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就是一场实验 | 三明治 | 自由微信

我的生活就是一场实验 | 三明治

原创：叶大葵三明治 2018-10-31

文 | 叶大葵

编辑 | 鸽子

开始写吧，写到哪是哪。最好少用些形容词，多些描述。最好题材要吸引人一些，是一些别人没有的体验，或者描述出来不能像你这样的有趣。花时间阅读文字，是要汲取的，获得信息，获得共鸣，获得体会。花时间写文字，是要下工夫的，不要写只有自己看得懂的东西，也没有主题，也没有中心。更糟糕的是，也没有乐趣和成就感。

很想把头甩破，往里面灌入好词好句。

或者拥有足为他人津津道矣的生活经历。

可是抱歉了，我将写下的，十有八九都是“飘呼呼”的东西。是我个人的实验场。

生活需要我做些实验，增加点趣味。我自己需要学习，以抗拒焦虑。正经的不正经的，好玩还是不好玩，实验本身就是混不吝了，给自己的生活节奏和故事剧本动动手脚，看什么会发生呗。就算错了也没什么关系，还能错到哪里去呢？

【 5 月 3 日】浴缸底的白

☑ 今日实验：边洗澡边抽烟！

那蓝色的水悉悉索索地流进下水道世界的一个入口，并给我乳白的浴缸留下了一点和我同款的发色。跟我同居的女友非常在意“白就是要白”这件事，立刻就拿着刷子和清洁剂什么的去擦了。结果经过了大力擦拭，各种化学剂进攻之后，还是留下了那淡淡的，蓝色钢笔写在本子上的字被淋湿后留在纸上最外圈的那种颜色。

我在很多次洗澡的时候会盯着这颜色发呆。白色打底，却又不是白色的浴缸，占据了我每一天睡觉前最后的发呆时光。那天我发着呆，看着从我身体上经过的水流，再从那浅浅淡淡的颜色上层叠，突然就想抽烟。

我叫来申大牙，让她给我拿烟和火机，边洗澡边抽这一支烟。烟灰就掉落在浴缸里，一下一下地前进，像在那浴缸底颜色棋盘上跳跃的棋子。然后消失。

烟中途灭了一次。因为我手垂了一下，手背上的水就顺着烟的一条测边线流了下去。我又把它点起来，享受背上有流水，嘴里有香烟，四肢和脑袋同时放空的这一刻。

烟混着浴室的水雾，在整个小小的浴室里，肆意涂抹出的，就是类似浴缸底部的，白的颜色。

【 5 月 4 日】大厨理查德

☑ 今日实验：和街角咖啡店的老板聊天推荐申大牙同学去帮工！

大厨理查德是离我家最近的车站旁边的一个咖啡馆的名字。

理所当然的，这个咖啡馆的主厨就是理查德啦。

两年前吧，刚搬来温莎这个区，搬家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有一篇作业要截止了，我家还没有通上网络，我就在一个无头苍蝇一样的早晨，一头扎进了这个咖啡馆。当时我出了家门凭感觉乱走，反正走到哪我也都不认识。走到哪到最后都是得靠谷歌地图才能回家的。

走到了这家咖啡馆门口，就走了进去。满脑子都是当晚就要交作业的焦灼，夹杂着对不熟的地盘的紧张感。“你好，你要点什么？”理查德带着黑色的头巾，穿着黑色的衣服，冲着我露出了怎么说呢，十五分的微笑？

挺意外的，理查德是亚裔或者说是华人面孔，当时的我还没见过开咖啡馆的华人。温莎这个区华人也不多，估计理查德也有些意外，在我点完单之后问我是不是韩国人。我连忙摆手，说我是中国人。没想到理查德立刻笑着用中文问我来自中国哪里。

在国外看到华人面孔，不确定可不可以用中文相认的时候，多少是有几分尴尬的。可是和理查德聊了没几句我整个人就卸下全部防御系统，恳切地交代了我需要无线网，并需要借他的咖啡馆赶作业的窘境。他整个人肢体动作很大，很多表情和说英文时夸张的语调让人感到开心，知道我来自中国后脸上的笑意也让我觉得舒心。于是我安心地坐了下来。

