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离开洞穴 ▎13 远见 ▎14 老师《雪洞:喜马拉雅山上的悟道历程》
丹津•巴默与周甲仁波切摄于1997年,他们身后是已故的八世坎初仁波切画像。
12 离开洞穴 ▎13 远见 ▎14 老师《雪洞:喜马拉雅山上的悟道历程》
作者:(英)维琪·麦肯基
译者:莲心
12 离开洞穴
丹津•巴跋离开她遍布福祉的洞穴时,既不伤感也不悲哀。从三十三 岁到四十五岁,她生命中的一整段时光,就在这个洞穴中烟消云散了。
如果世界不来敲开洞穴之门,丹津•巴默也许会在其中永远静坐下去。一九八八年夏季中的一天,一位警员的出现,将她的独居状态打破了。警员无视隔绝所有访客的围墙,也无视永不打扰独修者的规矩,他闯到她的洞穴前,大声敲着门,追问她为何持有不合法的护照。其后,他态度强硬地表示,如果她明日不前往地方警局报到,他将拘捕她。这是丹津•巴默三年来首次看到的人,首次听到的人声,但却是一种非常粗鲁的人声。她只能服从这种粗暴的袭击,下山面对新任的警察局长,局长虽然对这种情况抱以歉意,但同时也表示自己也是别无选择,只能通知她离开印度,而且必须在十日之内离开。
丹津•巴默对警察局长耐心地做出了解释,她不准备在十天之内离开印度,因为她已经在这个国家住了二十四年。她进一步解释,护照不合法不是她造成的,因为她将更新护照的事情委托给了前任局长,前任局长一直代她办理这件事情。现任警察局长听了她这些合理的解释,并感受到她显而易见的诚意后,态度发生了变化,表示他将度假一个月,不需要如先前所言立刻发传单给她,但最终她必须离开印度。在护照一事还没有彻底澄清以前,他允许她回到洞穴中继续修炼。
丹津•巴默再度攀援上山,但为时已晩,她已经无法继续下去。她不仅被迫见了人,而且被迫说了话,根据灵修法则,她的三年闭关已经无可挽回地被破坏了。她理应感到失望或愤怒,根据灵修法则,她必须做完最后三个月、三周、 三天,三年的闭关修炼才能算是圆满。经历如此坚忍的奉献与修炼,她有充足的理由对警察局长发泄愤怒,或是在洞穴里默默独泣,显然这些反应才是合理的。但她却笑着表示:“这种结束闭关的方式当然是不好的。正常的闭关是应该在其中多停留几天,慢慢习惯后再与人相见。”
丹津•巴默闭关结束的消息不久就传开了,朋友们四处开始寻找她,渴望了解在她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独居冥思修炼后获得了什么。她是否一切都好?这段长久的冥思修炼是否使她疯狂了,是否使她的神经受到了影响?也许她已转变成古老故事中所描绘的那样,四周环绕着彩虹般荣耀的光体。如果朋友们都期望于她的身上发现一个重要的蜕变过程,那么他们将感到失望。
在丹津•巴默进入洞穴前,荻迪•康屈特曾为她检査洞穴是否适合居住,荻迪在印度居住期间,曾结识了很多伟大的灵修导师以及他们的弟子。她说:“丹津•巴默看上去还是那么敏锐、那么温柔、那么幽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只是能感觉出她本来具备的品质更加强大并深入了。她好像早就拥有这种杰出的才能与潜力,然后通过自身持续的努力,让我们看见了一种成长。”
荻迪说:“我并不认为任何人都能从外相上看到她在洞穴中修炼所得到的成就,我们只能根据蛛丝马迹来判断这一切。我认为她所获得的成就只属于她和神祇之间(我宁可用神祇而不用空来形容)。她当然具备杰出的才能与美好的品质,同时有一种圆融性。她始终如一、全身心地奉献着自己的慈悲。但我不知道这是一种证明,还是她进行灵修的结果。也许,她能够走上灵修道路是她的品质使然。她比我遇到的很多西方人都更有先天的条件进行灵修。”
德国人利哈•费迪是另一位探访者,她与丹津•巴默相识好几年了。她曾领导过几次闭关,心灵学对她有长久的吸引力,尤其是昆婆舍那静坐让她充满强烈的兴趣。十分巧合的是,当她听说丹津•巴默出关的消息时,她正率领规模很小的一个牛车队,在拉乎尔从事区域性的生态研究。她坦承道:“我很高兴有机会与她谈话,因为我很渴望了解她究竟成就了什么。”
她说:“我始终无法忘记那个见面的时刻。我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那个洞穴,洞穴与山体简直已经融为一体。当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后,我反而羞涩于这样的闯入方式,于是我让两位陪伴我的人留在门口,准备直接进去与丹津•巴默打招呼。她很快就出来了,开心地笑着说:‘快请进,快请进,把你的朋友都请进来。我刚烤了面包,请你们喝些茶吧。’她热情的样子仿佛昨天我们刚见过面似的,她看上去与常人无异。我记得自己坐在那里,心想这一切真是太矛盾了。我们坐在洞中一边聊天一边品尝着美味的新鲜芝麻面包,就好像我们在英国喝下午茶似的。”
“当她送别我们时,我问她这次闭关收获了什么。我不想直接问她是否有所证悟,但是我内心期待着她能告诉我一些超凡脱俗的神奇经验。让我意外的是,她望着我回答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从来不曾觉得无聊。’她只说了这句话,我期待她能多说点儿,但她只是沉默着。我觉得困惑不已,但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她显然相信沉默是金。”
事实上,丹津•巴默对人们的反应与人们对她的印象相比,前者是更加重要的事情。她与世隔绝这么久,又突然与人再次接触,重回每天的世俗生活,她的感受如何?其他一些做过较短期闭关的西方人表示,经过一段时间的与世隔绝,重新融入世界是一种令人恐惧的经验,感官与内心都受到不同程度的侵袭,有时甚至会使他们头晕。他们往往需要几星期时间的适应才能重新融入社会。丹津•巴默与世隔绝的时间如此之长,她承认自己已经蜕除了一层又一层的外物。她的灵敏度在修炼的过程中早已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微细层面。她坦承道:“最初与人谈话时觉得很耗神,但当时并不感到累,事后却异常疲倦。但只要经过一段时间,就感觉一切都好了。”
让人惊讶的是,洞穴独居生活并没有使丹津•巴默在与人相处时变得困难,也不像一般人认为的那样,她不愿与世界发生关系。洞穴生活对她的影响似乎与人们所期待的正相反。丹津•巴默重新融入世界显然并未受到伤害,她看上去十分友善、健谈,对于他人的苦难与需求也极度敏感。这是她在洞穴中修炼获得的重要成就迹象之一。
利哈说:“丹津•巴默具有无限广大的慈悲心,一种超然平静的慈悲心。她倾听每个人倾述并给予劝导,不论对方是罪人还是圣人,她真正做到了没有批判心。她完全持一种中立的态度。她不在乎他人对她是友善的态度,还是无礼的态度。我在一些高境界的灵修者身上也看到过这种现象。人们有困难来寻找丹津•巴默的帮助,她永远乐意帮助。人们都愿意寻求她的陪伴和帮助。当你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时,自然能感觉到她身上净化的影响力。”
丹津•巴默的态度是,不论她身处何境,她都全心全意地善待周围的人与事。她说:“我的本性有两方面。一方面,我喜欢孤独,我的一种基本需求是独处;另一方面,我是喜欢交际与友好的。我不知自己待人是否特别温暖,但我不论与谁在一起时,都会觉得他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的内心深处永远有一种期望他们安好的感觉。因此,我虽然喜欢独处,但当我与人交际时,感觉也很好。”
现在,丹津•巴默重新回到世俗生活中,这是对她灵修生活的一种考验,她可以看清自己是否有所改变。如果缺少了基本的转变,不曾改变昔日惯性的生活与固有的习性,那么多少次闭关都是没有用的。当她在高山过着美妙的独居生活时,她也许感觉到了这世界永恒的真相,但这种经验是否禁得起日常生活的考验呢?
