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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拾阿巴斯在杭州最后时光

2017-03-27 JOY 深焦DeepFocus



编者按:距离去年夏天阿巴斯的猝然离世已过去了大半年,今天深焦DeepFocus突然又翻出一篇有关阿巴斯的未刊稿(《樱桃到底是什么滋味:生命中无法不谈论到的阿巴斯》)并不因任何纪念日,只是为了支持一件有意义的“事”,一部有关阿巴斯的华语纪录片。这部名为《与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同行》的纪录片出自中国美院一个年轻的团队,他们试图记录阿巴斯最后的时光,重拾阿巴斯的遗作《杭州之恋》,也就是一场他和中国最终未能如愿电影约。目前这部极低成本纪录片已经进入了制作最后阶段,但碍于团队资源和财力有限,需要广大影迷支持。以下是这个项目的众筹链接(也可点击阅读原文),方便各位更好了解整个项目具体情况:

http://www.zhongchou.com/deal-show/id-667856


深焦DeepFocus也会进一步报道这个项目进展,并且会积极帮助这部电影制作、宣传以及海外发行。在此,先复制黏贴导演阐释:



2016年夏,阿巴斯离世,错愕、惊惋,又必须接受。在我的成长过程中,阿巴斯有如空气伴随,他是我的“启蒙老师”,是我追梦电影的灯塔,也是广大中国影迷的精神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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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温阿巴斯的作品过后,我决定制作一部关于他的纪录片来回赠他、纪念他。让我寻找他开始与结束的地方,让这行为成为一场价值的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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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作品将有效地记录阿巴斯这十年来在中国的足迹,从他2007年第一次抵达中国举办大型巡展,到近年来筹拍《杭州之恋》的故事,都将一一呈现给中国的影迷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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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团队的成员均来自中国美术学院,随着近半年田野调查的展开,我们走遍杭州、上海、北京和德黑兰。事件的挖掘越深入,我们的使命感也越强烈——无论是他第一次来到中国,还是最后一次离开中国,都与我们的母校中国美术学院有关,甚至《杭州之恋》的故事也将发生在我们的校园……



下文则为深焦DeepFocus纪念阿巴斯的未刊稿


樱桃到底是什么滋味:生命中无法不谈论到的阿巴斯


文 | Joy彭海静

编辑 | 不一定


第一次看阿巴斯的电影,大概是07年的时候,那部在戛纳载誉的《樱桃的滋味》。当时,对于没有多少观影经验和已经习惯于常规电影语言的我来说,《樱桃的滋味》所带来冲击几乎是前所未有的。原来电影可以拍成这样。从第一次看阿巴斯到现在,已时隔近十年,我想我终于可以谈谈阿巴斯了。随着阿巴斯的离世,对于有着阿巴斯情结的我来说,谈论阿巴斯似乎成为我人生中无法回避的事。



杰出的电影总是会触发人们难以言表的情绪和巨大的思考空间,那一刻,观众与电影产生了连接,彼此不同的个人经验在创作与观看的过程中不断相汇,相互接纳,并最终达成谅解,观众仿佛与创作者共生。《樱桃的滋味》带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受,它使我的思想在影片发散的诗意和内涵中不断徘徊,深知自己被打动,但又无法解释不可言说,就如塔可夫斯基在《雕刻时光》中提到维亚切斯拉夫·伊凡诺夫所说“在其完美的意义面前,我们只会感到无助”。


阿巴斯的乡愁

 

人从落地开始,就注定与孕育他的这片土地产生血缘般无法切割的牵绊,无论是身在故土还是漂泊在外,都始终如此。


只要多看几部阿巴斯的电影,就会感到那种根植于故土的更加广袤的人生背景和个人情感对一个导演在创作上的精神支持是多么的关键。我们可以把目光集中到阿巴斯从1987年到1999年这一期间所创作的剧情片中,这一时期的作品凝聚出阿巴斯印象,无可厚非地成为阿巴斯电影导演生涯中重要的创作阶段。从被称之为“乡村三部曲”的《何处是我朋友的家》(1987)、《生命在继续》(1991)和《橄榄树下的情人》(1994),以及在三部曲期间的《特写》(1990),再至《樱桃的滋味》(1997)和《随风而逝》(1999),当我们在感受和思索这其中每部电影具体探讨和表现的主题与事件时,以及当我们慢慢拨开影片中所传递的关于生命的人性的社会的层层迷雾时,我们最终看到的是阿巴斯为我们呈现的一个真实而又充满生机伊朗,而正是对这片土地的情感垒砌起了阿巴斯电影的厚度。


《何处是我朋友的家》


阿巴斯出生在德黑兰,但他的焦点并不在那些繁华和现代生活气息浓郁的现代都市。阿巴斯展现的伊朗是干燥的容易扬起尘土的充满乡土气息的,《何处是我朋友的家》中的伊朗乡村,《生命在继续》中导演带着儿子为寻找《何处是我朋友的家》中小演员想要到达的库克灾区,《随风而逝》里叫圣德鲁的小村落。


