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先锋书店派上山的年轻人 | 三明治
书店是中国当下文创场景最复杂的空间载体。最简单的“书+咖啡”模式，已经不能解释并满足今天人们围绕看似即将逝去的书本知识传播方式进行的种种革命实验。在“三明治”这次的月度专题里，我们将聚焦中国的书店新裂变，以多维度报道一些独特的书店现象，它们看似毫无关联，却又有迹可循。一切正在被消解、重组和再度构造，以我们觉得陌生但有100个理由存在的方式送达我们的面前。
P.s.从本月起，三明治将连续推出月度专题，探究中国文创生活进程的各个切面，记录这个时代里，这种深刻改变我们生活面貌的，相对安全的，社会演化方式。
文 | 李梓新
从上海出发，动车 3 个小时到丽水高铁站。在站外往北 100 米的位置，在全丽水唯一的神州租车小店，我从一个平头，说话毫不拖泥带水的瘦脸男人手里接过一把大众朗逸的钥匙，在一群在烈日下曝晒得像咸鱼干的铁皮怪物中找到准确的那一只，浙CD6769，天知道他为什么搞了一批温州牌照的车在这里。
我钻进“烤箱”，空调档位打到 4，冷气像憋足了劲想立功的战士一样冲出来，争先恐后地想把 38 度桑拿天的炎热气体排挤到窗外，但又显得徒劳。“这部车没有倒车雷达，要小心了。” 瘦脸男人用这句话和我道别。
我的目的地是浙江松阳县陈家铺村。一个七八十公里之外我从未听说过的小村落。
一
去陈家铺村，是因为那里在两个月前新开了一家先锋乡村书局。这也是总部位于南京的先锋书店在乡间的第三次尝试，前两家分别是安徽黄山市碧山村和浙江桐庐戴家山——它们都还活得不错，也赚足了口碑。在浩如烟海的想通过旅游和民宿发展经济的江浙小镇中，拥有一家知名书店的乡间版，看起来是一个足够独特的卖点，足以吸引我这样的泛文艺青年动身前往，不管路途有多么曲折。
先锋书店的老板钱小华先生也深谙这一点。他也曾是一位文艺青年。1996 年，30 岁出头的他在南京开了一家小小的独立书店，在那之前，他曾是距离南京一小时车程的江苏省金坛县一家国企的厂长助理。在他的厂长因为得罪了上头领导而被拿掉之后，他和新领导不睦，愤而辞职。这一辞职引起了他父亲极大的失望，因此他走上了做生意之路。一开始卖茶，做得不温不火，后面，他把一部分卖茶的资金抽出来，在南京开出一家属于自己的书店。
在临近世纪之交的那几年，互联网正缓慢地崛起，还远未到取代纸质读物的地步，中国大地的思想启蒙尽管曾遭遇严霜，但也在市场经济的混乱起步中逐步找到自己新的道路，在接下来的十年左右时间里，书本仍然承担了思想启蒙的大部分角色。
作为先行者的钱小华是幸运而艰辛的。2003 年他的书店被一辆醉驾的卡车撞坏了门面，因祸得福辗转搬到了南京大学鼓楼校区附近的广州路，那里成为了先锋书店真正扎根的地方，也使它赢得了“南京大学第二图书馆”的美誉。但在接下来的对外扩张中，先锋又走了弯路，先是在夫子庙的投资损失惨重，后来东方商厦的新店又因地铁线路改道而颗粒无收。幸好，在广州路由地下车库改建的总店新址成为了风水宝地，到了 2010 年以后，先锋逐步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它在南京的其他七家分店，全部开在有特色的旅游景点，比如南京总统府、颐和书馆等等。钱小华在文化生意与当地政府的城市建设转型中聪明地找到一条结合之路，达到双赢的局面。
陈家铺平民书局
2015 年起，不同于西西弗和言几又等不断在城市大型商场里开标准式分店的道路，先锋书店把目光投向乡村，接连开出了安徽黟县碧山、浙江桐庐戴家山两家乡村书局。这是钱小华式的标新立异。在乡间，他的“理想主义”情怀找到一个更适合的容器，无论讲故事还是商业可持续，都有一个更顺当的入口。
