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是很重要的东西 | 三明治

Oscar

坐标：辽宁沈阳 

职业：航空工程师

文字，是我把生活喂给灵魂，消化排泄后剩下的，最精华的部分。

乐頔

坐标：德国慕尼黑

职业：产品分析

中年妈妈一枚，伪文艺青年，过去十几年流浪工作于美国瑞士德国，现在定居慕尼黑。

Oscar与乐頔共写的第一天，Oscar这样写道：

亲爱的乐，

首先要感谢你作为我的搭档，可以这样纵容我去写一个莫名其妙的主题：我们要用30天的时间来谈论厕所。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厕所的。我也没有查阅相关的资料，但是很显然排泄这件事情从生物体存在开始就一定随之而生。

于是他们真的讨论了30天厕所。

文 | Oscar&乐頔

编辑 | 半半

厕所还是茅坑

冒生命危险蹲坑的乐頔

十几年前喜欢背包游，曾经有一次为了看黄河的拐弯，大概是叫老牛湾吧，住在一个老乡家的窑洞里。那里的厕所至今难忘。

怎么描述呢，一个两米多深的坑，顶上架着两根石板，石板中间有条缝，人要很小心翼翼地蹲在石板上。每次上厕所，最担心的就是万一石板断了呢...…那两天里，每天最冒险的事，不是爬野山坡，或者渡黄河， 而是上厕所...…

所以十几年过去了，被上厕所难倒的经历还是历历在目。

尊敬自然的Oscar

我一直以为，寺庙里的厕所会随着现代生活的改变而改变，比如搭配上冲水马桶之类的。我并没有考虑到其中改造的难度。直到有一天，我得知布达拉宫的厕所还是采用原始的方式，排泄物会落到非常深的坑底，而坑底几乎是露天的，高原强烈的紫外线、干燥的空气和大风，很快会干燥这些排泄物，并自然地粉尘化，消失在整个高原自然的环境中。

现代生活对排泄物的消解方式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改变。要么消溶于水，要么消溶于空气。看来只有自然才能接受这些我们看来并不清洁的排泄物。

情绪的排泄

边成长边排泄的Oscar

学会上厕所，和学会走路、学会不哭、学会独自面对黑暗一样重要。在我年幼的时候，我指我的心智还不成熟的时候，一度认为，人在某个年纪之后，比如二十五岁或者三十岁，就不会再考虑成长这件事了。

后来，我花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人生是永远都需要成长的。可惜的是，在认识到人生一直成长的时候，我完全忽略了一个道理，即成长除了需要大量的吸收、消化外，也需要把废物、垃圾或者自己不需要的东西及时排泄出去。

排泄是人生大事。生理上，小宝宝的自主排泄与控制，老年人的不漏屎漏尿，都是一样的“战斗”与成长。这一点是比较容易理解的。但我花了好一段时间去理解，并且一直到切身有感以后，我才明白，排泄很重要。

在大约十年的时间里，我在情绪上是找不到“厕所”的。我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很憋闷的。而当找不到情绪的厕所时，“憋”得实在太难受了，就把自己的情绪不分青红皂白地发泄到了身边的人身上。

这些被我抓来当情绪厕所的人，大多数时候是我的父母，有时是我的同事。显然这样的情绪排泄到同事身上后，造成的后果简直成了恶果。很多同事对我有意见，认为我脾气不好。但如今我回想起来，我明白，不是脾气的问题，而是我不知道如何把负面情绪排泄出去。

排泄真的需要技巧，厕所也十分重要，无论是生理上的厕所，还是情绪上的厕所。

极少发泄的乐頔

你的比喻很妙，情绪的厕所，通常我们说情绪垃圾桶，不过厕所更形象。

小时候读过《蝜蝂传》，这只小虫，遇到东西就往身上背，只有加载，从不卸载，最后极其力不已，至墜地死。

能够定期地卸载无用的垃圾和情绪，于物于人，都是非常重要的。

人到中年，确切的是过了35岁后， 我发现自己的情绪极少发泄，似乎也没什么好发泄的。我年少时，也很难想到自己的中年会有点清心寡欲的状态， 似乎没有了年轻时的那么多激情。

其实大部分中年人早就在日常生活里，主动或者被动地屏蔽了自己深度思考的能力，并非不想睿智，而是不愿面对现实的痛苦。

哈，这么一想，我也是那大部分中年人里的一员吧，极少独处因而极少地自我反思，整个生活被细细碎碎的琐事填满，让脑袋没有一刻空闲能停下来想想自己的人生。

热衷下水道的Oscar

有厕所之后一定要有下水道。

下水道究竟是谁发明的这一点应该很难界定，因为下水道这样一个庞大的城市地下工程，虽然可以由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提出，但是实施和推进一定是一个政府或者一个集权组织的行为。