在这家叫大厨理查德的咖啡馆呆了 6 个小时，去了 3 次厕所，喝了两杯咖啡，一杯 longblack 一杯拿铁，吃了一份大厨理查德的今日特餐。看论文查资料的间隙中我看着大厨理查德就自己一个人从厨房到咖啡机后来来回回地移动。

理查德有时跑来给我加水，聊上一两句，发现我们都来自江苏省，家乡还很近。然后又发现我在发呆，没认真写作业。再然后，就来告诉我，四点啦，他要下班回家陪孩子了。

然后他在关店后带我走去附近的图书馆。

其实是挺久以来接受到的最轻松的一次来自同胞的善意了。真的是，轻松的。没有要干涉进更深的生活，也没有要留下联系方式，更没有去仔细打听你到底是学什么的，有没有移民或是什么其他。只是你来了我的咖啡馆喝咖啡，我的咖啡好喝吗，蛋要怎么做呢。我要下班了我还能怎么帮你一下呢。

【 5 月 5 日】

在那之后，我竟再也没有踏进过这家咖啡店。

直到两年后的今天。

虽然每次路过大厨理查德我都会从玻璃窗外向里看看，看看理查德在干什么。我见过清早一个人忙着做外卖咖啡和店里食物的理查德，见过打烊后和家人在咖啡馆吃饭的理查德，只有一次，见过店里没什么人在窗边看报纸的理查德。

我确定我看到的是理查德的身影，因为他的店一直也没请其他人，我总是能看到标志性的黑色的他。人真的很有意思，越是离家近的地方越是想着，总有机会再去的，于是我竟然真的接近两年再没进去过这家店。而是越过大厨理查德去了其他的甲乙丙丁咖啡馆。

可是今天，就是今天，我再次踏进大厨理查德，并不是为一杯咖啡，一份食物或是他家的无线网。只是为了理查德。

我和申推开大厨理查德的玻璃门，理查德立刻用英文跟我们打招呼，我回他我们在店里吃点东西喝杯咖啡。然后，有些细微地颤抖着：

"嗨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很久以前有一次来店里蹭网的，家住附近的那个中国人。“

直到落座后理查德也没想起来。我抑制住全身的社交畏惧，对他说：”其实我们是来找你的，这是我的朋友，她想做咖啡师，但学成一段时间了却一直没有机会。投的简历都没消息，分析来看主要就是因为她没经验。“

”让她来店里帮帮手好吗，我们需要机会锻炼，不用工钱的。“

”她拉花拉得很漂亮，你看。“

我是真的希望我能开门见山，大方地自我介绍。并连贯地说出上面这些话。

事实上，我太抹不开面子了。我们进店就只是看似要吃东西的样子，面面相觑了一下，直到点完咖啡我也还没说出任何话。是理查德在我们坐下的时候，看到了我握在手里的文件夹，里面是申的简历，自然地问我等下是有面试吗，我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说明了来意。

申同学听从我的建议来到了大厨理查德，希望寻得一个机会，她不知道的是，我太害怕了。我太害怕我自然而然希望寻求理查德帮助的这种想法了。两年前，我在这里喝完咖啡之后，我就想过要问理查德需不需要个帮手。

理查德很亲切，做事很麻利，咖啡也很好喝。我从中看到了我可以受益的地方，我几乎立刻自作聪明地想到了：我可以来这个店里，也许理查德会教给我很多东西。我觉得想要利用这种同胞关系去求得一份工的想法来的太轻巧，几乎好像是出自本能。这本能让我害怕。

也许这是我好几次想去店里，却只是远远地看着，偶尔打照面了微笑一下就匆匆走开的真正原因。好在申同学毕竟是勤劳踏实，又简单直接的人。她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而不是一个一味索求的人。

