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转载丨《西窗竹》by十九瑶(59-65)
这是一篇非常有爱的文,一位世家公子,一棵竹灵,两人意外有了情愫,竹灵还怀了包子,当一切都很幸福的时候,却一下子因为身份的问题陷入巨大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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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竹
作者:十九瑶
文 案
陆桓城:我的老婆是根竹子,我的儿子是棵笋。去年,我家饭桌上冷不丁出现了一盘油焖笋,现在,厨子坟头的草已经三尺高了。
这是一个陆大当家与自家俏竹子啪啪啪,还生了一窝笋的温馨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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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第五十九章 聚散
时隔四年,晏琛终于如愿见到了陆母。
老太太鬓添华发,眉目慈祥,从坐席上起身相迎。陆桓城怕晏琛忐忑,在绒披底下握住了他的手以示安慰,却不想晏琛落落大方,主动唤了声:“娘。”
这倒轮着陆母始料未及,闻声怔住,渐渐落下泪来。
关于晏琛,陆母所知道的其实是另一个故事。
四年前的某一天,她尚在病榻缠绵,陆桓城抱来了一只蓝缬小襁褓,里头睡着一个白玉似的小婴儿。陆桓城告诉她,这是晏琛诞下的孩子。
缘起与缘灭经过一番修饰,从陆桓城江北落难、幸遇青竹相救开始,说到陆家香火不旺,晏琛甘愿承受非议,以男子之身怀胎,最后将阿玄造下的杀孽稍作润色,说陆母当年是误饮毒茶,性命攸关,而晏琛为报陆家三百年养竹之恩,不顾产后虚弱,散尽灵力才换回了她一条性命,以致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可怜孩儿。
这故事七分真,三分假,讲的是仙灵降世、舍命还恩,最契合陆母的心意。
她将宝贝孙儿养在身边照顾,见这孩子身怀竹香,常在啼哭中掉落几片竹叶,更是信了个十成十,只恨从前不曾好好疼宠过晏琛,害他赤诚以待却受尽委屈,反倒误了性命。
今夜重逢,陆母未及诉说一句歉意,晏琛却不计前嫌,主动开口唤了他一声娘亲。
她霎时老泪纵横,握住晏琛的手反复道:“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可亏了这番天意怜人,让你完好无缺地回到陆家来,娘亲定然会好好宠你,再不教你受一丝委屈。”
晏琛不知还有那一处缘故,受宠若惊地道:“谢……谢谢娘。”
陆母看他眉目俊朗,举止合仪,语调还带着几分南腔,果真是自家水土养出来的一根好竹子,越瞧越喜欢,竟舍不得松手,牵着他入了饭席,坐于陆桓城身旁。
陆霖忙不迭地跑来,伸出一双小手:“爹爹抱!”
晏琛便托着胁下将他抱进了怀里,小陆霖坐在爹爹膝上,幸福得目眩神迷,赶紧把自己的小碗挪过来,用小勺子捞起一块肉,递到晏琛唇边:“爹爹吃。”
晏琛咬住那块肉,有滋有味地吃了个干净。
父子俩在这边其乐融融,对面有个人却如坐针毡。
自从晏琛进屋,陆家二弟就极不自在,一张脸几乎深深埋进碗里。此人性子耿直,但面子奇薄,想起自己从前做过的混账事来,实在无颜面对晏琛。晏琛落座时,他无比拘谨地唤了声“嫂子”,然后活像十斤烧刀子下肚,脖子耳根一齐红透,只顾埋头吃饭,再不敢抬起来。
倒是阿玄秉持恬不知耻的本性,从他怀中跳下,优哉游哉地踱到晏琛身边,翘着尾巴,用身体蹭了蹭他的裤腿。
“喵呜——喵——呜!”