这让人联想到台湾新电影运动,这场由侯孝贤、杨德昌等一众本土电影导演发起的对台湾电影创作的根性追问,奠定了至今台湾电影在华语电影中所特有的文化气质,而围绕“乡土”进行的创作思索正是这场电影运动的精神来源。


当创作者们不再信任当前的时代并且怀疑自身的创作环境时,也许只有回归到自身生长环境的最深处,找到那片土地最原始的面貌并热切地去反映这种质朴和本真的状态,使之成为隐埋在创作中的精神根基,导演最终的意图才有可能与其影片的表达达到平衡和谐的内在统一。


《随风而逝》


在阿巴斯电影里,我们感受到的是一个质朴的伊朗,无论是画面中的风景还是道路旁的人民,都在影片中实实在在地释放着关于这片土地的气息。如果“理想即艺术所追求的目标”,那么阿巴斯对故乡气息的捕捉即是一种无法不理想化的根源性的认同,此种认同直接转化成了(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是无意识的)其电影中对伊朗无法忽视的情感。


我们常能在阿巴斯电影里看到这样的画面,弯曲的道路趟在山间,片中人物开车驶过它们(主角驾车辗转在道路之间在阿巴斯电影中很难缺席),随即扬起灰尘,它们显得那么没有穷尽,一条道路的意象和真正意义就在于没有尽头以及它的不确定性,而这种延伸性和不确定性使观众对伊朗有了更多的想象空间,潜藏在巴斯情感最深处的伊朗随即若隐若现。

 

贯穿于阿巴斯电影中的创作主题

 

无论是被称为“圣三位一体”的伯格曼、费里尼、塔可夫斯基,还是安哲罗普洛斯、阿巴斯、基耶斯洛夫斯基,这些电影大师过人的才华和敏锐的情感肩负着生命中无法回避的艺术使命,他们的作品既充满诗意又饱含哲理,而每人独特的(或许也可以称为偏爱的、习惯性的)创作关注和处理方式常贯穿于其不同的作品中,这些作者性、标志性的艺术思辨以及表达手法使他们踏出具有不同蜿蜒幅度的的创作曲径,并对其后的创作者产生影响并提供道路。正如阿巴斯所说“人们累了,他们爬不上陡峭的斜坡,所以他们作之字形行走。第一个这样走的人给后来者留下隐约的痕迹,就像是有人走过雪地,其他的人跟着走,这成为一种正真意义上的创作”。


《生命在继续》


而贯穿于阿巴斯电影中特有的创作关注在于,无论是他对于电影的表现形式还是影片所探讨的内容,我们都能在其作品中不断感受到他对于打破事物或意义本身固有界限以及引导观众跳出看待事物的常规角度所做出的努力,这在其电影主题中已上升到某种哲学意义,使影片具有宽广的思辨空间。导演不再强加真与假、虚与实的现实意义给观众,而是以观众自己的角度导向影片的意义和价值,让观众去分辨与思考,这就是阿巴斯带给我们的体验,也是阿巴斯电影的魅力所在。


在《何处是我朋友的家》(剧情片)和《家庭作业》(纪录片)这两部影片之后,阿巴斯在打破纪录片和剧情片关乎“真”、“假”的刻板界限之间具有偏执般的热情,这在其后的《特写》中就能看出。在该片中,阿巴斯用真实的人物重构了原本的真实事件(影片主要人物都由事件的真实人物出演,同时影片的某些角色又由演员扮演),但从整体表现形式上看,该片更像一部纪录片,而事实是,影片中的真与假、虚与实早已不断转化和游移并且无法捕获,观众在面对虚实表象之后所要挖掘的思想内核时,也实无捕获的必要。


《特写》之后的《生命在继续》和《橄榄树下的情人》也无不表现出阿巴斯对这种创作形式以及这种形式背后所继承主题的浓厚兴趣。《生命在继续》中扮演导演的男主角想寻找到出演《何处是我朋友的家》中的小男孩,《橄榄树下的情人》又重现了《生命在继续》的拍摄现场,阿巴斯擅长把某些真实的部分嵌入新的剧情当中,重构甚至打乱“真和假”的现实意义成为沉淀在阿巴斯电影具体情节之下的主要创作意图,而这种形式所强化的主题与阿巴斯在电影剧情中所做的安排是一脉相承的。


《特写》


说到电影内容,阿巴斯在电影具体情节和设定中也的确在重复并强调着相同的主题——真与假、虚与实,只存在于主体看待事物的角度,而主体看待事物的角度,决定其价值和意义。而这就是长久以来贯穿于阿巴斯电影中所探讨的主题。


先看看《特写》中那段阿巴斯采访侯赛因的有趣的对话:

阿巴斯:你承认自己是个骗子吗?

