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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烟雨任平生,高柳昌行的最后十年(1982-1991)

刀片儿 斗量 2021-06-24


本文主角:高柳昌行(Takayanagi Masayuki)


按:这篇日爵小文本该例行周五推送,改到周三,是因为日子特殊。

今天是高柳昌行逝世三十周年,一直想写点东西,纪念这位先锋爵士吉他手,但由于高柳本身的复杂性,提笔之际,总觉有力不逮。本来已翻译一篇唱片内页介绍,又觉略显敷衍。

最终方案就是今天看到的这篇成文,选取了他生命中最后十年的音乐历程。一是这一时期音乐脉络清晰,每一阶段都有唱片出版;二是线索明显,能够找到切入点。

高柳的音乐,无论在爵士圈内外,都是非常独特的样本。根本原因,在于其理性的思维方式,走脑多于走心。理性与感性,到底孰优孰劣,本文无法给出确切答案。

无论如何,高柳昌行对于爵士乐或音乐边界拓展作出的探索,都值得我们致敬。


孤独的女人(Lonely Woman)


1991年6月23日,高柳昌行由于肝功能衰竭去世,终年五十八岁。他的早逝,在去世前十年就有所迹象。


高柳的最后十年,要从1982年在三盲鼠出版的《Lonely Woman》说起。这是高柳进入八十年代的第一张录音室唱片,也是他职业生涯的第一张吉他独奏唱片,风格与1980年以New Direction Unit名义出版的西德Moers音乐节现场迥然不同。

高流昌行:《Lonely Woman》


变化的起因还得回到一年前。


1981年1月15日,高柳突然咳血并昏倒,被立即送往东京庆应医院,原因是食道静脉瘤破裂。这是一种凶险的疾病,严重者可以危及生命,高柳入院时病情已经比较危急,并且由于他的AB型血相对罕见,无法进行输血。幸运的是,经过抢救,最终死里逃生。虽然现有资料中都没有提及高柳的疾病成因,但食道静脉瘤多与肝脏问题有关,也预示了他最后的走向。


高柳昌行作为言必方法论的理性派,日常生活中需要聆听大量音乐,并加以分析,患病期间也不例外,每天都聆听过去的爵士经典。“Rollins听起来出乎意料地愉快,对伤口没有任何影响;相反,听到Konitz和Tristano时真的很惊讶,让伤口刺痛。”


另外,在此期间,他对Albert Ayler也做了仔细分析。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Ayler。当然我一直在听Ayler,但深入了解时,我开始认为自己没有足够努力来接近他。我真的搜肠刮肚,听了很多,也学了很多。对于我未来的音乐方向,我认为他是最重要的存在。尽管我能否立刻在吉他上表达出来,还是个难题。”


除了Ayler的影响外,制作人藤井武也鼓励他去尝试,而在Moers音乐节上,最终返场的独奏曲目《Subconscious Lee》给他一个方向,看起来值得探索。


作为理性派,在做出独奏决定后,高柳把能找到的爵士吉他独奏全部都找了出来。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爵士吉他独奏的唱片非常之少,更别提自由爵士了。“虽然有Derek Bailey,但他所做的方向,与我想做的并不相同。”没有了参照系,高柳只能利用自己掌握的方法论来自我指导,而这张唱片也成为高柳唱片序列中非常独特的存在。


虽然高柳曾在给友人的信件中这样写道:“冬季和梅雨季的时候,伤口当然会(疼痛)。”但唱片的录制过程十分顺利,只花了两天就完成全部录音工作,甚至由于唱片长度原因,还删减了一些曲目。

这一期间高柳给友人写的信件

这张唱片,既不像“New Direction Unit”那么激进,也不像“Second Concept”那样传统,但无疑是在爵士乐语境之内。高柳以自己挑选的曲目为动机,围绕着那些旋律做即兴演奏。他的演奏乍一听起来,并无行云流水之意,干裂,甚至有些涩滞,但却沁人心脾,让人欲罢不能。

高柳的学生大友良英极为推崇这张唱片,数次翻弹,并撰文介绍:“这两张(另一种张是Eric Dolphy的《Out Of Lunch》)都是没有完成的唱片,暗示着某个地方,却有没有指向特性的方位,只顾着以强韧的意志浮在空中。《Lonely Woman》的高柳,处在与地道的爵士乐无缘的极东之地,一个人独自地以孤独的爵士语言咄咄而语……”