要肉,大块的。
晏琛听懂了,从陆霖碗里夹起一块最肥的鱼喂给它。
在陆桓城极度不悦的目光中,阿玄一脸傲然地叼走了那块肉,衔到屋内光线明亮处,开始悠然啃食。
陆桓城醋意横生,附耳道:“阿琛,你离那畜牲远一点,它不是个善茬。”
“我知道的。”晏琛淡淡笑道,“它从前做下的错事,都一五一十向我交代了。如今它以命抵过,又戴了柳叶项圈,变作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狸子,不能再作恶,你……莫要害怕。”
“阿琛,我不是怕它……”
陆桓城无奈。
晏琛莞尔:“桓城,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依你就是了,与他……稍稍离得远一点儿。”
陆桓城这才安心,眼角下撇,挑衅地睨了阿玄一眼。
陆母在旁边打量了晏琛好一会儿,瞧他身形薄瘦,调养得不怎么好,亲自舀了一碗茯苓乳鸽汤给他。
晏琛初聚人身,不宜大鱼大肉,却喜欢鲜汤的滋味,便接过了一勺一勺地饮着,偶尔陆霖贪嘴,也从他碗里蹭几口。陆母看着他们父子团聚,气氛温馨,不由忆起了当年晏琛怀着笋儿时的光景。那时候,她这个做娘的非但一日也不曾照料过,还逼着陆桓城把人撵出去,真真是错上加错,悔不当初。
想着想着便潸然泪下,攥着帕子啜泣连连。
晏琛不知她为何恸哭,与陆桓城对望了一眼,有点束手无措。陆桓城自然是了解母亲的,起身过去安抚了几句,说旧事不能更改,晏琛既然已经回来了,将来疼着宠着也是一样的。他每劝一句,陆霖就响亮地跟上一句“是呀”,生生把陆母给逗笑了。
屋外风霜渐急,剌剌号吹。屋内杯盏声歇,暖意笼身。
陆桓城开了一坛梅子酿为晏琛接风,晏琛盛情难却,举杯浅饮少许,无奈实在不胜酒力,一会儿就喝得双颊微红,眼眸半寐,歪着身子靠在陆桓城肩头打盹。
陆霖吃饱喝足,也舒畅地倒在父亲怀里,摸着鼓鼓的小肚子不断打嗝。
陆母见这一大一小都有了九分睡意,便催促陆桓城送妻儿回去休息,又说外头露湿雪重,晏琛这纸薄的身子,可得好好护严实了,千万莫要感染了风寒。
环翠撑开一把纸伞,陪陆母慢慢往佛堂而去。
她前脚刚走,陆桓康如逢大赦,后脚就捞起已经醉得连舌头都耷拉到外面的阿玄扛在肩上,匆匆道了一声晚安,溜回了自己的小院。
“阿琛,起来了。”陆桓城推了推晏琛,“咱们回家去。”
晏琛怎么也不肯动,含糊嗫喏道:“……我,我走不动路……身上累……不要回去……”
他是第一次醉酒撒娇,别有一番风情。陆桓城瞧着喜欢,一边搀他起来,一边为他披好氅子,逗弄道:“笋儿都走得动路,你是他爹爹,怎么倒犯了懒?这儿的椅子又冷又硌,没法睡觉,咱们回竹庭去,那儿有大床,能让你舒舒服服睡到天亮。”
陆霖欢快地奔了出去,在雪地里踩出一圈花里胡哨的脚印。
他搓了搓小手,回头高喊:“竹子爹爹!”
晏琛当真是倦得太难受了,倚在陆桓城身上都几乎站不住,隐约听见陆霖唤他,才勉强打起几分精神,由陆桓城扶着往外走。
刚迈出门槛,晏琛忽然一个踉跄,按着胸口重重栽进了雪里。
陆桓城脸色骤变,慌忙双膝跪地把人抱起来,就见他面色惨白,额头、脸颊布满了汗珠,粗重地喘道:“竹子……我要,要回竹子里……”
“你不舒服?!”
晏琛弓着背脊,脖颈后仰,已经痛苦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拼命压抑着身体的颤抖,哀求道:“……竹子……快给我一根,给我一根……快……”
他像是发了一场急病,整个人极快地衰败下去,唇角涌出枯血,一滴一滴接连砸进雪里。
陆桓城一分一秒也不敢耽搁,打横抱起晏琛,对呆若木鸡的陆霖道:“你留在前厅,不要乱跑,我先送竹子爹爹回去,马上就来接你!”
陆霖怔怔点头,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陆桓城已经顾不得安慰孩子,抱紧晏琛,转身向竹庭狂奔而去。晏琛失声喊疼,发疯般地讨要竹子,挣扎着,哀嚎着,一刻也等不得,大把大把的竹叶子从他怀里洒出去,飞扬在身后,竟比雱霏的大雪还要密集。
离竹庭还有十几步远时,陆桓城怀里一空,晏琛就这么不见了。
他抱着一条空空荡荡的绒氅,在雪里失魂落魄地跌走。
木栅栏,窄屋檐,西窗下悬着一盏将息未息的灯笼。幽暗的光芒里,他的青竹覆雪而立,悄无声息。
“阿琛,是你吗?!”
陆桓城不肯甘心,猛扑过去,撞落了枝梢的大片碎雪:“我今晚见到的,真的是你吗?!”
竹壁冰冷,雪水潮湿。
除夕夜一场暌违的团圆终止在了夜半时分,墙外传来寂寂三声短更,他仍旧孤身一人。
第六十章 纸偶
元月初一,晏琛没有回来。
元月初二,晏琛依然没有回来。
像夜间一朵未绽先凋的白昙,来去匆匆,无暇停留世间。
那晚陆桓城去接陆霖时,幼小的孩子正跪在院子里,掌心捧着一团雪,想把门口斑斑点点的血迹遮盖起来,好像只要血迹不见了,晏琛就还好端端的。
陆霖拾起晏琛遗落的那只小灯笼,抱在怀里,含泪看向陆桓城:“竹子爹爹他……以后还会再来吗?”
