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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濒危语言志|云南玉溪撒都语调查笔记

语宝 2021-12-26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商务印书馆汉语中心 Author 许鲜明等


2015年4月22日-24日


许鲜明、白碧波赴北京语言大学,参加了“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培训会(第二期)”。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领导小组办公室、中国语言资源保护研究中心设在北京语言大学。培训活动22日报到,23日-24日培训,食宿培训活动都在北语会议中心。24日中午结束后赶回昆明,晚上8点到达昆明机场。10点多回到玉溪。

2015年4月25日-27日


许鲜明、白碧波讨论了语保工程启动的思路。先把纸笔任务做完,校对好后再录音、摄像。提前物色好、选择好合作人。因此,我们开始整理撒都1200词语,决定先完成纸笔词汇记录。

2015年4月28日


濒危语言撒都语列入语保工程后,许鲜明、白碧波二人上午8时自驾车从玉溪出发,9点半左右到晋宁县政府办公室。在办公室主任的引见下,与县志办吴永华主任取得了联系,并向他了解了有关古滇国的族群分布情况,在吴永华主任的办公室查阅了《晋宁县志》《云南省晋宁县地名志》《晋宁文史资料选集》等资料,进一步了解撒都人的迁徙历史。吴永华主任还送了《晋宁县志》《云南省晋宁县地名志》《晋宁文史资料选集》等资料给我们。后来,他们联系到县民族宗教局局长尤建华,他又帮我们联系了核桃园村委会,县志办吴永华主任安排了王树恩老师和我们一起前往核桃园村。11点半到达核桃园村委会,双河彝族乡吴副乡长、核桃园村支书李正保、副主任普国大等在村委会向我们介绍了全村的情况。李正保书记说,核桃园现有181户,630人。村民主要是彝族,占全村人数的98%。其他民族主要是通婚进来的。他说村里的彝族分为两种:黑彝和白彝(撒都人)。但是,80%的人已经不会讲彝话了。会讲彝话大多在50岁以上。他说他本人是白彝,父亲会讲一点,他现在只讲汉话了。但是,村里现在已不分黑彝、白彝了,身份证上都是彝族。据了解,村里还有4位会讲白彝话的撒都老人。他们是杨凤英(女,79岁)、普永(男,73岁)、李汝良(男,80岁)、李竹英(女,78岁)。我们对4位老人进行了100词椒园撒都语测试,结果证明他们讲是撒都语。但是,有些词他们说不上来。杨凤英说,她还记得一些“白倮倮”话;普永说他只能听懂一点;李汝良、李竹英说他们会说黑彝话和汉话,不会说撒都语了。从4位老人的见面交流中,我们发现他们都没用撒都语交流,而是使用非常流利当地汉话。因此,可以得出核桃园村的撒都语已基本消失。从核桃园到玉溪的椒园于2008年已修通毛路,走山路3个小时,自驾车约40分钟。下午1点多,我们离开核桃园,前往双河乡田坝村。田坝村距椒园很近,走山路约一个小时。两村共处于同一座山。椒园在山这边,田坝在山的那边。现已通水泥路,约5公里左右。下午4点,我们到了宝峰镇的柏柳庄。我们访谈了正在建房的村民。他们说本村现无彝族,全是汉族,都讲汉话。离开柏柳庄,我们到了宝峰镇青龙彝族村,发现村里的彝族语言保存好。男女老少都会讲彝话。下午6点半返回玉溪,阅读相关资料。

2015年5月1日


许鲜明、白碧波一行上午8时,自驾车从玉溪出发,9时许到椒园村。在李忠福家,见到了等我们的发音合作人李荣。他说他活到60多岁,没想到,白老师、许老师三番五次来我们村记录他们的撒都语。过去,他在家里、村里讲自己的语言,在外面讲彝话,从来没觉得他们的语言有用。撒都人人口少,平时在外面,很少讲自己的话。因为害怕汉人笑话民族话。和白老师、许老师一起工作后,认识到会讲撒都话是一件骄傲,自豪的事。因为,他们可以帮助白老师、许老师完成研究工作。通过记录、录音,外面的人也能听到撒都语。更重要的是通过白老师、许老师们的记录,可以把撒都语保护起来。自从白老师、许老师到村里研究后,云南大学的老师和学生也来调查撒都语了。政府也重视起来了,帮助修路、建水窖,发展生产。村容村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生活也越一年比一年好起来了。许鲜明收集民俗文化词,白碧波开始记录通用词。下午5点半,我们与发音合作人约好工作时间后下山返回玉溪。

