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金《李白传》：富贵与神仙，蹉跎成两失

Original Ha Jin 城读 2022-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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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金《李白传》：富贵与神仙，蹉跎成两失

李白是中国诗歌史上孑然独立的一个人物，就像一颗闪耀的恒星，它的光芒射向四面八方，对其照耀的世界一视同仁。

Ha Jin, The Banished Immortal: A Life of Li Bai, Patheon, 2019.

sources:

https://asianreviewofbooks.com/content/thebanishedimmortalalifeoflibaiby hajin/

https://www.newyorker.com/books/pageturner/hajinsselfrevealingstudyofthechinese poetlibai

https://supchina.com/2019/01/09/bookreviewhajinthebanishedimmortallibai/

虽然李白之名可谓家喻户晓，然而对他的生平，却知之不多。甚至基本的生死细节，仍存空白与争议。主要原因是有关李白生平，史料稀缺。

最近读了哈金写的李白传，The banished immortal: a life of Li Bai，直译《谪仙李白生平》，2019年翻译出版，中文译名《通天之路：李白传》（中译本把Stephan Owen直译为斯蒂芬·欧文，宜用他的中文名“宇文所安”）。这是哈金的第一部非虚构作品，他自言因为夫人生病，难以有大块时间写长篇小说，因此写了这部非虚构的作品。

哈金说，“谈到李白时，应该记住有三个李白：历史真实的李白，诗人自我创造的李白，以及历史文化想象所制造的李白”。

哈金写李白，在一定程度上，两人互为镜像，都是诗人，都是移民，都是无根之人。哈金试图“尽可能多地呈现真实的李白，同时试图理解诗人自我创造的动机与结果”。哈金所用的主要资料来源：有关李白的主要中英文传记；马鞍山李白研究所的相关学术论文；流传至今的李白诗文——现在我们看到的李白作品都来自其追随者魏颢和李白族叔李阳冰编写的文集，约有诗文千余篇，但据李阳冰所说，李白的诗”十丧其九“；李白的朋友们谈及李白的诗文。

此外，有一件非常珍稀的文物：李白有一小段墨宝现存于世，有25个汉字。“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可穷。十八日，上阳台书，太白。”

李白的生与死

李白生于701，死于762。

“白之生，母梦长庚星，因以命之。”长庚星也叫太白，所以李白的字是太白。此外，李白还有好几个名号，青莲居士、李十二（李白在家族兄弟中排行第十二），又被尊称为为谪仙、诗仙和酒仙。

李白的死，当时却鲜为人知——所谓“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以至于764年刚即为的唐代宗授予左拾遗一职宣李白入朝，却遍寻李白不得，最终才发现李白已经去世一年有余—— 李白大约于762年去世，具体日期和死因却不甚了了。有三种说法，一是死于醉酒；二是得了慢性脓胸症，胸肺化脓穿孔而死；第三种说法比较浪漫离奇，李白泛舟河上，醉酒水中追月而淹死。

李白的家庭背景

李白流传下来的作品中甚少提及父母或兄弟姐妹。特别是他一个字都没写过自己的母亲。据说李白的母亲不是汉人，是少数民族，甚至可能是土耳其人。李家在西域生活多年，曾住在碎叶城（今天吉尔吉斯斯坦的托克马克(Tokmok))，李白四岁时，全家彻底告别碎叶，迁往内地，半年后才抵达四川彰明县青莲村（江油）。李白一定记得那场旅途的艰辛，李白最出名的边塞诗之一《关山月》开篇雄浑的景像：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李白的父亲李客，以”客“为名不同寻常，有异邦之感。甚至李姓都可能是自己改的。李客声称自己是伟大的李广将军第十六代血亲。李客是丝绸路上一名比较成功的商人、经营谷物、面料、葡萄酒、干货、生活器具及纸张，沿长江有好几处商贸站。李白在一首诗的序中《秋于敬亭送从侄专游庐山序》提到过父亲，说他很有学问（基本自学），并教孩子们学习。

李客为何把家搬迁到偏远的四川村庄？答案是个谜，不过有学者猜测可能是结下了仇敌或惹上了官府，此举是为了避祸。李客有几个儿子随他经商，但他希望聪明伶俐、记忆力超群、善写诗歌的李白从政。李客为了培养儿子，给李白一笔钱出去游历，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十几岁的李白便开始游学。十八岁李白跟随道家隐士赵蕤夫妇学习治国方略、农业、医学和道术，学习了两年。由于李白是商人后代，不能参加科举。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干謁”，即寻访大官以获得向皇帝举荐的机会，从此李白开启了全国四处游荡的一生。