嗓音轻颤,眼神像一只落单的幼崽。
陆桓城胸口闷痛:“会的,一定会的。他只是灵息不稳,要回竹子里休息一阵,等他休息够了,会再出来看笋儿的。”
“真的吗?”
陆霖抽噎着问。
陆桓城根本不清楚晏琛发作的缘由,他也沉浸在巨大的恐慌里,可看着陆霖害怕的模样,只能故作镇定:“笋儿乖,竹子爹爹那么爱你,舍不得抛下你的。你要相信他,好么?”
陆霖本是个不爱哭的孩子,这天却一直哭到了天明。好几次哭累了,在陆桓城怀中昏昏睡去,不多时又被噩梦猝然吓醒,小脸雪白如纸,抽泣着瑟瑟发抖。
第二日是岁朝初一,亲戚登门,酒宴喧闹,年礼堆满前厅。
同宗的孩子们有几个彼此相熟的,这会儿都聚在院中追逐打闹。陆家小少爷一个人坐在角落,抱着一只压皱了的小灯笼不言不语。突然间“嘭咚”一声,外头有个肥壮的男娃儿摔倒了,席上嚼着蜜饯、拉着家常的四房媳妇“腾”地就站了起来,一脸慌乱地奔过去,把那哭哭啼啼的孩子揽在怀里,掸净裤腿上的雪,揉着脸蛋喊他心肝宝贝。
那孩子受了惊吓,被牵回前厅,坐在父亲与母亲中间。父亲斥他顽皮,而母亲温声细语,端来一碗新煮的蜜枣炖蛋,每一勺都吹凉了仔细喂他。
陆霖看着这幅景象,身体发冷,呼吸一阵一阵地抽紧,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很想站起来大声说话,说他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他也有父亲和母亲,他的竹子爹爹昨天晚上回来过了,还陪他吃了饭,过了年……只是今天恰好不在,才留下他一个人。
他不嫉妒。
一点儿也不嫉妒。
最后陆霖还是将这番话吞回去了。
他是陆家嫡系的小少爷,陆桓城已经倾尽心力给了他最多的宠爱,或许所有庶系的弟妹加起来也抵不上,他不能再任性地往陆桓城肩头压上一份或许连爹爹自己都承受不了的重量。
陆霖的眼眶越来越热,他知道自己快要哭了。就在哭出来的前一刻,他揣着小灯笼蹦下椅子,奔出了前厅。
梨头大的一只纸灯笼,落进松软的白雪里,咕噜咕噜滚到了青竹脚边。陆霖光着小脚丫子窝在晏琛怀中,打了一个长长的、舒服的呵欠。
“以后我就住在竹子里,不要出去了。”他撒娇说,“一辈子都和竹子爹爹在一起。”
晏琛温柔地蹭了蹭他:“那木头爹爹就要一个人了,他怎么办呢?”
陆霖发了愁,捂着小脸想一想,突然灵光乍现:“让他也变成一根竹子,我们都住在竹子里!”
“木头爹爹变不成竹子,他是人,一直都是人,从生下来就是了,就像竹子爹爹生下来就是竹一样。”晏琛拥着他,暖热的气息从心底最软的地方淌出来,在黑暗中款款蒸腾,“他那么喜欢你,把你当做他的性命,你是个乖孩子,怎么能说抛下就抛下呢?”
陆霖委屈地瘪嘴:“可是你在竹子里啊。”
晏琛笑了:“我不是出不去,只是身子还有点虚弱……人间污浊,我的灵息刚成,总要适应一阵子,过些时候就无碍了。爹爹答应你,下次一定在外面留得长久些,好不好?”
“好呀!”