丹津•巴默说:“我获得了一种内心的真正自由,这是我在闭关以前不曾体验过的。那是一种内在的真正平静。我想这种自由是出于一种自足,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会向外相上寻找原因。”她继续说:“当我在闭关中,我清晰地感觉到,世间万事万物都变得如梦幻一般,正如佛陀所说的那样。人可以看见环绕在身边的所有事情的虚幻本质。”她用“人”这个名词,转移了有可能对她可能获得证悟的注意力。“当我出关后,我发现人们对生活是多么执著,我们是彻底地相信自己所创造出来的世界,这其实就是我们真正受苦的原因。因为我们失去了心的空间。现在,我注意到自己对于所有发生的事情,不论它们是属于外相还是内相,我内心对其都保持着一种距离。有时,那种感觉就像置身于一栋巨大的空屋中,而所有的门窗都大敞四开,风不受任何阻碍地吹来吹去。这种感觉并不能永远驻留,有时人会被牵绊,但现在人知道自己又被牵绊住了。”
虽然灵修者们似乎很喜欢这种像“一栋空屋”的感觉, 但对于平常人而言,生命的色彩与活力也许通过热情与感情来实现,他们在这种观念中长大,而“一栋空屋”的感觉也许暗示死气沉沉。“一栋空屋”与“一个人的外壳”,意义是否相同?是否同样暗示冰冷与没有感觉?心无挂碍与断绝情绪究竟有什么不同?心无挂碍是否是一种隔绝状态呢?
丹津•巴默强调说:“这不是一种冰冷的空间,而是一种温暖的空间。它代表人不再被不断生灭的念头和情绪所左右。当你看清人们因不断生灭的情绪而遭受巨大的痛苦时,并不能因他们认为你缺少了强烈的情绪,你就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了。”
她继续说:“人为什么要闭关灵修?人之所以闭关灵修,目的是认识自身的真相,并认识世界的真相。当人开始了解自己时,人才可能真正了解他人,因为所有人都是彼此有因果的。当人陷于自身情绪牵绊的混乱中时,他很难真正了解他人,因为我们永远都是按照自身需求的标准来解读他人。”
“因此,当你遇见闭关多次的灵修者,如经过了长达二十五年时间闭关的灵修者,他们非但不会使你感觉到冷漠与隔膜。相反,你会觉得他们非常可爱。他们对你的爱是全然没有批判性的,因为这份爱与你对待他们态度毫无关系,也不是来源于你的社会地位与身份。这份爱就是单纯的爱,是全然公平无私的,它就像阳光,会给予每个人温暖。无论你做了什么,他们依旧爱你,因为他们完全了解你的处境。在这份了解中,爱与慈悲会自然地产生出来。这是一种理性,并不是一种情绪。非理性的爱是非常不稳定的,因为它根据的是一种反应,以及这种感觉使你如何愉快。它完全不是真爱。”
丹津•巴默的真正变化不仅体现在心理方面,更表现于实际的生活中。警察局长的勒令对她产生了戏剧性的影响,对她而言不仅意味着闭关生活的结束,更暗示着她个人生活中一个时代的结束。现在,最没有被预料的事情发生了。东方文化,特别是藏传佛教文化是丹津•巴默一生所痴迷的, 但此刻,她第一次开始感受到自己文化的吸引力。她在印度居住了二十四年后,西方文化开始向她招手了。
丹津•巴默对此解释说:“我想回到西方,重新发现自我的根。因为我毕竟不是藏人,而且我觉得在印度的经历已经到达了终点。当年我在哈克尼图书馆任职时曾经有一位男友,他对古典音乐、建筑、古老教堂都颇有研究。他经常去画廊、去听音乐会,并喜欢谈论这些事,当时我对这些事情都非常有兴趣。后来,我当了比丘尼,人生方向发生了彻底改变,就将这些全部放弃了。我在印度的二十四年中,除了佛书,什么都不读。然而我觉得自己的生活中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巨大空洞,感觉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此时的丹津•巴默不知自己将何去何从,于是她釆取了一种安然等待的态度。此时,她世界各地的朋友们都开始纷纷写信邀请她前往他们的国家。她先后考虑过美国、英国等地,但最后都放弃了。此后,有一位她在印度认识的美国朋友罗姆,写信告诉了她一个理想的地方——意大利的阿西希。罗姆邀请她前往阿西希做客。丹津•巴默从不曾到过阿西希,但经过考虑后,她最终决定前往阿西希。
丹津•巴默离开她遍布福祉的洞穴时,既不伤感也不悲哀。从三十三岁到四十五岁,她生命中的一整段时光,就在这个洞穴中烟消云散了。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她说:“我感受最深的是,这些时光都到哪儿去了?时间似乎浓缩了。特别是最后的三年,似乎飞一样地消逝了,感觉就像是只有四个月。”
她简单地收拾了行李,从容地向拉乎尔的朋友们一一道别后,动身前往西方文明最伟大的成长摇篮、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意大利。她的人生道路似乎画了一个圆,降生世界、离开世界,现在又回来了。阿西希位于意大利中部,夜幕降临时她到达了这座美丽的中世纪城镇,虽然天色已晚, 但她立刻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也许,山顶上如画的风景、一栋栋的屋宇使她想起了拉乎尔市;也许,圣方济各的神圣气息穿越时空仍然徘徊在这里;也许,附近有一些印度教徒隐居聚会的场所,但不论是什么原因,当丹津•巴默到达阿西希时,她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她说:“我感觉与阿西希的渊源很深,直到今天,包括我在洞穴中时,它是我唯一想念的地方。阿西希有一种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却无法言说的独特气氛。每年,都有数以百万计的游客来到这里。这里是世界和平的中心地,有关各种信仰的会议都在这里举办,这里是一个神奇之地。许多人都曾表示过,在这里都曾获得过那种难得的心路历程的转变经验。”
丹津•巴默搬到罗姆朋友家的楼下居住,快乐地开始重新发现她的西方之根。她常常在深夜一个人独自漫步在小镇中那些迷人狭窄的街道上,却不觉得害怕。她去探访名闻遐迩的圣方济各墓地,两座古罗马长方形皇宫建筑其上,精致美好的壁画,特别是出自文艺复兴初期画家乔托的作品,令她惊叹不已。她攀登上高山,惊奇地发现了圣方济各曾经居住过的一个洞穴。在这里,他曾虔诚地向神祷告,让他了解 耶稣所受之苦,最后他的手与脚不但都出现了标记,甚至还不可思议地显现出真实的钉痕。丹津•巴默在阿西希居住的五年之中,渐渐地在内心孕育出对圣方济各虔诚的奉献之情,当洞穴附近没有游客时,她会在洞穴中进行冥思。
她说:“这个洞穴与我的洞穴相比较而言真是太特殊了,因为洞穴上面有一座教堂。这里真是太好了!洞穴外的树上还有那些鸽子,它们是圣方济各当年向贩鸽者所买鸽子的后代。我特别喜欢圣方济各与动物的故事。他曾经养有一只蝉,他每天还与蝉对唱呢。他是一位非常热爱生活的圣人。”
丹津•巴默曾经说过,在转世轮回中,她曾经做过基督教的僧侣,她透露说:“当我置身于修道院中时,这种感受非常强烈,一切都像经历过似的。我总是感觉闭关式的修道团体格外亲切。我想,大概是基督教传统失去上升空间时, 我才决定前往东方。我觉得这种想法是十分合理的。”
