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 | 杨亮：同一件事情在无罪和有罪推定视角下的区别 | 朱桐辉：不许击落一架友军飞机——指标考核对推定的影响

（题篆：太原理工大学文法学院教师、中国政法大学博士郭恒）

编者按：

神奇的九寨，神奇的杨亮。今天推出神奇当事人杨亮的又一篇诉讼法力作，原题为：“同一件事情在无罪和有罪推定视角下的区别”。

杨亮本是办企业和搞金融的，硬生生被这长达五年才进入庭前会议的所谓非法经营指控，逼成了二位刑事诉讼法朱老师的优秀学生。真是，近朱者赤啊。

而且大家看他现在的能耐，已把本朱老师逼得忍不住要和他不断共话、对话。

杨亮：同一件事情在无罪和有罪推定视角下的区别 

Scence 1:

当事人被传唤后面对警察，“我有权保持沉默”“我没见到我的律师前什么问题都不会回答”。

无罪推定视角：

嫌疑人有自我权利意识。

有罪推定视角：

这厮肯定有事。

Scence 2:

当事人通过自学逐渐了解法律规定的自身权益，开始学着使用法律武器自我防卫。

无罪推定视角：

当事人很聪明，有学习能力。

有罪推定视角：

这厮很狡猾，不好对付。

Scence 3:

当事人提出口供是在刑讯逼供下形成的，并不是自己的真实意思表示。

无罪推定视角：

这件事很严重，应该调取监控录像、口供的同步录音录像等取证过程的记录。（其实，这也不管用，也查不出来，因为不仅要同步还得是全程同步的录音录像才能排除明显的刑讯逼供，而且很多变相刑讯是不留痕迹的，全程录音录像也无法防止变相刑讯及提出看守所讯问——朱桐辉）

有罪推定视角：

胡搅蛮缠，你的前后口供很稳定，公安也出具了情况说明证明不存在刑讯逼供。

Scence 4:

当事人辛苦创业、白手起家，最终事业有成。

无罪推定视角：

真不容易，典型的普通人也可以成功的榜样。

有罪推定视角：

你要是不投机钻营、不坑蒙拐骗，哪这么容易成功？

Scence 5:

当事人有人格魅力，员工、朋友诚心跟随。

无罪推定视角：

这是成功人士所必备的素质之一。

有罪推定视角：

你就是黑老大。

Scence 6:

当事人管理有方，公司内有明确的奖惩、升降制度。

无罪推定视角：

这是现代企业的基本标志。

有罪推定视角：

这就是你们组织的帮规。

Scence 7:

当事人不喜欢应酬，数十年如一日每天和员工一起工作，闲暇时间喜欢健身和各种亲近自然的户外运动。

无罪推定视角：

没有不良爱好，勤奋、亲和，对人生有更高的追求。

有罪推定视角：

对自己这么狠，我都做不到，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大把花钱，钱肯定不是好来的。

Scence 8:

当事人在接受讯问时回答“我不知道”

无罪推定视角：

他可能真的不清楚。破案还是要依靠客观证据而不是只靠口供。

有罪推定视角：

他一定在撒谎，反侦查意识很强，看来要上点手段才行。

Scence 9:

当事人是民企老板，有资产和存款无法解释来源。

无罪推定视角：

又不是国家公职人员，不需要解释来源，而且国家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有罪推定视角：

解释不清就是犯罪所得。

Scence 10:

当事人去上访。

无罪推定视角：

信访是公民的权利之一，不打、不闹，当然没问题。

有罪推定视角：

刁民一个，还想进京告御状，不就是没满足你那一亩三分地的小要求嘛。赶紧的，派人，给搞回来。

那些在正常语境下原本代表好的、优秀的品质，为什么到了司法人员眼里就变成了坏的、狡猾的、负隅顽抗的特征。

凭借表面判断一个人，这不是没有知识的人或平时八卦时才做的事吗？司法人员手握生杀予夺的至上权利，本应谨慎和不偏不倚，不是吗？

多年前，我看到浙江卫视“我爱记歌词”的节目上有一个支援四川大凉山的老师，其在出色的表演之后，在接受主持人华少的采访时说自己的学生们非常贫困，甚至连鞋都没有。

第二天，我联系上了浙江卫视，找到了老师的电话，要来了学生们的身高、脚码等信息，在网上买了很多衣服、鞋子。员工们得知后，也尽自己一份心意买了很多书和各种棋类。网店的老板起初觉得大凉山寄送困难，但得知原委之后，自发免除了邮寄费用。