2015年5月8日-28日


发音合作人李荣下山与许鲜明、白碧波在学校语音实验室汇合,记录语保通用词、扩展词、例句等。许鲜明整理语言文化信息材料, 准备写作提纲。工作任务完成后,许鲜明、白碧波送李荣老师回椒园村。

2015年7月6日-8月20日


许鲜明组建摄录团队,培训摄录技术和规范。许鲜明调好设备后,开始摄录3000词、语法例句等。白碧波进行语音校对。期间,我们不仅完成了撒都语的摄录工作,而且还完成了哈尼哈雅方言、普米语两个方言的摄录工作。

2015年9月20日


白碧波、许鲜明上午8时出发,大约10点半到达大石板村委会驻地秧草塘村。我们送给村委会李忠明一台桌式电脑,送给李忠富一台手提电脑,教他们学习电脑操作和文字处理,希望他们今后能够为保护自己的语言尽力。在村委会食堂吃过午饭后,李忠富带我们到椒园村。在他家安顿下来后,我们去看发音合作人李荣。在他的帮助下,我们开始校对一些词汇和句子。他认为抢救撒都语是件好事,要积极配合。因为再过几年撒都话就被汉化了。现在村里好多人见面讲汉话,撒都话都忘了。许鲜明到村里与村民交流。下午6点,李忠富妈妈为我们做好晚餐。吃过饭后李忠富带我去见一位会讲民间故事的李兰珍。他家在村口入寨山脚下大路左边。进大门有一个大四合院,天井里有一口井。天井旁边挂着很多玉米,黄灿灿的,从楼上一直垂到天井里,太美了。许鲜明从不同角度拍了好多照片。走进她家,她正在厨房收拾碗筷。见我们进来,她很热情地跑出来倒茶水。我们说我们是来请她讲撒都话。她一听很乐意地就答应了。我们就跟她约好合作的时间。晚上,我们与村里的人一直聊到深夜。夜深人静,山高路弯,为了安全,李忠福安排我们住在他家楼上。

2015年9月21日


上午白碧波记录撒都词。许鲜明整理材料。下午在李荣的陪同下,去村外看椒园村最古老的墓碑。墓碑在村背后的山上,四周有大树,山高远望,非常开阔。墓碑在大松树下,上面的字比较模糊,但能依稀辨认出“嘉庆七年壬戍岁季冬月二十三日,雍正甲年生”。回家的路上,李荣说:从这个位置看椒园村很像交椅,所以“椒园”村以前叫“交椅”。后因种花椒出名才改为“椒园”。许鲜明按所处位置拍了一张照片一看,果然很像。从山上回来时,我们路过水井。一看树荫下的水塘里一滴水都没有。李荣说村里什么都好,就是缺水。幸好在政府帮助下,家家户户都建有水窖。下雨时把雨水储存下来备用。因此,平时用水大家都非常节约。 路过寨子时,看到城里的商贩到椒园村摆摊设点,买衣物和生活用品,很热闹。晚上,我们到村里的老年协会活动室与村民们一起交流。回到李忠富家,白碧波和李荣一起记录校对。许鲜明试录李兰珍讲的撒都话,发现她口才好,很能讲她生活中的经历,传统生物生态知识等。但监听中发现录音里有公鸡的打鸣声,母鸡下蛋的叫声,有时还有拖拉机的过路声。录音效果不行,只好调整做其它事。大约9点多钟,当村寨安静下来后,许鲜明在李忠富家试录音,发现效果比白天好多了。在场的有李荣、李兰珍、李忠富,还有几个撒都妇女。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讲撒都谜语、谚语,许鲜明不断录音一直忙到12点。他们回家休息前,许鲜明与李荣、李兰珍协商,要他们下山去录音。

2015年9月21日-30日


征得他们的同意后,许鲜明、白碧波带他们下山,安排他们入住宾馆、吃饭。第二天许鲜明与一个发音合作人开始摄录长篇语料。白碧波与另一个发音合作人进行语料标注,顺利完成了语保工程,提交文本和语料,按期结项。

2015年11月5日-30日


李荣、李兰珍与白碧波继续进行语料标注工作,完成撒都语言志。这是一个耗时耗力的工作。我们发现通常一分钟的录音,需要七、八个小时才能完成七层标注。但这项工作非常有意义。语言的活态保存,能为日后研究、传承提供宝贵的语料。这段时间我们完成了部分语料的标注、翻译工作。李兰珍说:白老师、许老师们拿着摄像机到我们村里的那会儿,有点好奇。后来,他们叫我讲故事,说是要把我讲的故事记录下来。刚开始,我有点不好意思讲。因为我觉得我会讲的那些故事没有什么意思,都是小时候奶奶为了哄我们睡觉讲给我们听的。后来他们做我的思想工作,鼓励我,还邀请我参加他们举办的云南濒危语言保护大会,让我大开了眼界。我才知道我从小听到的那些故事还能存档保存下来。特别是我讲的故事出版后,我感到很自豪。说实在,现在能讲撒都故事的人已经很少了。我讲的故事,刻录光盘后,村里人可以听我讲故事。在和白老师整理语料时,我学会了国际音标。现在,我可以通过听录音,记录撒都语,我觉得我做的工作很有意义