她曾经度过严格的、漫长的苦修生活。现在,她开始放松并逐渐接受几项生活享受。她对卡布其诺咖啡与意大利鲜奶油蛋糕都有浓厚兴趣,并开始食用面食,但她表示最喜欢的食物还是米饭、蔬菜与木豆。她看录像,特别是四十年代的黑白片。她甚至在朋友的庞大图书馆与音乐选集中流连忘返,她就像一块努力吸收欧洲文化的海绵。她说:“关于西方的部分在我脑中是断裂的,它需要得到治疗并重新恢复完整。”
她开始阅读小说,并对法国作家与带有宗教情节的小说情有独钟,譬如安伯托•艾柯的《玫瑰的名字》。她阅读所有能够找到的中古时代的历史故事,她对圣方济各生存的十二与十三世纪特别有兴趣,她全身心投入到这项新的学习之中,以研究佛法的彻底投入态度来学习这一切。她说:“当时的时代,人们对知识有空前的热情,学术性的辩论四处可见,许多知识来自阿拉伯人与犹太人,以及希腊文明。同时,托钵的僧侣制度开始出现,当时的社会产生了许多伟大的圣人与艺术家。”
她对基督教圣人、哲学家的自传与作品同样倾注了极大的热情,当她阅读这些作品时,对自己西方的身份潜移默化地产生了一种新的认识与骄傲,并对自己昔日所信仰的宗教产生了新的认知。
她说:“我们不是只有麦当劳与可口可乐,我们还拥有着非凡的哲学、艺术与精神传统。西方文化虽然非常繁杂,但从宗教角度来观察,我发现它在很多方面都近乎完美。对于我而言,佛教对于修道的见解,仍旧是最清楚与最完整的。当我发现不同的宗教提出了相同的洞见,虽然方式并不同,但我也觉得非常好。对于我而言,了解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另外,丹津•巴默还从音乐中发现了乐趣,音乐使她个人长期以来被忽略的部分得到了滋养。巴哈、亨德尔、海顿,这些古典音乐家的乐曲使她沉醉,而莫扎特则成了她的最爱。她坦承:“我完全爱上了莫扎特,发现他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从某种层面而言,这是一件十分深奥的事,莫扎特用强大的力量滋润了我。我想,我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已经变得非常干涸。”
丹津•巴默也许有意或无意地在平衡着东方与西方、苦行与放纵、孤独与群体这些相互对立的因素,这使她的性情变得相对圆满。如此,她追随的正是新近找到的良师益友,十三世纪德国伟大神秘主义者麦斯特•艾克哈的忠告,他在文章中阐述:“当一位冥思者处于冥思阶段时,当然要挨弃一切念头。但当他结束冥思阶段时,他应该让自己忙碌起来。因为没有人能够永远处于冥思之中,事实上也不应该如此。忙碌的生活会使得冥思生活得到一个放松的时机。”
此时,丹津•巴默逐渐开始了人生中的另一种生活,这种生活将对她的未来产生更深远的影响。当一些基督徒听说她住在阿西希时,他们对于这位长久独自闭关的女士充满了好奇感,很希望能够见到她。因为她的努力超越了他们教派曾经尝试过的一些事情。她得到邀请参加研习会演讲,并获得了来自梵蒂冈议会独具特色的带有浮凸文字的邀请函。她还得到一些研习班与女修道院的邀请,为他们举办专题讨论会,她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与这些教徒分享。丹津•巴默总是很愉快地接受这些邀请,她对不同教派之间的对谈能够游刃有余地接受,并且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运用自己的知识与基督教的冥思方式进行交流。但这样的事情有时进行得也并不顺利。
她说:“有一次,在一个天主教教堂,他们告诉我早晨五点开始弥撒,我准备准时参加。但当我到达教堂时,却只看见一两个人。我问大家都去了哪里,原来他们都在一个小房间中,那是特别为我的冥思课程所准备的。当我走进去时,发现教堂中的人都盘腿坐在地上,而鞋子都整齐地排在门外。他们特别设置了一个放有佛像的圣坛,另有鲜花与水, 他们问我是否可以这样摆放,我说:‘这样很好,谢谢你们。’” 她说:“他们对学习佛教充满兴趣,很希望多了解一些。我想鼓励他们做基督徒的冥思,但他们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们告诉我,天主教派教导内心生活的大师并不多,因此很多年轻人都选择了离开。年轻人想寻找到获得内心平静的方法与灵修的道路,使生命更有意义。修女与僧侣都认为如果他们能够找到这些,他们不仅能够引导年轻人,而且能够给予他们所追求的东西。”
“他们需要找到更明确的修道方法,他们寻求指导,他们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他们提出冥思过程中可能发生的问题,并对如何面对这些问题充满疑惑。于是,我告诉他们应该如何做,他们坐在那里认真聆听。事后,一位年长的修女对我说:‘如果早几年有人教导我如何冥思就好了,它真的很简单。’”
丹津•巴默很高兴能够与修女们在一起。她们交换穿道袍的方法。她把自己的经历说给修女们听,修女们也把她们的生活讲给她听。虽然她们有不同之处,但她们都很高兴彼此有相同之处。她从修女那儿所学到的一些不同的修行方式对她其后几年的修炼非常有帮助。基督教兄弟会对丹津•巴默同样非常感谢,他们邀请她随时到他们的教堂做长期闭关,她虽然温和地拒绝了,但还是表示非常感谢。
一天天过去后,她的影响力逐渐传播开来,而她也越来越被更多的人所熟知。她被邀请前往罗马、意大利北方、波兰等地演讲。她在波兰参访了奥斯维辛,亲眼见到这个埋葬了许多人的痛苦之地。她说:“我感触最深的是那些被送往瓦斯室的人们的照片,许多人都睁着明亮的眼睛,看上去很美丽,有些人甚至微笑着。这让我感到异常难受。”
她虽然觉得西方文化使她受益很多,但她对佛教仍旧非常执著,更是没有忘记冥思。她坚持每天修炼,并做过几次短期闭关。她自然而然地进入到一项为西方佛教比丘尼兴建修女院的计划,这座修女院的地点靠近比萨的帕麦亚。她是在参加一个夏季课程时与这些比丘尼认识的,看到这些比丘尼,她想起了自己刚出家时的悲惨经历,因此对她们的处境备感同情。她说:“这些比丘尼居无定所,没有人照顾她们。僧侣有自己的僧院,但比丘尼却从一个中心迁移到另一个中心,这对她们的灵性发展没有任何好处。”
其后不久,她随同罗姆参加一个朝圣团体,得到了前往西藏冈底斯山的难得机会,她格外珍惜这次机会,因为她从未去过西藏——这个给她生活带来最强烈动力的摇篮地。冈底斯山位于西藏西边的遥远地区,被誉为地球上最孤绝之地。冈底斯山顶峰空气稀薄,高达两万一千尺,在那里的神祇能得到度母的眷顾。佛教徒与印度教徒都认为藏密世界的中心地点是冈底斯山,它被视为最神圣的朝圣地。丹津•巴默初次从歌文达喇嘛富有启示性的著作《白云飘处》中知道了这座神山时,她就想去冈底斯山,但她从没认真想过自己今生就能实现这个愿望。她说:“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终于到了西藏。我一生中花费了多少时间,在思考与阅读与西藏有关的事情。”