作为劫后余生的首次录音,并且是首次独立完成的作品,高柳自己也极为看重这张唱片。生性桀骜的高柳,把这张唱片作为礼物,送给了很多帮助过他的朋友,并写了很多客气话。今日在唱片市场上,能见到高柳着墨最多的,就是这张《Lonely Woman》。

高柳签名的《Lonely Woman》

作为力求每次选择都有理论支撑的音乐家,高柳选择萨克斯手Ornette Colemam的名曲“Lonely Woman”作为主题曲一定是经过理性判断的。这个“Lonely”,也冥冥中预示了他最后十年的主题。


这张唱片标志着高柳意味着对旧时代的告别,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重生。在唱片出版后,他在七十年代最重要的乐队New Direction Unit渐渐式微,而他自己,在同年进行了几次独奏演出后,继续前行,于1982年底成立了新组合Angry Waves。


怒潮(Angry Waves)


Angry Waves的成立,并不是一次随性之举。在高柳生病期间,研究爵士吉他史的过程中,他发现吉他作为一件爵士乐的重要乐器,在自由爵士时期竟然近乎于空白,直接就投向自由即兴的怀抱。而作为高柳个人爵士史来说,这一方面也近乎于真空。于是他拉上New Direction Unit的队友,贝斯手井野信义、鼓手山崎弘,一起组成了新乐队。


在方法论上,Angry Waves还是延续着对Arbert Ayler对高柳的影响。高柳曾经说:“我想我理解Ornette,但是我仍在研究Ayler是如何锻造他的乐句。”这一时期很多曲目名字都来自于Ayler,只不过这些曲子并非简单的拷贝,或重新演绎,而只是起到了一个激发作用,虽然会出现一些Ayler的乐句片段,但绝大部分内容都是即兴而得。


虽然乐手几乎一致,同属于即兴范畴,但是Angry Waves的即兴与New Direction Unit还是有本质不同,Angry Waves严格按照爵士乐的元素组织乐句,沿着固定的节拍与和弦走向进行铺排,带着脚镣舞蹈。在对于效果器的使用上,高柳放弃了New Direction Unit中常用的回授,而是多用混响与八度效果,弹奏也尽量放弃吉他和弦而使用单音。在Angry Wave中,New Direction Unit常用的弓弦技法被保留下来,但对比来听,有明显不同。可以说,是高柳回归“传统”之作,虽然这个“传统”对于大部分爵士乐手来说,已走得太远。

高柳昌行

从1983年起,Angry Waves开始频繁演出。与高柳之前的活动空间有所区别,这一次他把“Aketa的店”作为Angry Wave的活动基地。当时的东京爵士地图,大体可以分成几类:商业化的爵士乐中心在银座与六本木,以服务客户为主;注重自我表达的爵士乐手往往选择以新宿为中心;而沿着中央线的“Aketa的店”则是更具反叛精神、也更为地下的爵士乐手的据点。这些乐手不墨守成规,不注重爵士流派分类,包容性强,有着相对固定的乐手与观众,形式更像是一个音乐社群。当然,他们也不被主流唱片公司所关注,后来这些乐手被统称为“中央线爵士”。


以高柳为首的第一代自由爵士乐手,很少选择“Aketa的店”作为演出场地,而从Angry Waves开始,包括后面的计划,高柳则把这里当做了固定的活动中心。不知道是他晚期的音乐形式不被其他场地所接纳,还是被活动在这里的爵士乐手所感染,主动加入。总之,由于这段经历,今日在盘点中央线爵士时,往往会把高柳作为其中一员。


“Aketa的店”店主,著名爵士钢琴家明田川莊之有一个著名的唱片厂牌:Aketa Disk。从1975年开始AD就陆陆续续出版唱片,十几年来虽然只出版了二十几个品类,但都各具特色,高柳一直想在这个厂牌出版一张唱片。另外,由于Angry Waves的活动场所有限,并不为大众所知,高柳也想留下记录作为它在爵士史中的在场证明。就这样,Angry Waves的《850113》成了Aketa Disk的第二十三张唱片,也是厂牌在黑胶时代的收山之作。