陆霖晃悠悠爬起来,小手摸到晏琛的脸颊,凑上去啄了一口,甜甜地说:“要久一些,再久一些,最好永远留下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
陆家素来有元月听戏的惯例,初五在湘水小榭搭起戏台,请来阆州久享盛名的长歌班,一日一折,从《柳毅传》起,到《龙凤佩》止,每年都要唱足十日。
晏琛第二次出竹时,恰逢湘水小榭开唱第一折戏。
陆家虽已早早分了家,搭台听戏的场子却只有祖宅才开得起,故而亲戚几十人,这一天热热闹闹地凑满了一亭子。
蜜糖果脯,茶水糕点,每桌都一一备齐。
陆桓城泰然自若地携了晏琛出去见客,以元配妻子相称,彻底坐实了自己断袖龙阳的好名声。幸而他是家主,上头早已没有父辈管教,连陆母也与晏琛亲近,亲戚里才没有嘴碎的敢在明面上胡言乱语。
陆霖一直牢牢牵着晏琛的手,身子腻着他,脸上笑盈盈的,眉眼弯作了两道好看的月牙儿。
只要别家孩子一看他,他就往晏琛怀里一钻,昂起下巴,显出无比骄傲的神情。
后来依序入了座,戏台上胡琴起、鼓点响、龙女泣、书生急,陆霖才被吸引去了大半的注意力,一双眼睛紧盯台子,咯嘣咯嘣地咬着干果看戏。偶尔记起竹子爹爹来,他会突然一惊,猛地扭头,反复眨眼几次,确定晏琛真的还坐在身旁,才拍拍小胸脯放心地转回去。
如是几回,晏琛忍不住笑了,低声与他说:“竹子爹爹今天不走,你专心看戏。”
陆霖有点不好意思,脸蛋变得红扑扑的。
大约戏至半程,晏琛轻微地咳嗽起来,低着头,衣袖掩了唇,闷闷地压抑在嗓子里。
陆桓城这折戏看了将近三十年,心思早已不在戏台上,晏琛刚出现一点异样他就注意到了,伸手过来为他拊背顺气。
晏琛偎过身子,小声耳语:“我不碍事的,后头有人看着呢,你别……动作太大。”
陆桓城无声地笑了出来,亲自为他添上新茶,应允道:“依你就是。”
热茶润嗓,晏琛接过饮下少许,慢慢咳得轻了。但不过须臾,他又断断续续地咳起来,却怕扰了别人听戏,竭力抿唇按胸,垂着双眼隐忍,每每要捱到鼓乐激昂、唱词凄厉时,才端起瓷杯,以饮茶作掩,克制不住地重咳几声。
待到台上唱至“水岸离别,三娘送君”一段,坐席里已是泣声渐起。
陆桓城无心静听,倾身取了茶壶欲为晏琛添水。他催促几声,要晏琛将茶盏递予他,晏琛却不理不睬,兀自怔怔坐着,一双眸子望在前方几尺处,目光涣散,晦暗无光。
“阿琛?”
陆桓城唤他。
晏琛仍然没有反应。
他木愣地坐着,两只手松松捧着茶盏。然后陆桓城看见,茶盏的青花白壁之上,一道鲜红的血线赫然滑到了杯底。
陆桓城脑中一空,劈手夺过茶盏、掀开杯盖,只见满杯殷红浮荡,赤血粘稠,一股腥锈味扑鼻而来。
这清苦的茶水,早在不知何时全成了血水!
晏琛一张脸白中带灰,气色枯槁,失去意识的身体被寒风一吹,左右摇晃,歪在陆桓城肩头,喉咙发紧,吐出了一口血沫。
陆霖不明就里,茫然问道:“竹子爹爹是怎么了?”
陆桓城哪儿敢教孩子知晓实情,连忙搁下茶盏,不动声色地把晏琛往怀里带了带,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嘘,你竹子爹爹看戏累了,这会儿刚睡着,笋儿不要吵他,我抱他回屋休息一会儿。”
“喔。”陆霖不疑有他,乖巧地点了点头,“竹子爹爹好好睡。”
陆桓城抱起晏琛,在众人疑惑的打量中离席而去,一出湘水小榭,立刻飞也似地往竹庭赶。晏琛散去了太多灵力,一路上昏迷不醒,气息越发孱弱,甚至陆桓城把他抱到青竹旁边,摇晃着身子求他附灵,他也没能醒转。
情急之下,陆桓城抓起一大把冰冷的碎雪,直接塞进了晏琛的衣领。
“唔!”
晏琛一记哆嗦,生生被冻出了几分意识。他勉强睁开双眼,见陆霖不在身边,当即虚弱地挣扎起来:“回去……看戏……我,我答应过笋儿,今天……要陪着他……”
“你拿什么陪?拿命吗?!”
陆桓城气急攻心,简直要被他吓掉半条命,更恨他爱子心切,连性命也可以当做儿戏:“他还不到五岁,往后能陪他的日子不计其数!你这样胡乱折腾,先把自己的寿数弄没了,以后拿什么陪他?!快回竹子里去!”
“不要紧的,我撑得住……”
“他没有你也照样活得好好的,不需要你拼了命陪他!回去!”
晏琛怔住了,神情隐约有几分僵硬:“桓城,再一会儿就好,等戏看完,我就……”
“你回去!”
陆桓城面色涨红,大声吼了出来。
他太怕晏琛出事,语气没来及消去生意场上惯用的强硬。晏琛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眸子里那片褐色的天空里飘落了一场雨,打湿了很多东西。
“……好。”
他闭上眼,修长的十指触碰竹壁,身体渐轻渐淡,在陆桓城怀中化为了一团雾气。
陆桓城仰起头来,颤抖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能怎么办?放任晏琛这样折损健康?