但我更感兴趣的是乡村书局的日常生活。那三个像天外来客一般忽然空降于乡村的书局，和当地人会有什么文化冲突乃至互动融入？那些日日夜夜在偏远乡村守护书局的年轻人，他们身上暗藏着什么故事？
这无疑是当下文创大潮里最吸引人的个人图景之一，山上孤独的书店年轻守门人。
二
大山如等腰三角形一般高低叠加，绿是一层层晕染上去的，峡谷深不见底。江南秀美与不可多见的雄壮在这里结合。在地图上，盘山公路像一个个蝴蝶结的形状，等待我打游戏般去走完它们。导航用的苹果手机因为靠着仪表盘，第一次因为高温而停止工作，用四个轮子爬山，转弯处下一波景色总让人猝不及防。
陈家铺村居然位于大山无路可再去的最顶上，通往它的，是缺乏围挡的惊险山路，以及被卡车压坏的路面伤痕，让人不禁内心嘀咕：钱小华真会选地方，怎么会选到这里？事实上，当钱小华带员工把书运到这里的时候，他也发现卡车已经上不去了，只能让员工用小的电动三轮车一点一点把书运上去。
在山路的尽头，我把车停在一处临时停车场。对这样的山顶停车场我见怪不怪，我下意识地认为我将如往常从这简陋的停车场走向每晚售价超过 1000 人民币的精美民宿。在今天的浙江，民宿已经无孔不入于每个山头。再偏僻的乡间也会有自称装修精良，可供富人避世隐居的高端民宿。
然而这次的情况有些不同。从停车场下了一段小小的山路，先锋书局在远远的尽头，并不显眼。居于小山谷的民房大多屋瓦颓败，目测不知能不能住人。
陈家铺村
只有一间先锋书局立在这里，用的是旧时村里办红白喜事的祠堂旧址。旁边都是工地，两家民宿施工到一半。有一家从桐庐便已经和先锋紧密合作，另一家则立足众筹，快马加鞭，准备在下月初就开门迎客。
村里几乎没有人，特别是年轻人。一位老大娘在道旁的简易民房里摆卖高山西瓜，那天下午我是她唯一的顾客，以至于她有些激动，拉着我说当年她父亲参与建造了现在用于书店的那座祠堂。陈家铺村的人不姓陈，整个村子都姓鲍，是从附近金华武义县迁过来的，买了陈家人的寨子，百年前便已扎根在此。村子的注册户口有 500 余人，但现在山顶的常住居民，已经不到百人。一位大叔于先锋书店旁开了一家“老鲍农家乐”，人均 50 元可以炒两个菜，喝上一点饮料。村里的第三产业，刚刚有了点萌芽和动静。至少老人们已不再对背着帆布袋走来走去的年轻人感觉好奇。
穿白色衬衣，身材瘦小的店长于小东就这么从书店走出来。那个周四下午，书店里大概有 10 个人。五六个躺在沙发上看书的游客，一个在进行采访的本地媒体人，一个旁边民宿的监理（他已然是书店的最熟客），三四个因为暑假回到乡村消遣的孩子，其中包括村长的小孩，然后就是于小东和他的店员小婷，一个湖南妹子。
陈家铺平民书局
我选择在周四下午，一个非周末的寻常日子来到书店，就是想看看平时的模样。
乡间书店，依托着的是一种“遁世情怀”，“世界上最孤独的书店”总会引发人们极大的向往，成为他们假日或者周末的一个去处。然而当他们来到书店里，并没有多少人会真正安静坐下看书。找最美的景色或者角落拍照，打卡，在朋友圈展示，买一张明信片寄给朋友，是他们更常做的事。书店里的文创产品卖得比书好，是最令人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陈家铺平民书局开幕头半个月，营业额就超十万，已经超过了南京繁华闹市一个分店的表现。第二个月也保持得不错。于小东和他的同事需要为过千人流的周末而烦恼，也要习惯孤独安静的平日——时间和书籍仿佛都静止不动。偶尔上山来的游客，大多是丽水或松阳本地人。山顶几乎没有一个像样的小卖部，没有任何娱乐设施。他们也没有私家车，下山要搭民宿监理的车，或者等每天仅有的两班公交车，一班在早晨7点多，一班在下午三点多，车开到山顶，不多等片刻就直接开走了。