所以理查德忙了一阵之后，坐下来和她好好聊了一下。

我则跑去跟理查德的小儿子玩他的玩具车。

我隐约听到他的话：

“想来的时候就来吧，我会把一些好做的机会给你去试试的。”

“你一就是要自信，把自己就当员工，二就是要练反应和速度。”

“我目前还请不起再多工，你练一段后 OK 了我就当你的推荐人。”

“要是过一段我生意好了我也可能会请你，放心我不会当无良华人老板的。”

果然如我所料，理查德是个爽快的亲切的人。我深深地，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为我没有在什么都不会，什么确定的帮助也不能给理查德的时候就来找他，为我没有滥用一份同胞的善意。

当然了，因为申同学第二天就可以在清晨六点半走进一家咖啡馆做她擅长做的事，我的胃和心都现在都是饱饱暖暖的。

（申同学练习时拉的花）

【 5 月 6 日】一条，两条，青年人

☑ 今日实验：去跟一个很久没联系的人聊天目标是理解 ta 的工作

我在微信框里输入：你最近怎么样。

大拇指放在发送键停滞了五秒左右，还没决定要不要发出去。

派大涛的头像是马男波杰克里面的无敌乐天金毛犬花生酱先生。他女朋友对应的就是充满智慧的戴安了。

我们在大学的杂志社认识，成为了很好的兄弟，联系频率比我大姨妈的频率还要少，可是大约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聊的，是那种不用担心会被评判的朋友。也不需要寒暄，如果聊起了天，一般就是需要讨论一下彼此的生活困境了。

所以我这句“你最近怎么样”，其实就是明晃晃的信号：“我不怎么好，咱俩需要聊聊”。

手指放在发送键，问了一遍自己：有多不好，为什么会这样呢，真的到了该聊的时候吗。脑子里划过的主题词不过还是那几样折腾来去的。决定算了。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那天我和派大涛做的实验：我们的一天。一年一频次左右的语音畅聊，聊了我有很多自由支配的时间，而我利用不好这时间。我有想做的工作，却又没有机会开始我的职业。他则聊他不错的职业和待遇，可是和稳定的那个女友期待的生活还遥遥无期。

聊着聊着我突发奇想：很想记录一下他的一天和我的一天作为对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问其他我好奇他们生活状态的朋友。

就如大部分我的突发奇想一样，这事情十有八九是有开头没结尾的。

但第二天派大涛认认真真地从早上起床开始给我发他的行程表了。9：34 对话框里传来了一张橘红色共享单车的图片，说在听播客去上班的路上。9：42 到达公司，去吃早饭。

比他时间快两个小时的我，当时也才勉勉强强起床打开了电脑。我只想说：规律生活给予人很多幸福，免除了很多不必要的自我谴责。比如这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我也非常希望是芸芸上班族中的一员，我不想拥有那么多可以支配的自由和独特，这让我感到恐慌。我作为热爱睡眠的人的懒惰，赖床，这些日复一日发生的小事，因为没有约束，而在一点一点挫败着我。

这一天因为这派大涛的对照组，我还是打起了很多精神的。

大约快九点的时候，派大涛开始干活了。他说：“吃完饭上楼准备开始干活，首先查昨天的交接邮件，再写今天的 to do。要先筛选简历，最近缺 4-5 个人力。”

啧啧啧，一个互联网媒体公司小团队领导的一日工作就要开始了！

而我的 to do：看资料，准备面试；看岗位，准备投简历；还有很多我给自己规定的：诸如每天看点研究资料或是行业相关啊，每天写点东西啊，大多数因为做不到也不会怎么样，而不了了之了。

然后是他渐渐发来他写会议纪要、焦头烂额和别的部门沟通，面试实习生，等等工作的文字直播。

他说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他和同事去吃晚饭，又和同事讨论了“金钱与欲望”的主题。本质上我和他前一晚的讨论也常常落到这上面。毕竟我们现在都在不同程度上渴求着什么。我渴求稳定，他不渴求什么，但事实上需要更多钱。

【 5 月 10 日】几吨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