他做不到。
最初他以为,只要晏琛回来了,一切就能重归五年前的轨迹,他们还能和从前一样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可现实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四年光阴,仓促聚灵,怎么比得上三百年的从容积淀?
那个天真的、娇俏的、长久离竹而居也不失活力的晏琛,已被他毁得彻彻底底。他如今得到的……只是一个灌注了灵魂的纸偶。
晏琛错愕而受伤的表情一次次从陆桓城眼前闪过。
他用双手捂住了面孔,只觉悲从中来——他早该知道,上天不会轻易原谅他铲竹的罪孽,不会轻而易举地,就还给他一根完美无疵的好竹子。
第六十一章 恨意
自此以后,晏琛再也没能离开竹庭一步。
陆桓城成了一只惊弓之鸟,唯恐他重蹈覆辙,真的把命丢在外头,不准他擅自出去。晏琛沉默地答应了,每隔三天会在日落前出竹一次,陪陆霖吃饭玩闹。陆霖喜欢被他抱着入睡,他便早早地沐浴更衣,轻声软语哄睡了孩子,给他一场香甜的美梦。
一旦孩子睡了,陆桓城就不再留他。
甚至只要他流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倦意,陆桓城就当成了天大的事,整个人紧张起来,催促他赶紧回竹子休息,勿要逞强长留。
他不倦,但陆桓城不信。
晏琛想着该用一些事情证明自己不倦,于是解了衣衫,白玉似的指尖一寸寸摩挲过陆桓城的胸膛,仰着头凑上去索吻。他的身体和从前一样清瘦温软,对陆桓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随意抚弄几下,陆桓城就立竿见影地硬起来,却总是不碰他。
“孩子在呢。”
也总是这一个理由。
晏琛不依,眼角染上了三分媚意,哀怨地说:“你不疼我了。要是在五年前,你巴不得天天都……”
“别总想这些,嗯?笋儿才刚睡下。”陆桓城挑起他的长发,一缕缕拨到了耳后,“阿琛,我们多说些话,把这些天攒的,没说出口的,没想到的,通通都说给我听……”
媚意渐渐从眼角淡去,指尖随之凉了大半。
晏琛垂下头,轻声道:“每一句话都有它该说的时候,过了,或者没到,说出口也没有意义。桓城,我不能把想说的话存起来,存到与你见面的时候,一口气匆匆讲完,这根本就称不上说话,我……不会开心的。”
“那便不说,我抱你一会儿,咱们还像从前那样……”
晏琛被他环腰抱住,滚烫的手掌一摸过腰脊,浑身都软了,贝齿咬住红润的唇,有些难堪地问:“今天真的……不行吗?”
陆桓城吻过了他的唇,舌尖顺着颌线轻柔地舔到耳垂,在耳畔轻声道:“别急,再过些时日,等你再好一些。”
竹气清,尘世浊,逆冲而斥异,才致无法久留。时间久了,总会好起来的。
他们都这样想。
杨柳抽芽,梨花初绽,很快到了春满人间的三月时节。而晏琛在竹外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已经连一个时辰都凑不满。
就算是这一个时辰,起先隔着三日,后来……便要隔上四日。
时常来不及哄陆霖睡去,强烈的倦意就吞没了晏琛的意识。渐渐的,陆霖变得不爱撒娇了,他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眼神打量着晏琛,仿佛他是一只纤细的小瓷瓶,端在掌心里,稍稍晃一晃,磕到了,就碎了。
也再没有一分一秒的空暇,可以与陆桓城独处。
因为就算把所有时间都留给陆霖,也远远不够。
晏琛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他不禁想,会不会终于迎来那么一天,他再也离不开竹子,灵体被束缚在逼仄的竹壁内,无助地看着陆霖长大离家,看着陆桓城日渐老去……他牵挂的人会一个一个离开世间,而他也会像三百年前那样,再次成为一根对尘世了无牵挂的竹。
仅仅……只是一根竹。
晏琛在寂寥的春天里数着日子,等待下一次重逢。一日,两日,三日……他的心底生出了藤蔓一般紧附的、扭曲的恨意。
他开始恨笋儿。
恨孩子爱他,粘他,缠着他,霸占了他在竹外的所有时光。他只有一个时辰,那么短,弹指而过,太想用来和陆桓城拥抱、亲吻、抵死缠绵,太想再用这具身体尝一尝濒死而被拯救的快感。
想颤栗,想哭泣,却迟迟得不到。
这恨意刚漫上心头,他就自责得几乎想死——笋儿是他的亲骨肉,是他这辈子全部的寄托,他曾经那么爱笋儿,倾付了性命也不后悔,事到如今,怎么能对笋儿生出哪怕一点一滴的恨意?
