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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城诗选

2017-12-29 麦城 星期一诗社

麦城(1962-),出生于沈阳、生活在大连。1982年从事诗歌创作。曾于2000年出版《麦城诗集》,作品多次在《人民文学》等刊物上发表,并参加了2001年日本世界诗人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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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的圈套

  

从节目单上往下看

歌剧里

还剩下一把椅子

我试着把它搬出来

搬到喉咙和歌声的夹层里去

  

我转到歌剧的身后

印在节目单上的人

正向场内的黑暗鞠着躬

涂在今夜纸上的表情

比幕布还宽

  

歌剧使劲地扯着

我的耳朵

高音C

掏出来的这一夜伤悲

使人无法入睡

  

此时的剧场

比歌剧还小

坐在台下的婚姻

正成为歌剧的难度

爱和被爱

同时被罚出场外

  

歌剧用东方人的命运

开的头

歌声,从西方飞过来

又飞了回去……




失题


一只鸟的影子

落在小女孩的课本上

外公一声咳嗽

影子吓飞了

小女孩抬头朝向天空

鸟的影子

掠过她的作业


她合上课本

一阵阵鸟鸣

从作业里传出来

外公顿觉好奇

翻开了她的课本

但只闻其声

不见其影




祭祀

——献给我的外公和外婆


外公,在坟墓里

校对着碑文

我在坟的外头

点人间的香火


瘦瘦的身躯

瘦瘦的面容

瘦瘦的行程

瘦瘦的影子


从里到外,外公

被瘦归拢在一起

瘦,是他

唯一能留下来的东西


外公的最后一个梦想

准备回传给迷恋故乡的一个背影

却被生死离别

铲出了界外


我拧开酒瓶塞

贴着外公的瘦

对着他内心的空瓶

倒,我的孤独




梦里的蚂蚁


一只蚂蚁

正啃着我梦里的副食

幻想是刚从愿望的笼屉里

蒸出来的灌汤包

幻想里的汤汁和馅

被另一批获得爬行资格的小蚂蚁

吃了个精光


此时此刻

我必须腾出一只手的力量

控制住原有的一切里

刚刚爬进来的新的一切

或者用旧梦对我的许诺

把新梦垫起来

使梦本身

高过蚂蚁的野心

两倍到三倍


梦高起来以后

蚂蚁在地上

反复地演算着

它无法到达的高度

梦过来以后

梦把我接到城里

废电池交代出的那道目光

使我看到了

另一个故乡的轮廓

道路右侧的沉默

说服着道路左侧的沉默

这是路灯下达的命令




玻璃电梯


慢慢向上抬高我的身份

跟在身份后面的那个婚姻

被港台歌曲

装在进口的旋律里

让邓丽君的演唱方式

从外地唱到内地


我坐在玻璃屏幕

最反光的那一部分里

看财富出入时的举止

窗外的灯红酒绿

劫走我的目光

目光里

还有别的目光


少女的红色短裙

将蹲在她肤色里的男人心态

烘烤得裂开了一条缝

调酒师如此均匀地

把酒色勾兑在一个杯子里

女人给男人倒酒

男人的醉意往女人的深处跳


在夜色扎堆的地方

新黑暗搂着旧黑暗

梦,促使我换了一套新的出身

皮鞋、领带、风衣

我像一盏被关掉

又重新拧亮的灯

追赶着另一盏灯里的光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

拦截住我的梦

以及梦境里的另一个我

我试着动用眼前的这一笔绵绵夜色

垫高我今夜的品质

然后,从报废的经历峡谷里

跳过去

去,还是不去

梦过来以后




形而上学的上游


(一)

火车轮子

大声盘问着逃进铁里的轨

铁,总是输给车轮轨道下的枕木

控制着木匠的野心

坐在尾节车厢里的男孩

端起玩具枪

瞄父母离婚的背景


(二)

你没有多少向往地站着

像看着玻璃电梯里的我

那样地站着

嘴角似乎沾了一个歌词

歌词,正拉拢离你最近的旋律

唱我的孤独


(三)

天堂的后视镜

把分不开山羊和绵羊的懿翎姐姐

从乡下拽到了城里

山羊在镜子里

啃着城里的百货


(四)

实验室里的乡音

将远和近递给了物理

水,一定在水流的上游活着

玻璃上的雾气

使窗户把窗外看得格外重


(五)