巴黎建城之初，因为没有良好的下水系统，加上庞大的人口数量，造成的结果是，街头到处都是屎尿横流、臭味熏天。巴黎这样一个欧洲的大都市，就算在当时，也让贵族深感尴尬。就算有大量的沐浴和洗澡的地方，比如土耳其浴，也难以掩盖巴黎街头，因为缺少功能良好的下水系统，而带来的臭味和病菌。

为了减少难以掩盖的臭味，巴黎发明了至今依然举世闻名的香水。也许是身为亚洲人，和欧美人接触又很少的缘故，所以我对香水并没有特别的偏好，更不要提那些奢侈品牌，完全是不懂，也不热衷。

但厕所的臭味激发出人类改变这一现状的做法。都说“懒人改变生活”。有的人，因为懒，又受不了臭味，所以发明了下水系统。有的人，同样因为懒，也受不了臭味，于是发明了香水，这是人类对生活不同侧面的理解与改变。

如何谈论屎尿

愤而不平的Oscar

不知道为何，人们乐于谈论美食，却不愿谈论厕所。因为厕所是用来排泄的？因为厕所是藏污纳垢的？厕所可真无辜啊！就仿佛年老的人，他们行动不快了、感官不灵了、表达不清了、样子不美了，所以年老的人变成弱势了。

为什么人们愿意记得吃的，不愿记得拉的？为什么人们愿意记得年轻的，不愿记得年老的？是因为年老就没有了希望吗？是因为屎尿之类的东西不文艺不美好吗？

如果做过开腔手术，便会明白，放的第一个屁、拉的第一次屎、排的第一次尿，对生命体来说，就是希望。

如果病过就会明白，人体可以依靠营养液而不吃不喝地活下来，却必须依靠尿管来导尿。吃的变样了，屎尿却没怎么变。对人体来说，屎尿的状态比食物更稳定。

从三月开始，我就决定不写风花雪月了。我要写生命里不愿被人谈起、却又与生命体密不可分的事情。我不写红唇写厕所，我不写青丝写啪啪，我要写生命的另一面。

我最近有些愤怒。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厕所一样，是必须存在、却又被人所忽视、蔑视、无视的。我不要这样。

鉴别屎尿的乐頔

其实屎尿屁也并非如此不齿，如果有人不小心进入一个新手妈妈群，就会发现屎尿屁主题才是日常交流的常态。

每个新手爸妈要掌握的基本技能，就是根据屎尿屁的状态、特征、颜色，判断小婴儿的健康状况——是否积食、着凉、生病等等。毕竟小婴儿不会表达，为数不多的几个技能就是吃奶、拉屎、放屁、打嗝。

说起来，只吃母乳的健康婴儿的kaka，是金黄色的，不臭的。kaka变臭是从吃我们人类的食物开始。哈哈，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三字经的开头。人之初，性本善...…

小朋友再稍微大一点以后呢，如果父母关注点教育学，会发现另外一个词儿， 叫做屎尿屁敏感期。

屎尿屁敏感期只是众多敏感期里很小的一个。我们家两只小怪物，老大的屎尿屁敏感期并不明显，老二却有点长，那段时间，他PiPikaka歌不离嘴，而且每次上完厕所，我是坚决不能直接给他冲掉的，他每次都要对着自己的kaka评论一番，而且要邀请我们在臭气薰天的厕所里听他评论完——有时候甚至是一个故事——然后才可以冲掉。

这孩子的评论让我们很长时间不能正视香肠、肉丸等，一些经常出现在他评论里的食物。

好在这敏感期持续了几个月以后就过去了。我还专门和幼儿园老师讨论过这个话题，她们说，屎尿屁也是人之本能，对小朋友来说，尤其是刚刚脱掉尿布的，多少都会对屎尿屁产生兴趣—— 这是他们认识世界的一部分呢，等小朋友都了解了屎尿屁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就不会再屎尿屁不离嘴了。

应对敏感期的最好方式，就是顺其自然。

小朋友的敏感期会有大人在保护，长大了的我们，却没有人再保护我们的敏感期了，大人只有自己保护自己，而这个最好的方式或许就是顺其自然。

中年人和厕所

中年人乐頔

年轻时候，运动得极少，所谓的运动也是健身房办张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式的。真正把运动变成习惯、生活的一部分，是从接近中年开始的。