他慌了,茫然四顾,竟不知该去怨谁恨谁。
铭心刻骨的痛楚总要有一个根源,最终晏琛陷入了绝望,把源头指向了自己,恨自己是一根竹,孱弱,易凋,三百年聚出一抹单薄的灵气,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经不起风浪颠簸,所以,根本就不该苏醒。
更不该被唤醒那一丁点儿可怜的情窦,笨拙地效仿世人,想要寻一个心仪的郎君。
陆桓城怎么会是他的呢?
他用力握紧了十指却仍然留不住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阴差阳错,恰好就是属于他的呢?
四月暮春芳菲尽,小满至,穗半熟。白昼渐长,而相聚渐短。
晏琛又一次从竹子里出来时,陆桓城正在窗前安静地等他。四个月过去,他们早已习惯了用一场漫长的离别交换一场短暂的相逢。为了不让离别太痛,相逢也刻意披上了平静的伪装——平静地拥抱,平静地交谈,谁都不去想这次的重聚会在哪一刻终止。
晏琛环住陆桓城的腰,侧过脸颊,轻轻枕在胸口处。他喜欢听陆桓城的心跳声,因为只有心跳的力度无法伪装。
“笋儿今天……没来吗?”
陆桓城道:“他在娘那里。”
晏琛心头一酸,有几分自嘲地笑了:“笋儿是不是……不愿意见我了?”
他总是突兀地来,突兀地走,孩子还那么年幼,一颗心敏感而易伤,迟早会承受不住这样无休止的残忍分离,只是他猜不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陆桓城没料到他心思诡谲,竟一路往那偏门的死胡同里拐去了,赶忙解释:“你别瞎想,笋儿只是想把时间留给我们。他说,他是一根小竹子,随时可以附灵去看你,我却不行,我与你……永远只能在竹外相见。所以,他希望我用这一个时辰多陪陪你……”
搭在他衣襟上的那只手越抓越紧,突然重重一记猛推,陆桓城还没反应过来,一下被推到了几尺开外!
他一脸茫然:“阿琛?”
“明明连孩子都知道,你却不知道!”
晏琛咬白了两片唇,苦苦压抑的情感在一瞬间爆发了:“每次笋儿一睡着,你就急着催我回去,从来不肯留我一次!是啊,我生下了他,我爱他,所以恨不得用每一分每一秒陪他。你呢?你就没有一点点的私心,也想霸占这每一分每一秒陪我吗?四个月了,陆桓城,整整四个月,你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我回去!你从来不知道被困在竹子里的时间有多难熬!我费尽灵力地出来一次,难道只是为了见笋儿吗!陆桓城,我不只是笋儿的爹爹,我还是你的……你的……”
晏琛的声音在最高处戛然而止,凝作一滴泪,径直坠落下来。
泥土微湿,悄然皲碎。
他攥着衣摆站在那儿,哭得几乎缓不过气,口中半呛半噎地疯喘,仿佛一场沉疴发作。他死死地盯着陆桓城,眼神悲伤而炙热,里面多了一抹陆桓城从未见过的、清晰的恨意。
陆桓城彻彻底底惊住了,如被当头棒喝,半天没能给出回应。
钟漏滴答,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而他们只有一个时辰。
第六十二章 红帐
晏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时间就要这样耗去了,毫无意义的,全部浪费在了他循环往复的求不得里。
总是求不得。
多少年了,一直没有变过。
他会在这场尴尬的对峙中被灼烧成一簇灰烬,率先败下阵来,然后狼狈不堪地回到竹子里,再也无颜出来。
不,不要这样!
晏琛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突然扭头就跑,却不料陆桓城眼明手快,电光火石间将他拦腰截住,三两步拖到床边,直接扔进了褥子里。
纱帐扯落一大片,凌乱地铺开在晏琛身下。
陆桓城单膝跪在床沿,欺身上来,用力压着他索吻,眼底狠劲十足。他挣扎着不肯顺从,想咬人,却被捏着下巴强迫张开了嘴,舌头伸到深处,一寸寸侵犯过齿龈和口腔,弄得他唇瓣湿尽,涎水乱流。
直到他难受得躬身干呕,陆桓城才终于放过他。
“阿琛,你猜我做了什么梦?这些天,这些月,这些年?”陆桓城捧起他的脸,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浸染着滔天情欲,声音沙哑得近乎危险,“我做梦都在肏你。”
......................和.......................谐.......................
轻喘几息,又补了下半句:“……我要在上头。”
第六十三章 秘密
......................和.......................谐.......................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浪荡的娼妓,竟疯狂地喜欢听陆桓城说这些污浊不堪的话,想被弄脏、被灌满,仿佛只有那样,飘浮在虚无中的灵魂才能沉淀下来,真正归属于这个世间。
日薄西山,暮光昏黄,墙壁上映出一片斑驳竹影。
......................和.......................谐.......................
