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这么穷 | 三明治

Oscar

坐标：沈阳

职业：航空工程师

拼尽全力才能默默生活的人。

芳菲

坐标：沈阳

职业：法官

想成为一个会讲故事的人

讲好遇见的每一个故事

Oscar和芳菲在六月的每日书共写班中探讨了彼此的金钱观，同时也聊到了自己曾经的花钱习惯。读一读这他们的经历，或许会让困在“贫穷”生活中的你有所感悟。

2019年第139篇中国人的故事

文 | Oscar ＆ 芳菲

编辑 | 壹零

不要拿时间去换取金钱

亲爱的芳菲： 

我家里穷，或者说只是比普通人穷一点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今天，依然影响着我。四十岁的我最喜欢的零食依然是山楂片，我最爱吃的菜是土豆丝。因为这是我从小到大，我唯一吃过的零食和最常吃的菜。

我从大二开始做家教。收入最多的时候，一个月大概两千左右，那是2000年，沈阳平均收入也就一千元（我估计的）。

我大部分时间是陪一个非常富裕的家庭孩子写作业，他有专门的老师给他上课。一天，我要离开的时候，孩子的母亲忽然叫我，要看一下我的背包。我很惊讶。当这位母亲从我的背包里拿出两张二十元的钞票，我更惊讶了。这位母亲说，“我知道你家里不富裕，但是你不能偷我的钱。”

奇怪的是，她叫我第二天继续来陪她的孩子写作业。我当时如果有一点骨气，应该不去。可我想到我每天坐在那里看着小孩子写作业就可以赚三十到四十块钱，为什么不去。

第二天，小孩告诉我，因为他偷他妈妈的钱，被他妈妈发现，所以把这个锅推到我身上。小孩子还拿了几张二十块钱的钞票，趁我去厕所时，塞进把我的背包里。“是我求我妈让你继续来陪我写作的。”他说。但我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道歉。

我也因为花了太多时间在家教上，没有考上研究生。一直到工作以后，才考上了研究生，算是圆了我的心愿。

正因为没有钱，所以在我年轻时，可以花很多时间去换钱。这在今天的我看来，是永远都不会做的事情了。我知道钱是可以赚来的，但时间一旦消失了，永远都不会再来。时间才是最宝贵的。值得庆幸的是，这个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的人，每一天都是24个小时。所以在时间的这里，我不算穷。

永远不要拿时间去换取金钱。要拿时间去做喜欢的或者对生命有意义的事情。这是贫穷告诉我的第一个刻骨铭心的道理。

默默生活的O

亲爱的芳菲：

看到你说的，面对穷，你会不停地攒钱，我还挺佩服你的。咱俩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就像我之前说的，我觉得钱带给我的是一种恐惧，所以我要尽快的花掉。后来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之所以攒的钱很少、花的钱很多，不仅仅是因为恐惧，更多的是一种不安全感，这听起来的确像一个怪圈。

今天的我去揣测当时的感受，也许是因为钱只是一个虚拟的数字。而用这个虚拟的数字换来衣服、护肤品、吃喝玩乐，这些都比那个虚拟的数字对我来说更扎实、或者说更有温度，或者说让我享受到了。这对二十五六岁乃至三十一二岁的我看来，似乎更真实、更可以把控吧，所以我攒的钱很少。

我是什么时候意识到钱的重要性的呢？我指的是那种真实的重要性，而不是电视电影或者小说里面所谓的穷人生活，或者是买来的衣服和护肤品带来的感觉。

那是一个夜晚，我刚从基地回来，已经凌晨两点。我在宿舍下面看到父亲在徘徊，我心里咯噔一下，一定发生了很紧急的事情。果然他说母亲得了重病，作为沈阳是最有名的医院之一，医大二院的急诊，坚持要我们付一万元的住院押金才能抢救。而我当时手里恰好有一万元的积蓄，就去ATM上取出来，给了父亲。到医院时，看到母亲躺在急诊室外面的长椅上，已经休克过去，就隔着两米的距离，就是象征着生命希望的急诊室，却没有人管。

母亲终究被抢救过来。那是我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钱的力量。在一些时候，金钱可以换来那些买不到的东西。

我穷得很彻底。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二十六岁。

默默生活的O

金钱的作用就是花掉它

亲爱的 Oscar：

看到你的回信，真的是超级开心。刚刚看到一句话，特别想立刻就来告诉你！

这周被“发配”到荒岛上，带了几本书打发时间。我逃了课，在屋子里看书，有一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暑假，那些在家随意翻爸爸书架的时间。

“我知道，过着富裕的生活，充满了好的意愿是怎么回事儿，而你都没法想象真正的贫穷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知道真正的贫穷是什么样子。即便新闻报道、网络信息中都可以捕捉到我生活之外生活的样子，但那些都像是膨化食品的包装袋子，它们鼓鼓囊囊、色彩斑澜地吸引你，被印上包裹里面的食物的样子，但在实际入口之前，我们谁都没办法确确实实地知道那些食物的真实的味道。我们只能生活在自己的生活之中，甚至也许有那样的机会，我们偶尔踏入其他的生活，但也是浮光掠影地“游览”一番。

