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曝光30秒的照片,凝聚的是来自10万甚至百亿年前宇宙的光芒。当我们记录的那缕光线从那颗恒星迸发的时候,恐龙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经过漫长的时间旅途,它最终到达我的相机里,想想就让人感动。所以,我愿意为了迎接它而耐心地等待。
大家好,我叫叶梓颐,今年28岁,是第一波90后。在我成长的年代,正是中国经济腾飞的时代。闪烁着的路灯、霓虹灯和景观灯,是我对夜晚最初的记忆。而现在孩子的夜晚,更是被电视、电脑、手机充斥着,那里有无尽的游戏、讯息和看不完的有趣节目。
我原本也以为,这就是夜晚该有的样子。直到15岁那年,地理老师将我带到没有路灯的操场上,我第一次将目光看向星空。我拿着活动星图,对照着天上一个个星点,寻找它们的名字、方位。从那时起,属于我的另一个世界开启了。
在那之后,一有空,我就会去操场上看星星。我看着星星慢慢地移动,这种肉眼不可分辨却又精确无比的缓慢移动,激发了我心中最深处的好奇心。这些星星到底沿着怎样的轨道?它们距离我们有多远?
于是我看了很多与天文相关的书,自学天文知识,参加天文竞赛。再之后,我拿起相机,开始记录我喜欢的星空,逐渐成为一名职业星空摄影师。
我从来没有想过,从小做事慢半拍的我,会为了一个天文现象,半个小时内打包好行李说走就走;会把各大行星的数字记得滚瓜烂熟。那么胆小的我,怎么会独自在暴风雪的夜晚开车?
我用了10年的时间去记录和探索,专注于做这一件事,就是拍摄星空。但是,从一个门外汉到成为一位职业摄影师,将脑中的画面用摄影的方式实现,比我想象中更加艰难。
我印象中最难熬的一个晚上,要数2015年在西藏纳木错那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体验。在纳木错的湖边,晚上11点,银河清晰可见,天边频繁地出现闪电。我架起机器,等待着拍下闪电与银河交错的画面。虽然身体冻得僵硬,但精神却异常激动,而就在我一次次按下快门的时候,乌云瞬间遮住了天空,随即而来的冰雹和雨水,让我浑身都湿透了。
当晚我就出现憋气、咳血等高原肺水肿症状。缺氧使我出现了幻觉,觉得银河离我好近,一闭眼就是它,仿佛触手可及;亲人们熟悉的面容在眼前来回闪动,就像走马灯一样。那一刻,我甚至在想,我可能见不到第二天的阳光了。然而,那晚漫长的等待和突破身体极限的尝试,结果并不是很理想,没有拍到满意的作品。
时隔2年后,我才真正捕捉到当时脑海中完美的画面,我给它取名为“无尽与一瞬”。当时我站在玻利维亚一望无际的“天空之镜”,也就是乌尤尼盐沼上,目睹了一场极致的时间反差。我们都知道,闪电只能以秒计,但银河已经存在了136亿年。如此强烈的时间反差,但它们的光芒同时投射在我的相机里。
这让我想起苏轼的《前赤壁赋》:“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这张照片,不就是它最真实的写照吗?
拍摄一张星空作品,有时不仅需要漫长的等待,有些景象更需要自己奋力地追寻。我记得,2009年我还在上大学,当时攒了800块钱奖学金买了一张去上海的动车票,去看难得一见的上海日全食。但是,当我在那里架好机器后没多久,太阳就被遮天蔽日的云掩盖了,等待我们的是一场倾盆的暴雨。
在2013年的时候,我依旧是攒了半年的钱,买了一张去肯尼亚追日的机票。当时辗转了很久,到了一个非常偏僻的戈壁沙漠。等待的4个小时,天气都特别好,但就在距离那最珍贵的2分钟的前5分钟,一片乌云带着它身后的云过来,那里变成了沙尘暴。我们最终也没能看到一次完美的日全食。
我没有放弃。在2015年的北极斯瓦尔巴群岛,我完成了拍摄完美日全食的目标。迄今为止,我看过那么多难得的天象、无比震撼的自然美景,但始终都无法与那次日全食相比。可能这是出于一种终于得偿所愿的悲壮心情吧!
从那之后,我就明白,有些目标可能要花费比你想象中还要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实现。如果你咬牙坚持住,哪怕就是再坚持一下,当目标实现时,你真的会被自己帅到。
我们的先人,用纸和笔记录了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最全最完整的天象。而我则选择用相机追随这些天象,用自己的理解复原前人的智慧。
星空为证,我们的祖先,我们中国人,曾经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时间制定者”。对于古人来说,这世界上唯一精准到分毫不差的,就是头顶上的日月星辰。经过世代历法的修缮,我们的农历成为了当时世界上最精准的阴阳合历,指导了我们祖先的农业生产,产生了一代代鼎盛的王朝。
我总有一种莫名的使命感,觉得应该用自己的所思所学,将这些画面捕捉下来,让更多人了解星空、自然和宇宙的美丽,就像在每个人心中种下一粒种子。每一次我站在星空下,都觉得自己没有变,我还是15岁时候的我。即便见过再多次星空,我依旧会被震撼,还是会激动到热泪盈眶。
我们总希望做事一次性成功,健几次身就能够变瘦变美,旅一次行就变得豁达,或者是看一本书就能得到先人的智慧,最好不走任何弯路,就体验这世上最多令人愉悦的事情。然而,有价值的事物总要付出很多心血、精力和时间才能得到,何况是我们的梦想和目标呢?
我用了10年的时间专注于仰望星空,我相信还会有下一个10年,直到我跑不动为止。人生之于宇宙星辰,虽不过转念一瞬,但这一路风景无数,何不慢些走?
我是新青年,叶梓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