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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六月,在上海租房是杀跌还是追涨?| 555 Project

曹中 三明治 2022-07-17



作者 | 曹中

编辑 | 李梓新



从3月28日上海实施分区封控开始,到6月1日全面解封,两个月内所有上海居民都被迫重新审视自己居住的环境。有的人嫌家里太小,隔音太差,也有的人庆幸窗外就是绿树。除了物理环境,人们也开始重视起周边的邻居。在上海打拼的年轻人,封控期间和早出晚归的室友终于谋面,而小区群则维系了别样的邻里关系。甚至,因为不同小区封控期间发的物资不同,还催生了“菜区房”概念。很多人想搬到居委和物业管理更好的小区。

 

无论对现状满意还是不满,房屋的流转在封控两个月几乎停滞。积攒的需求在解封后突然爆发。舆论场上刚透露出一丝要解封的消息,许多人就把转租和看房提上了日程。更有朋友在6月1日当天就完成了搬家,她花一万块钱就在岳阳路租到了带花园的房子。

 

“这么热,要是有得选,谁会想在六七月搬家呢?”李晓玲是易安地产的一名房产经纪人,她在衡复风貌区做房产中介生意已经十年了。她告诉我,从6月1日解封之后,两周内,他们公司已经经手了十多单出租和续租的合同——这在往年六月是很难见到的景象。




 住进555 

 


红红是解封后转租大军的一员。6月7日,红红将转租的信息发布在了Wellcee(唯心所寓)和小红书上。发布当天晚上就收到了5000浏览量和10组看房预约。第二天,房间就成功转租了出去。


红红是上海人,她八年前离开职场,前往大理经营餐厅,还经常带领游客去苍山徒步。疫情影响下,红红的餐厅少了三分之二的顾客,现在依靠当地居民维持运营。


去年12月,红红从朋友那里获得了一个回上海工作的机会。公司和她签了半年合同,希望她顶替去休产假的原职工。这份工作既能补贴家用,也无需她抛掉大理的事业。于是,她在今年二月重返家乡上海。


红红在大理认识的男友也一同来到了上海。是市郊的“大房子”,还是老街区的“小房间”——关于住在哪,他们做了一番取舍。红红说,自己虽然是上海人,但还没体验过住在市中心的感觉。最终,俩人选择每个月花4500元,在环贸商圈租下了一间由老洋房改造的Loft。


从陕西南路地铁站步行十分钟,就能来到红红家楼下。要到达房间,先得踩着嘎嘎作响的木制楼梯走上二层,还要穿过一小段昏暗的走廊。尽管如此,打开门进入房间时无疑会感到心情舒畅。除去卫生间,大约22平米的房间里有三扇窗,两扇朝南一扇朝西。窗外就是绿树,日光总是充足。



多亏了贴近自然的生活环境,红红的居家隔离生活没有过得太艰难。红红可以走出楼道,去楼前的大院子欣赏花草,早晨还能听到鸟叫。后来,房子的这些“优渥”条件都被她写在了转租页面上。比如,“四月至今只锁过两天大门,其余时候出入自由”。红红说,封控期间她甚至可以时不时去街上溜达一圈。


由于可以远程办公,封控期间红红的工作没有受太大影响。她的男友在上海从事餐饮服务业。封控打击了餐饮业,他的收入也受到影响。五月中旬,男友和红红暂别,回到武汉老家。但他们的这间房还有半年多的租期,红红打算解封后将它转租出去。


第一组来看房的是两位年轻女孩,阿星和阿江。


阿星和阿江都很喜欢上海的咖啡店。一年前,俩人相约来到上海。她们在嘉善路上租了一间不到20平米的房子,月租3800元。从这里,阿星去她学艺的咖啡店步行只要五分钟,而阿江去她的单位也只需要骑15分钟的电瓶车。更重要的是,小区的门口就是以咖啡店闻名的永康路。


阿江和阿星在封控期间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最严重的时候,上下左右的邻居都被检测出阳性了。”阿江对之前两个月的生活依旧心有余悸。小区里的患者有很多老人,不适合转运至方舱医院。但她们也不想走,因为放心不下家里的宠物。好在,她们没有感染。收入也没有因此减少——阿星的老板没有少发工资,阿江也可以远程完成她的新媒体运营工作。



到六月,俩人的租期就要满一年了。她们不打算和房东续租,想要借此机会换个环境。她们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在网上物色新住处。阿江不愿意和中介打交道,她更乐意在“六六租房”或“暖房直租”这样的平台和房东或者租客直接交流。