朝圣团雇用了四头犁牛来驮载他们的生活用品,丹津•巴默与罗姆则釆取搭乘小卡车相对时髦的方式。因为没有道路可循,沿途变得极其艰难,他们用了整整十天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她觉得非常值得。她说:“冈底斯山美丽得让人惊讶。我们必须在暴风雪中经过一万八千尺的多玛通道才能到达目的地。我与罗姆不仅失去了方向,而且精疲力竭。在这危急时刻,意外地出现了一只大黑狗,我们喂了它一些湿饼干,它带着我们走下了山。我们高兴的心情可想而知。这是极其特殊的因缘,其中暗示着极大的祝福。我们用了整整两天半的时间,才环绕神圣的冈底斯山做完一圈大礼拜。有些西藏人能在一天之内就做完大礼拜,他们凌晨三点起床,晩上十点钟就礼拜完毕了。有些人一个月要做二十到三十回的大礼拜。有些人做满一百零八颗念珠数目的大礼拜。有些人则花费大约两个礼拜的时间,一路上不停地做大礼拜。这些都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因为遍布山石的道路非常冷硬。”
她说:“附近的玛那萨洛加湖也非常特别,我在那里庆贺了自己的五十岁生日。罗姆非要在湖中沐浴,我跳进湖水中差点死掉。湖水不仅极其冰寒,而且寒风还在周围肆虐。”
她说:“来到这里是受祝福的事情,这是我的巅峰经验之一,虽然我头痛欲裂,有高原反应。但我有一种很大的成就感,因为这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
虽然迄今为止,她与西藏及藏传佛教的联系可能是最紧密的,但她内心已不再渴望什么,因为她现在的身份已经是一位西方人士。同时,她还发现了西方的音乐。当她置身于冈底斯山的残石之间,被这座神秘崇高的圣山所庇护时,她听着莫扎特的音乐。她真挚地说:“不论你前往何地,都可以让莫扎特陪伴你。它对我而言是天籁之音,它不可思议地动人,给我心灵以极大的喜悦!莫扎特的音乐是属于天堂的 音乐。”她同时也渴望着一些相对合适的食物。她说:“我对油腻的面条已经难以下咽,我渴望吃米饭与木豆。”
丹津•巴默的“家乡”已经不再属于西藏,她真切地相信阿西希是她余生眷留之地。她坚信这种想法,于是在朋友的资助下,开始在朋友家的土地上建造一栋有两个房间的小木屋。她当然没有忘记对内心生活的完美追寻,因此她希望继续闭关。正当她的建屋计划正常进行时,撤销她建屋的许可却突然降临到她身上。也许是命运的力量,也许是“因果”的力量,丹津•巴默的生活再次被改变。她已经准备好要定居下来,但佛教戒律中所喻示的出家弟子最理想的境况是“出家而无家可归”,这种岁月对她而言似乎还有漫长的一段路,因为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她来完成。
13 远见
丹津•巴默居无定所、一无所有,她离开世俗社会生活已经长达三十年之久,但这些并不能成为阻碍她不能尝试的理由。她一向有胆量、有信心,对佛、法、僧投入了全部的生命。
一九九三年三月,丹津•巴默以一名资深比丘尼与新锐老师的身份,参加了一次佛教会议。会议讨论了东西方心灵的差异、上师的角色、伦理道德准则等问题,而“女性在佛教中扮演的角色”这样的问题则让丹津•巴默阐述了自己清晰的观点。
丹津•巴默天生口才很好,她侃侃而谈自己的经历。“当我刚来到印度时,与上百位僧人同住寺院中。我是唯一的比丘尼。”她停顿了几秒钟,使得大家能够注意她下面的话。“我想这就是我最后独自前往洞穴独居的原因。”每个人都听懂了她的意思。“那些僧人都很善良,我没有遇到来自于他们的麻烦,但很不幸,我是生存在一个女人的身体中。这些僧人都清晰地告诉我,他们祈祷我转世时能够有好运气生为 男性,我就可以自由地参加寺院里的全部活动了。”
丹津•巴默的生活原本就已经很不同凡响了,而这次演讲似乎为她的生活带来进一步的转折。她已经站出来大声讲话了,但她仿佛知道语言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抱怨这个制度是一回事,而脚踏实地地去做一些事则是另一回事。如果一位觉得被错待的女人不能采取行动,谁又能代替她成为行动者呢?她在达胡西市的比丘尼生活所留下来的不愉快记忆,现在被转化成为积极的目的。她虽然等待了近三十年, 但一点也不晩。她将在即将来临的女性心灵解放的时代扮演领导者的角色,这与她所追求并喜爱的隐士生活有很大的距离,但对她也许是合适的。她十分了解女性在灵修道路上所面临的重重困难。她了解不能获得灵修的内心感觉,以及受到挫折后的沉重压力,但她所受的这一切痛苦,现在似乎都显示出它的目的性。
她说:“我想,这就是我在这个时代里生为女人的原因。”她开始积极筹备在菩提迦耶举办一场西方比丘尼会议, 她们迫切需要一种团体的支持与集体的归宿感,她们可以公开提出自己的难题并交换不同的观点。其后,她加入了一个人数很少、精进修道的女性团体,她们积极讨论比丘尼如何能够接受具足戒这类问题。丹津•巴默清晰地知道,这类问题对于比丘尼捍卫她们的自尊心以及提升她们的社会地位是 多么重要。同时,这也是一个复杂的、多层面的问题,它被几世纪以来寺院的传统、无数的神学辩论,以及多重固守的男性偏见所束缚。只有经过许多年的努力与劝说,才有可能推翻既存的制度。令人欣慰的是,这项运动至少已经开始了。
当一些计划正常向前推行时,丹津•巴默再次计划回到严格的闭关生活中去,但此时又有人向她提出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比较接近她的心愿,但更是困难重重。这个计划是为比丘尼建造一所女性寺院。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坎初仁波切就曾对她提起过这种想法。当时,他指着大吉镇寺院所在的康加山谷说:“你可以在这里建立一所比丘尼寺院。”当时的丹津•巴默觉得这个伟大的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 她拒绝了,而现在她年纪大了,修炼完十二年洞穴的闭关生活又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这也许是正确的时机来临之时。
她说:“很多比丘尼不仅年轻而且富有活力,她们有着很强的热情与奉献心,但她们很少获得鼓励。她们极其用功,她们从康区到冈底斯一路大礼拜过来,这是几百里的路途,但她们根本不把这种行程视为困难。其后,她们还要环绕冈底斯山做大礼拜,这是一种绝对彻底的修道奉献精神。”
“很少一部分比丘尼即使获得了一些哲理上的训练,但因为她们身为女性,她们还是处于很糟糕的境地。我知道有一位比丘尼虽然赢得了著名的印度大学的入学许可,她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但两年后她还是被退学了,校方的理由是作为女性,她的学习已经足够了,任何其他更多的学习,都是一种时间与金钱的浪费。”
建设比丘尼寺院是一项十分庞大的计划,丹津•巴默虽然酝酿了很久但仍然感到准备不足。它将需要很多年的计划、组织、投入,以及不懈的努力,确切地说,它需要私人的投资。这一切对她而言都不是擅长的,她所擅长的是闭关,闭关对她来说是直接而容易的。当她正感到自己犹豫不决时,她偶遇到的一个智慧的基督教僧侣,鼓励她并指出, 很多成长都缘于困难的选择。
丹津•巴默回到阿西希的几个月中,她列出了自己所希望创办的寺院的所有计划。第一项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未来的寺院将是一个女性可以彻底发挥灵修潜能之地。寺院将致力于女性的开悟,它将成为女性达到完美的灵修之地。它最终会使得她们在内心获得真正的真理,转变为伟大的女瑜伽士,而不仅仅是只教导女性那些宗教条规。只有真正智慧女性才能真正掌握灵修之力,她们也才能够真正帮助他人的生命。