Angry Waves:《850113》

就像唱片名所示,这张唱片录制于1985年1月13日,地点在浜松西武的City-8会堂。这可以算Angry Waves的总结之作,因为在同一年,他们就停止活动。唱片保持了Aketa Disk出品一贯的手作感,封面封底是木刻拓印,为此他们还找了一间教室进行晾晒。侧标无需多说,一看就出自主理人明田川莊之之手。另外比较特殊的是,这张唱片封套的开口在左侧,印象里只有六十年代之前的日本唱片才这么做,不知道是印刷时搞错,还是故意为之。

非常可惜,Angry Waves在高柳生前只出版了这一张唱片。但高柳有着良好的记录习惯,为后来历史录音的挖掘整理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2005年,Angry Waves1983年12月在“Aketa的店”的现场被Jinya Disk以《断层》为名进行出版,之所以率先挖掘这场,是因为在Angry Waves的短暂生涯中,这一场的组合非常特别,由钢琴手安田芙充央代替了贝斯手井野信义,这是Angry Waves唯一具有钢琴元素的一场。2016年,又有两张Angry Waves在1984年的历史录音被出版。从当前整理的Angry Waves演出记录来看,还有很多内容有待挖掘。

Angry Waves:《断层》

1989年,高柳与井野信义组成了二重奏,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是Angry Waves的延续,他们的唱片在高柳过世后也被几度整理出版。2020年,他们1990年在名古屋的现场,由立陶宛即兴厂牌Nobusiness Records出版,名为《Live At Jazz Inn Lovely 1990》。令人惊喜的是,菊地雅章作为嘉宾临时加入,这是菊地与高柳时隔近二十年的再次合作。

高柳昌行/井野信义/菊地雅章《Live at Jazz inn Lovely 1990》

直接行动(Action Direct)


盘点高柳的音乐生涯,可以发现,他所有音乐大体可分成两个维度:一条沿着《Flower Girl》、《A Jazzy Profile Of Jojo》、“Second Concept“、《Lonely Woman》、“Angry Waves”这条线,在公认的爵士乐框架之内;另一条以New Direction系列为主,包括New Direction、New Direction For The Arts、New Direction Unit等不同时期的乐队,在这套体系内,产生了高柳著名的“渐次投射”与“集团投射”方法论。对于后者,就像乐队名字一样,是一个“新方向”。他们抛弃了西方爵士乐表征,打破条条框框,提取爵士乐反叛即兴的精神内核,是高柳一生追求的“泛音乐”或“真爵士”。


1982年,高柳病愈复出后,虽然大部分精力放到了Angey Waves,但New Direction Unit也在零星的保持活动,只是阵容变成了两把吉他加鼓的非典型配置,除了老搭档鼓手山崎弘以外,另一把吉他是高柳的徒弟饭岛晃。这一时期的演出中,高柳已经开始加入磁带等预制音源。


不过在这条路上,高柳越走越远。1984年9月24日,在涉谷Jean-Jean的New Direction Unit第五十七回Regular Concert,是他们的倒数第二场Regular Concert(另一个名为Another Situation的现场系列,也在同年结束)演出,2012年Jinya Disk把当天的部分录音以《Masayuki Takayanagi Archive 2》为名,进行了出版。从这里可以看到New Direction Unit末期的样子,与七十年代已大为不同。

“我找不到其他人能跟得上我,准备独自上路了。”


同年11月,在评论家副岛辉人的策划下,高柳单刀赴会进行了北海道巡演,这次巡演后来也被认为孕育了Action Direct。不同于几年前Lonely Woman时期的独奏,这次巡演,高柳完全抛弃了爵士乐元素,甚至抛弃了吉他的传统用法。他用两把吉他、两台随身听、一个混音台以及效果器,构成了他的武器库。一把吉他放在膝上,用了贴片麦克风,当演奏时,他可以操纵来自放大器的声音相位,另一把吉他放在桌子上,用效果器控制声音。他还用磁带播放各种音源,比如外国人声、尖叫、发报机声、义太夫节(一种日本木偶戏)等,最终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New Direction Unit的最终态,也是Action Direct的起始态。2011年,这次巡演被Jinya Disk发掘出版,名为《Meta Improvisation Hokkaido Tour November 21-28, 1984》,是了解Action Direct起源的宝贵资料。