什么是真实的呢？我常常觉得人活着就是一座孤岛，即便有家人，有朋友，或许也会有爱人，但孤岛的内核仍是不变的，总是有一部分是我无法解释，其他人又无法了解。

又或者，我们本身就生活在不真实中，我们给每一样东西命名，以我们的意愿。假如石头会说话，它们会不会告诉我们其实它们另有名字？假如大树会说话，它们会不会告诉我们，其实头顶的星星是一片黑暗？

只能生活在一种生活里，和周围人迈着一样的步伐，这样集体规律性的生活会带来巨大的安稳，可又多么乏味啊。我就是人类蚁族中的工蚁，即便找到自己，也仍旧逃脱不了工蚁的命运。

“穷”的另一种含义是“尽”。

生活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呢？

芳菲

亲爱的芳菲：

穷的力量有两个方向，或者让人挥霍现在拥有的，或者让人珍惜现在拥有的。而这正是我这些年，从彼穷到此穷的变化过程。

穷的确可以理解为不节约或者不懂得节约。对我来说，二十五六岁的时候买很多衣服，实际上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和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所以在用钱探索。

人都要经历这样一个阶段，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于是有了不同形式的挥霍，而我的挥霍就在于买了太多我不需要和不喜欢的东西。所以会显得很穷。

一旦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反而目标非常明晰，不会再随便花掉或者浪费你本身就不多的东西。钱这个东西，使用掉之后还会有的，而且它的作用之一就是要花掉它。我最近常觉得穷和窘迫的主要方面是精力和时间。

和以前的缺钱相比，我更害怕自己的精力穷竭、时间耗尽。我很羡慕芳菲你，还这么年轻，又这么聪明和努力。如果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也会这样，可能时至今日，不会如此慌乱了，不会如此贫穷。

默默生活的O

我们真的穷吗？

亲爱的Oscar：

我们当然不是标准意义的穷。你应该也明白，日常生活中的任何一个状态都是相对的，穷的状态也是相对的。

简单来说，至少我们现在的生活可以吃饱穿暖，身体健康，父母健在，头上有瓦挡风遮雨，出门还有小汽车。如果你去菜市场看上半天，那些商贩们起早贪黑的劳累，一张假钞都会毁掉他们整日的辛苦，和他们比起来，我们如果把“穷”挂在嘴边，只会显得矫情。

而我们觉得穷，是因为时代进步了，互联网打破了阶级之间的次元壁。在我的小时候贫富差距还不大，有钱和没钱的概念没有那么大，甚至大家还会羞于表达对金钱的热爱，安分守己才是本份，逐利往往被归为投机。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很少有人再提起金钱万恶论。我们看见这个世界变化飞快，身边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将世界变得越来越不同，在苹果手机最开始出现的时候，谁又能想得到十年后的现在，刷脸支付这种当年只存在于科幻电影里的片段即将成为平常生活。

上个月我翻到从前写下的心愿卡，是希望可以有一个南向的阳台，养一些花，有小小的书房还有一些存款。现在我已经全部实现了。可我仍旧觉得自己“还不够”。

我们不是真的穷，而是我们看见得多了，想要的多了。与这种不满足相处得当，我们会受益。被这种不满足支配，便会忽略生活中很多的已经得到的美好。

在我还可以努力的现在，我会庆幸自己这样小小的“不满足”。

芳菲

亲爱的Oscar：

作为学法律出身，我坚信一句话，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穷，仅仅是枷锁的一种。

绝对意义的自由几乎不存在，我更愿意用“有选择权”来代表可以接近的自由状态。

我并不认为，现在的你是适应了穷，适应了束缚。我认为，你是接受了你自己，这是一种很好的状态。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这些摆脱不掉的缺点会时时刻刻地折磨我们，提示我们生活中总是存在着难以逾越的不美好。可是，“人无完人”呐！

这四个字不仅仅应当用来指导我们与他人的相处，更应该用在我们看待自己的方式。我们去接受那些缺点的存在，控制它们的发展，放大明亮的地方，然后让自己变得比之前的自己好一点点，再好一点点。

也许终其一生，我们穷且平庸，但并不妨碍我们可以与自己相处愉悦。

今天是个阴天，窗外高大的槐树被蒙上了一层灰色，有鸟儿在其中叽叽喳喳地飞。由于靠海的缘故，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潮的，转动的空调机发出嗡嗡地声音。

荒岛上的日子要结束了，我的书要读完了，7月的每日书也到了最后一天。

那么，在最后一封信的最后，我们说再见吧！

再见啦！亲爱的Oscar！

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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