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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更新,我们在上海做了一本《新华录》| 三明治XAssbook

Sandwichina 三明治 2020-09-06




我们生活的街区里埋藏着多少故事?


三明治在2018年经历了两次搬家,从我们最早五原路的小房子,来到钦州路,最后在年末的时候落扎在了建国西路上。每个地点都是一个新的据点,会勾连起我们对于当地的“探索”。


对我们来说,工作地点并不只是一幢外表光鲜的大楼里的小隔间,工作地点深深联结着我们的生活。


最早在五原路上的时候,我们有“五原路街坊群”,采访了这条富有文艺气质的小马路上那些独立店主们的故事,有果篓、蒙咖啡、Spicy Moments……2017年,这些故事最后被集结出版成为一本关注在地街区的MOOK《三明治:我们与我们的城市》。我们还串联起整条马路的故事,以街道为名,举办了五原市集,在周末两日前吸引了许多原本对这条马路不甚了解的人来到这里游览。


2018年,我们和「AssBook设计食堂」与「大鱼营造」合作,将对上海街区的关注投注在新华路上。通过记录社区中各种年龄、各种职业、各种生活方式的个体的故事,展现新华街区包容、共享的新社区文化。同时,我们期待能够通过继续开展写作工作坊,发掘社区中的每一个人都有机会成为社区生活故事的记录者。



支持单位

新华路街道


联合出品

大鱼社区营造发展中心

AssBook 设计食堂 、三明治

主编 _ 金静

撰稿 _  兰莲超、万千、小山、黄慧、

顾衍、尤扬、康一、何嘉、或或、

金静、武欣

责任编辑 _ 万千、或或

视觉设计 _ Hymn 黑米

封面照片 _ 奇奇

摄影 _ 或或、奇奇

故事地图插画 _ 许静


我们也将这些故事出版成为一本关注社区的在地独立杂志《新华录》。这个地方的故事,还是要交由在这里居住、生活着的主人公们来讲述:



文 | 万千


Anjo的微信里有一个群聊,名称叫做:法华镇路女孩。法华镇路位于上海新华路街区,不长。有人给这条马路写过这么一段介绍:“东起淮海西路,一拐一转就到了番禺路口,路面稍稍宽了些,一直到了杨宅路,以为是尽头了,没料到一转弯又可以往前走,旁边是新建的小区,入住的人不多,安安静静的,一抬头时,延安西路上嘈杂的车声人声扑面而来,这才是到了头了。从东走到西,慢慢悠悠的,也用不了半小时。”


微信群里的四位女生都住在法华镇路上的同一个小区,时不时会串门,或者约着一起出去参加活动。上海刚入秋时,她们约着一起去天山公园野餐。她们按照入住法华镇路的时间先后,给各自起了编号,Anjo是法华镇路2号。


Anjo 现在还记得自己搬来法华镇路生活的第一天,从出租车上下来,拖着行李箱,看见路边小店的灯光,暖黄,闻见一旁小店飘来的各种香味。


这个家乡来自西南边陲城市遵义的年轻女孩心想,这一次她可以在上海生活久一点。



 01 法华镇路女孩的生活日常 


Anjo的家里不大,两房一厅、带小阳台,她和另外一个女孩一起合住。在这个小小的天地里,可以找到这个年轻女孩生活里喜爱的一切:艺术画的冰箱贴、啤酒、鹿晗手幅……客厅的一面墙壁上留着一个圆形的洞口,据说是当时租房时,房东问需不需要留下电视机时,被室友摇头否定之后留下的遗迹。对于年轻人来说,电视机早已不再是生活中的必需品了。


和自己那个比较“宅”的室友相对比,Anjo在周末的时间更爱出去,看展览、看演出、听脱口秀开放麦表演等等。“我的演出票已经买到明年一月份了。”她说。


Anjo是一个平时很少吃外卖的女生。所以她对于居住环境的要求里,很重要的一条是,周围要有一个她满意的买菜的地方。而法华镇路正有市井的这一面,在家对面的马路上,有晚上开到很晚的果蔬店,即使下班回来,也可以买到新鲜的食材。