陆桓城不禁笑了:“你怎么回事?我们第一次做这事的时候,你都比现在要耐肏些。”
“那时候你才十七岁,哪里能和现在比?”晏琛胡乱抹了一把汗,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也是个雏的,什么伎俩都不会,只知道蛮干,我觉得痛了,自然就射得晚一些……”
陆桓城愣住,以为听错:“十七岁?”
“啊?”
晏琛茫然地看着他,没察觉哪儿不对,突然神色一变,意识到陆桓城指的其实是五年前仰京客栈那一次,顿时整个人都懵了。
这一惊一怕的表情没能逃过陆桓城的眼睛,他立刻捕捉到了隐情,按着晏琛逼问:“十三年前,你上过我的床?!”
晏琛被他灼热的目光一盯,下意识避开了眼神接触。
“说什么呢……没,没有的事。”
......................和.......................谐.......................
“别动了!上过的……(和谐的小插曲~)……我上过你的床,上过你的床!”
第六十四章 翻浪
陆桓城这才收去腰力,催促他:“说吧。”
“你十七岁的时候,夏天,有个晚上,你在这儿,在这间书房里,一个人乘凉……”晏琛一边粗喘一边哽咽,“我,我第一次化出人身,见你睡着了,就偷偷地来看你……我想离你近一些,所以才爬到了床上。然后,你半梦不醒地按着我,把我给……给……”
晏琛吞吞吐吐,难堪地选了个动词:“……给办了。”
陆桓城在久远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身体猛地一僵:“那晚……不是春梦?!”
“啊!”
他一个激动,险些把晏琛从床上顶下去,急忙扶稳了晏琛,小心翼翼捧起他的脸:“你是不是……十三年前就喜欢我了?”
那等待答案的忐忑模样,好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但晏琛摇了摇头:“不是的。”
“不是?”陆桓城容色一沉,突然想到了某个极坏的可能,“我强迫了你?”
晏琛还是摇头。
“……阿琛?”
“是十六年。”晏琛望着他,眼中脉脉含情,“十六年前我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直到今天,你才终于听到那时那刻,我初醒的心脏第一次悸动的声音。
陆桓城说不出话了。
他的思维空白了大半,根本找不到这样的一句话,可以回应晏琛长达十六载的爱恋。
最后他索性放弃了尝试,唇角一勾,十分轻佻地笑道:“我从前不懂得怜香惜玉,弄疼了阿琛,现在功夫日益精进,保管能伺候得你欲仙欲死,要不要试试?”
晏琛脸颊绯红,朝他轻轻点头。
“要。”
这个字一出口,紧跟着就是天旋地转,床帐乱摇。
......................和.......................谐.......................
第六十五章 捉奸
窗外几声婉转鸟啼,叽叽喳喳,扰人清梦。
一束微亮的曦光穿透了纱帐,不偏不倚正打在眼皮上。晏琛嫌它刺眼,下意识蹙着眉头往陆桓城怀里蹭了蹭,脑袋埋进阴影里,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陆霖站在床前,踮脚,伸脖子,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
木头爹爹没穿衣服,竹子爹爹也没穿衣服,两个人挨在一块儿睡,姿势怪异。竹子爹爹的裸背露在外头,颜色很白,羊脂玉似的,但背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印痕,看着像受了伤。一条绣花褥子胡乱盖在腰际,皱得乱七八糟,还扯破了几道口子,露出棉絮来。鹅绒枕头掉到了床底下,纱帐更是只剩一半。
而且……满床都是竹叶子!
陆霖吓坏了,战战兢兢地拾起一片,用手指头比划着丈量。
这竹叶一指粗,两寸长,比他细瘦的小竹叶可要漂亮多了,只是……只是落得这么密,该要被木头爹爹挠多久的痒痒啊?
陆霖想象着那个惨绝人寰的画面,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太可怕了。
果然他不在的时候,竹子爹爹尽受欺负来着!
“爹爹。”陆霖爬上床,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晏琛,“爹爹快醒醒!”
晏琛以为是陆桓城,睡意朦胧地捉了他的手,嘟囔道:“别闹……还困着呢。”
然而手里五根小指头,短短的,嫩嫩的,在掌心搔来搔去,怎么摸怎么不对劲。晏琛翻过身去一看,睡意瞬间就被吓散了九分。
“笋儿?!你怎么……”
他一下子弹起来,飞快抓起褥子捂在了胸口,满脸的惊慌失措。
陆霖指指他锁骨处:“喏,这儿也有。”
晏琛下意识低头一瞧,入目赫然是淫靡的大片斑驳。吻痕似落花点点,指印似青苔攀墙,姹紫嫣红地爬满了左半边肩膀,脏得几乎不能直视。
陆霖哪里看得懂,愤懑地问:“爹爹,你昨晚是不是被欺负了?!”