我在想，即便这样的事情在办案人员眼中也会觉得是深谋远虑地洗白自己吧。

朱桐辉：不许击落一架友军飞机——指标考核对推定的影响

第一，如果，命令和指标要求是：不许放过一架敌机，那么，友军的飞机也会被击落。

因为，凡是无法判断来机是敌机还是友军飞机的，在此指标要求和绩效考核下，会被推定为敌机。

于是，果断开炮，击落！

第二，如果，命令和指标要求是：不许击落一架友军飞机，那么，敌机就可能被硬生生放进来。

因为，凡是无法判断来机是敌机还是友军飞机的，在此指标要求和绩效考核下，会被推定为友军飞机。

于是，赶紧眼睁睁地、大大方方地放进来，免得犯错而被上级军法处置。

第三，那么，是推定决定方向吗？好像不是。似乎应该是指标要求和绩效考核决定推定及方向。

但是，真的是指标要求和绩效考核这一形式理性制度和科层官僚规则，在发挥决定作用吗？好像还不是。应该是其后和其上的决心、理念、政治及意识形态选择在发挥决定做用。

因此，是法治理念和法律价值观决定立法方向和司法管理，然后影响法律推定和事实推定的方向。

当然，无罪推定精神也是一种价值理念，而真正的无罪推定精神是保障公民权利的现代司法理念的一部分。依然把政法机关当“刀把子”的“法、术、势”理念，是不会产生和推动真正的无罪推定规则与正确的法治选择的。

第四，无罪推定主要是司法阶段的理念要求、价值选择和证明责任分配。在侦查阶段，侦查人员和调查人员奉行有罪推定，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嫌疑人和违法犯罪线索，其实是没问题的。这也是优秀侦查和调查人员的表现。

也因此，雷洋案件中的警察，不放过莫名其妙高度强烈抵抗的雷洋，其实是优秀警察。

也因此，我多次讲过，聂树斌再审判决书的第一点证据分析不成立。当年的侦查人员根据不特定群众的举报和走访所得，将骑蓝色山地车的聂树斌摁住、逮回警局讯问，其实是没有问题的。这也是优秀侦查人员的表现。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在侦查中，如果发现来自有罪推定的怀疑可能是错的，那么侦查人员就要勇于启动刹车机制、拐弯机制和倒车机制，而不能“将错就错”，一定弄到底，明知故犯地继续抓住嫌疑人和善良公民不放，以完成“限期破案”和“命案必破”的要求。

更不能以栽赃陷害式的“狱侦耳目”侦查，假模假样的强迫式现场指认，以及其他虚假证据补强，完成侦查工作。

而且，在针对侦查的制度设计上，也要有对侦查的中立审查和监督纠错机制，以实现对侦查人员有罪推定视角下的“执迷不悟”的介入刹车、责令纠偏、责令拐弯和责令倒车。

也因此，以“案—件比”这种压缩延期审查、退回补充侦查空间，抑制刹车、纠偏拐弯和倒车等审慎行为的考核规则为质量评价体系核心的荒唐之处，也就昭然若揭了。

所以，我们不能只学刑法，即使是刑法博士了，也得好好学习、领会下刑事诉讼法。

关于无罪推定、无病推定、有传染病推定及司法目标考核，还可见：

以上为杨亮公众号

往期回顾：刑事案件当事人如何找到好律师？

往期回顾：给身处看守所的亲友送书——一个过来人的建议和书单

往期回顾：从英语词根反思管辖权

往期回顾：时间的长度

往期回顾：自我介绍

以下点击可读：

编辑 | 朱桐辉：南开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北京云证国际数据安全司法鉴定中心学术部主任，北京大学诉讼法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