“还有,从法华镇路转到杨宅路上,有一家卖鱼丸的店,那家的鱼丸非常优秀。”说到好吃的,Anjo的语气变得兴奋起来。


恰好她室友也爱做饭。两人有时候会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吃一顿丰富的晚饭:四菜一汤,还有切好的饭后水果。为了拍照发朋友圈,还会用心地在桌布上撒点干花,配上红酒,记录下这一刻。


当然,家附近也有不少好吃的地方,比如说,上海的“老字号”秋霞阁,店里的熟食很有名气,经常有人在窗口排队。还有在她们不愿做饭的日子,就经常点的外卖,一家叫做“粉家”的螺蛳粉店,连广西室友也觉得味道正宗。


在上海找到第一份工作之后,Anjo和朋友去了附近一家叫做“啤酒阿姨”的精酿啤酒店庆祝。这家店铺也很出名,店内三面墙摆满了立式冰柜,一共有超过5000 种来自世界各地不同品种的精酿啤酒。Anjo之前经常从店门前路过,但是没有进去,觉得店内的啤酒售价还是有点贵。前几个月刚来上海,还没有找到工作的她,只能远观。在拿到工资之后,立即想到去“拔草”。


除了吃的,说起附近值得去玩的地方也有很多,包括 livehouse 育音堂还有年轻人爱去“蹦迪”的酒吧Dada。2018年,在番禺路上还新开张了一个“网红”地标,上生新所,园区里有书店、餐厅等商户,周末的时候经常有很多人去拍照。Anjo说她爱挑非周末的时间去那玩。


后来,“法华镇路女孩”群里的4号女孩因为工作原因决定离开上海回到成都。Anjo她们在群里列了一个清单:离开法华镇路之前你必须要做的七件事情。其中就包括再吃一次“粉家”螺蛳粉。


唯一对居住环境有点抱怨的,可能是房子因为位于老小区里面,楼道破旧,到了晚上灯光很暗。这和之前她在德国的生活有很大差别。但是其他的长处填补了这个不足,就目前来说,在法华镇路的生活已经足够让她满意了。



 02 只有住进来,才能认识不一样的上海 

 

Anjo和上海的缘分要从更早一点开始说起。在德国生活了7年的她,专业是跨文化日耳曼学与对外德语,曾经在柏林给难民上过语言课。有时候她会在自己居住单元的大门上看到社区活动的告示,但是不常参加,“我很懒,有时候只想说中文,休息的时候不愿意花很多时间和德国人打交道”,Anjo说。


2017年决定回国,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来上海发展。偶然在朋友圈上看到了自己现在的室友依蔓正在发布招室友的信息,想到先来这里居住,再找工作也许更方便。于是没有太多犹豫,直接就付了一个月押金。她现在还记得自己和舍友第一次互加微信聊天的日子,是那年的情人节。


虽然在此之前,她没有在上海长期生活过,但是从很小的时候,这个西南地区的女孩就梦想着能够考进复旦大学,生活在像是王安忆、陈丹燕这些作家笔下的街区里。


14岁那年,她和妈妈约定如果自己在一次考试里考到第一名,就可以和朋友一起去上海玩。可是后来只考到第二名,但还是获得了一趟长达半个月的上海之旅。两个初中女生一起,坐了35个小时的卧铺火车来到这个地方。在那半个月里,她去了外滩、去了复旦大学、去了八万人体育场看足球赛……对这座城市有深切的好感,并且立下了大学要来这里念书的目标。


只不过后来,愿望没有成真。Anjo来到重庆读大学,学习德语,后来去德国念书、工作。2014年的时候,回国,在上海停留了几天,突然觉得自己不喜欢上海了。在陆家嘴、在人民广场,感觉到人很多、很嘈杂。因而,在2017年,终于决定从柏林回国生活后,她其实并没有把上海作为自己首选的要来生活的城市。