她知道拓炯玛是唯一具备这种能力的女性修炼者,拓炯玛是大吉镇的伟大瑜伽士,她的修行方式源于十二世纪密勒日巴的大弟子惹琼巴的修行方式,这些修行方式是特别为女性修炼者设计的,这些影响深远的方法能够使女性最终证悟。即使是在证悟方法众多的西藏,惹琼巴的方式仍然很特殊。丹津•巴默知道居住在大吉镇的老拓炯,他们掌握着通往古老教导的宝贵钥匙。如果她让一些合适的比丘尼训练这些方法,珍贵的拓炯玛将得到传承或者发扬光大。
她说:“这些教导的珍贵是不言而喻的。它们是活火炬,必须由活的方法传递下去。如果不能在拓炯辞世前完成这件事,这些教法很可能就永远湮没了。如果没有人修习这些方法,传承也就中断了。我如果能够找到比丘尼修炼它们,它们将带给未来的人们莫大的利益。”
她开始逐步实施自己的计划。这所比丘尼寺院未来将命名为道久迦萨林(意指“真实传承的喜悦丛林”),因为她不计划经营一所孤儿院或一所小学,所以只接收十七岁到三十岁有过普通教育的女性。为了确保未来的寺院能够有一群受过良好训练的核心分子,在将来能够担任教育工作的重任,寺院最初只能接受十至十五位女性。当第一步计划顺利完成后,人数可以增加到一百或二百位女性。因此,寻找到二至三位资深的比丘尼是极其重要的,她们将成为年轻女性的模范与老师。
寺院前五年的训练将包括各种经典的研读,并学习特殊的仪式修炼与宗教崇拜仪式。比丘尼还将学习被列为基础课程之一的英文。当这些学习都完成后,那些具备资格并希望继续深造的比丘尼,将接受拓炯玛训练,这是这座寺院存在的目的。
除了比丘尼寺院,丹津•巴默还计划建造一所国际闭关中心,全世界的女性都可以来到这里与同道者一起修炼。道久迦萨林的比丘尼将教导并传授基本佛法与冥思方法。如果她们希望获得拓炯玛的训练,那么她们就必须接受寺院教育、心理教育,以及西藏语言的学习。现在,深入的觉悟仍然来自古老的西藏传统修炼方法,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道路可以遵循。
除了比丘尼寺院与国际闭关中心,她还计划另建一座寺院、个人闭关小屋,以及供男女访客暂住的客房。
这些蓝图在丹津•巴默的心中逐渐成形,她在借鉴自己曾经教导过的欧洲基督教团体时,产生了一些非常大胆的改革想法。她将摒弃西藏僧人与比丘尼长久以来由私人赞助的传统,他们的财源一般都是来自家庭或富有的赞助者。她认为这是一种很不公平的方式,它不但使得竞争不可避免,同时营造了一种世俗的心态,使修道者的注意力离开了灵修。她建议道久迦萨林的比丘尼努力获得经济独立。她们将工作一段时日,通过商业技能来学习谋生。这种方式将使得她们拥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去除不断寻找金钱的焦虑,创造出共同合作的和谐气氛。所有金钱将聚集起来共同使用,每位比丘尼都将获得道袍与食物,每周得到小额零用钱来购买私人用品。这种方式的推行将避免竞争心态。
除此之外,她还有进一步的想法:“虽然群体之中将有某种分别存在,但是它并不明显。资深的比丘尼将担任老师,但所有工作都是轮流的。每个人都必须洗碗刷盘,尊重劳动,它与担任老师是同样的重要。她们应该知道,专注地在院中扫地也是一种灵修。厨师也许比老师更重要!这样,每个人才会真正地了解彼此的问题,我希望这是个和谐的寺院,在这种环境中每个人都能有所收获。”
长久以来,女性修道所遭受最多的批评之一,就是她们不能和谐相处。男性一般认为,女性们争吵、怨恨,根本无法和平共处,在这种情况下,她们灵修的专注力自然被削弱。
丹津•巴默认为:“这种看法完全是无稽之谈。几千年来,女人们始终很合作。当女人们为一项计划合作时,会产生一种非常特别的能量。女性喜欢参加都是女性的闭关,当我们经过灵修获得内心圆满的感觉时,我们会始终相处得很好。而且女性们喜欢互相陪伴,我姨妈与女朋友们到巴黎时,把我姨父留在家中,她们出去玩得极其开心。我不认为怨恨是女人的本性,男人有时也相处得很不好。”
在未来的计划中,她还将给比丘尼们介绍哈达瑜伽训练,因为这种训练对她的长期闭关帮助很大,使她受益很多。对于比丘尼们而言,任何种类的瑜伽训练都很新奇。丹津•巴默说:“瑜伽训练非常容易,你不需要太大空间,也不需要任何器材,而且它相当庄严。这种训练也许会遭受一些阻力,但如果从最初就开始正确地介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我想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随着丹津•巴默想法的不断完善,这所寺院已然成形。当她最终确定了自己的计划后,她将这项计划呈现给大吉镇寺院所有的修行人,其中包括年轻的、转世的坎初仁波切。当她讲完她的计划后,她最后说:“时至今日,比丘尼获得的帮助并不多。对于女性而言,自助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女性能够自给自足才能不需要依靠男人。女性必须有信心做老师,而且女性需要女老师,一些她们能够交心谈话的女性。这些女老师能够从女性的观点来理解她们。我发自内心愿力地相信女性能够获得证悟,她们只是缺少机会。因此我想做的事情就是创建这所寺院。”
她提出了一个附带的重要条件,就是她不想出任寺院住持。她将建立寺院并使它能够获得发展,然后她将回到自己今生所选择的冥思静修之路上。
令她惊奇的是,大吉镇的修行人听完她陈述的计划后, 没有人提出异议。他们给予她所有的最好的祝福,祝福她开始进行这个计划。唯一的问题是,他们都没有多余的经费, 因此她必须自己承担这项计划。他们表示,这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但她并不感到气馁。他们知道,道久迦萨林比丘尼寺院最终将会落成,并能够取得很大的成功。
但这项计划实在是雄心勃勃,困难重重。需要多重因素的汇聚才能使得这项计划最终成功,包括土地使用、建筑许可、建筑计划、各种建筑材料、各行各业专家、金钱等问题,但要完全解决这些问题似乎又是不可能的。这其中唯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寻找住在寺院中的人们。丹津•巴默居无定所、一无所有,她离开世俗社会生活已经长达三十年之久,但这些并不能成为阻碍她尝试的理由。她一向有胆量、有信心,对佛、法、僧投入了全部的生命。现在,她走上一条自己最最想不到的道路,她将扮演国际性的募捐角色。她计划只要有人邀请,她就前往做佛法演讲,期望听众席中有人在她的钵中布施几文钱。
14 老师
她在全世界旅行,从一个佛教中心到另一个佛教中心,从一个团体到另一个团体,将三十年来持续修炼所储备的智慧,与大众分享从而获得捐款。
在一些无法预料的转变中,丹津•巴默发现自己逐渐承担起老师的角色。这种奇怪的发展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并不特别喜欢这一点。孤独与闭关仍旧是她的最爱,但建立一所使女性获得开悟的特殊寺院,使她需要很多金钱来购买邻近大吉镇的土地以及建筑材料。金钱的需要促使她必须这么做。
她在全世界旅行,从一个佛教中心到另一个佛教中心, 从一个团体到另一个团体,将三十年来持续修炼所储备的智慧,与大众分享从而获得捐款。这是一个缓慢而又痛苦的过程,每一次活动都是自愿捐助的性质。虽然她花费了几周、几月、几年的时间来演讲,但她仍然保持着平和的态度与不受干扰的心境。对于每笔捐款,不论它是五元还是五千元,她都给予同样真心的感谢。这项庞大的工作进展得十分缓慢,但她并没有为此而感到忧虑。