祖母和外祖母

脸上的皱褶

被手风琴收起来

敲门声与啄木鸟

混响在一起

空杯坠落,清脆地说

神碎了一地

——在你身后


(六)

我踮起脚尖

够油画里的那把钥匙

这里那么多的门

没有一扇有锁孔

看来,钥匙也是一种假设


(七)

几个线条

就把狗的忠诚

逼得离你这么近

狗。西方的狗

忠诚落到纸上

也是杂色的狗的目光

刚刚赶到狗的眼睛里

这条狗

便从画的技法里

蹿了出去傍晚,狗叼着一块

被肉抛弃已久的骨头

向画的深处走去


(八)

戴上手套

用手套上的手指

一层层地揭开亲人的伤痕

你捂住双耳

掩盖着来自身体左侧的哭


(九)

盘子端过来的时候

我正好从筷子上

往田间走

盘子越来越接近盘子的事实

它呆在南方的菜谱里

看,谁最先娶走胃口

你的挑来挑去

从自己开始

再由自己结束


(十)

药方领着病情

赶到了乡村邮局

寄我牙齿上的疼

邮票,贴在往事的右上角

请于下周二

查看你的邮箱


(十一)

乌云、高尔基的大胡子

暴风雨比他的外套

来得还要早

小说里的核心人物

端着乡愁的木碗谁最先浮出水面

谁就先拥有上游


(十二)

童年,就是一枚绿扣子

从鞋帮

往上钉

一直钉到领口


(十三)

一个词

惊动了一个人的写作动机

也惊动了人间的香火

所谓的文学虚构

被踢翻在地

隐喻和反隐喻

划了两道长长的口子

血,从另一个人的阅读里

向外地流


(十四)

一则广告

贴在小区的楼道里

本人,管道工

具二十余年工作经验

专修暖气阀门

和疏通上下水管道

如需要,亦可

疏通各种社会关系

并负责权力的安装

调试和维修

联系方式

 

列宁在一九一八


(十五)

清明节

去郊外墓地

我的哀思和埋在这里的

一个人的尊严

于十点一刻

秘密接头

尊严在高处

我慢慢向上走

在第十二个台阶下

不慎滑倒

倒下去的姿势,好像

与埋在深处的死亡

重叠在了一起

我抬了一下眼睛,发现

我的影子还呆在原处


(十六)

骰子共有六面

六面绝不是机遇的六种

四个人

隶属东西南北四个风向发财的“”字蹲在幺鸡的身后

鼓捣它把游戏里的财富

叼过来

喂你当下的命运

那个矮胖子

不停地摇晃着手心里的骰子

他身后的阿拉伯表哥说

运气,摇是摇不出来的我第一手抓来的牌

是一对西风

第二手

是个南风

第三手牌抓起来一看

竟又是个北风

还未等我看到东风

窗外树上的叶子

已落满街道


(十七)

铁轨

从毛泽东时代的夜色里

铺过来之后

一个人影

和他的前程

开始交付使用

忧郁倚靠着火车的时速惯性

哀求着悲伤

在下一个山谷

减速


(十八)

车站扳道工身后的那个

乡村孩子

目睹了扳道岔的全过程

他的好奇

与道岔的移动

合并在了一起

他暗暗自语

什么时候

他八岁的向往

能被扳道工

从这一边扳到另一边另一边,是哪一边?


2004.2.10~18于大连




失眠的诗语

诗人麦城的历史忧伤

刘小枫


我前脚刚迈出癸巳年,麦城的诗歌就再次赶上了汉语的雾霾。这次诗人麦城按行从民间向人间穿行—穿越的地方竟然是华夏的双重历史。诗人用宣纸把自己的泪眼所看到的乃至自己亲身经历的悲欢离合洇进眼下这些诗页,装订成册码放在历史的途中,然后以几声连诗人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抽泣送给某几个人去低声吟诵……


  从历史的枯井中,诗人麦城没打出一滴水来灌溉自己的才华,反倒从苦涩的眼神拽出一桶刚刚缓刑出狱忧伤。用诗人自己的话说,他失声哭出的那一瞬间,历史的局部下起了小雨,并渗进一种情绪。在这情绪的小雨中,诗人麦城找不到一把纸伞可以把离散的目光收拢成一种汉语注意力,唯有泪水一行一行舔着他的忧伤—这部诗集记载了诗人的历史忧伤,从二胡拉出的凄凉岁月里,这个忧伤像个匆匆赶来的冻僵的灵魂。要理解这样的忧伤,只有用诗人麦城自己的语言,否则忧伤就会变色或者无法形成汉语。


