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导演说,伊朗面临和美国同样的创伤

2017-02-28 朱马查 深焦DeepFocus



策划、采访 |  朱马查(巴黎)

编辑 | 柳莺(里昂)


编者按:


揽奖无数的金熊影片《一次别离》的导演阿斯哈·法哈蒂在受邀于法国执导影片《过往》之后又回到了伊朗。这次他从自己家乡再一次带来了一个对当今伊朗社会现状、家庭关系、中产阶级观望与审视的作品。《推销员》讲述了一对住在德黑兰的演员情侣间的故事。由于居住的公寓安全遭到了威胁,他们被迫迁至德黑兰中心地带的一处新家。然而,一起与新家之前的房客有关的意外事故改变了这对情侣的生活。


在刚刚结束的第89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推销员》获得最佳外语片,这也是法哈蒂第二尊小金人。不过由于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川普禁令,导演本人并未来到美国亲自领奖。


奥斯卡最佳外语片颁奖现场,法哈蒂未能出席,奖项由伊朗宇航员Anousheh Ansari和 Firouz Naderi领取


有趣的是,虽然故事发生在伊朗,《推销员》却是一部和美国社会危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影片。戏剧教育背景出身的阿斯哈·法哈蒂在影片中插入了戏剧《推销员之死》的排练演出场景,并在故事结构、影片名称等多处向这出曾在年轻时候极大影响过自己的戏剧致意。当被问及《推销员之死》对于当今伊朗社会的现实意义时,导演说到,“今天的德黑兰就像当时的纽约,无论是让人们难望其项背的发展速度,还是经济、建筑,所有一切都和那个时代纽约面临的改变一样。伊朗正在面临美国社会当时面临的创伤。”


当奥斯卡最佳影片巨大的乌龙事件吸引了所有媒体的注意,《推销员》获奖及其意义多少被搁置到了一边,法哈蒂导演的缺席,也似乎只是化为新闻通稿中的短短一句描述性话语。比起往年对于最佳外语片的热议,今年对《推销员》影片本身的探讨多少显得有些稀缺。



这也是为什么,深焦DeepFocus决定重发去年戛纳期间对法哈蒂导演及《推销员》女主角,伊朗国宝级女演员塔兰涅·阿里多斯蒂的专访虽然当然作为炙手可热的剧组,两人能够给予我们的采访时间颇为有限,然而我们还是尽量在仓促之间将我们看完这部电影后心中的疑惑以及好奇传达给了他们,以求获得满意的答案。


对于塔兰涅·阿里多斯蒂,也许读者们并不是非常熟悉。她从2002年开始自己的电影生涯,曾在法哈蒂多部电影中担任重要角色(《美丽城》、《关于伊丽》、《烟花星期三》)。与她的对话是我们了解这部颇有力量的伊朗影片的重要一环,而她也在导演的话语之外给予了我们对于影片更新鲜、更具象的解答。



对话阿斯哈·法哈蒂

一个伊朗男人的意外死亡


深焦:您有解释过《推销员之死》这个剧对于现在伊朗社会的现实意义,但确切地说,您怎么将这个五十多年前的美国戏剧移植到现代的伊朗的呢?

 

法哈蒂:因为现在伊朗社会的现状和阿瑟·米勒在剧里描述的美国当时情况十分相似,所以这个移植其实是很简单的。首先我先写下了我故事的主角,他们和《推销员之死》中的人物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他们的故事发展的同时,我需要将这出戏剧融入到他们的故事当中。当我重读这出戏剧时,觉得他们是很明显就是融合在一起的,那些人物和情景的相似点都使得他们相互完整。



深焦:在移植中,您注意到的伊朗的现实与《推销员之死》中的现实情景最大的不同又在哪里呢?


法哈蒂:阿瑟·米勒描写的当时社会里人们正在开始拥有自由,在这出戏剧的结尾,他的人物颇具讽刺意味地高喊着,“我们自由了,我们自由了”,这种自由是我们现在的社会还没有的。在我们的社会里,宗教扮演着巨大的角色,这与他的描述的那种自由并不相符。


深焦:具体到在那些插入到这部电影中的戏剧场景,您是怎样决定?


法哈蒂:的确,对我来说选择场景是一个非常困难的过程,最终我决定只保留那些和我的故事有最深最直接联系的场景。比如说,我们在片中看见的第一个戏剧场景,是威利和妓女一起在旅馆的房间里,在最后我们会明白,这个场景应该是我的故事中那位推销员和那位从未出现的前房客在一起的场景。



  深焦:怎么能保证这些戏剧场景和电影的场景相融合、相呼应?


法哈蒂:这的确需要观众对这出戏剧本身有一定的了解,这样才能真正看见两者的对话,能够发现两者之间产生的联系。如果对这出戏剧一无所知,他们可能就只能看出这是个以两个演员为主角的轶事而已。

 

深焦:您有过在法国拍片的经历,下一部电影将在西班牙取景,然您能想象这个故事发生在另一文化背景下么?

 

法哈蒂: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不觉得会像这部电影一样意义深远。


深焦:在这部电影的结尾,我们可以发现原本空空荡荡的旧公寓仿佛也变成了一个剧场,在这里主角的生活发生了十分戏剧化的变化,然后最终他们又回到了剧场里表演。我们知道您是学戏剧出身的,能阐述下你对于戏剧、电影和现实之间的关系的看法吗?