陈家铺平民书局
书局的书约有数万册，门类齐全，你可以阅读北岛，也可以跟着何伟寻路中国，还有东野圭吾的神秘推理陪你解闷，但当你日日面对这些大师，可能阅读也成为一件艰难之事。于小东说他只看心理学方面的书，而且是市场心理学。
我穿过那个“为知识低头”的门框，看了看脚底下的群山，那是网红打卡的常规景点。这里半山腰上的一座民宿，因为有一个观景平台，也莫名地爆红起来。在侧面，我去考察了洗手间，小便池的牌子是科勒的，自动出水量很大。小东却说洗手间发现过毒蛇，而山上也打死过野猪，幸好没有让人讨厌的老鼠。
观景平台
山上几乎唯一让人喜爱的动物是一只叫做“小切”的黑色小狗，它和小东以及另外两位女同事一起住在一座从老人活动室改造的宿舍里。一楼是一张长长的议事桌，但似乎没人用过，连过来就是他们的厨房。菜是当地老乡送的，或者偶尔下山采买的。
在这里，吃饭是一个需要自力更生的事情，如果一个店员不会自己做饭，恐怕是不合格的。于小东和同事发现自己来了之后厨艺大涨。那天中午，湖南姑娘小婷给我们做了四菜一汤，一个咸鲜火腿萝卜汤做得传神，炒茄子和炒豇豆特意没有放辣。
书店的全体三个店员
二楼，桌面空空的麻将桌没人动过。我惊讶于他们并不玩牌。改造出来的 10 来平方米的宿舍，倒也宽敞，还可以待客。这两天，村长的儿子就因为放假无事，上山来和小东住，平时他都和父母住在山下。不过，偶尔他也想带村里的其他孩子，乘民宿监理的车，下山看一出《爱情公寓》的电影再回来。
于小东的住所
“我被‘骗’到这里来当店长的。” 于小东说话有点小幽默。
之前的三年，他先后在先锋书店南京的几个分店上班。今年6月的时候，陈家铺平民书局即将开业，钱小华对他说，来支援一个月吧。于是他就成为了陈家铺平民书局的第一任店长。6.16 日书店开业，一个月下来，效益不错，钱老板又说，再坚持三个月吧。于是小东留下了。他在南京的家什，也被装进三个大箱子拉了过来。
三个箱子里，有一整箱是易烊千玺的东西。“可能你会感到奇怪吧，一个 90 后男生，会去粉一个 00 后的男生偶像。”于小东说，“可是在 TF BOYS 三个人中，他是最需要支持鼓励的那一个。”
在山上，要及时应援易烊千玺不容易。买他代言的那一款蒙牛酸酸乳不容易，电商送货员也不愿跑到这么远的山上来。看个演出视频都要用自己的流量，因为宿舍里 wif i信号不好。只有发个红包凑份子买礼物给他们的周年演唱会造势还可以。
26 岁的于小东不会因为支持一个 18 岁的偶像而脸红，从连云港到南京读土木工程的他，毕业时因人介绍进了先锋书店，三年下来，他的工号虽然是 101 号，但实际上已经是店里的现有前十名元老了。父母已经开始催婚催娃，但他不会回老家。最近因为书店开幕，他接受了上至中央台、《China Daily》等大大小小媒体的采访，足以用这项工作的荣誉感来抵挡家长的劝说。
在朋友圈，他源源不断贴上自己在书店工作，各种兼顾自然和建筑之美的照片，从外部视角来看，这确实是一份特别美好的工作。
三
张松伟和吉维的运气比于小东稍微好一些。当他们在 2017 年来到浙江桐庐戴家山畲族乡的时候，先锋云夕图书馆已经在那里开办一年多。他们发现山上有好几家每晚过千元的民宿，北岛等名家都受邀来住过。山上还有独立的咖啡馆，晚上偶尔会放些电影。村民们已经非常熟稔地在家门口做点小生意。
先锋云夕图书馆