一、外婆的遗嘱


  当诗人麦城往属性的赌局下自己命运那一注的时候,外婆就把龙的传说从象征的账号转出来,打入了未来碰巧要成为诗人的外孙的信仰户头。对中国现代史来说,1921年夏天是划时代的夏天……巧合在这个夏天,诗人的外婆坐在山东的一块田埂上一针一线缝着自己的婚姻,陪她出嫁的除了山东方言,军阀混战漏出来的枪声以及饥饿的天空,还有在那个贫困垄断贫困的年代曾接济过她性格的乡土民风。内心的淳朴是外婆唯一的嫁妆……如今,这样的淳朴还能在哪里见到?诗人觉得,外婆比祥林嫂幸运,因为,自从祥林嫂的命运嫁给了鲁迅的小说,她只好每天从早到晚用眼泪擦自己的出路……鲁迅的写作甚至没有为这个女人的睡眠支起过床。


  诗人麦城的老家在山东,老家院子里有个石碾,男人们推着旋转的碾盘每天碾这碾那,有如推着迟钝的民国,希望碾出一条生路……农业里长出的革命方言,逐渐把愚昧部分碾碎:女人们握着答帚一边扫脱壳下的乡下封闭和生活迟暮,一边扫落民国的灰尘,直到月亮剃完了光头。


  民国的灰尘被扫落后好多年,诗人麦城才来到人间。幼崽刚抱来的时候,外婆像呵护自己的另一个外孙一样疼爱着这个小家伙,每天用山东方言熬出的米汤一勺一勺给外孙喂一世的感慨。当外孙的小学作业刚做到风能刮走尘埃时,学堂里的黑板把启蒙教育的一切藏在它的隐喻里,外婆的山东方言就被火柴盒里的童话点燃。外婆蹲在灶台前,往诗人麦城的未来添加着乡下的烟火,课本里的错别字被蹿出来的火苗烧得吱吱乱响。


  据外婆的额纹记载,1966年的前前后后,不是良知跟着无知的凉鞋在雨季里失踪,就是尊严在梦想的台阶无法跟自己的年华接头。在诗人麦城的少年记忆中,父亲的言谈举止可以概括为一声无奈的叹息——那时,正在挨打的父母们的命收不到一点生活信号。诗人的回忆迄今没有撬开父亲往事密箱的暗锁,藏在这口箱子里的身家性命依旧埋头刻着出身论的蜡板,身份被革命油印在层层的危机里之后,苦难被红色的传单传到了社会……直到如今,诗人长大了,这个故事还种在那个年代的那块稻田里。“文革”资产的小雨一直在诗人的往事里下着,淋湿的记忆被一次次翻晒后又一次次再被淋湿。


  诗人到了上大学的岁月时,外婆己经用梳子把烦恼梳到脑后,从乡下来到城里,每天从市场拎回一条从忧伤的词典游出来的活鱼,不加佐料炖她乡下的人世物语,然后用她的目光铺出一条民间小路,直直铺入诗人麦城的眼睛……直到1981年的某一天,外婆跟往常收拾家庭卫生一样,收拾完了自己的一生,仅留下一张照片镶在了诗人的影子里。外婆的遗嘱再不及时堵在死亡的豁口上,苦难将提前决堤。外婆在遗嘱里新打了一口水井,把诗人麦城的醒悟从人生的梦态里提出来,再用酒瓶里东倒西歪的江湖义气灌醉酒鬼,碰洒在桌子下面的人间麻木。


二、开往历史的班车一站一站驶进童年


  外婆的外婆留下一张老桌子,诗人感到,即便用革命刨光木纹里的明清两代思维,它的家常话仍然或多或少带有封建口音。


  老桌子上有两只杯子,一只里面有水,一只是空的。外婆临走前曾经问诗人:最需要哪只?诗人说,他想把内心里的空空荡荡倒进那只空杯。杯子等来了西方手势,诗人坐在椅子的影子里,用指纹这条河道把东方思想从历史的内部搬运出来。桌上还有一只茶壶,里面盛满古人的教训。诗人麦城为什么不把茶壶里的古训倒进空杯?因为,历史有两条腿,左脚把革命道路走成了一条绝路,右脚又踏进一面镜子,逼自己在失落自己的反光中自首。


