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一昨天早上起床很晚,突然很想回忆起杭州的公交车播报的声音。曾经,我总是能在很早就在62路的播报中苏醒。新的一天开始,该去上学了。“车辆起步,请拉好扶手,K62路公交车,开往....”我想起这一句后,就很难再想起其他的播报了。或者说,各种语调各种内容甚至各种方言的播报像乌鸦一样涌入我的耳朵,再过一会儿,地铁的播报也涌了进来。我放弃了。我再分不清哪些来自杭州,哪些又来自昆明、上海、北京、广州。二从上大学开始,我基本就处于漂泊的状态。四年的主要时光被拆在了两个城市,一个在入海口,一个在内陆高原。假期的时间大多闲不下来,到处跑,在北京、广州实习,回老家、西安调研过。算上玩的地方,就又太多了。四年算下来,我在杭州呆的日子,可能超不过两季湿哒哒的梅雨。这次能有一个间隙回到杭州,奢侈的闲暇和兴致终于并举。我想开始大一离开时的那个计划——用脚步触摸自己生长的地方。我会把过程一点一点写成文字。一是留个纪念,二是如果以后朋友们想来杭州,能知道更多有趣的地方。现在,开始了。三昨天,我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出门买菜,一下楼,糟糕,钥匙忘带了。只有一个选择,去找人拿。拿到钥匙,想着既然减肥,能走就走。一个本地人在离家只有5公里的地方打开了高德地图。从秋涛路出发,往回走要穿过四季青。我曾跟我的外地朋友讲过,如果你在淘宝上买衣服,店家显示的是浙江杭州,那么这件衣服从四季青发出的几率是70%。当然,我对这里更直接的印象是推着小推车的人们和堵车。到了下雨天,更是堵得不行。原先的乡政府所在地已经变成了四季青的总部初中的数学老师,也曾在分享人生经验时提到过一次四季青。“你们不好好学习,以后赚得了钱吗?你们以为现在还是二十年前啊,那个时候去四季青卖卖衣服都能赚大钱。”现在应该是有很多二十年前的人在四季青赚了大钱。但是,也总会有人只赚点小钱,或者就是没怎么赚钱。还有人来得晚了,又肯定没有本钱,只能在这里“被别人赚钱”——我说的是打工。杭州的房价也不是开玩笑的。那么这么多服务业工人住哪里?螺蛳湾旁边有宏仁村、矣六村,但映像中附近好像不会有什么“城中村”的吧?然后,我就拐进了一条巷子,一直走,就又拐到了始版桥,又拐进了海潮路。四为了让我上学方便,我们家搬去了初中附近。确实很近,一站路,如果我用尽全力打腿,3分40秒就可以骑到学校。只是说,这样骑的话我上楼去教室的时间会延长一倍,算算有些得不偿失。好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初一快结束,学校宣布这个校区要重建装修,我没下学期就要挪到另一个校区。其实另一个校区也没有很远,但是中间横亘着铁路。要翻过这条铁路,必须要骑到望江门那里。而翻过望江门,就可以穿过海潮路,始版桥,过了汽车南站再穿几个路口就离学校不远了。骑20分钟的自行车,又要翻铁路,对一个小胖子还是很不友好的。尤其是晚春和早秋,每次都能骑得满头大汗。为了犒劳自己,我想了个办法。前一晚,把一瓶农夫山泉冻进冷藏柜。第二天走之前,把冻住的水往书包边上一插,起身上车,飞驰而去。到处都有的租房广告骑到学校,这时冻住的水刚好化了一半。下车就可以找个空旷的地方,先用水贴一贴脸,让过高的体温降一降,冰也能再化一化。拧开瓶盖。因为一半是冰,拧开的瞬间会有许多水直接涌出来,这时必须侧脚躲避。为什么不躲身子?身子本来就是湿的了,有点凉水反而会更舒服。鞋子可不能湿。冰水入喉美滋滋,握着冰水瓶的那只手更是畅快。而且瓶子里剩下的冰也不会浪费,到教室用饮水机灌上水,又是一瓶冰水。一般要灌个两三次冰才会消失。这冰水喝到上午第三节课是没有问题的。五走出清江路,拐进小巷,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我预想的场景。密集的租房广告,矮小的老房子、蜘蛛网一样杂乱缠绕的电线、苍蝇馆子、蹲在苍蝇馆子旁边的人们——他们用不同口音的普通话相互交流。是的,符合人们对于“城中村”的所有刻板印象。标牌上写着莫邪塘村。先前只知道苏州有干将/莫邪路,不知道莫邪会跟这里有什么故事呢?电线和晾衣线构成好像构成了一个相框,但不知道是仰拍呢,还是被俯拍呢?再往里走,各种老社区的名字映入眼帘。可惜我都没怎么记住了,也许是因为楼房上的“拆”字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用警觉的红色干扰了我的视线。再一拐,拐进了甘王路。这条路上,就基本全是空房、“拆”和各种横幅了。我很想知道沿街的店原先卖些什么,但基本都被遮住了。只有一家的标牌苟延残喘地试图展现着身份:炒粉店。走完,终于拐进了始版桥。六始版桥这个地名,据说跟发明活字印刷的毕昇有关。相传,他就是在这附近发明的活字印刷。这一带靠着杭州城的护城河贴沙河,有座古桥但年久失修,使用不便。于是毕昇出资修缮,提名始版桥,大概是为了纪念印刷版吧。