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农 | 唐才子严维与他的徒弟们
热心指导后进的诗人严维
顾农
盛唐、中唐之交的著名诗人严维（？-780）是越州会稽（今浙江绍兴）人，早年也曾去首都长安参加进士科考试，落第，还乡；不久以后安史之乱爆发，中原完全乱了，科举考试停顿，好在江南还比较安全平静，于是他就一直在家乡过着隐居的生活；到比较晚的时候，他才取得进士身份并进入官场，在离家不远的诸暨（今属浙江）当一名县尉。他在诗里说，这只是时下以禄代耕的权宜之计，等到天下太平以后还是要归隐的：“中年从一尉，自笑此身非。道在甘微禄，时难耻息机。晨趋本郡府，昼掩故山扉。待见干戈毕，何妨更采薇。”（《留别郑绍先刘长卿》）可是一旦进入官场往往就身不由己了，他后来辗转各地任职，最后任秘书郎，未能实现其归隐于故山的计划。
严维的作品在当年的诗坛上颇有些名气，《唐才子传》（卷三）称“维少无宦情，怀家山之乐，以业素从升斗之禄，聊代耕耳。诗情雅重，挹魏晋之风，锻炼铿锵，庶少遗恨。”他并不多写，而所作往往可诵可观，例如他的《丹阳送韦参军》诗云：“丹阳郡里送行舟，一别心知两地秋。日晚江南望江北，寒鸦飞尽水悠悠。”语句平易，而情深意长。又他的《酬刘员外见寄》诗中有两句道“柳塘春水漫，花坞夕阳迟”，把平常的景色写得十分优美，如在读者眼前，后来宋代大诗人人梅尧臣、欧阳修都特别欣赏这一联（详见《六一诗话》）。
严维写诗数量不多，宋人见到的只有一卷（见《新唐书·艺文志》、《郡斋读书记》），看来他讲究少而精。有才华的人最容易犯的一个毛病就是下笔不能自休，很轻易地就相当高产，结果不免降低了自己作品的平均水准。严维爱惜羽毛，这一条很值得学习、借鉴。
严维还有一大优点，就是热心指导后进。他曾主动招来一位门徒桐庐人章八元（生卒年不详），彼此各说了一句话就建立了师徒关系。《中兴间气集》卷上载：
师徒二人的积极性都非常高，教学效果非常好，成为当时的一大佳话。可见创作也是可以传授的。问题在于师徒双方必须皆得其人，而且最好是“亲指喻”即一对一地启发指点。创意写作也可以在小范围内进行指导和学习，只是上大课、听讲演恐怕是不灵的。
章八元诗不多作，而写景往往可观，如《新安江行》中间的两联道“古戍悬鱼网，空林露鸟巢。雪晴山脊见，沙浅浪痕交。”传神生动，深得江山状貌，没有文学青年最容易有的激楚之声，看来他得到了乃师的真传。白居易曾高度评价章八元题慈恩寺塔的七律，感慨道：“不谓严维出此弟子！”（《鉴诫录》卷上）严维堪称唐代诗坛上的一位名师。
严维的另一位高徒是会稽本地庙里的小和尚灵澈（749-816）：“灵澈，姓汤氏，字澄源，会稽人。自童子辞父兄入净，戒行果洁。方便读书，便觉勤苦。授诗法于严维，遂籍籍有声。”（《唐才子传》卷三）成了大诗僧的灵澈后来四处住锡，云游各地，结交高官名流，作风近于走江湖的清客（参见顾农《唐代诗僧灵澈的妙语》，《中华读书报》2023年3月15日第15版《国学》）——这种做派，以及他诗作的高产，都同严老师完全两路。门徒可以把师傅的知识和本领学到手，而他们的生活道路总会很个性化，笃守本师风范的似乎并不多见。
（作者为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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