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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丨李大兴:右派刘雪庵与他作曲的《何日君再来》

2017-10-07 新三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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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李大兴,祖籍四川,生长于北京。1980年以北京市高考文科第二名成绩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次年被教育部保送公派留学,在日本东北大学读本硕博。1980年代末赴美国,现隐居芝加哥郊外,以诗文自娱,已发表百余篇,散见国内外。目前在《经济观察报》开设专栏,在《读书》《财新周刊》不定期发表文章。三联书店上月出版李大兴的回忆散文集《在生命这袭华袍背后》。


原题:

好花不常开,君去不再来

——中国艺术歌曲随记之四



上周日下午排练的时候,女生们一起唱起了《踏雪寻梅》:


雪霁天晴朗,

蜡梅处处香。

骑驴把桥过,

铃儿响叮当。


这首歌是黄自的名曲,歌词作者是中国现代音乐史上另一位重要的作曲家刘雪庵。人们也许不知道谁是刘雪庵,但是没有人不知道《何日君再来》。虽然没有大数据支持,但我相信在二十世纪传唱最广的汉语歌曲里,《何日君再来》稳居前三。我也相信会唱《何日君再来》的大多数人并不熟悉作曲家刘雪庵,更不了解他多少因为谱写这首歌而遭遇的后半生。


刘雪庵先生


生于1905年的刘雪庵,自幼热爱音乐、展现天赋,却少年失怙、被迫辍学,17岁就当了小学音乐教师。然而他勉力向学,先考入成都美术艺术专科学校,后肄业任教,当了小学校长。到25岁时,他为进一步深造,重新考入上海国立音乐专科学校,成为黄自门下“四大弟子”之首。(另外三位是贺绿汀、江定仙和陈田鹤)


刘雪庵在1930年代就以创作抒情艺术歌曲负有盛名,作品众多,才华横溢,《采莲谣》《飘零的落花》《红豆词》等作品流行一时。他又十分抗日爱国,是抗日歌曲的最早创作者之一,如《出征别母》《思故乡》《民族至上》。其中最著名的是《长城谣》:


万里长城万里长,

长城外面是故乡。 

高粱肥,大豆香,

遍地黄金少灾殃。


刘雪庵(左1)与郭沫若、于立群(左2、3)夫妇1940年间在重庆张家花园


然而当1984年香港歌手张明敏在北京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演唱这首歌时,大多数人从未听过这首歌,以为是一首港台流行歌曲。这样一首歌被长期湮没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它的作者还写了另外一首更著名的《何日君再来》。


《何日君再来》本是刘雪庵为上海音专毕业晚会随意创作的一首无标题爵士舞曲,艺华影业公司拍摄电影《三星伴月》时,他把这首曲子交给了导演方沛霖。在他并不知情的情况下,编剧黄嘉谟用此曲填词,改编为电影插曲《何日君再来》,由金嗓子周璇演唱一炮而红,成为风靡一时的流行歌曲。



抗日战争期间,日本歌星李春兰也演唱了这首歌曲。革命成功后,这首歌和另外一首《桃花江》一起被认为是1930年代靡靡之音的典型,遭到严厉批判。


作曲家本人由于一直是左翼文化人士,开始未受波及,曾任北京艺术师范学校(今中国音乐学院前身之一)副校长。但是他在1957年反右运动中蒙难,于是创作《何日君再来》的旧账被一道清算。刘雪庵成为“反动的、黄色的音乐家”、音乐界最大的右派分子,被撤职降级,发配到图书室当资料员。


刘雪庵先生


文革中,高度近视眼的刘雪庵由于在抄写歌词时误把“反帝”写成了“美帝”,夫人则被诬告践踏毛主席画像,两个人都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他的夫人因生病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在1971年去世。刘雪庵虽然活了下来并在1979年获得平反,但是直到1982年,《何日君再来》仍被认为是“黄色歌曲”“汉奸歌曲”。


刘雪庵晚年双目失明,瘫痪在床,患上褥疮。他为治病住院,却在医院感染绿霉杆菌,因之于1985年病故。



在今天《何日君再来》已经通过邓丽君的歌声成为世纪经典、它的作曲者已被公认为中国最杰出的作曲家之一。然而,一首歌和作曲家的坎坷苦难折射出中国歌曲一世纪的曲折命运。从1930年代起,救亡压倒启蒙,革命压倒得更多。要到整整半个世纪之后,人们才开始重新认识艺术歌曲的价值,试图继续这一传统。


虽然当代艺术歌曲的创作还不多,近年来中国著名歌唱家范竞马、沈洋、廖昌永等先后开始致力于艺术歌曲的演唱与传播。旅美青年歌唱家童韬此次在芝加哥举办“中国艺术歌曲之夜”,也是希冀以一己微力,在北美展开一次中国艺术歌曲之旅,以期更多的中外人士了解百年来中国作曲家谱出的美好歌声。