张松伟和吉维看起来是更爱读书之人，张松伟喜欢读哲学，吉维喜欢名著，碰到他们的那天，一个在看宗教史，一个在看《汤姆叔叔的小屋》。这两个男生都有谦逊的笑容。张松伟年龄稍长，28 岁就已经娶妻生子。但是他在 2016 年却有出人意料之举，让老婆带孩子回河南老家，自己辞去在上海做了几年的程序员工作，离开繁华的徐家汇，到南京先锋书店上班，“收入降了一位数”，一年后又来到离杭州两个小时车程的桐庐山上当店员。而读生物学出身的吉维眼睛大大的，有清澈的眼神。他申请了“美丽中国”的项目，当时正在等待分配去何方支教。
浙江桐庐戴家山畲族乡
慕名前往先锋云夕图书馆的游客多了，他们俩多了一项任务——给游客介绍住处。如果不住价格不菲的高端民宿，当地老乡 300 元一晚的民房也是不错的选择，通常还能花人均 80 元吃上一顿有野猪肉的家宴。因为导流的作用，老乡们也对他们不错，经常请他们吃饭或者送他们蔬菜。
在这个始祖据说源自我家乡广东潮州凤凰山的民族的聚居地，我接过一碗用小刀切下来的野猪肉蹄髈，听他们说，村里的年轻人因为先锋书店带动的民宿和旅游而开始回乡工作了，不再只是去县城打工。靠山吃山，可以卖西瓜，卖农产品，卖纪念品，开民宿。如果没有先锋书店，谁知道这些籍籍无名的小山村呢，至少对于当地政府来说，免租金或者给予补贴招徕先锋书店入驻，是一个双赢的生意。
先锋云夕图书馆的橱窗
最近刚刚负责“乡村书局”项目总体工作的张瑞峰，曾是先锋南京总店店长，现在他每天陪着钱小华走南闯北，寻找下一个落地项目。
“钱老板的行程比较独特，经常临时起意出发。每个月我们有 20 天以上在外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张瑞峰说，确定了要走乡村路线之后，钱小华的计划是在接下来 3-5 年内开出 10 家乡村书局。目前确定的是年底将在云南大理，明年在贵州三都各开一间书局。不出意外的话，乡村书局的数量接下来将超过南京的先锋书店数量，成为先锋“理想主义”的新引擎。
先锋云夕图书馆
对于钱小华来说，投资乡村书局却不是临时起意，在当地政府给出不错的扶持条件之后，开一间乡村书局的成本只剩下图书本身以及开办之后的人工和水电费用。图书可以通过系统流通控制成本，人工运营相比在南京这样的城市，价格实际更为低廉。
而乡村书店比起言几又和西西弗不断复制在城市购物广场的标准化书店，显得更有“在地”的独特性，无论其当地文化还是空间设计，都有再创造的可能。在桐庐，书店的中央是一座畲族的织布机，中心位置的书架上陈列了一大批恐怕谁也不会买的中国各少数民族史料。在松阳，他们花了两年左右时间，开发出当地文化相关的书籍、地图和文创产品。
先锋云夕图书馆中央
钱小华有乡土情结，他认为城市的经济大环境不如乡村，潜力不足。他的这一情结于 2014 年被点燃，当时他在黄山开出了碧山书局。整个过程被一部电影所记录。在那部讲述了六个创业者追逐自我，名为《内心引力》的电影里，当碧山书局的“牛圈咖啡馆”开幕，村里乡亲受邀来品尝人生中的第一杯咖啡时，钱小华充满江浙人士特征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光彩。
四
如果要溯源钱小华为何选择碧山作为乡村书局的第一步，我个人臆测有一个原因是村里有一座高耸的白色高塔。今年五月，当我开车在碧山的田埂上时，我为那座无名的白色殿堂的圣洁所震撼。 宗教在中国乡村的传播，是一个有趣的议题，但却没有人深究过多。
身为基督徒的钱小华，在南京先锋书店总店保留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十字架造型，那时先锋书店最显著的标志。“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几乎每一个乡村书局都有专门的透光设计，让阳光从天花板上直射下来，打在明晃晃的知识上。在碧山如是，桐庐如是，松阳也如是。
