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别宴,香尘已隔时,我们迎来了古月。
几天前,跟一位景德镇山水陶瓷绘画大师的后代聊天(她曾经在日本和欧洲居住多年,现在经营着自己的画廊),我问她家里是否还有人在景德镇从事陶瓷绘画,身为景德镇大师的后代,她如何看待景德镇的现状?
“你知道单从画工来说,景德镇画工好的人并不少,可祖祖辈辈画的几乎都是同样的东西,而且这些绘画所依附的器皿、造型和实用性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没什么新意,就那么回事儿吧。”
这位与世界各地有意思的艺术家合作多年的画廊经营者温文尔雅,说话分寸总是极为得体,这是我见到的艺术家里少有的。作为祖辈在景德镇陶瓷绘画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后人,而且现在家里依然有不少亲戚在景德镇从事陶瓷绘画,她评论起景德镇时语气淡定,听上去轻描淡写,但对我这个从上世纪七十年代起就多次往返景德镇的人而言,听来却是深觉她一语中的。
其实,这也就是为什么我额外珍惜景德镇青年陶瓷绘画家古月出现的原因和背景。
此前很长时间里,我本人对景德镇的绘画类陶瓷并没有太大兴趣。在我看来,景德镇的很多绘画类陶瓷风格陈腐、无特色,而且在釉色处理、画面布局方面乏善可陈。在我遇到古月前,唯一让我动心的手绘陶瓷作品也就是东子的青花,还有其他一至二位年轻艺术家画的八大山人风格的作品。
但这些画风也都是属于釉色单一的写意类作品。
去年十月一日,我第一次见到古月的绘画陶瓷作品,从釉色饱满丰富、造型简练的陶瓷作品中,我竟然感觉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力量让我驻足,我静下心来又仔细看,当时就被其作品的特有釉色和画工吸引住了,从他的画上可以看到磁州窑的大气、写意;清五彩的绚烂;素三彩的清雅还有元、明青花的遗韵。更难得的是,各个时代的陶瓷绘画神韵神奇地糅合出古月自己独有的特色。
兴许是生于齐鲁大地,成长于瓷都的缘故,古月的瓷画既有南方窑的清雅,又不失北方窑的大气狂野。每次看他的磁州窑遗风的杯碗都让我兴奋不己,惊讶他是如何传神地再现那么多画案的。有一次,我们聊到深夜,他把在学校时临摹的图书馆里磁州窑的图案拿给我看,后来我们又聊起过其他的各种陶瓷绘画风格,以及如何将中国的民间传说和诗词以陶瓷绘画的方式在实用器皿上展示出来……
我热爱手工,我更在意用手将中国的文化、生活理念用活着的方式传下来,进入现代生活。
在我们初次见面的七个星期后,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沟通,第一套“百鸟朝凤”就诞生了……
*古月作品:“百鸟朝凤”,画面整体工整、轻盈。
*古月作品:“百鸟朝凤”,细节处可见陶瓷绘画功底非一日之功,造型栩栩如生,令人观之心生喜悦。
从那以后,几乎每隔一两个月,就有惊喜……
“百鸟朝凤”以后,我们又出了“鹿鸣春”茶具,后来又画了李白的“将进酒”,还画了玉兔神犬……
*古月作品:黑白磁州窑“鹿鸣春”
*古月作品:“月中兔”
*古月作品:“犬狗咬日”
*古月作品:“犬狗咬日”细节。古月作品的生肖系列,对动物体态、细节的刻画,极为生动。相比平整的画布绘画,陶瓷绘画载体非常不同,堪称火的艺术,且受制于对陶瓷料性、器型位置的把握程度,在此基础上,还要再做到画工了得、富于艺术表现力,堪称业内佳品难寻。
本来我以为自己只喜欢素釉的,与古月合作了一次又一次以后,我才发现实际上是以前没有找到能让自己静下心来欣赏的优秀绘画类陶瓷。
*古月作品:盖碗“鱼龙百戏”
*古月作品:茶壶“鱼龙百戏”
有时,古月的手绘虽然乍一看以为是清五彩的民窑出品,可一定神立马感到有唐三彩和宋青绿的韵味,再细一看更觉似郎世宁宫廷画,又见宋缂丝的色彩和风情,在一件作品里将从唐宋明清的民间和宫廷全部无违和感地结合起来了……
单从画工来看,画面运笔节奏松紧得当,洒脱不失严谨,古月对料性和画面的结构掌握极其熟练且胸有成竹,其中动物的姿态自然放松,相互之间神情各有差异,且富有童趣,能看出他做了巧妙的区分和对比,这都必须是长期用心练习才能掌握的技法,绝非照本硬搬不用脑子可得。
各种工艺的结合与运用,宋代、清代色彩搭配及内在肌理的连接所表达出来的静怡和张力,让我感觉这才是真正的大师,而那花鸟、草木又让人感到春意融融……
在它的作品中,我似乎看到张謇,看到西域来客,看到从大汉到匈奴到叶赫那拉后,中国人数千年历史文化融合中特有的气息。
古月的陶瓷表述语言独树一帜,有着自己的思考和文化积淀,他着迷于中国古典文学,常常在陶瓷绘画中,还原诗句或古典小说中事件的场景,信息量大,细节丰富,考验画⼯的同时,他将陶瓷茶具变成⼀个载体,叙述着吾国曾有的恢弘壮阔。
*古月作品:“五花马”。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几天前,又陆续把张籍的《和裴司空以诗请刑部白侍郎双鹤》配好了。
皎皎仙家鹤,远留闲宅中。徘徊幽树月,嘹唳小亭风。
丞相西园好,池塘野水通。欲将来放此,赏望与宾同。
*古月以高饱满度的大胆用色和丰富细节,恢弘叙事,在陶瓷载体上再现张籍的诗。
没想到几近迟暮之年,遇到这么一位精于陶瓷绘画,对中国典故了如指掌,而且对釉性的把握程度能达到将心里想的、梦里见的从容淡定地表达出来的年轻人。
当你以为东风残、西风劲,长亭别宴、香尘已隔时,我们迎来了古月,我想我们的文化香火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吹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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