他扭头瞪向陆桓城,双拳紧握,牙关死咬,活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眼看就要扑上去狠狠地揍他两拳。
恰在这时候,吃饱睡足的大狮子醒了过来。
陆桓城以手掩口,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慵懒地扫了陆霖几眼:“干什么?弑父啊?”
陆霖一缩脖子,有点怂。
“笋儿,你怎么想的,怎么就觉得我舍得欺负你竹子爹爹?”
陆桓城笑着摇了摇头,捞过晏琛还僵硬着的身子往他唇上亲了一口,搂肩的手臂同时稍稍收紧,晏琛心领神会,也温顺地回吻了他。
陆霖眨巴着大眼睛,傻乎乎地呆住了。
陆桓城瞧他一脸迷糊发懵的小模样,喜欢得不行,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蛋:“笋儿乖,去竹庭的小池子里舀一盆水来,给竹子爹爹洗把脸。”
“好!”
陆霖自知错怪了木头爹爹,愧疚不已,于是乖巧地答应,撅着屁股蹦下床,一口气“啪嗒啪嗒”跑出了老远。
下一瞬,陆桓城火烧火燎地跳起来,掀开褥子到处找衣服。好不容易从犄角旮旯扒出一条裤子,抖开看了看,布料斑结,一股浓郁的腥气扑鼻而来,显然已不能穿了。
他当机立断地把裤子塞进床底,奔到衣橱那儿抓出了两件干净的里衣,一件头也不回地隔空抛给晏琛,另一件自行穿好,利落地套上外衫,又扯了一条帛带束腰,转眼就从赤身裸体的禽兽变成了衣冠楚楚的禽兽。
待他穿戴齐整,回身去瞧,晏琛还抱着里衣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两条白嫩的腿紧紧并拢,耳根子红透了,脸上写满了难言的尴尬。
陆桓城赶忙问:“阿琛,怎么不穿?”
“我……我底下……”晏琛垂着头,羞耻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底下都流出来了……”
他方才忍着断腰断腿般的酸疼勉强坐起,忽而臀间一热,那些在他体内留了整晚的浊液纷涌而出,一股一股争着往外流,后头顷刻就湿透了。要是站起来,还不知被褥上的景象会有多难堪。
陆桓城听得下腹发紧,恨不能抱起晏琛再灌一回。
无奈时机不对,一大清早刚刚被亲儿子捉了奸,实在不宜造次,他只好按下心头痒意,趁着那小崽子还没舀水回来,亲自伺候晏琛穿衣。
夫夫二人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阵,总算赶在陆霖回来之前收拾完了残局。
大清早闹这么一出鸡飞狗跳,谁也没察觉事情似乎有一些不对,直到陆霖爬上晏琛的膝盖,左瞧瞧,右捏捏,兴奋地问:“竹子爹爹是不是已经好了?”
晏琛不明白:“什么好了?”
“身体呀!”陆霖笑盈盈地往他怀里拱,“昨天一整晚,竹子爹爹都没有回去吧?”
陆桓城被孩子一语点醒,“噌”地站了起来,欣喜欲狂地看向晏琛。
晏琛也怔住了。
他清楚地记得,他是昨日夕暮出的竹,迄今已经过去了足足六七个时辰,按照常理,早该支撑不住、被迫附回竹身续命。可是现在,除了情事过后惯有的少许酸痛之外,他居然没有感到一点点灵气耗散的疲累。
像出海的船靠了岸,迁徙的雁归了巢,飘摇的风筝收了线,他的灵气也在不知何时寻到了一处栖息之地,就这样意外地安定下来,不再迷惘无依。
晏琛有些恍惚,伸手按住了胸口。
胸腔里,心脏正有力地跃动着,怦咚怦咚,节奏踏实,令人觉得心安。
陆桓城见他凝眉捂胸,状似不适,立刻紧张地飞扑过来,按着他的双肩问:“阿琛,你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真的很好。”晏琛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在硬撑,只是……”
他仰起头,眼角闪过一抹隐约的湿意。
“桓城,我只是不敢信。我原以为迟早有一天,我会连竹子也出不来的……”
陆桓城还没答话,陆霖先急了,凑上去吧砸吧砸连亲晏琛好几口,在他颊上糊了一大片湿漉漉的唾津:“不会不会!竹子爹爹,你已经康复了,不用再回竹子里去。以后你和我住在一起,和木头爹爹住在一起,再生一个小妹妹,和妹妹也住在一起,我们每天都过得热热闹闹的,保准不让你难过!”
小孩子说话奶声奶气,笨拙却努力地描绘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
晏琛抱着他,从他馨香的发间闻到了近在咫尺的、幸福的味道。
PS 原文鲜嫩多汁,但由于微信审核很严,所以河蟹比较多,请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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