她说:“修行高深的喇嘛已经祝福了我的工作,并说它一定会成功,因此我有信心继续努力下去。”但她还是很困惑于自己生活的这种巨大转变。“我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进入这种事情,如果有人几年前告诉我,我将在全世界旅行并募捐金钱,我一定认为他们疯了。但现在,如果我不做这件事,谁又来做呢?况且我觉得这是报答喇嘛的慈爱方法。”
虽然她的生活道路有些改变,但她的生命河水依旧向前流动,生活的主流并没有改变。她一如往昔地顺随命运的自然安排,她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命运的力量在推动。
一九九四年,她来到新加坡。最初,事情进行得不顺利,这与她随意选择来新加坡没有充分做任何准备有关。没有人知道她的来临,也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完全没有自我宣传的经验。正当她开始陷入绝望之时,她邂逅了一位叫王碧丽的中国女友。这一定是一次非凡的重逢,因为王碧丽前晩做了一个格外清晰的梦,她在梦中看见丹津•巴默被穿着美丽丝衣的空行母所环绕。有个声音对她说:“现在是你帮助女性的时候了。”
丹津•巴默将自己建造寺院的计划告诉了王碧丽。此后,王碧丽给她安排了数百场的演讲活动。从新加坡开始,丹津•巴默开始了东南亚之旅,先后到过马来西亚、文莱、印度尼西亚、菲律宾以及中国香港等地,然后她前往英国与法国,再到美国。她在美国同样四处旅行,华盛顿、西雅图、纽约、夏威夷,并且沿着加州海岸巡回旅行。最后,她再次回到亚洲重新开始旅程。每一次,都有人筹办一场聚会,都不缺乏集合的场地,更不缺乏参加的人群。她每到一处,消息就会传播开来,人群就会聚集起来。这位英国女人在喜马拉雅山洞穴里整整冥思了十二年,人们都想亲眼见见这位非凡神奇的人物。很多人也渴望了解怎样用语言来讲述这种经验。
听了她演讲的人们当然不会感到失望。丹津•巴默虽然不想站在台上,但她完全能够证明自己是一位非凡的老师。她没有演讲笔记,也不用做任何准备,她的话语自然地从心底流淌出来,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最重要的是,这些话语显示出她心灵的成熟与广阔,以及她在洞穴中所成就的经验。她挨弃所有传统的方法,以一种非常清晰明白的方式直接进入事件的核心。她完全打破了僵化的知识结构与枯燥的理论,她将女性的优秀品质全部展现出来。听众完全接受了她,他们遇见了一位能够以生动流畅的英语传达佛法的人,重要的是她的演讲不是来自教科书,而是来自自我的经验。这种经验很有权威效应。最重要的是,她是穿着僧袍站在讲台上演讲的女性,这一点真是让人感到非常新奇。
这是很多人长久期待的事情。西藏喇嘛将佛法传达到渴望的西方人中时,他们是以精神力量鼓舞了听众,而不是蹩脚的英文。外在的美好显然是需要内在高贵境界的支持,听众被他们所吸引。但如何从笨拙的转达与不同的文化背景后面吸取意义,这是不能回避的、令人困惑的问题。由于喇嘛过去都是传法给专门研学的僧侣,他们不知如何将佛法传给在家人、职业人士,以及西方女性。只有那些经过长时间静修、潜心用功的人,或是努力学习藏文的人,才能真正领会藏传佛教的精华。
丹津•巴默的出现,将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容易了。她从西藏冥思中心开始,继而教导禅团体、精进的止观修炼者、基督教团体,甚至教导非宗教团体,她将自己的智慧与常识、经验与洞见,都与大众分享。她在世界各地旅行演讲, 影响力愈来愈大,声名愈来愈高。
有一次,在西雅图,一群治疗学家听说她来到此地后盛情地邀请她演讲。他们相信,她的经验能够减轻他们所负担的沉重压力。她说:“我们的意念就像垃圾,我们每天放进脑中的大部分意念都是垃圾!那些新闻、娱乐、谈话,我们都没有选择地吸收进来,就像一场临场发挥的摇滚音乐会。问题是,这会使我们疲惫不堪。”她继续说,“我祝福你们所担任的工作,你们选择它不仅仅是出于谋生的目的,因为世上有很多更容易赚钱的方法。你们选择它,是因为你们有帮助他人的美好愿望。你们是给予者,但给予需要补充,否则你们就会变得像空瓶子一样。我们需要给予,我们也需要吸收。”
她说:“当我们需要休息时,一般都是打开电视,或是出门闲逛、喝点儿东西。但这些行为只是填塞更多的垃圾而已,并不能使我们获得真正的休息。甚至睡眠都不能让我们的心念停歇下来。为了获得真正的休息,我们必须清扫垃圾,平静内在的噪音,给自己的心以内在的空间。我们必须让心专注于眼前这一刻才能达到这个目的,这是一种最彻底的休息方式。这是冥思与觉知,心念是完全放松与清醒的。” 她向他们保证:“你们每天只需要五分钟时间进行冥思,不仅会感到非常清醒,而且会感到自己焕然一新。”
她说:“人们常常认为自己没有时间‘冥思’,这种想法显然是错的!当你走在走廊中时、在等待电脑开机时、在等待路口红灯变绿时、在排一条长队时,甚至洗澡、梳头时, 你都可以冥思。你只需要专注在眼前的一刻,不要有分别心。最初时,你一天选择一件事,做那件事时保持当下的专注。早晨喝茶、剃胡须时,也专注于当下,一切都是习惯而已。目前,我们早已习惯了不专心,我们必须培养专注在当下的习惯。一旦我们开始做到它,所有的障碍都消除了。当我们专注于当下时,不会有任何分心的念头,这是一种非常直接的经验,它会使你觉知而清醒。”
每当她到各地演讲时,她总要强调,她在洞穴中的生活并不是唯一的灵修方式。她说:“冥思应该属于每日生活中的修炼,而不是坐在洞穴中十二年而已。除了生活本身,你又能到何处去学习慷慨、耐心、道德?我在洞穴中静坐听着狼嚎,又能获得多少耐心?”她强调,“佛法的最终是心念的改变,是心的转变。如果只是静坐冥思,却对每日生活中的佛法视而不见,那么人心与意念是不可能得到转化的。”
她演讲时喜欢引经据典,并将自己亲身的经验与听闻的故事,以及现代的生活方式融合其中。“有一部充满佛教意义的电影。内容讲一个人必须日复一日地度过完全相同的每一天。他无法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但他发现自己可以改变对待事情的方式,也就是转化每日的生活经验。他花费了很长的时间逐渐领悟了一个道理,当他不再有憎恨与贪心之念时,开始真正为他人着想时,他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转变。这就像当一部电影开始时,他是学弹钢琴的,而他最后弹的则是奏鸣曲。”
当她面对佛教徒听众时,她会谈论更深入的主题,显现出她的智慧与学问。她说:“我们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自觉’:一是‘专注’,它像镭射光一般集中于一处;一是‘觉 知’,它的范围比较广大。我们也可以用听音乐来比喻,如果你真正醉心于音乐,就好像被它所湮没了。诗人艾略特说:‘沉于音乐深处,你不再是听音乐;当乐音不断持续, 你就是音乐。’这种状态是一种专注。但如果你知道自己已与音乐合二为一,这是一种觉知。你们能了解这种差别吗?当我们是觉知的,我们不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同时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各种感觉、情绪,以及身体内外所有的事情。”