  桌上的茶壶说,清政府在一棵风雨飘摇的树下与时代办理着王朝交接手续,它目睹了专制被学潮冲垮的全过程。曾经戒备森严的朝廷玄机四处泄露,帝制隐私里的锅碗瓢盆被革命端上大街,宪法被火车从武汉拉到北京,再由护国军押运到另一个独裁者手中,共和自始至终没从议会的抽屉里拽出来……辛亥革命在一开始就走错了岁月的包房,民主持续缩水,革命党人变卖掉封建家产,从君主立宪的当铺用绝望抵押出一张去西方思想留学的船票,以至于革命迄今仍然躺在西方的头脑里倒民主时差。


  谴责和无辜搅在了一起……诗人用一只苏联红军用过的旧望远镜直接回望十月革命,用焦距把列宁和斯大林调到岁月的镜头。诗人看到列宁对斯大林说,他走了以后,不要让社会主义跟着大声哭,以免惊动邻国的专制,争取把他没来得及发表的演说和《共产党宣言》一同埋在党章里。斯大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和苏联同时埋下了头。


  桌上的茶壶还说到决定性的“西安事变”,但诗人从中仅仅听出张学良的风流韵事和蒋介石的一声叹息。除此之外,诗人对民国史的认识只能来自被启蒙吃得一粒没剩的电视剧,因为自由派公知己经全城戒严,连夜搜捕醒着的民族仇恨……革命老兵成了电影里的表演俘虏,他们继续端着枪为那段历史执勤巡逻,几点端掉封建炮楼,何时摧毁专制据点,被公知逼着出卖自己身上出自中华血性的爱国主义。


  桌上的茶壶还说,米从计划经济洒出来,坐在革命的连环计上,听锅里煮着的饥饿嚼外面一直在开锅的口号,咽了十年也没把恨咽到胃里,以至于人们迄今仍然不清楚,1966年是玻璃先碎的还是目光在玻璃之前就己经碎成了碎片……随后,利刃租来的历史刀锋一刀砍下革命的继承权。可是,谁也没想到,革命的死亡可以让悲伤重新仿造伤口,也可以借青梅煮酒碰洒人间杀机。


  诗人麦城终于明白了那只空杯子里的匿名空白的含义:据说《诗经》里的牛羊养育过这个空白,但它不能被器物表达,也不能交给未来复印,更不能让黑暗连夜誊抄。于是,诗人麦城的命被钉子牢牢钉在一个正在纸上长高的汉字里。在碑文里给死亡写博客的外婆,从点击率伸出她生前用过的手势,把诗人像拉抽屉一样从危险的写作拽了出来,钉子只穿透了文章和常用的比喻。


三、打开《史记》


  历史坐在岁月的包厢里,看打开在书里的一本书,书中人一边啃着被经验啃剩的教条骨头,一边诉说自己的幸福在别人的梦里休产假—这部书就是远近闻名的《史记》,书中人就是远近闻名的秦始皇。这个小老头依旧躺在其中最大的一张床上,做着他最宽阔无边的中国梦,咸阳的那些高个子兵马俑在他身边按唐诗的格律排着队……


  诗人坐在朋友从《史记》的抽屉里拽出来的一个古色古香的酒店,阅读《史记》中的历史典故。酒店窗户对面的新开发园区正在搞一个大型历史展览:秦始皇亲自指挥一支转移到地下的中国军队从《史记》的山顶一路拼杀过来,他的部下连根拔掉疯长在沿途杂草丛中的历史谣言,一直打到后现代博物馆馆藏里的文明典故,才回撤《史记》城内暂时屯兵休整。诗人看完整个展览后拿出一把巨大的圆规,丈量了一下那段历史的使用面积,测出了秦始皇最大的野心半径,最终发现整整一个乡镇被春秋笔法裸露在制度外面。让诗人惊讶的是,一位熟人竟然正在那里主持一场党内婚礼,瘫痪在床榻的封建疾病要娶弱小的邻国主权为妾。这时,诗人内心刮 56 55943 56 31615 0 0 7154 0 0:00:07 0:00:04 0:00:03 7154一阵台风,怒吼着要把埋藏于地下的军事力量一口气刮回秦朝。