刘雪庵作品选


《何日君再来》的歌词其实有四段,其中我最喜第二段,也恰合此刻中秋夜的月色:


晓露湿中庭,

沉香飘户外。

寒鸦玉树凄,

明月照高台。

刘雪庵先生晚年


原载作者微信公众号“诗意与记忆”

本号获作者许可转载



书荐

李大兴回忆散文集

《在生命这袭华袍背后》


三联书店9月出版了李大兴的回忆散文集《在生命这袭华袍背后》,以下是三联关于本书的简介:


“本书主要收录了作者自2015年5月至2016年3月发表于《读书》《财新周刊》《经济观察报》“观察家”专栏上的有关个人记忆的文章,共计26篇,分为“童年·少年”、“父亲·母亲”、“人事·书事”三部分,分别记录了作者出国留学前的一些时光,关于父母的片断回忆,家族历史的一瞥,难忘的人以及难忘的书。


作者对文学和音乐有着较为深厚的修养,长期出入于中西文化之间,以其对世相百态的敏锐观察和对人生经历的睿智思考,形成了沉稳老练、机锋檃栝且又不失抒情的文风。”


书中各篇文章独立成篇,但又构成几个整体。从作者小经历文革,小学初中辍学在家,文革结束后才重返学校,1980年考入北京大学,第二年春天被保送出国留学。


这样独特的经历与作者的生长环境有很大关系:作者父亲早年参加一二九,由学生运动而革命;中年自觉淡出仕途转向教学研究。母亲出身官宦家庭,毕业于燕京大学;青年时随父亲奔赴解放区,中年却在全民大炼钢铁的1958年选择退职,回归家庭。


作者深感幸运的是,少年时见识过许多人,不乏著名者如钱钟书、王小波等,本书有所记述并收入一些首次发表的照片;同样难忘的是那些被时光湮没的名字,我的文章更多是打捞有关他们的记忆。我也曾有幸读到不少当时的禁书,其中的一部分,深深影响了我半生的路径。


作者曾经写过:“家族故事的真正意义在于它们构成历史的基石:相对于那些宏大叙事的政经脉络,个人遭际更在感性上接近历史真实。”过去一个多世纪里,战争与革命、灾难与发展带来的变迁是如此巨大,为此前两千年所未见。大的历史脉络,在教课书里、在学术著作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然而,比起严峻的政治波涛、冰冷的经济数字,个人与家族的故事往往更直接抵达历史的真实与温暖。


这就是作者写这本书的初衷吧。


83岁高龄的著名历史学家陈铁健先生以小楷亲笔做序,封面即是陈先生的墨宝。


“大兴的书,多为阅世、阅人与阅读的人生自述,视野广阔,思虑深远,涵盖文学、史学、美学、诗学与音乐。

…………

大兴说:‘历史应该是个人书写。’我赞同,我欣赏,这是因为个人书写是家国书写的浓缩版,个人的微观史是时代宏观史的真实映照......”




李大兴读本

1979年的蓝星星

歧路和和解——个人记忆

历史的温度

东四六条里的人民大学

七号大院的青梅竹马

谁记得一甲子前的北大今天?

大木仓胡同树影依然

——王小波逝世20周年纪念

回忆早年的王小波

1980年的北京大学

我想象中的北大精神




昔年:反右60年祭

吴兴华:“失踪”半个世纪的天才诗人

吴同:怀念我的父亲吴兴华

吴同:追忆钱锺书伯伯的点滴往事

李榕:舅舅的故事

陈梦家:我不能再让别人把我当猴耍

彭波:悼一群寻梦人的“老板”

杨大明:悼丁望

朱启平,日本战败投降的见证者

潘公凯:血墨春秋——寻找林昭的灵魂

彭令范:我的姐姐林昭

彭令范:林昭案卷的来龙去脉

爱说爱笑爱美食的北大女生林昭

甘粹:林昭与我的苦命爱情

吴昊:我所知道的林希翎

于光远前妻孙历生是谁害死的?

王友琴:于光远为何避谈前妻?

王世浩:10岁那年我差点成为小右派

 戴煌:巫宁坤先生回国落难记

戴煌: 胡耀邦平反的第一个“右派”

李南央:我有这样一个母亲

丁东:大"右派"葛佩琦上访记

梅长钊:我的右派姐夫陈天佐

孟小灯:追忆父亲,

我能写成一本厚厚的书

陈小鹰:我的母亲亦父亲

李大兴:七号大院的青梅竹马

李大兴:谁记得一甲子前的北大今天?

汪朗忆汪曾祺:老头儿“下蛋”

尹俊骅:父亲的右派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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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越明:“另册”里的三六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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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虹:父亲的自杀让我超越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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