刚来上海的前五个月,她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工作,也犹豫徘徊过一阵子。后来,她发现自己一直在关注的机构有一个职位有空缺,立即申请,最后很顺利地入职了,从事和德国有关的公共文化教育。如果一定要说,也许得到自己的“dream job”是Anjo搬进新华路街区后,发生在她身上最欣喜的改变之一。


但是生活里更多的小事,让她明白,原来只有住进来,才能认识不一样的上海。童年时期只在书里读到的王安忆笔下的市井生活,现在成为她每天的日常。




文 | 兰莲超


新华路上有一家川面馆,从那里路过,你经常会看见一个瘦高个儿男子坐在店门口敲击一种怪异的乐器,像一口大铁锅,带点飞碟的影子。他惯常是一身运动装扮,把脑袋藏在一顶棒球帽下面,看不清表情,撩起一半袖子,双手轻盈地拂过“铁锅”表面,空气里蹦出一种节奏,灵动又活泼。瘦高个儿旁边还坐着一条黑狗,眼神凌厉,警觉地打量着周边所有人和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不过要是你喊上一声“小马”,黑狗马上就咧着嘴摇着尾巴凑上来了,它的名字是能迅速与这对组合拉近距离的暗号。小马的主人也是这家川面馆的老板,因为姓贾,大家都管他叫“贾老板”。贾老板来自成都,三年前开了这家“六樘门面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贾老板大学毕业后从家乡四川被分配到上海工作,黄浦、杨浦、徐汇、闸北、嘉定……他把自己在上海“混过的场子”一一数过来,最后落在了“长宁”。在这个片区,他才开始有了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第一份事业。不是面馆,而是一间酒吧。酒吧开了十年,到今年才彻底关闭。


“做不动了,太辛苦了遭不住,天天熬夜,天天喝酒,早上6、7点才下班。”现在面馆贾老板的日子就惬意多了,上午10点左右他从家里出发遛着小马到店里来,没事的时候就一人一狗坐在门口看人来人往。


 01 心不死的摇滚老炮儿 



酒吧关门还有一个更关键的原因是找不到好歌手。贾老板对音乐有要求。


这从“六樘门”的店内设计也能感受出来,一进门的右手边墙上挂满了乐器,电吉他、箫、笛……而Chuck Berry、Bob Dylan、Kiss乐队的经典复古海报被他裱在相框里,放在二楼小阁楼的墙面上。客人坐在一楼吃面,稍稍抬起头来还能发现一台小电视,播放着一些欧美音乐节目,背景音乐萦绕在这个小空间里,和豌豆面香混杂在一起,听见跑堂妹子问厨房“冰粉儿好了没得?”恍惚中还有一种重回蜀地的烟火气。


贾老板指着地上和墙上的专业音响,略显得意地对我说:“这都是从酒吧搬过来的。”但语气里却流露出难以捉摸的失落。


他是个五十多岁的摇滚老炮儿,玩音乐的时间超过三十年,过去在乐队里弹吉他也弹贝斯,乐队人员都是流动的,这个自由的组合没有名字,为了取名乐手们一道吃了很多饭。他小口呷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荞麦茶,叭叭砸嘴说道,“但是名字还没想好,人就都散了。”


没了乐队的贾老板现在自己换了个新乐器来玩儿,就是那口大铁锅,叫做“手碟”,诞生于瑞士,是一种2000年才被发明出来的打击乐器。贾老板大概一年前在网上看到一段表演视频,被音色吸引,于是就自己上淘宝买了一口来,开始自学。大部分的练习都是在店门口的木制台阶座椅上完成的,有时候一段solo时间长达7、8分钟,这期间,路边任谁走过,贾老板都不会搭理,谁也不能耽误他练习基本功。


一旦放下手里那口锅,他又会全神贯注地把视线投在周遭,眼神放空,有一种奇异、持重和权威的形象,偶尔他也会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对身边的人说,“我想去种田养猪,过乡野生活。一定不会在这里待下去。”别人问他那店要怎么办,他会很潇洒地说,关了呗,还能怎么办?“会怀念上海吗?”他扬起一侧眉毛反问道,“怀念什么?翻过去就翻过去了。”