高柳昌行《Meta Improvisation Hokkaido Tour November 21-28, 1984》

巡演中,副岛辉人还用8毫米摄像机拍摄了纪录片,名为《北走谭》。不过只做过小规模放映,没有正式出版。据看过的人描述,片子把演出现场与途中驾车时拍摄的北海道风光结合进行混剪,非常迷离。有趣的是,当时的司机,也是高柳的助理,即是今日日本前卫音乐圈非常有名的音乐人大友良英。

副岛辉人《北走谭》播放会海报

当时,大友还是高柳的学生,兴奋地跟随老师第一次前往北海道。他在自己的书中写过,高柳的音乐课非常严厉,不教和声、也不教爵士乐,无论你的基础怎样,只教基础吉他技巧。有趣的是,大友说自己当时非常愚笨,高柳的教材,他两年才练完一卷,而同为高柳学生的渡边香津美,三个月练完全部四卷。


虽然后来由于大友用心不专一(跑去练桑巴舞)等琐事与高柳决裂,但今日最好继承了高柳方法论的却是他。通过副岛辉人,他还继承了高柳的一些遗物,包括吉他、和Action Direct时期的一些设备。2015年,大友在新宿的pit inn举办了一个现场,配合着重新剪辑的《北走谭》视频,用高柳的吉他与设备,完成了一场向Action Direct致敬的演出。


在北海道巡演归来不久的1984年底,New Direction Unit进行了第五十八次Regular Concert,之后就结束了这个从高柳五十年代出道伊始就有的名字。


进入到1985年,高柳以“高柳昌行Program”为名,在“Aketa的店”开始个人即兴的现场计划。这个现场系列并没有以Action Direct为名,而是以演代练,进一步实践他的方法论,随着演出的积累,他的武器库也越来越丰富。同年10月5日,高柳在增上寺进行了第一场正式冠名为Action Direct的演出,并在1987年由ALM推出黑胶唱片,这也是高柳生前出版的最后一张黑胶唱片。在唱片封面的左侧,列出了这次演出中高柳使用的设备列表,密密麻麻,其中有:环形调制器三台、磁带机五台、吉他三把、铁环四个、混音台两个、马达两个、木棍一根……

高柳昌行:《Action Direct》

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山呼海啸一般,可想而知,给听者带来的冲击力有多强。彼时,以非常阶段、Merzbow为代表的日式噪音开始浮出水面,不过高柳并不认为Action Direct是噪音音乐。“我不是噪音艺术家,我在做的音乐有一些嘈闹,但它们有音乐品质。我不喜欢那些使用很多声音的家伙,他们只是在浪费并浑浊音质。”就像这张唱片显示的封面一样,从细节上来看,Action Direct无比杂乱,但把视角拉高,就会发现它们有秩序的组成了一个整体。与富樫以音符之间留白表达无限的写意方式不同,Action Direct所采用的是极端写实的方式,把千万个音符密集的塞到你耳朵里。

Action Direct首演海报

1986年,借着给横滨教育文化中心讲授自由爵士历史课程的机会,高柳与当时旅居日本的John Zorn进行合作,不过从唱片记录的内容来看,与所讲述的“自由爵士”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这张唱片同年由Moby Record进行出版,除了A面与John Zorn的合作外,B面是高柳独自在东京Kid Ailack艺术会堂的演出录音,形式依然是Action Direct。

高柳昌行/John Zorn:《Experimental Performance With John Zorn》

在高柳的生命最后几年中,Action Direct是他个人最重要的项目,代表着高柳对于音乐“新方向”的探索极致。1991年4月27日,在名古屋画廊举行的“Action Direct”音乐会是高柳的最后一场音乐活动,以此为自己的音乐生涯画上句号,也算是求仁得仁。

1991年6月23日凌晨0时35分,由于肝功能衰竭,高柳昌行在东京新宿区庆应医院逝世,终年五十八岁。


其他(Others)


Longly Woman的即兴独奏、Angry Waves、以及Action Direct是高柳生命最后十年最重要的三个阶段,但这并不能完全覆盖他丰富的音乐生活。