富贵与神仙，蹉跎成两失

李白一生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唐朝鼎盛时期，那是一个以开放、通商、繁荣的文坛而闻名的时代，他的游历包括了一连串与朝廷官员的会面。每一次会面，他都深信自己的政治生涯即将开始。但是，使他成为诗人的品质，却无法让他成为一个政治家。他过着非常规的生活——喝酒至深夜，宵禁后四处游荡，与各阶层的人打成一片。李白总是被朝廷官员认为太过放荡不羁，不是一个安稳的朝廷命官候选人。失意之时，他的信心让他的生活不至于被打倒。他写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有时，他的自信又近乎自大：当朝廷的传讯传来时，他写道："仰天长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李白的一生，欲从政而不得志，欲修仙也不成，只有不断旅行、登山求道、喝酒、写诗，结交各地诗人文豪，并留下了数百首关于游历、孤独、朋友、月亮和饮酒之乐的诗篇。到了晚年，李白作为一个反叛者站到了队伍错误的一边，最后被关进了监狱，一直到757年，被皇帝流放到了遥远的西南。李白还没到目的地就被赦免了，死在了当涂地区，也就是今天的安徽省。

李白一生曾与四位女性有过家庭关系：第一任妻子，两位女性曾跟他同居并照顾孩子，以及第二任妻子。有四个孩子（两儿两女）。尽管妻子反对，李白仍会一次又一次出门，李白的家园实际上永远在途中，诗人生命的本质存在于无尽的漫游中，好像他在这个世界上注定只是一个过客。

李白的后代泯然众人，李白去世后，有一个粉丝曾特意去寻找，只找到其中一个儿子的两个女儿，不识字，都嫁给了农民。但是婉拒了当地县令要帮她们重新婚配的提议。

李白与杜甫

李白与同一时代的另一位伟大诗人杜甫的传奇友谊，对他们两人都产生了深刻影响。杜甫和李白一样，追求从政之路的过程也是不成功的，并且同样和李白一样，往往也是一贫如洗。杜甫与道家李白不同，他是一个传统的儒家，"他的想象力和道德观被限制在社会和王朝的秩序之中，他的心思为帝国和历史所占据。"

李白的诗直抒胸臆，而杜甫则费尽心思，对自己的诗歌则不断苦吟推敲，力求写得恰到好处，“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们欣赏彼此的方法论。他们的艺术反映了他们的个性，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一个谨慎自律，一丝不苟。

杜甫是李白一生中接触到的众多诗人中的一个，但他在李白心中却占有特殊的地位。李白比杜甫大了十多岁，但两人志趣相投，成就了终身的友谊。虽然两人总共只见过三次，而且都在一年之内，但杜甫为李白写了十五首诗，即使在生命的最后几年，杜甫也会梦见当时已经去世的李白，好像李白的光芒从未离开过他。而李白虽则也为年轻朋友写过几首诗，但相对低调，在《戏赠杜甫》中，李白写道：”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杜甫曾写与李白”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因此有人猜测两人之间可能有同性恋的关系，美国诗人卡罗琳·凯泽甚至以杜甫的口吻将这一故事写成一首诗，戏剧化呈现那一幕：

”大人，您的诗歌写得多美妙！

今晚我可否与您一同睡觉？

直翻覆到我疲了，或者您倦了，

我俩相拥共醉，裹进一床棉被。

纸帕，长发，

以及谁如何享用谁

我们在诗中都忍着不写

兄弟，我们是真正的艺术家，不是吗？

——《杜甫致李白》by 卡罗琳·凯泽

不过，哈金并不认同李白和杜甫为同性恋的说法。

李白与王维

李白与王维是否相识相交？这是中国诗歌史上的一个谜团：李白和王维年龄相仿，出生和死亡几近一致，但却没有任何记录显示他们曾有过交往。王维是朝中官员（尽管他两次被逐出京城），李白当翰林待诏时也一定经常出入朝廷，两人必定曾经相遇过。他们甚至有共同的诗人朋友——都与孟浩然和杜甫关系密切。然而，他们的著作中从没提及彼此——就像他们生活在不同时空，相互完全不知道。他们诗歌的美学风格相差很大，王维的诗平静、理性、内敛，极少涉及时代现实；而李白任性、激情，同情士兵和百姓的艰辛。但除了诗歌上的竞争之外，两人也有可能因为都被玉真公主欣赏而关系微妙。这种竞争也许能大到让他们一生疏远，彼此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