 02 热烈的四川面和人情味 




“六樘门”像是贾老板为自己打造的“乌托邦”,里面放上一切他自己的喜好和怀念。二楼有一个堂食小隔间非常有特色,天花板上扎着五彩经幡,桌布泛着唐卡风。在店里,有时还能看见一辆拉风的山地车。贾老板喜欢骑行,2014年从成都骑车到西藏,花了整整一个月,他对西藏有情结,享受在路上的自由,所以要把这种气息留在店里。最近几年他开始尝试更多路线,从上海到武汉,上海到北京,上海到温岭……


在沪三十多年似乎从来没能让他真正停留,他变得越来越爱回四川了,食物是他无法放下的牵挂,“四川的面和四川的人际关系一样,热烈。”今年4月他一口气吃了十五个城市,广元、绵阳、德阳、乐山、自贡、泸州、江油……想看看家乡的口水鸡是不是还是一个味道,这趟回来以后他在店里引入了新菜“绵阳米粉”。


最初决定开店只是因为一个很小的念头——“想念小时候的味道”,准备开张之前他花了七年时间,到处“偷师”,正经的师父也是拜过的,学的是宜宾燃面。当时为了离定西路上的酒吧近一些,他把铺面选址在临近的新华路上,这里不算什么商业中心,附近也没有大型购物中心,距离地铁站还有些距离,但是胜在安静,一条路上的梧桐树整整齐齐,街上有些小饭馆和隐秘的小店,营造的氛围能让贾老板跨时空重温家乡特有的闲适。之后慢慢地这家小店的运营步上正轨,经营的方法,还是他自己的方法。


贾老板很注意维系“六樘门”的一种共享感。他和小马常坐着歇息的木制台阶,本来是专门开辟给带着宠物光顾门店的客人们。他说美国的餐厅为了方便这类客人会在门口放置笼子,笼子上安装探头,探头连接手机APP,客人在店内用餐的时候,通过手机时刻能看到宠物的动向。


装修店面时,贾老板也有类似的想法,但后来因为在中国买不到类似的设备而作罢。现在这个区域,放上草席垫,更多是饭后消食的客人或者旁边车站等车的路人在歇脚。不过要是你依然带着宠物来吃面,爱狗的贾老板也是让进的,但是一定会叮嘱道,“看好它,别吓人。”


店里有一个小小的共享书架,扫一眼上面的书,捕捉关键词就能感受到强烈的个人特色,大多关于四川饮食、音乐文化、单车骑行……同时混杂着中外文学作品,其中一部分书是贾老板自己的,另外一部分是客人拿来的。除了吃面,他希望客人还能把这个川面馆当作一个喝茶读书的地儿,点杯茶坐一下午。他特意添置书架是有原因的,面馆的前身是一家新华书店,虽然现在拆掉了,念旧的贾老板还是想留住这个传统。


 03 日本和上海的街坊们 


贾老板有很多故事,如果你不停地追问他,他会告诉你一些,但永远都不完整。你只能靠着零零星星的描述把他背井离乡在上海三十多年的生活大致勾勒出来。他有过很窘迫的时候,穷得没饭吃,睡过外滩,在大学门口摆地摊卖打口碟,第一天就被城管罚了五十块。


烟圈从他嘴里悠悠地吐出来,他重新点燃一支“中南海”,夹在手指间,还没抽两口就把火星摁灭在烟灰缸里,里面塞满了一堆只烧了一小截的香烟,“这个习惯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他突然抬头问我。


贾老板在日本待过两年。那会儿他大学毕业后没多久,还在国营单位老老实实上班,后来被所在的石油公司外派到福冈。比起国内清闲舒适的办公室生活,他在日本的生活节奏很快,每天工作八小时安排得满满当当,他只能在上厕所的时候扒拉两口烟。“抽烟只抽两口”的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到休息日的时候会有些开心的事。他记得在日本的社区里,几乎每个礼拜天,附近的小区居民们都会一起在公园里烧烤,街坊邻居,老人小孩聚在一起,喝喝啤酒,聊聊天。但回国以后,他觉得很少再感受到这种人情味儿,现代都市生活,大多是关起门自己活。