 

法哈蒂:在最后一场戏里,我们会看到在电影里一直平行存在的戏剧与电影的世界在这里交汇在一起。总的来说,电影欠了戏剧很多东西,从戏剧里面借用了很多东西,而这一点可能还会延续下去。



对话塔兰涅·阿里多斯蒂

我是娜拉,我存在于法哈蒂的影像中


深焦:这已经是您第四次和法哈蒂导演合作了,这么多年过来你们的合作中有什么改变了?这如何影响了您作为一名演员的成长与探索?

 

阿里多斯蒂:当然我们都老了一些(笑)。我第一次和他合作是在十四年前的《美丽城》了,他的视角、世界观和个性并没有很大的变化,但他对自己的领域的了解越来越精微,而且他从未停止过学习,这让我觉得很有趣,因为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虽然他获得了世界范围的名声与成功,他仍然努力让他本人和他的电影变得更好。我觉得他简直是个天才,与他的合作对我的整个职业生涯至关重要,这从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我的职业方向,同时我也是和他一起工作时才逐渐懂得了电影,我从他看待戏剧,看待每一场电影,看待每一场戏的细节的方式中受益良多。

 

深焦:这次您在《推销员》中扮演的拉娜和你以往在法哈蒂电影中饰演的角色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阿里多斯蒂:以前的角色跟我自己都非常不一样,比如有两个都是女工或者是穷苦的女孩,和我有着完全不同的目标与生活方式,还有一个是《关于伊丽》中的伊丽,我们甚至并不很了解她的真实性格。而这次的角色拉娜和我自己非常相像——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在德黑兰的女演员,有一段和我自己的想象非常相似的感情。因此片中遭遇意外前的拉娜,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理解上的问题。而让她显得不一样的,是她在片中所受到的创伤。



深焦: 您觉得这部电影是个以男性视角为中心的片子吗?

 

阿里多斯蒂:也可以这么说。电影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拉娜的反应、观点,但最后说起来,这个故事时关于艾玛德从一个公正友爱的知识分子变成一心只想为自己报仇的人。他开始自己编造复仇的借口,并且变成了一个极端分子。对我来说,这部电影表现了那些失去了文明理性变成极端分子的人。

 

深焦:那拉娜在片中经历的变化在您看来意味着什么?

 

阿里多斯蒂:和艾玛德不一样的是,在伊朗她很少遇到这些问题,但是在面对它们的时候,她依然会去思考,而且她根本不会同意艾玛德的做法。她受伤了,当然她想要讨回公道,想要作案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但她并不会同意这个暴力的恶循环再一次诞生。

 

深焦:拉娜在片中虽然是受害者,但您仍然使她呈现出了一些强硬的特质,在演绎上的这一点您是怎么处理的,怎么样在这个受害者的故事中凸显拉娜这个角色自己的个性呢?

 

阿里多斯蒂:我尽量避免去扮演一些被动的女性角色,当你要演一个受害者是,要避免被动是十分困难的。但她特有的视角,她的思考方式,她想要自己克服困难而不给周围人太多压力的尝试,都帮助我找到了突破口来消除这个人物的被动。



深焦:电影中其实又不少语焉不详之处,比如我们都最后都不知道在新公寓的浴室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导演法哈蒂有明确说出拉娜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您在演绎时是如何去处理这种模糊性的呢?

 

阿里多斯蒂:法哈蒂导演确实有告诉我们拉娜究竟看见了什么,最有又能记住什么,对我来说,那就是真相。至于每个人都质问在浴室里究竟有没有发生强暴这一类的事情,我觉得这并不是故事的重点,因为我们只用知道一桩性侵案在这里发生了就够了。在你最私密的时间地点里,一个不怀好意的陌生人闯入了进来,并最终是你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来说这和强暴并无区别,我们不用非要清晰地展现这一点。不过确实,作为演员,我需要很清楚地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没办法演个大概,我和导演谈论了很多次,问了很多问题,我必须要非常确定我究竟要怎样去演这个角色和场景。

 

深焦:您在片中还扮演了《推销员之死》中的妻子琳达,对这个角色您也做了同样的角色研究吗?

 

阿里多斯蒂:这个角色是完全按照法哈蒂导演的要求来演的。比如他想要琳达和电影最后一场才出现的推销员妻子是一种镜面关系,可以相互照应。如果你懂波斯语的话可能会发现当演《推销员之死》的时候,我甚至试图模仿那位妻子的说话方式。




-FIN-


点击关键词查看往期精选



卡索维茨戴锦华米歇尔诺尔周浩

陈荣灿李翰祥贾木许张经纬

李康生小克莱伯门多萨佩德罗科斯塔

王家卫蔡明亮塔可夫斯基雎安奇

玛伦阿德基耶斯洛夫斯基金基德

鲍勃迪伦 | 细田守 | 梅峰 | 司徒慧焯 | 岩井俊二

玛伦阿德 | 赛人 | 法斯宾德 | 斯科塞斯 | 范霍文 

 库塔尔 | 珀斯特 | 李沧东 | 张曼玉 | 园子温

戈达尔 | 王小帅 | 张永祥 | 阿巴斯

朱贤哲 | 蔡明亮 | 万玛才旦


欢迎为深焦口碑榜投票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