年轻时候，不会做饭，基本外食才是一日三餐来源，吃饭也不像现在这样，注重健康，现在吃饭基本上是家里做吧，有了小孩以后连蛋糕饼干也都自己做了。

中年我觉得是一个更好的状态，忙碌但是充实无比，相比年少，那些无谓的社交减少到了几乎能承受的最低程度，更清楚和笃定自己的生活状态和需求。

唯一的缺点是中年给自己的真正时间很少，如之前所说，很少有实际的深度思考时间。崩溃的中年人，往往就是在各种负面情绪积累到顶点时爆发。

为了避免成为崩溃的中年人，生完老二，我辞去了一份上升期的工作，换了一份工资低，但是离家近，时间更自由的工作。

换做年轻时的自己是完全不会做这样的决定的，但也正是因为人到中年，清楚自己的重心和方向在哪里，深知完美地平衡工作和家庭是不存在的——既要花时间陪伴、不想缺席小孩的成长，又要在职场步步上升——如果没有家庭后援团的支持，这是不可能的，两边都不想放弃的结果，就是成为崩溃的中年人。

在厕所里终于安全的Oscar

如何成为避免崩溃的中年人，我建议，更频繁地使用厕所。

人难免会崩溃。有时候崩溃表达的是一种情绪，诸如“我受委屈了”、“我需要被保护”、“快来哄我”……有时候崩溃表达的是一种状态，那就是“我累了”。

崩溃耗费掉大量的精力，人会变得脆弱。无奈的是，对成年人来说，尤其是中年人，并不是每一次崩溃都在家里，绝大部分时候是在家外。毕竟现代人大部分时间是需要在外面工作、社交或者活动的。于是，很多崩溃的时候，很不巧，我们都在外面。

崩溃时，花费了太多的精力和功力，在短暂的时间内，对充满攻击的事情，完全没有抵抗力，需要安全的场所来保护自己。而除了家以外，这个世界可以提供给中年人的安全场所实在少之又少。随着科技的发达，几乎到处都有监控和窥视的目光。

这个时候我真的很需要也很喜欢厕所。厕所外面的自己是孙悟空，厕所里面的是至尊宝。

大约十五年前，我同学在上海找工作。一家美国独资公司、一家日本公司都给她发了录用函。我同学是一个肉乎乎的女生，看起来很日系的那种。我猜她会选择日本公司。结果她选择了美国公司。原因是，她分别去了两公司，看了一下洗手间。美国公司的洗手间很大，日本公司的洗手间小得多。

这件事成为我们同学间口口相传的一件趣事。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一个空间足够大的厕所是多么重要——除了能装下我们的排泄，也要能装下我们的崩溃。中年人的崩溃。

试图重建厕所秩序的乐頔

理想的状态是一个人在上厕所时，不会被别人打扰——不管是恋人还是家人。

没有小孩儿以前，我一直坚持着这条上厕所的原则。我很不喜欢，自己在上厕所的时候，老公若无其事地进来，洗手也好，刷牙也好，甚至在我认真上厕所时，跑过来跟我聊天。

《欲望都市》里有一集，讲Karrie和她的某任男友Andy，分手的原因是Karrie受不了Andy无界限的亲密感，包括共同使用厕所。我特别理解Karrie，而我老公觉得不可理喻。当然，我们并没有因为厕所的问题分手，毕竟这只是我们关系中很小的一个分歧，它掩盖不了其他美好的部分。

而作为一名中年老母亲，上厕所不能被打扰这一原则彻底被孩子打破。唉，真是一言难尽啊。

小朋友还是婴儿的时候，有时趴在我身上睡着了，一放到床上就醒，抱起来就睡。人有三急的时候，就只能怀抱着小婴儿去上厕所了， 一边小心翼翼地冲水，一边拍着婴儿，怕他醒来。

等小婴儿能爬了，上厕所又成了一个难题——小朋友会爬到马桶边上，坐在地上跟你玩儿，有时还会拖来一本绘本，小手指着咿咿呀呀地让你读。唉，谁能体会到一边要集中注意力kaka，一边还要绘声绘色给小婴儿读绘本的状态？

等孩儿再大一点，能站了，有个词叫做冲马桶敏感期吧——熊孩子站在马桶边上，每隔十秒钟就会问你一次，妈妈你拉完了么，可以冲了么？妈妈，你好了么，可以冲了么？然后点着脚尖，一直把手放在马桶按钮上，时刻准备着，在你说出好了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下冲水按钮。

我觉得妈妈真是个特别的角色，不管你是文艺青年还是精致少女，当了妈妈以后，如果要亲力亲为带孩子，那么文艺也好，精致也好，都会成为浮云，只能限于表面，心里再也没法回到从前文艺的状态——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还好，虽然连上厕所也成为一件难事，我还是挺喜欢给这俩小朋友做妈妈这件事儿。而随着他们慢慢长大，我的厕所秩序又可以重建了。

尤其是面对这两只精力过剩的小怪物，我自己要安静一会儿的时候，厕所真是很好的选择。

* 图片来源：unsplash.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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