小马一两岁的时候,贾老板还活络在附近的“狗友群”里,和有宠物的朋友们一起去安顺路绿地遛狗,但后来因为草地打农药,而且许多狗主人不清理宠物粪便,他就不再去了。之后他在新华路开了小店,但时间长了,难免和街坊之间产生一些小摩擦,这时候贾老板有些喟叹,“其实像在日本时那样,建立起小范围内的联系很好,大家认识了,纠纷就少,平时遇到什么事就会原谅过去。


他希望“六樘门”能成为这样一个地方,有趣,又有点桥梁的意思,招待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最近他在筹备几个活动,打算邀请一些喜欢音乐的朋友来店里,做快闪演出,突然演5分钟就撤,其余人该吃吃,该回家回家。


说到这里,贾老板又精神抖擞了,他轻轻拍打着小马,俯身凝视着它,脸上露出了丰富的表情,像是在征求它的意见一样,带着少有的悠远的友善,然后像自言自语一般说到他的这位老朋友,“七岁了,换算过来五十多岁,和我差不多大。”


对于现在的贾老板来说,打碟,骑行,养养狗,就是他人生重要的三件事,似乎连开店都不大能排得上号。临近中午,贾老板准备回家,他朝着小马吆喝了一声“回家吃饭”,然后威风凛凛地站起身,昂着头往家走,他跟在小马后面,一手拎着那口铁锅,一手拿着狗链,走得很快,逐渐消失在光线中。




文 | 兰莲超


每个工作日,骑着一辆黑色公路自行车从西藏北路出发,花上半小时,穿过幸福里,路过红庄,然后驶上新华路。先嗅一口上海独特的城市气息,是建筑设计师潘翼开始新一天的方式。


三年前潘翼换工作,公司在新华路上。逛够了法租界的他逐渐在这个片区开拓自己的地图疆域,看建筑对他而言就像考古,建筑是岩层,被历史墙纸叠加覆盖,再由后人一层层把五颜六色的墙纸撕下来,露出真实的斑驳。


 01 解密新华路 


在新华路,“哥伦比亚圈”是绝对避不开的朝圣地,由西郊农田变成外国侨民的高级住宅,鼎鼎有名的匈牙利籍设计师邬达克把自己的新居也放在了这个圈子里。潘翼一圈又一圈地游荡,靠着踩点还原出上个世纪的上海。


去上海影城看电影,他在影城斜对角发现一排亮眼的红墙建筑,钢窗腊地,围合式排列,好像很破败,好像繁华过,是眼尖的设计师路过时忍不住会多看两眼的新式里弄。这片红砖清水砌筑叫做“红庄”,他用了一个时髦的词来形容当年的住户,“高级白领”,能用得起红色黏土砖的都得是什么身份呀?这是很富贵的标志,只有很牛的房子才用得起。他竖起大拇指。


潘翼按捺不住好奇,跟朋友打听“红庄”的野史。那时的开发商从政府内部得到消息,这个不毛之地准备修路,于是抢先占了地皮开始修房,铺天盖地做商业宣传,结果地价一夜之间暴涨。“你要知道,这可发生在二三十年代,”谈到老上海的奇闻异事,他的语气里透露着说评书的兴奋劲儿,“那会儿上海房地产的经营手段跟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


过去法租界是市中心,新华路是郊区别墅,两者互相辉映形成一个小小的美式生活缩影,人们白天在城里工作,下了班就开车回到郊区的大house里住。在这个城外的别墅圈,潘翼摸着建筑的年轮,依稀分辨出房子建造之初的阶层图底关系,附带大四角院子的独栋别墅是给更有身份地位的达官显贵,联排别墅的主人是往下再数几层的新贵。就像一个解密游戏。


光轧新华路是不解渴的,潘翼开始大面积扫街,两周一次,选点连线,走的都是陌生的小马路,最初是一个人,后来他呼朋引伴成了“扫街小分队”的领队,在上海看宗教建筑,看石库门,看现代soho。从建筑造型、平面功能布局、细节美学,慢慢看到一砖一瓦背后的历史故事,他是时代解语人,建筑是他的语言。



 02 “带着枷锁跳舞” 


八年前潘翼刚刚大学毕业,从成都来上海寻求一个答案。他想知道,对于建筑来说,形式、功能、安全性,哪个最重要?


