这东西从哪来的？其实，这些东西是企业家创造出来的。　　如果每一个企业家预计生产出来的产品都是按照边际成本定价的话，我们今天生活的时代还会停留在300年前，不会有任何新东西。因为任何一个新产品的出现，都伴随大量的固定成本、研发成本和设备投资，边际成本并不能精准衡量它们的价值。
　　但是因为我们假定这个东西存在，由此推出这样的一个结论，而且很容易得到普通人的呼应。看到大的企业、赚钱多的企业，我们心里就不舒服，这样就变成有学术支持的一个社会舆论，变成了一个社会政策。　　然而回到现实来看，很多企业可能规模已经做的很大，但哪个企业敢高枕无忧？腾讯够大、阿里巴巴够大，但它们肯定也是不敢懈怠的。所谓垄断，就是你不需要花力气，你可以很轻松地赚钱，很轻松地过一个高枕无忧的日子。但这样行吗？不行。　　我告诉大家一个具体的数字：2013年，阿里巴巴在中国电商市场上的份额占到92%，2017年降到61.2%，2022年降到42.7%。他们不努力吗？很努力，但是也没有办法，这就是竞争。为什么没有办法呢？因为有另外的企业家虎视眈眈。　　2017年，有一个企业占电商市场的份额只有1.8%，2022年占到15.5%。这个企业2017年的时候，马云可能都不知道，或者根本没把它放在眼里，但是它嗖嗖嗖地起来了，这就是企业家精神。企业家精神有一种表现，就是总是不服气，你再厉害我也总想竞争你、超越你。这个公司现在仍然没有阿里巴巴大，但是在那么激烈的情况下它起来了，它就是拼多多。
　　我再给大家举一个例子：2010年全球智能手机的市场份额谁最大？诺基亚，占到39.7%，那谁还能够竞争过诺基亚？但是十年之后，到2020年没它什么事了。2010年刚刚创办的一个企业，10年之后按照手机出货量，它已经成了世界第三大，这个手机制造商是谁？是小米。
　　所以说，不会因为你在市场上已经占了多大份额，就能高枕无忧。企业家精神不以利润为唯一目标，他总是有一种要想办法与别人竞争的不服输精神。
　　像这样的现实和我们的理论预测完全不一样。Google够垄断吧，但是ChatGPT出来之后，Google就好紧张，这就是企业家精神。但是我们理论里是没有错的，我们理论讲的就是所有产品都已经给定了，只是决定生产多少，定什么价格的问题，所以它研究的本身就不是市场。　　我举这些例子想说明的是，我们的理论、我们的经济学是有问题的，这种问题影响的不仅是经济学家，也影响了我们所有人的思维。我们的政策如果寻找经济学根源，要不就建立在这种民间经济学的零和博弈之上，要不就是建立在职业经济学家提供的没有企业家的经济学上，但都只是一个计算。除了反垄断政策，还有其他政策也是这样的。

　　我特别喜欢的一句话，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所说：一些理念是如此愚蠢，以至于只有某些知识分子可能相信它，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普通人会愚蠢到相信这些理念。

　　大家不要认为知识多了就应该好，任何一种知识都会束缚你的思维。　　我为什么喜欢这句话，因为这跟我的切身体会关联太深了。在农村的时候，我念完高中回到村里，那时候和村里没受过教育的、没读书的农民经常发生一些争论，我觉得他们太无知了，他们没读过书，不如我理解透。有些政策他们说都是胡闹，而我要站出来跟他们解释辩护，但最后发现他们比我正确。　　所以我认为知识固然很重要，但是知识并不总是使人进步，知识也会束缚我们每个人的思维，这就是我们现在面临的很重要的问题。

02

企业家不是在给定条件下求解，

而是改变约束条件本身

　　这本书写给谁？这本书我是写给所有人的，写给所有能读书的人。

　　首先是写给经济学家，我的同行。这样说可能会让大家不舒服、不高兴，但我认为经济学如果不是真正范式的转变，还像地心说一样坚守的话，对整个社会是很大的伤害，因为现在很多不恰当的政策干预都是有经济学基础的。
　　这本书我也写给普通人。普通人虽然没学经济学，但是仍然会本能地接受某种“道听途说”，有一些错误的看法。　　还有写给政府官员。政府官员非常重要，因为政策是他们制定的。有时候我跟一些官员在一块，他们辩护一整套的干预政策全是经济学理论。我们的经济学号称研究市场，但提供的理论都是反市场的，至少结论是反市场的。　　这本书我还要写给企业家们。我没做过企业，我甚至没在工厂工作过，但是我研究企业家将近40年，我认识到，企业家也是受了许多思想的束缚，也需要经历思想的跨越。　　比如说我们认为一定要追求科学决策。决策不科学怎么行？但是好像没有证据证明是科学决策，于是就要花好多钱请一些咨询公司来论证，并包装成科学决策。　　又比如，如果我们有一个想法，大部分人反对的时候，我们就很没有自信心，我们也需要改变这种想法。这本书我也想给大家一个自信心，当其他人都反对你，并不等于你错了。恰恰是当所有人都说你对的时候，你其实做的是一件很平庸的事，不是企业家的事。
　　大家比较关注企业家和职业经理人如何区分开，这在身份上来说确实比较难。好比CEO是职业经理人还是企业家，他本来应该是企业家，但是他的出身和思维方式可能就是职业经理人。在理论上做区分，这很重要。企业家和职业经理人是两类不同的职业，但我们在管理上不做这个区分，我们说的都是管理。