去碧山的时候，我带上了自己的年已七旬的父母。他们对“牛圈”这样的名字颇感惊讶，当他们知道那天晚上自己将住在一个叫做“猪栏”的民宿，门口还有一个叫“狗窝”的酒吧，感觉几乎是绝配。然而他们无法理解，当下的年轻人，为何要无比亲近他们那一辈人曾经无比迫切想逃离的乡村。当他们看到我面对翠绿的田野笑出声来，觉得实在匪夷所思，高楼大厦才是他们梦想的世界。而现在，世界正在变化。这座离黄山市开车要两个小时，路上都是羊肠小道的乡村里，民宿也要近千元一晚。
在因为艺术家们的碧山计划而声名鹊起，如今却又有些落寞的碧山村，经过几个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妪，你会来到一堆黄色土墙前面，只见土墙中间挖了个空，罩上玻璃，里面放了一排已显残破的书，有马恩列，也有《心灵鸡汤》，还有张爱玲《同学少年都不贱》，还有《封神演义》。
碧山村的土墙里陈列着书籍。
书局外的牛圈咖啡馆，陈列着《入党誓词》和《党支部主要职责》，颇具波普意味。价目单上的卡布奇诺和拿铁，都是上海平均价格以上，每杯35元，先锋书店标准价。但是当你跋涉山水来到这里，你会发现咖啡还是最好的安慰剂。
书局外的牛圈咖啡馆
书店里，古老的祠堂依旧巍峨，一个老师傅在整理图书，两三个本地老先生半斜躺在中堂的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不知是读过书后的片刻所悟，还是下午的阳光太暖。一个从南京被派过来驻扎的妹子在柜台后面清理货品。我在那里意外地碰到了吉维，原来他是来看女朋友的。
碧山书局
几个月后，我才听说张松伟和吉维都离开了桐庐。张松伟先回了河南老家，他放不下住在那里的妻儿。吉维去了云南支教。
乡村书局的管理者张瑞峰说，目前乡村书局的人员流动性还有点高，远程的管理还是有挑战，过去几年，在支持乡村书局员工的工作上做得还是不够。但他也乐观于，专门应聘乡村书局的新员工会越来越多。毕竟，新时代里想逃离喧嚣的年轻人不在少数。他们也开始招募一些本地年轻人。我和他打趣说，就应该像澳大利亚大堡礁招潜水员一样，宣传这份世界上最孤独美好的工作。
或许只有外向如于小东，才更能消解山间的孤寂。人在山间，每一日的唯一变化，就是那些不知如何从山底下冒出来的新面孔。他们大多来去匆匆，就像山顶飘过的云，在平常的每一日，带来一些灵魂短暂的偶遇。
立在陈家铺平民书局外，一座新的宿舍正在修建中，那里将成为驻店作家的居所。据说，第一位入驻的将是一位阿根廷作家。
那天，吃过午饭，午后的阳光让人慵懒，我们照例走回书店。于小东走在我的前头，回头说，这就是山上的每一天了，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山间方一日，世上已七年”。
“但我们一定要跑得那么快吗？” 我说。
那天晚上，在半山腰的民宿吃过饭，送戏下乡的婺剧团即将演出。我开车送于小东回山上的陈家铺，到了山顶的时候，整个村子漆黑一片，只有村口“党在我心中”的灯牌彻夜长亮。
那些夜晚，是心理学书籍，还是易烊千玺，还是工作报表，陪伴于小东迎来又一个天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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