2008年5·12汶川地震后,他和同学组队参加都江堰地震纪念馆设计竞赛,当置身于城市废墟之中,他突然对竞赛这件事产生了怀疑。地震现场,有的小区完好无损,有的完全坍塌,并不是天灾这么简单。


“我做建筑最原始的愿望是保护住在里面的人。但我出来以后工作,很有可能跟他们一样,仅仅出于商业目的,做出这样不堪一击的房子。”


他质疑自己的参赛动机,“我居然还想拿这件事做竞赛,争个名次,让自己有名气,把自己的胜负欲、虚荣心建立在那么多死难之上。”回去后,他决定退赛。听说同济是以理性著称的大学,毕业后他怀揣着一颗求问之心来了上海,虽然最终没有进入同济深造,但是因为这个机缘他留在了上海,向建筑业前辈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带着枷锁跳舞”的建筑设计师,在诸多的现实框架里摸索自己的设计理念


无论在哪个城市生活,潘翼都花费了大量时间穿梭大街小巷,与其说是看房子,不如说是看房子与人的关系。念书的时候,他在成都逛宽窄巷子,看晚清老建筑,去玉林西路的小酒馆追寻文艺人士的踪迹。小时候在家乡呼和浩特,他对建筑还没有概念,只是靠着对世界的新鲜感,用骑行来拓宽城市的边界,理解人的居住环境。


潘翼是在大院长大的孩子,能走的最远的地方是姥姥家,顶多就过两条街,突然有一天他学会了骑自行车,于是就想看看呼和浩特的边界在哪里,一路猛骑,越骑越远,骑到城市都没有了路。第一天朝北,第二天朝东,第三天朝西,第四天朝南,他的脑子里慢慢开始有了雏形,原来这个城市是这样的。他出生在新城区,那里是清朝军营旧址,旧城区有大昭寺,附近的小街巷墙上有民国时期的艳俗壁画,还有因为生意买卖聚集形成的回民区……



 03 城市里的默契 


有人文痕迹的地方令他上瘾。以这个标准来衡量,上海是值得着迷的城市。在这里,街道有活力,不仅有行人也有观看者。


潘翼无数次穿越新华路,形容它的美是漫步型街道特有的美,你得走得够慢,才能体会到它的美。自然树木和人文老房子结合得刚刚好,没有大都市的压迫感。


“六樘门川面馆”是他回味成都生活的自留地,他经常会专程去点一碗面,饭后坐在店门口听面馆老板打手碟,看梧桐叶落下。潘翼也捕捉新华路上的居民默契。还没有拆掉的电话亭,在过去是全小区的八卦集散地,人们手握听筒议论谁家姑娘跟谁家小伙搞对象,到今天这里与旁边的配锁摊铺连在一起,成为社区居民的“安心点”。


就像简·雅各布斯所著书籍《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中所描述的一样,这些能给人带来安心感的地方,往往是一个小区门口开得足够久的肉铺或者糖果店,它们或许还藏有其他便民的附加功能,比如供居民们寄存钥匙,方便朋友取用。


在长时间的过程里,道路上会发生众多微不足道的公共接触,正是这些微小行为构成了城市街道上的信任。它甚至不必衍生成一种制度,而仅仅依赖人与人之间的默契而存在。


街区是神秘的,引诱他探索,纵使80%的时间都在走枯燥的路,看一些原本期待却无比失望的东西,但就是因为尚存了20%的可能,就变成了值得,而这也正是潘翼扫街真正的乐趣所在。


《新华录》现可在「大鱼营造」和三明治线下空间「灵感商店」获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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