  诗人麦城觉得自己应该去《史记》里替历史交拖欠的房费,司马迁用千年古训打了一张收条。诗人正要转身离开古传的君主制,一位满头白发的古人从《史记》里跳出来,拦住诗人的心机。他手里卷着的一沓状纸准备告倒一个王朝,他问诗人现在衙门怎么走。诗人告诉他,衙门仍然还在,但己被制度改成了自由民主的窗户。诗人还告诉他,王府井大街和孔孟之道的会合处是个十字路口,仁义和孝道被没系安全带的儒家格言堵在了红灯下面;执勤的警察正挥动手臂,指挥身后的自由民主人流优先通过,还禁止无业者到儒家继续当长工。中庸之道里的行人多数是外来打工仔,他们在这里赚够了自己的命运之后,再骑上被虚伪饿瘦的那匹千里马连夜赶回家乡去光宗耀祖。得知这一切,满头白发的古人只能拿一脸哀伤当货币去和制度交换自己对民主的疑心,用作为君主制的传统找回的零钱买回自己的尊严。


  诗人麦城一边回味手中的《史记》讲述的皇帝存在银行里的政权还没到期就被人提走的故事,一边坐在自己的迟到里等自己的坏心情被及时倒掉……诗人的想象力洒均匀了以后,那个满头白发的古人终于等到了从诗人体内上来的电梯……


四、说一口流利英语的汉语贼

  

  带着阅读《史记》的这份感觉,诗人麦城漫步到瘦西湖,发现公知式的历史叙述竟然比自己还瘦。他突然明白,这是英语作为语言富豪长期包养中文的结果。这位语言富豪其实是中国人,他从美国哈佛留学回来,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五月四号那天夜里,他扯下一块挂在窗外一颗钉子上的夜色,裁成一件斗篷披在肩上,偷偷爬进众多诗人的梦里。他又拿一根两头尖的钢棍,撬开中国诗人梦里的保险柜,柜子里藏有一份唐代的诗歌遗嘱和一张婚姻拆迁合同,还有历代古诗人的隐私。他像夜总会小姐一样,用西方色情向诗人的母语行贿……在这位语言富豪经营下,半个多世纪后,新诗菜谱的繁华就炒熟了中国社会:什么都可以在锅里炒来炒去,包括口味极重的贪婪和腐败。汉语餐桌上什么都可以往上端,包括西餐式的恐怖主义和谎言,什么都可以用筷子夹到隐私里,包括色情。因为,快递公知每天挨家挨户送报纸,只要把民主和自由从新闻的门缝塞进去就可以下班……新生代刚开始自己的人生,就因富二代肇事被手术刀拉开,然后又被匆匆缝合起来——医生透露,邪恶己扩散到下半生。


  诗人麦城大概在念大学中文系时爱上了诗歌,但他实际上是自学成才,因为他的专业教师包括杜甫书记、白居易局长、李白主任以及屈原老行长统统属于社会兼职。由于这些老师们的诗歌没挂靠英语和大学体制,诗人的自学不被承认同等诗歌学历——诗人麦城的苦恼与李白诗里的封建王朝被一同关押在英语民主的囚牢,整天琢磨着能不能通过自己的写作让中文王朝从英语民主成功越狱。


  汉语土地上升腾着的英语雾霆钻进这位诗人的肺叶,要替诗人心中的汉语焦虑辟谣。诗人麦城想要尽快离开这个被英语方言堵塞的隧道,他的情感和诗歌在这里单向行驶容易追尾更容易肇事。诗人开始寻找古汉语的灵魂,却撞见这灵魂在历史返回的半路发生交通意外……诗人挑选了几个离信仰最近的身影,让他们拼起一副担架,抬着遍体鳞伤的古汉语灵魂急忙赶到说英语的华夏医院。经过一番医学检查,大夫对诗人说:古汉语灵魂即便能苏醒过来今后也可能变成残废。陪同诗人前往医院的友人从古代方向拿出一叠沉睡在他的修养里的千年神话,诗人问这是什么,热爱华夏古物的友人说:这是汉语文明的尸体。