阿江和阿星在小红书上刷到了红红的转租信息,她们看上了这间房的“开窗见绿”。“我想要下班以后看着窗外的绿色发呆”,阿星坐在新家的窗前对我说。实地看完房子,第二天她们就和红红的房东签下了一年的合同,价格依旧是红红租下的每月4500元。


阿江和阿星没有搬离她们热爱的街区。从之前的住处步行5分钟,拐两个弯就能到达她们的新家。对她们来说,这块街区不仅仅意味着方便、文艺、有温度,它还承载了两个人的下一个人生理想。在闲暇时光,她们会去周边的店尝一尝特调咖啡。听店长一番介绍之后,俩人会对着配料表预测这杯咖啡的味道。她们计划今后开一家自己的咖啡店,阿星负责产品,阿江负责宣传。


红红还需要在上海工作两个月。她将房子转租出去之后住进了普陀区的朋友家里。不过她还是习惯和人约在之前住的区域。她对这里最熟悉,知道在禁止堂食的这段日子里,哪些店铺可以让人坐在门外。尽管红红已经退出了这里的小区群,但在街上遇上曾经的邻居时,她还是会热切地打招呼。


“我还是不适合大城市”,红红说。八月,她会离开上海,回到大理继续她的生意。




 离开的人 


与此同时,很多外国人正在离开555区域。Wellcee平台上最多的帖子,就是外国人回国转租。他们空出的房源被想住进555区域的一批年轻人填补了。运气好,还能有捡漏的机会。


来自伊朗的Alex准备离开上海。“我喜欢上海的老建筑和街区,日常生活也很方便。”在谈及为什么来上海时,他毫不吝啬赞美之词。Alex在一次旅行中爱上了上海,三年前搬到这里。但是下个月,他将回到之前的工作地卡塔尔。


Alex一个人住在襄阳南路和永康路的交界处,下楼就能看到成片的梧桐树街道以及老洋房,还有一条街的咖啡店。在今年一月,他以6300元每月的价格租下了这间房子。工作之余,他喜欢去拍一些街道上的人和物。亭子里休息的环卫工人、雨中用塑料袋遮雨的路人、弄堂里乘凉的大叔,这些都是他的拍摄对象。





Alex将自己的家称为“工作室”。因为他亲手设计了房屋的装修,甚至动手安装了一部分家具。“说真的,我不想把他转手于人”,他说。看得出来,房屋中的墙饰和厨房架上陈列的碗碟都经过认真考虑。


虽说是“工作室”,但Alex并不在家办公。他在国内的清洁能源行业的公司就职,需要经常和上海以及长沙的客户见面。上海封控期间,无法和客户见面,Alex几乎失去了全部收入。除此之外,难以捉摸的封控政策也令他失望。7天之后又7天,漫无止境的封控消磨了他居家的新鲜感。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楼里没有感染者,自己也要被迫居家隔离。“我知道这样做是为了城市、为了国家。但是这套说辞在我这里行不通。”Alex说。



“工作室”的租期还剩下半年,Alex在Wellcee上发布了转租的消息。两周之内,他收到了25条看房请求。不过他没法一一回应——现在,他再一次被迫隔离,这次是在距“工作室”5分钟路程的女朋友家。


在上海封控之前,Alex原本打算开一家自己的企业,做国际贸易。不过他现在很庆幸没有在中国开始他的新事业。他已经在卡塔尔找到了新的工作,不过在离开上海之前,他想要恢复自由,去给自己的“工作室”再拍些照片。




 租房和社交搭上了 


疫情后的租房热潮也让平台Wellcee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何宇晗是Wellcee的合伙人兼产品经理。她透露,自2020年疫情暴发以来,他们的用户一直呈现增长趋势。今年的每个月,Wellcee的用户规模都能比去年同期多一个量级。


“一个有灵魂的租房平台”,这是Wellcee对外时的自称。Wellcee不接受中介和二房东在平台上发布房源。能够直接和室友或房东交流,这一点让Wellcee受到了一群年轻人的追捧。他们在平台上找房、找室友、转租,乃至写下自己的生活方式。有时候,你甚至觉得Wellcee有点像交友软件——Wellcee上有一个板块叫“Lifestyle”,希望寻找室友的用户可以在这里写下自己的职业、爱好、生活习惯等等。


何宇晗回忆起,去年七月和八月Wellcee的用户猛增。经用户提醒,他们发现小红书和抖音上,都已经有很多人推荐Wellcee了。从那时起,Wellcee才开始运营自己的小红书账号,而直到今年二月他们才开始运营抖音频道。


何宇晗觉得能自主选择合租的室友很重要,因为室友说不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2018年,何宇晗从国外回到北京,她遇到的第一个室友就是Wellcee的创始人卢俊佐。之后卢俊佐邀请她加入Wellcee,这成为了她人生的转折点。