根据爱好者统计的高柳演出记录来看,在他生命最后几年里,每年都有大几十场演出,一方面是为了生计,另一方面高柳确实有太多的想法要去实践与完善。

高柳昌行

1983年,高柳与富樫雅彦在东京的增上寺进行了一场二重奏的表演,这是两位日本自由爵士奠基人,继1969年的《We Now Create》后的第一次合作,这场演出同年以《Pulsation》为名进行了出版。


对于这次合作两人都非常满意,于是在第二年两人又合作演出了几场,并且作为乐手高柳还加入了富樫的 Improvisation Jazz Orchestra,出演名为Follow the Dream的音乐会。不过两位天才都有自己的方向,在短暂相聚后,又都开始追寻自己的音乐之路。直到高柳生命末期的“For Jojo”音乐会上,两位老友又才再次合作。

高柳昌行与富樫雅彦

另外从1986年到1988年,高柳与贝斯手斉藤徹组成了二重奏,频繁进行演出。这一组合至今为止还没有唱片出版,风格无从而知。不过根据时间线推测,这个组合刚好介于Angry Waves与高柳和井野信义二重奏之间,可以大胆猜测,风格应该是一脉相承的。


这一期间,高柳昌行和还和他一生挚友杉浦良三和金井英人组成了“Three for duke”,从1985年开始进行定期演出。金井英人无需过多介绍,与高柳同为“爵士研究会”创始人,在三盲鼠早期也有多张唱片出版。另一位杉浦良三是一位颤音琴手,仅出现在早期日本爵士的合辑唱片中,不为人所知。其实早在1954年,高柳成立最早的New Direction四重奏时杉浦就是成员之一,与高柳关系甚笃。六十年代同样参与了的“爵士研究会”以及“新世纪音乐研究所”,后因药物问题,短暂退出了爵士届。回归后,在横滨开了Jazzmen Club,并以此为基地,进行演奏与教学。


三人组合就是在此进行定期演出,但从未出版过任何唱片。通过其他两人的音乐生涯走向推测,这个组合演奏的应该是传统爵士。对于一直前进的高柳来说,更像是以乐会友。也许只有这两位老友,才能让高柳停下脚步,回望往昔。


1991年,高柳生前最后几个月,已经停止活动的New Direction Unit唱片意外发行,名为《April Is The Cruellest Month》,标题取自艾略特的诗。这并非是New Direction Unit重出江湖,而是一张在1975年就该发行的唱片。

New Direction Unit:《April Is The Cruellest Month》


当时,美国前卫爵士厂牌ESP想要发行一系列日本自由爵士唱片。那时,日本爵士乐手在国外厂牌发行唱片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何况是发行过Ornette Coleman、Albert Ayler、Sun Ra等大师作品的ESP。当时ESP的主理人Bernard Stollman首选就是高柳的New Direction Unit,这让高柳欣喜若狂。在制作人大桥雄邦的带领下,高柳率领森剑治、井野信义、山崎弘在涉谷的雅马哈录音棚很快完成录音,并进行缩混。而后,他们把母带寄到美国,甚至ESP已经给唱片分配好了编码ESP-disk 3023,并承诺同年秋天出版。不过由于经营不善,ESP倒闭,日本方面和Bernard Stollman也失去了联系。还好制作人大桥一直把一份母带拷贝保留在身边,直到1991年,才得以出版。

1991年4月15日,《April Is The Cruellest Month》专辑首发会在安田生命会堂举行,这是高柳生命中,倒数第二场演出。从海报来判断,虽然是New Direction Unit的专辑首发,但高柳并非重温旧梦,而是单刀赴会,以进化了的“新方向”——Action Direct的形式示人。

《April Is The Cruellest Month》首发海报

以上,就是高柳生命最后十年的故事。


根据大友良英回忆录的讲述,高柳在课堂上曾经给学生们列出了几条原则,其中有一条写的是:找一份工作,不要指望着以音乐为生。


这句话说明高柳非常清楚,要想探索音乐的新方向,突破既有语境的边界,就不要寄希望被他人理解。高处不胜高,选择这条路,就注定会孑然一人。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特别感谢碟友孙悟空在本文资料上给与的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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