我说过一个企业95%以上的决策都是管理决策，只有不到5%的决策是企业家决策。管理决策就是你可以让别人做，尽管有时候自己做，但是理论上你可以让别人做。而且现在可以用机器来做，机器可以做好多的管理，有了ChatGPT之后就更容易了，但企业家决策始终只能由企业家自己做。

　　企业家和职业经理人，这两类人天生的素质也不一样。企业家不是在给定条件下求解，而是要突破规范，改变约束条件本身，而管理则是在约束条件下做得更有效而已。
　　一个企业内部，好比你选接班人其实蛮难的，为什么难？因为凡是一些你喜欢的人，他很难具有企业家精神。企业家本身不大喜欢自己的下属有企业家精神，所以他能够在你手下忍受几十年，最后你把班交给他了，十有八九他没有企业家精神，如果有企业家精神的话，他可能中间就已经跑了。　　当然，我说的不是绝对这样，但是大部分情况都是这样，因为他们是两类不一样的人，如同我在书里讲的：企业家不是个好员工，反过来说，就是好员工很难是一个优秀的企业家。　　这一点也会验证我们好多的宏观政策，你不需要担心的，因为没有一棵树会长到天上。比如说这公司那么大，那怎么得了，不需要整整它吗？不用整，它自身就会出问题。因为企业变大之后，就要雇用好多职业经理人，职业经理人的职业管理，它本质上是和企业家精神对立的。　　这里我不再多讲，我只是说作为企业家，怎么平衡这个问题很重要。没有职业经理人企业做不大，因为你不可能什么都自己做，但是你一定要注意，职业化本身就意味着逐步消灭企业家精神。　　这就是为什么总有新企业干掉老企业，总有小企业把大企业给摧毁了，因为你太大了，你是职业化管理了，然后你的企业家精神没了。无论是柯达、索尼还是诺基亚，不是它们没有这种技术，而是这种技术在职业化管理的情况下，它是通不过这个程序变成一个真正市场化产品的。

03

想象力是企业家最重要的事

　　关于企业家这方面，我在书里已经讲了很多了，但是有一点我还要讲一下，也就是这本书出版之后，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我们都说企业家面临的是许多不确定性，唯一确定的就是不确定。这句话对不对，也对，但是我现在更喜欢用另一个词，不是不确定性，而是未定性。　　不确定性意味着未来其实已经是预定的，只是我们不知道，我们的命运已经被外部因素任意摆布，我们只能猜它、预测它，然后去适应它。就像这块地上有没有煤，有没有石油，几亿年前就已经定好了，只是我们不知道；明天下不下雨，大气层变化已经预定了，和我们想它下不下没关系，我们只能说明天下雨我带把伞，不下雨不带伞，如果猜测错了，没带伞衣服就会淋湿。这就是我们面临的不确定性。　　历史不是预定好的，不是像地下有没有煤一样给定的，未来怎么样依赖于我们认为它会怎么样，至少部分是这样。当然，我们的认知、我们的选择并不能完全决定未来，还有很多其他因素。我们人类可以很大程度决定未来，但单个的人力量很小，这就是不确定性。
　　某种意义上说，因为我们要做事才有不确定性，不是因为有不确定我们才要做事。未定性意味着未来是可以改变的，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企业家的原因。我们今天能生活在这个世界，是过去几百年一代一代企业家，当然也包括其他人，但我觉得最重要的是由企业家创造出来的。　　我最近有一个小文章，讲的就是这个世界并非注定如此（点击蓝字阅读文章）。就像我们今天在这儿做读书分享，不是注定如此，这是我们选择的结果。　　不确定性给我们一个概念，让我们失望，让我们沮丧，让我们觉得无能为力；而未定性让我们感到主动，我们是能够有所作为的，我们的命运就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至少企业家是有这样一种可能，也应该有这样的一种雄心。当我们面临一个未定的未来，我们应该做什么？靠什么呢？靠我们的想象力。想象力是企业家最重要的东西。什么是想象力？简单地说，就是能看到不存在的、没有的东西，你能看得到，但是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当然，这种不存在的东西你能看得到，依赖于你大脑的好多运作，包括你原来的知识、你原来见过的或没见过的东西。好比有一种组合能力，你能够把不同的思想、不同的东西组合在一块；好比汽车就是马车和发动机组合在一块，这也是一种想象力。　　想象力也不是说像夜里做梦一样，想象力一定是在你的知识范围内的一种可行性，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好多人认为不可能的事，企业家认为它是可能的。　　我在书里列举了大量的例子，讲的就是这样的一些故事。这就是为什么好多企业家最初做事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不以为然，几乎所有的创新一开始都是被人反对的，而且越是懂技术的人越反对。大家看乔布斯的iPhone手机，他说不能用键盘，也不能用手写笔，屏幕上直接可以操作。技术人员告诉他不可能，技术人员看不到但乔布斯看到了，并且最后成功了，所以才有了iPhone这个产品。