“用户本身甚至比房子更重要”,何宇晗说。Wellcee更希望呈现多元化的,有趣的用户们。Wellcee小红书的主页里,你很难一眼就看到房源本身,他们更希望展示用户本身。同时,在Wellcee上发布的房源会优先展示客厅图——他们鼓励租客在客厅中增进交往。用户们似乎也认可这样的理念。不少人大方地贴出自己的生活照,用文字给自我介绍或房源增加一些“故事感”。Wellcee独特的社区氛围,来源于平台和用户的双向选择。


虽然Wellcee创立于北京,但上海才是他们最大的市场。App上显示,目前上海有超过1.2万套房源在线,而北京只有6000多套。何宇晗告诉我,在上海封控期间,尽管用户数量在持续增长,但他们的营收还是受到了一定影响。


通常情况下,上海地区每天会数百套新房源上架。封控期间这个数字少了九成,发布它们的几乎全部是要离开的外国人租客。




 555外的新租客 


有人离开上海,又总有人来到上海。每年六七月上海都会迎接一批应届毕业生,这段时间便成为了上海租房市场的旺季。


小何来自江苏海门,刚刚结束他的研究生毕业典礼。算上研究生的三年,他已经在上海读了七年书了。去年12月,他就获得了一家互联网公司的Offer。小何觉得这份工作很理想。既能在自己喜爱的游戏行业工作,工作内容对口,工资待遇也不错。


小何的封控生活是在大学校园里度过的。尽管被禁止进入实验室,影响了自己毕业论文的补充实验,但看着其他高校在封控期间闹出的幺蛾子,他觉得自己学校的民生保障做得还不错。小何庆幸自己的宿舍楼里没有阳性病例,也没有经历上海市民抢不到菜的焦虑。大多时间里,他都和三名室友待在十多平米的宿舍里。寝室全成员都拿到了Offer,其中三人准备留在上海发展。小何和其中一位室友的工作地点离得比较近,他们约好一起合租一间房子。


找房曾是小何的一大课题。即使是6月1日上海解封之后,学校也要求学生“只出不进”。这意味着,一旦选择出门看房,小何就得带走全部家当。所以他原本打算“在学校能呆多久呆多久”,等到学校真正开放大门再出去看房。


但租房市场的火热让小何坐不住了。他提前一个月就在网上看中了几套房子,解封后的第一个周末全被抢了。“心态崩了”,小何向我抱怨。6月8号,他和室友来不及和其他同学好好道别,先行把行李搬去酒店,决定以实地看房为先。


小何和室友定下了一间90平米的两居室。房子在虹漕路地铁站附近,小何上班要坐5站地铁,而他的室友去工作地只需要骑车15分钟。“两个20平米的卧室,还有公用大阳台,基本是完美的户型了”,小何对我说。


找房的过程超乎意料地顺利。小何和室友花了不到三个小时就找到了这间理想房源,并开始直接和房东谈起了价格。中介和房东报价月租1.1万,俩人砍到了9500元。在和我复盘这段经历时,小何觉得应该再压低一些价格。因为他在签约时看到了两年前合同里,月租一栏写的是8500元。“两年涨价10%,这也算是合理吧。”小何这样安慰自己。


尽管上海经历了两个月的封控,但它依旧是最吸引毕业生的几座城市之一。这里有其他地方提供不了的工作岗位,人们也乐于将其看作是年轻人最广阔的舞台。


何宇晗说,在Wellcee上有些房源一直是受欢迎的。比方说,装潢得很有生活气息,街区又有烟火气,本身又在徐汇或者静安的房子永远不愁租。“即便是合租8000元每月,都有很多人会联系看房。”何宇晗不觉得上海这次封控对租房市场有多么大的改变。那些有“人情味”的房子总是紧俏货。


新来上海的毕业生,在各种社交媒体对上海形象的包装和印象塑造下,可能也会梦想有一天能住进555街区。


*应受访者要求,红红、阿江、阿星、何宇晗、Alex、小何均为化名

*图片来源:红红、阿江、Al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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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 Project 是由三明治发起的在地观察计划,取上海三条小马路“乌鲁木齐中路-五原路-武康路”的名称首字谐音。在四年前书写《我们与我们的城市》,记录五原路这个自发形成的文艺美好街区的故事之后,我们希望可以再次回访这片街区,通过历史研究、采访写作、声音采集等方法去呈现这个街区里生动的故事,探索和发现一套全新的方法论去呈现和思考街区和人们之间的关系,启发更多人重拾自己对周边生活的感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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