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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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禹 丝

最近十年，我搬了两次家。每次搬家，总会清理出一些暂时用不上的东西。好的送人，不好的遗弃。在搬家的过程中，总有一些重要的小物件放置在自己认为稳妥的地方保管着，不会弄丢，可不管怎样谨慎，事后总会因一时找不到而遗憾与懊恼。我不是个特别爱收藏的人，贵重的东西我不一定收藏，珍贵的东西我会当至爱。珍贵与贵重不一样，珍贵重感情，贵重在价值。故人用过的物件或寄给我的信物，我觉得弥足珍贵，一定会小心翼翼地收藏。

今天在整理书柜时，翻出了一封十年前父亲寄给我的信，说是信，其实只是一个信封。同时找到的还有当年时任村信用会计的陈练球老师寄来的2007年11月21日的《娄底晚报》及2007年11月24日《娄底日报》各一份，上面有对我父亲事迹的报道《培叔你永远是我们的人民代表》及《风范在人间》。旧物重现眼前，物是人非，感慨万分。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心情五味杂陈。时过境迁，怀念多于伤感，不过眼睛还是有点小湿润。

信封的收信地址是原来汉阳区陶家岭汤山村特6号的厂址。从邮戳日期看出，寄出日期是2007年11月8号，到武汉十里铺邮局日期是2007年11月11日，信封的右下角是父亲的签名。记得11月8号那天，我打电话给父亲急需户口本办事，要父亲最好是当天给我寄过来，这样我可以赶上下周一办事。打电话时近中午，我再三嘱咐父亲吃了中饭后就去办理。也许我的语气让父亲感觉到事件很重要，耽误不得，正在工地上指挥修路的父亲，回家拿上户口本顾不上吃饭就赶往邮局了。你爸当时没搭上车，是走路去的，办完事后在街上买了两个包子充饥，匆匆忙忙赶回来后又到工地去了。事后细叔告诉我时，让我自责不已。从村里到镇上有四公里路，来回要两个多小时。父亲的这一趟奔波，让我心疼不已。那时候的父亲忘我地投入公益事业，时间对他来说，总觉得不够用。

信件收到后，我随手把信封放在书桌上，拿着户口本办事去了。等到我再看到这信封时，父亲已不在人世数日。料理完父亲的丧事回汉后，我不想与人说话，不想听人劝慰，坐在书房里发呆，流泪。无意中看到书桌上的信封时，我像是如获至宝——这可是父亲最后一次与我之间联系的纽带！我拿在手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味，眼前浮现出父亲一笔一画伏案写字时的神态，没带老花镜的父亲写字时只能凭感觉。父亲一边写，一边惦记着远方女儿的急需，是否问过邮局职员这样的一封挂件信从青树坪到武汉最快要多久？他绝没想到这是他为女儿做最后一件事了，他在以一种特殊方式向女儿告别。

当时只道是寻常。

父亲没有读过几年书，字虽写得不是特别好，然他每个字都写得那么认真，那么得体，那么稳重，字如其人，最后留给孩子的依然是做人的规范。我手触摸信封，还能感觉父亲的余温……

两天后的清晨里，我接到了从老家传来的噩耗，父亲辞世了。刹那之间，我的世界黑暗了，我像被关在黑屋子里，找不到出口，四面乱撞。我的嚎啕大哭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罗华，急急从二楼跑上三楼，看发生了什么。待知道真相后，抱住我一边哭，一边说，“老天爷怎么不长眼，好人怎么命不长？”

谁念西风独自凉？我花了近两年时间走出雨季。不是思念淡了，而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在长沙碰到一个故交，对我说了一段话，让我释然开来。他说，你太自私，只顾自己的情感需要，整天悲悲戚戚，认为这样是对父亲最好的怀念，其实你错了，殊不知你父亲生前太累了，想休息了，不能因为你的自私，你的不舍，你的悲伤，你的需要，影响了你父亲已经上路的灵魂。你痛苦万分只能说明你脆弱，自私。其实你的父亲从来没有离开你，世界是相通的，是你的局限让你看不到。你这边放下，他那边即新生。

没有哪一种劝慰是如此不容置否且无可抗拒，让我醍醐灌顶般解脱出来。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烦扰父亲上路的灵魂。放下即新生。

今天当我再次看到这信封时，我的心情平和，舒缓多了，没有悲戚，更多的是怀念。我怀念十年前与父亲通话时照在我身上的那一束冬日暖阳；我怀念年少时在家乡与父母共同生活过的酸甜苦辣；我怀念坎坷岁月中与父亲之间的那份难得的理解与包容；我更怀念作为普通老百姓的父亲能从庸常的艰苦里，升华到大我的境界中去，为老百姓做事，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善良的父亲所做的一切都不图回报，让全村人感动得痛哭流涕，争相送了他最后一程。

而今每次我们回到家乡，村人还在念念不忘父亲的好。纯朴善良的父亲让我真正明白了生命存在的意义，他没有离去，他活在大伙的心里，他永生着。

——写在2017年父亲节

 作者：禹丝，湖南双峰青树坪人，武汉某知名投资公司人士。土著民经作者授权发表本文，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禹丝作品集：芳草年年绿，游子归不归  乡愁是沉重的行囊  此情可待成追忆  今夜，故乡正月圆  分数真的很重要吗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祖屋记  今夜又闻桂花香  听雨 生命绝唱

祝天下父亲节日快乐！点击名字，看对父亲的爱还可以怎样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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