“我们常常会认为‘自觉’必须是某种更大、更壮观的事情,但实质上它往往简单得容易让我们忽略。你以为心灵成长是什么?它不发光也没有特殊声响。它非常平凡,就在当下。人们往往以为开悟是某种非常遥远的事情,是一种非常伟大的辉煌:它在瞬间转化了一切并带来永远的改变。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它是一种平凡得让你几乎视而不见的事情。它与我们近在咫尺,以至于我们没有注意到它。它是某种何时何地都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一旦发现它,才知道它就在那里。它一直在那里,只是我们内心的眼睛没有睁开。当我们真正觉知这一切后,我们就成佛了。梵语的‘自觉’是‘思姆瑞提’,巴利语是‘萨提’,藏语是‘卓帕’。它们的主要意义都是‘记住’。天主教说的‘处于一种心思集中的境界'。如果我们能够保持‘自觉’几分钟,时间就算很久了,因为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如果‘自觉’与‘记住’是同义词,那‘自觉’的反义词就是‘健忘’。我们可以保持短暂几分钟的‘自觉’,然后我们就不可避免地忘记了。我们怎样才能记住‘要记住’?这是重点所在。但问题是我们有一种非常强大的习性,使得我们缺乏‘记住’的习惯。”
丹津•巴默用一个生动的例子来表达她的意思。“当前, 我们的状态就好像通过一副很模糊的望远镜在观看世界。当我们经历某些事时,我们实际上是通过思想、批判等先入为主的意念。譬如,当我们遇见某些人,我们并不是看见他们的真实情况,而是通过自己的想法来看这些人,我们喜不喜欢他们,我们通过他们想起了什么人,那些人是做什么的。我们并没有通过他们来了解他们。我们用相同的态度来了解 所有的事情。我们用自己的想法与经验来解释我们周围声、色、味、触等一切事物。”
“我们也许会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它一点儿都不重要。’但实质上我们离真正的经验有很远的距离,我们愈被情况所左右,愈像一个机器人或一部电脑。有一个比喻既形象又生动,某人‘按了我们的按钮’,于是我们反射性地回应。”
“我们必须清晰观察世间所有的事情,必须看见事情的真相,就像第一次看见一样。或像西藏谚语所言那样,如婴儿一般看见佛堂之上的壁画。婴儿的心念是纯净的,会不带有杂念地看着那些色彩与形状。这应该是我们在每天生活中所拥有的心境。”
丹津•巴默保证:“如果我们能够做到不带任何杂念地观察并善待世间之事,我们所处的情况将自然而然地得到转化。”
她的教导不仅清晰明确而且富有实际操作性,她运用各种容易让人接受的方式,使“凡夫俗子”们能够开始获得“自觉”。她告诉人们如何注意自己的呼吸、身体、意念。有时,她的声音变得活泼而有韵味,带有跳跃感。当她年轻时,每每有新想法时,她的声音就会变成这样。
她说:“人们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一个人只有空空如也后才能成为一个灵性的人,很多人是恐惧这种结果的。但事实并非如此,一个觉知的人并不是不再有任何感觉,而情感更不是平淡乏味,他还是有自己的身份、个性,只是你不再相信它。当我们遇见修行高深的喇嘛,能感觉到他们都是最真实的人物。因为存在我们心中的许多障碍,对于他们而言已不是问题,他们所流露出的心念自然是真实而自发的本性。佛陀的心念并非一片空白,它充满了慈悲、喜悦、幽默,同时也异常聪慧与敏锐,它美妙之极。”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用一个比喻来加强说明。“觉知就像是一片冲浪板,如果你是一位冲浪高手,你是需要大浪而不是平静的湖泊,浪愈大,你会觉得愈有趣。密勒日巴曾说:‘骚扰愈多,喜悦愈深。’因为他在浪头之上能够保持完美的平衡。”她又换了一个比喻继续说,“从灵修角度而言, 最好是做一只老虎而不是一只兔子。兔子很好又令人喜爱,但它们没有太大的潜力突破。老虎是非常野性的,但它拥有非常纯粹的能量,如果能善加运用,这正是灵修所需要的。所有伟大的圣人都是热情的,他们只是不会把热情浪费在不需要的方向。他们用内心的热情为燃料使得自己获得最终的开悟。”
她的这些观点,与密勒日巴这位伟大的洞穴冥思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密勒日巴是喝举派的创始者,他的经验超越了教条主义:
长久以来冥思着秘传的真理,
我已忘记所有的文字般若。
长久以来将每一次新体验,运用到自我的灵修之中,
我已忘记所有的主义与教条。
长久以来体验了沉默的意义,
我已忘记如何追溯动词、名词的根源,以及只言片语的来源。
当丹津•巴默面对悟性比较高的听众时,她的演讲会变得更加丰富、活泼,演讲经常会转变为生动的对谈。
“我们不仅有心念,还有对心念的觉察。觉察心念的存在与纯粹的思考,两者之间有着天壤之别,觉察心念的存在是无限的。我们经常与自己的心念与情绪认同,我们就是自己的心念与情绪。我们快乐、愤怒、恐惧。我们必须学习退后一步,了解自我的心念与情绪仅仅是心念与情绪而已。它们只是心理的一种状态,并不真实。”
丹津•巴默以这样一句话来结束她的演讲:“人必须了解这一点,不与觉知者认同。人必须了解,这个觉知者并不是某个人。”
丹津•巴默已经冒险地进入了深奥的哲学领域,听众沉默着,可能正在消化这些令人费解的知识。听众席中出现了一个声音,他非常缓慢地用他的提问来表示他内心的困惑:“我不明白觉知者为什么不是某一个人!”
丹津•巴默用安静的嗓音回答道:“是的!但这是佛陀最伟大的洞见。”
发问者继续说:“当你了解自己不是意念也不是感觉, 你认为自己已经开悟了。但当你更深入下去时,你才知道自己并不是觉知者,这时,你会面临一个问题:‘我是谁?’”
“这就是佛陀最伟大的觉悟。他觉悟到,当我们愈发地觉知,我们的意识就会变得愈发空灵与无垠。我们不再只看见自我,而是进入到与所有生命融合在一起的无垠心念中。在我们生存的世界中,你必定会问‘我’在哪里?‘他人' 在哪里?只要我们活在相对的意识中,就会有‘我’与‘他 人’的存在。这是我们根本的错觉,这是我们问题的重点所在。”丹津•巴默做出了结论,“因为这种错觉,我们会有分别心,这是我们无明的原因。”
这是佛教的精华所在,空性代表着永恒的哲学,它能够治疗所有人类的忧患。
听众席仍旧不断有新的问题:“那么,这种相对性、这种分别心,它就是我们痛苦的根本原因?它就是人类在生命深处感受到的深刻寂寞?”
丹津•巴默清楚地回答道:“当然是的。世间万物的产生源于这种相对性。佛陀说,无明不是你在这件事或那件事上于知识上的无知,而是一种没有察觉的无知。我们创造了‘ 我’,那么所有其他事情都是‘非我其后,我们对‘我’想要的其他‘非我’的东西产生欲望,并且厌恶所有我们不想要的东西。这是我们的贪婪、厌恶与所有其他不好品质的根源所在,它们都是从这种相对性与分别心的错误认知中产生的。”
“我们一旦了解,超越意念与情绪是生命的本质,而这种本质是无限的,是与所有的生命都融合在一起,那么在这种时刻,那种隔绝、分别、恐惧与渴望的感觉都消失了。这是最大的解脱!”