　　从这些案例中，回过头来看，大家就可以理解前面讲到的很多政策的内容。多数人认为对的东西，那不是企业家做的事情。当然，哪些最后是企业家做，这个也有在变化，也就是说今天作为企业家决策，明天有可能就不是企业家决策了，而变成管理决策。我在书里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哥伦布立鸡蛋。哥伦布从美洲回来之后，西班牙国王给他非常高的待遇，授了很多贵族头衔，但是西班牙传统的贵族很不服气。他们觉得靠祖祖辈辈靠杀敌人才熬到一个贵族，哥伦布去了一趟美洲就轻松拿到了，大家都觉得哥伦布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哥伦布没有反驳，而是在吃饭的时候拿出一个鸡蛋，问大家谁能把这个鸡蛋立起来？这个鸡蛋在贵族手里转了一圈，没有一个人能把鸡蛋立起来，但哥伦布立起来了。怎么立？哥伦布把鸡蛋的一头在桌子上磕破，就这样轻松的立起来了。这就是企业家精神，就是在别人没想到的地方，你想到了。在成功把鸡蛋立起来之后，另外一个人说我也可以立起来，那就不叫企业家精神，而只是一个管理问题了。
　　因此，企业家要做的，是大部分人没有想到的、没有看到的，而他们能想到、能看到。当然在我们的企业家里边，有各种各样的企业家，但是我从来不认为企业大了企业家就伟大，企业小了企业家就不伟大，因为大的都是由小的成长而来的。　　世界上只有一种企业一开始就很大，那就是靠权力办起来的企业，靠企业家精神办起的企业，开始都比较小。尽管我们现在有所谓的独角兽可能很快起来了，但是它们也是很艰难办起来的。　　至于谁有这个本事，企业家精神在我看来是没有办法有一个硬指标测量的。同样优秀的企业家，他的想法判断完全不一样，而且经常多数人是错的。回到刚才我们所说的产业政策，谁来制定产业政策，企业家之间多数人也是错的。　　我在书里举了一个例子。2010年3月28日，在深圳五洲大酒店的IT分会，讨论云计算的前途。台上坐着三个嘉宾，一个主持人。主持人问你们怎么看待云计算？两个人持否定态度，只有一个人持肯定态度。谁持否定态度，马化腾和李彦宏；谁持肯定态度，马云。二比一，最后证明一是对的。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这意味着我们在做企业当中，包括企业内部，真正有企业家精神的人，他去争论的话，好多属于理念的冲突、认知的冲突，不完全是利益的冲突。而我们经济学里，传统上把所有的冲突都归结为利益冲突。　　理念的冲突在我们理解公司治理也非常重要，这也就理解为什么集体决策和企业家精神又是冲突的。公司治理的重要性，就是当我们公司做大以后，好多投票是按照少数服从多数，为什么这样做？它有一个隐含的假设，任何决策都有一个唯一正确的答案。如果全部人都达不成一致的时候，我们假定多数人总是对的，所以我们投票，50%以上就是正确的，这跟企业家决策完全不一样。　　这又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这个社会要让企业家精神发挥出来，它一定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们不能按照一个统一的模式去做，这就是产权自由之所以重要的原因。　　从我们内部来讲，我们认识到这一点也非常重要，我们理解企业，不要以为说这俩人分道扬镳了，就是谁有什么过失。谁都没过失，就是分道扬镳了。　　我特别喜欢举刘氏四兄弟的例子。1984年弟兄4个下海创办了企业，他们在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在一块，母亲去世之前留下话，你们弟兄4个绝对不能分家，但是他们的母亲去世不到1年，弟兄4个就分家了，而且现在每个人都做得很好。最有名的是刘永行和刘永好，他们都是世界或中国500强的企业，这就是理念不一样，国外也如此。
　　通过以上这些分享，我们要真正理解企业家精神，就必须放弃我们思维里原来接受的那些程式，一些所谓科学决策的有一个唯一最优的决策。面对未来，未来是未定的，未来依赖于我们的想象力，每个人的想象力不一样，所以未来也没有一个唯一确定的正确答案的标准。

本文为张维迎2023年4月21日在第七届中国企业领袖读享盛典之“重振企业家精神”读书分享会上的演讲，来自总裁读书会（ID：winnerbook_cl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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