侯赛因:是的,我承认。但我不是一个骗子。

阿巴斯:那为什么承认自己是骗子?

侯赛因:因为我不想从外表看起来像骗子。

阿巴斯:那真实情况是什么?

侯赛因:我只是对艺术和电影感兴趣。


这段对话具有强烈的哲学辩证意味,是否承认自己是骗子是一种主动选择,而被他人认定为骗子,则是一种定罪,是自身选择权利的丧失与剥夺。显然,侯赛因不愿被剥夺这样的权利,他并不为自己的行为开脱,但也不愿因此否定自己的人格。阿巴斯通过似是而非或似非而是的身份营造,让身份与角色在是与非之间周旋,在这种不确定关系中解除固有身份和刻板印象所导致的认知障碍和偏见,让身份表象下的真实意志浮出水面。


《合法副本》


《合法副本》也是一个相当明显的例子,随着叙事的推进,片中男女主人公詹姆斯与茱莉亚的关系从作家与读者转换到丈夫与妻子(在《如沐爱河》的人物关系中也有这样的体现),也许一开始我们会对这样的处理感到不适应与恍惚,但了解阿巴斯的观众,就会发现这不过又是一次阿巴斯对其钟爱的创作主题的诠释,通过身份设定以及人物关系的不确定性释放影片内涵潜藏的极大可能,阿巴斯带领观众挑战常规的社会化的思考路径,并把思考自由交还给观众,就像片中茱莉亚对詹姆斯谈及自己妹妹对口吃丈夫的欣赏时,詹姆斯对茱莉亚所说的:“她看她丈夫的观点改变了他的价值”。


作为观众,我们咀嚼阿巴斯影片中那些无法确定的感受和多义性并为之动容,和其他电影大师所做的一样,阿巴斯为我们带来了上升到哲学层面上的思辨自由以及深刻的情感。

 

关于生命

 

回到生与死这个宏大的人类必须面对的母题当中来,阿巴斯在谈《樱桃的滋味》时曾说到“只有生命才能继续”,尽管《樱桃的滋味》讲述的是与自杀相关的内容,但整部影片并没流露出强烈而明显的对死亡的渴求,主人公为何无法承受生命之重并最终导致其寻求死亡的原因也未在片中提及。影片所讨论的自杀只是一种可供自我选择的行为,是为了展开对死亡的讨论所提供的具体行动,并不是对自杀的宣扬和对生命的否定,其背后的意义,只是为了印证生与死的关系,从而渲染出生的意义和热望。


《乡间一日》


《随风而逝》仍然继续着阿巴斯式的对生命主题的特有理解。从片中那群工程师的对话中隐约可以得知,他们来到这个小村庄似乎是在等待村里一个老妇人的死亡,而一次毫无预兆的土坑塌陷事故使饰演工程师的男主人公在这次乡村之行中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无常并最终领悟到生命的真谛。影片结尾处,工程师被告知被掩埋的挖坑村民的生命得以继续,而老妇人最终离世。就在同一时刻,生死交替不断轮转,使我们无法不像片中主人公那样去思考这其中的深意,一如阿巴斯说,对生命的永恒礼赞,是伴随着无所不在的死亡,而死亡帮助我们握住了生命。


其实阿巴斯在其作品中所灌注的关于生与死的思想实质早在《生命在继续》中定下基调,他所探讨的生与死的命题,并非非此即彼的绝对认同,而是对生死之间相互依存、交替所形成生命之河流不断延续的认同与赞美。生命从来都包含着生与死两方面,人类无法回避死亡(但我们往往这样做),死亡所划定的生命限度恰恰赋予了我们在生活中所做一切的意义,只有正视生与死的关系,才能彻底且全面了解生命的含义,最终尊重生命的价值。


阿巴斯的电影是充满希望和生机的,是绿意盎然的,是时刻意识到我们正处在生命之中,并时刻为之感动。樱桃到底是什么滋味,正如《乡间一日》(让·雷诺阿)中那个午后,安丽叶特与母亲坐在一颗低低的樱桃树下,在大自然的包围中安丽叶特感到对周遭的生命有一种模糊的向往和温柔,以至于有种想哭的感觉,随后她从樱桃树上摘下一颗樱桃送入口中,在这一刻,舌尖所感受到的滋味与她当下所感知到的一切无不让她体会到生命之美的感召,而这样的滋味已经超越语言可以诉说的范围,只能感悟。


深焦DeepFocus延伸阅读:

那位终结了电影的伊朗大师,今天凌晨去世了。

《樱桃的滋味》:阿巴斯的绝望和希望

重访阿巴斯:我想诗歌式电影会比只讲故事电影留存得更长久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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