丹津•巴默如是说,听众必须相信这一点。这是所有宗教中圣人发现的神秘真理。当放弃自我时,一种合二为一的喜悦就会产生。
当所有人都在品味这种境界的意义时,丹津•巴默停顿了一下说:“懒惰是我们追求开悟道路上的绊脚石。”她用自己在洞穴中所经历的“失败”经历来说明,“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我们不想回到当下,因为我们被意念的游戏所迷惑。如果一个人真正希望出离,并不只是放弃外在的一些东西,如金钱、家庭等,放弃这些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真正的困难是放弃我们所溺爱的意念,所有快乐的回忆、希望、白日梦,以及脑海里永无休止的意念。我们都要将它们放下,回到当下,这才是出离。”
她言辞热烈地说:“我们希望获得开悟,但我们并不是全身心地去努力,这是一种现状。我们自私地认为开悟是多么的舒适、愉快,但我们无法放弃一切去努力达成。因为我们的懒惰,我们在一分钟之内就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反而不做。我们被恐惧与昏沉所迷惑的意念非常迟钝,这就是我们需要修炼的原因,每个佛教徒当然都了解这些原因。我们为何不开悟呢?我们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所以,我们无法脱离这个娑婆世界,因为我们永远有借口。佛教的道路就是觉醒之路,我们应该将自己唤醒,但继续睡觉的欲望非常强烈。不论我们怎样说愿意帮助众生觉醒,其实我们并不真的这样认为,我们只是喜欢做梦而已。”
这些肺腑之言带给听讲的人更大的震撼,因为每个在场的人都感受到她的这些话是出自她亲身的经验。
丹津•巴默曾在美国加州一个佛教团体中举行研习会, 此次研习会的题目为“如何打开心房”。她对这个题目的感受非常特殊,因为她曾经访问过几个新创的西方佛教中心, 觉得非常不温暖。她说:“当我走进去时,感觉气氛不仅非常沉重,而且特别冷淡。我感觉他们虽然谈论很多慈悲与菩提心,但他们的心中并没有真正的仁慈,甚至彼此之间都没有。有一些事情是对的,佛法似乎没有在这里起作用。我遇 见的一些人虽然认真研究与修炼佛法多年,但他们还是会遇到同样的烦恼。”
她坐在满室的听众面前,试着阐述清这种状况。“修炼往往停留在我们身外,这是我们与修行之间的一种基本分裂。我们很难将自我的思想全然放下,只是以思维来接近冥思,我们因此而不可避免地落入相对状态,一个主体与一个客体。修行必须回到心中,必须进入心的深处。其后,主体(我)与客体(冥思)都将消失,我们变成了冥思。这时, 会有一种非常深层次的转化自然而然地显现。”
“现在,我们来观看自己的心,深入地观想。我们需要学习回到‘心’中,这是我们的真我存在的地方。当我们指明‘我’,我们实质上指的是自己的心,而不是自己的思维。现实的问题是,我们不能做一个飞跃成为冥思本身,因此我们无法转化。慈爱之心应该是非常自发的,是应该连想都不用想就自发拥有的。它不是一种理论或一个理念,它是你真实能够感受到的。打开心房是一件非常真实的事情。”她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完这一切。
其后,她带领听众做一次短暂的冥思。她双腿盘好,眼睛微闭,双手叠放在脐下。几秒钟后,她的脸上显现一种平静福佑的神色,嘴角也绽出浅浅的微笑。冥思对她显然是有很大用处的。
她每到一处都受到欢迎,人们都期待从她那里能得到更多的智慧,希望能有更多的机会看到她。有一次,她在新泽西州与人们面谈,每次面谈间隔十五分钟,一连进行了六个小时。人们向她请教很多私人的问题、事业的困境,以及精神的迷惑。她认真聆听每一个人的问题,握着他们的手给予真心的劝告,令很多人感动得哭泣。她很有耐心,并且不知疲倦。一个女人问,如何协调佛教非暴力信仰与自己在军中 工作的难题;一位年轻的比丘尼向她倾诉自己在团体中得不到支持而不快乐;一位圆脸僧人则只想倾述他自己的心路历程;一位住在加州的中年女人说自己刚花费十年时间做心理治疗:治疗不要为母亲酗酒负责的心理疾病,但这样又怎能够期望她慈爱众生呢?有一位男士忧虑藏传佛教所言的地狱的可怕,希望丹津•巴默能告诉他死后究竟是怎么回事。丹津•巴默的回答,则显示出她即使埋首佛教几十年,还是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思考。
她说:“有一次,我有机会请教一位喇嘛,按照他所说, 我一定要到地狱去了。他笑着拍我的背说:‘不要担心,我们这么说,只是要人们守规矩。’老实说,我并不能认同这种方法。我们对地狱的说法已经很难让人接受。用地狱故事来吓唬人只能取得相反的效果,它只能使人们更容易放弃!”
她继续说:“喇嘛们所描述死后的状态是一种对我们今生行为的奖赏或惩罚,这个阶段会持续一段时间直到我们重回人间,直至灵性再生。这就像我们今生储蓄金钱,然后在来世花掉,然后我们必须再回来继续存钱。其实,我更认同唯心论者的想法。他们相信人死后可以前往许多不同的空间,在那里遇见与你想法相似的人们。唯心论者强调,你死后可以帮助比你不幸的人们,这种善举会进一步使灵性升华。这是我们升华自我灵性的方法之一,即使处于心灵的境界,仍然可以培养爱与慈悲。”提问者听完她的回答后,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不但很多听众都渴望见到她,就是那些有佛法基础的老师面对将佛法传播到西方的种种问题时,也很好奇地想知道她所理解的深度。美国著名的佛教团体创始人之一依凡•兰德就是其中之一。她在美国是深有影响的禅师之一,她热心于女性在佛教中的地位,她对与丹津•巴默的交流充满兴趣。
依凡说:“我很感谢她是一名女性,她很有信心将佛法的重点以一种人们能够理解的方式传达出来。她非常有天赋,也很理性。我很喜欢这点。”她继续说,“现在,女老师迅速地增加,当大家以一种不分宗派的方式进行更多合作时,我们都将获得更大的信心。这种合作是一种富有高层次创意的过程。”
加州的帕登•卓玛喇嘛说:“丹津•巴默不是平凡的人物,我想她有与生俱来的纯净心念。”帕登在美国跟随卓越的卡鲁仁波切完成了三年的团体闭关,获得了“喇嘛”的称号。她曾邀请丹津•巴默到她初创的位于旧金山的基金会演讲。帕登说:“丹津•巴默的人生对于我是很有启发性的。她做了三十年的比丘尼,这件事本身就是一项非凡的成就。她的奉献精神令人肃然起敬。你从她身上可以看到佛法的真正作用。她是个温暖、自然的人,我在她身上感觉不到太多的自我。她同时也是一位非凡的老师,她能用一种非常直接与有意义的方式将佛法传达给他人。很多人都希望能听她演讲, 我们无奈地拒绝了很多人。”
丹津•巴默的教学无疑是成功的,她有愈来愈多的追随者,她的名声愈发远播,但只有她自己没有被这个新创的事业深深打动,这几乎是一种讽刺。她很容易就能够变成一位上师,这是个显而易见的地位,但这却不是她所想要的工作。
她坦承:“我不喜欢教学的原因是它并不能给我带来快乐。当我在教学时,我心中常常会想‘你在做什么’。因此我想这也许是不对的。当然,我遇见了很多日常生活中难以见到的人,他们每个人都非常和善,我与很多陌生人都成了朋友。但同时,我也处于不同的人生状态中,我通过教学学到了许多事情。事实上,我常常觉得自己学到的比受教的人还多。我学会了用新的方式来观察事情,但这并不是我想在余生中想做完的事。”
目前,她继续做着这件事。她有一份工作,这份工作满足了他人的一种需要。其他的女性在探求开悟道路上所遇到的问题,她必须去回应,因为她发了菩萨愿,“帮助所有苦难众生得到解脱,将他们安置在快乐之所”。她做这些事使得她的心愈发地博大,她最初以女性之身寻求自身的解脱之道,现在无私地帮助其他女性达到相同的目标。
丹津•巴默是西方世界中发现佛法的先行者之一,她出家为尼,在冰雪无垠的喜马拉雅山上居住,已经近五十岁了,却仍然担任着先行者的工作。这一次,她的计划更加宏大,因此她并不急,只是偶尔会叹口气,然后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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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给乐葩.辛格(Sant Kirpal Singh)开示 精华录(一)
《圣·瑞金德·辛格语录》《灵性渴望》《神圣的灵光》《灵性珍珠-致开悟的生命》全集
《圣.瑞金德.辛格的教理》《挚爱之所》《通过冥想赋予灵魂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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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宗纲要》《南怀瑾老师“静坐问答录”》《印顺导师与学员意味深长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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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赫巴巴的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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