当然,这个传说似乎有些问题。故事的开头,说该桥始建于明代,时间对不上。只是从结果来看,无论如何,现在始版桥已经是没有了,只留下了始版桥作为地名。始版桥那有个始版桥小学。现在已经改名了。初二时,我妈见我又不长高,又不变瘦,十分痛心。而且,还有半年就要体育中考,以我那时的身体素质,30分能拿一半就不错了。经过考虑,她决定治病治本,送我去运动减肥,地点就在始版桥小学,内容是打羽毛球。效果?学会了打羽毛球,但是体重没变。因为我早就摸清了那附近有些什么店,比如旁边的海潮路上有家店卖炸串和(奶精勾兑的)奶茶。七越往始版桥直街的深处走,房子就越来愈稀少。立着的房子,也都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旁边还有废墟作陪。一片始版桥新村,已经拆得空空荡荡。拱形的门派,像是墓碑,围墙上的横幅,像是墓志铭。如今的始版桥新村路快到尽头,一堵墙上画着这一带的历史文化。我才得知甘王路由甘宁得名,曾经这里有甘王庙。海潮路由海潮寺得名,香火很旺。海潮路原来是连接望江门和清波门得交通要道,商业繁荣,这附近还是糕点老字号“五味和”的旧址。历史文化墙绘和楼宇的废墟,这个组合很有意思。终于要到海潮路了。只是:道路施工,封路。八海潮路上的两个地方我是记得的。一个是刚才提到的那个炸串奶茶店,一个是服装职高。这两个地方,可以用某种方式通过我联系起来。好学校的初中生,总是会对职高有所恐惧。首先来自于老师父母对于职高的不屑,其次来自于职高生混社会、打群架、霸凌弱者的“都市传说”。因为,每次我去那家店买东西之前,都要把多余的钱在书包隐蔽的地方藏好,以便万一被“职高恶霸”勒索,我就可以在交出手中的几个硬币后,大义凛然又理直气壮的说:“就这些了,我实在没什么零用钱!”其实我还设想过,说不定自己用奇招优雅的闪过多人,然后跳上自行车扬长而去,只留后面几人尽力追赶后气喘吁吁地停下。只是现实从来都没有给过我机会。虽然每次看到穿职高校服的人路过,我都会一阵紧张,但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随处可见的横幅初三的时候,我获得了一次进入这个职高的机会。所有学生都被要求去职高学习劳动技巧一周。不知道这项很有社会主义传统的活动现在是否还有。我记得自己报了金工课。记得课程内容就是老师教我们把一个铁片磨成一个五角星。一周的实践证明,当代中产阶级家庭学生的技术水平充分体现了脑体劳动的对立。我不记得我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了,反正不是五角星。后面一周都在后悔为什么不报那个做网线的班,大家好像都成功了。一个小伙伴还告诉我,网线在家里成功发挥作用,受到了家人的赞许。那一周里,我和同学会站在教学楼上看服职的学生懒懒散散地集队做课间操。其中当然不乏不怀好意的嘲笑。社会建构出来的形象下,那时的我们们对职高生的情感就是这样刻板:恐惧而又不屑。九海潮路封路,我只能从正在修建的始版桥公园继续行程。回家查了查报道,发现这个正在修建的公园被认为是改善始版桥地区脏乱差环境的城中村形象的重要景观。走进公园,是一个活字印刷铜雕,看样子修建好之后没怎么打理,因为杂草已经在活字的缝隙中成功求生。再往前走,“五水共治公园”的牌子出现,让我缓了好一阵神。不过,最有意思的是几座提写着“价值观”的园林式的门。我不是学设计的,不知道怎么赏析这类景观,只能拍下照片。自行欣赏最后就是贴沙河边的小道了。太阳暴晒,加上墙的另一边都是钢筋水泥的遗骸,河边漫步的雅致是起不来的。我匆匆走过,出到望江路,回到熟悉的景观之中。十昨天跟一位朋友聊天,她说毕业了想来浙江。我说那也不错,你来的时候杭州就是“一线城市”了。确实,这几年杭州一直在往一线城市奋斗,到处都在拆建。旧城改造看起来是不可避免的了。这里面的是是非非,我没什么好妄议的。走过这一段路,还是想回到起点时的思考。改造之后,地价只会越来越高。老的城市居民搬到别处的动迁房,四季青里那些租房子的人要如何面对上涨的生活成本呢?他们是会住到更远的地方,或是换一个城市打拼,或是被迫当一个返乡青年?公园里的挖掘机,像草坪上的远古巨兽而这些老建筑,或许它们被改造的命运应该也早就被决定了。我之前跟朋友感叹,我们常说去过上海城区里的“城中村”,但这样叫其实很不贴切。那些地方,明明是上海乃至全中国最早城市化的地区,怎么能叫“村”呢?但是,一旦一个时代被定义为“前现代”,那么称呼它的遗迹为“村”就没什么不妥了。何况,这些“前现代”的建筑还不像墙绘上呈现的那样,有着历史的遗韵:它们被指称为无根的传统,甚至本身是对传统的磨灭。如此推演,它们应该被改造。十一其实,我还是很好奇莫邪塘村的来历。所以我百度了一下,但没能找到。不过,第一条搜索结果告诉我,这里的二手房本周均价35000元/平。封面图:老房子在注视你本期图片都是我自己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