  诗人麦城的命运又一次不能按时到站,他以为自己的时间出了问题。诗人找到一位钟表匠修表,连这匠人也说英语,尽管不那么流利。钟表匠拿起美式螺丝刀,从表芯里拆下时间和诗人的不幸,修理了半天后又装进诗人的等待,一脸无奈地用英语说,他只修进口时间,中国观念修不了……很久以后诗人才知道,这个钟表匠其实是美国民主在中国的卧底。


  中央气象台预报,受一股超强的民主政治冷空气影响,气温于今天夜里开始骤降,请减少表情外出,以免被孤独冻伤……听见这消息,诗人麦城只好坐在西方的诊断室里,等一根英语美学的解构针头把中国古人的忧伤抽到自己的体内,再给自己注射新的诗歌疫苗。


五、中秋夜的乡愁


  自己给自己注射疫苗后,诗人麦城终于发现,中秋节的月亮的确无法变成英语的月亮。因为,这个中国才有的月亮把自己剃成光头,拎上只有汉语厨房才能蒸熟的这盒中国典故,走完了无数中国诗人的一生,直至疲倦被走成残废,再用月光这管透明胶把节日贴在诗人麦城的窗户上。美梦连续在诗人的睡眠中旷课,替黑暗值班的中秋月光命令语文叫醒诗人的表达能力,追查汉语诗歌没考上爱情的主要原因。诗人打开教育制度做错的那道题,用粉笔重新把中秋月光抄在黑板上,计算一下幸福减完悲伤,还能剩下多少快乐,够不够汉语诗歌去使用加法。这时,历史让诗人麦城在她的睡眠里立个户头,天黑以后把梦想转账到诗人身上。


  诗人拿起中秋的月饼,这是中国传统找剩的文化铜钱,用它买返回到秋天镰刀上的刀锋后,还有盈余买从土窑烧制出的乡愁,互不找零。诗人清理着自己的乡愁,以便趁着中秋的月光连夜走出这个只在索取的故乡。因为,诗人的汉语故乡己经被文化民主人士变成了一口朽木做成的文化棺材。诗人只能毫无保留地从故乡的阴影走出去,哪怕走到无路可走……乡愁在别人的故乡冒起滚滚浓烟,外婆留下的遗嘱也未见得能扑灭这高温下的哀伤。


  诗人体内的乡愁神经与故乡责任襟扣在一起,以至于诗人终于病倒,需要住院治疗。医生从自己的眼睛里引出一根细细的医学视线,在穿过微创手术的针眼缝合好乡愁的同时,又把乡音补在诗人的牙上。病愈后的诗人把自己的影子晾干,也没看见风把疲劳刮到别处。他只有用记忆这只弹弓把故乡的鸟鸣从乡愁的枝头射下来,让它在自己的耳朵里落下,到自己的内心来统治乡愁。


  诗人麦城割下最后一种气候,就从农业的庙堂逃了出来,直奔胃里的餐厅点了两菜一汤:一盘凉拌谎言,一盘汉语灵魂乱炖,外加一碗人间乌云。其实,诗人胃里的餐厅很小很小,小到一粒米的责任就可以顶住自己与历史之间的饥饿。这饥饿逼着诗人麦城又返回山东老家,取回农业的底版,再用眼泪分别从两眼珍藏岁月的胶卷把贫困洗出来—历史从眼睛这两只白底黑釉的瓷碗里倒出诗人的沉默,外加一点悲伤的药汁。幸好,外婆的从容和镇静最终挡住了外孙的目光……诗人最后问道,谁能找到一流的情感外科连夜摘除语言自由的脂肪,让诗人的痛苦在自由民主的醒悟里减刑?


  结识麦城十五年,一些事情让我长期困惑不解:为何写诗成了他的志业,实业反倒是他的副业?接济穷途潦倒的有才华的汉语诗人显示了他的豪气,但为何他要年复一年在一些他明知己经残废的诗人身上抛洒钱财?为何他对大提琴拉出的二胡韵味如此痴迷,以至不惜破费请一堆诗人从全国各地赶到上海大剧院听现场?为何他经常请各色墨客吃饭,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每次在饭桌上都一言不发?读过这部最近的诗集我才明白:诗人脚下返乡的鞋子在迈向汉语诗歌的未来时,每一步恰巧都踩在历史的点子上—这部诗集结集的是2009年至2012年的诗作,在那些年里,我记得,历史的局部的确一直在下着忧伤的小雨……


甲午年元月记于京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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