2016年1月5日-7月27日


许鲜明、白碧波到李忠福家调研。李忠福觉得很震撼,他说:通过参加了几次白老师、许老师组织的云南濒危语言保护大会。我才了解到,现在全世界都在保护像我们撒都语这样的濒危语言。我们感到很自豪。没想到,我们少数民族语言以前很被人看不起,今天却要利用高档录音、摄像设备保护起来。过去我们一直认为,我们的语言没有用,没想到我们的语言被老师们看重,被国家看重。他们住在我家好多天,录音摄像。我们讲故事、说谜语,一直到深夜。我们反复听录音,看录像,觉得很有意思。如果这些东西能让上学的孩子们多听几遍,他们慢慢地还是学得会的离开李忠福家,我们回到玉溪整体语料,按提纲开始写作,完成了撒都语言志初稿,并将初稿提交到语保中心。

2018年3月9日-25日


接到语保中心通知,中国濒危语言志列入国家社科出版基金,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要求作者参加编写修订会。白碧波、许鲜明、尹明参加了改稿会。由于字数要求、体例等都有一些变化,改稿任务十分繁重。同时,要求3月25日提交第一稿。笔者按期提交了第一稿。

2018年3月26日-4月15日


接语保中心的要求, 4月11日提交第二稿。许鲜明经过一个多月的修改后按期提交了第二稿。期间,白碧波、许鲜明、尹明参加在天津南开大学召开了“《中国濒危语言志》丛书”民族语言志书编写培训会,返回后对新提出的体例方面的问题进行修改,不断完善书稿。

2018年5月8日-10日


白碧波、许鲜明参加在北京商务印书馆召开了《中国濒危语言志》首批书稿三审会,对会上提出的修改意见进行记录,返回后对新提出的体例方面的问题进行修改,不断完善书稿。接语保中心的要求, 5月25日提交第三稿。白碧波、许鲜明、尹明经过修改后按期交稿。通过做少数民族语言或濒危语言有声典藏和撰写语言志,笔者感觉到这是一件非常耗时耗力的事。因为,这是一个跨学科的系统工程。要做好这项工程,首先须全面了解工作流程,合理安排工作顺序。人类对语言的认知是有限的。记录一种陌生的语言,如同走陌生路一样,不知道前面会遇到什么路况。所以,记录一种以前从未接触过的语言,得先记录词汇,整理音系。如果没有正确的音系,即使是最优秀的语言学工作者,在记录词汇和语料的过程中,也常常会出现偏差。词汇记录达到一定数量,语言的一些发音部位就会表现出来。词汇记录得越多,发音部位、发音方法就会得到更多的体现。如果记音不准,就会给子孙后代留下更多谜团,对日后的语言演变研究也不利。如果一开始语音记录准确了,在长篇语料的校对中也能节省时间,提高工作效率。其次,语言采录要把好录音、摄像关。录音、摄像要追求原始本真的信息。要确保原信息的质量,须控制两个条件:一是录音设备,二是录音方法。录音设备目前国内外语言博物馆、典藏机构都有要求。设备太差的录音和摄像,不能保证数据的完整性,如用电脑外置声卡录音、电脑话筒采录1分钟的音频=6MB,用Zoom采录1分钟的音频=10.95 MB。可见,两种不同的设备其信息相差4.95 MB。这说明不同的录音设备,所采录到的信息量是不一样的。信息量的缺失会影响到以后对有声资源的开发和利用。显然,相差的4.95 MB信息,靠直观是无法发现的。只有通过语音实验才能观察得到。信息量少的数据,一两年、三四年也许看不出来,但十多年后其差异就会十分明显。第三,不要刻意去追求“标准”形象录音,应记录多样的发音个性。以生理电信号(脑电、声门阻抗信号等)和物理视频(图像)音频(声波)信号方式承载声像资料,除了记录独特的语言文化信息外,还保留着大量的生理、物理方面的信息,如发音、节奏、呼吸幅度等。这些信息对历史文化,语言变迁,语言演变研究,基于生理声学的语音,语言认知和编码,语言发音生理等的人类语言进化,语音韵律和个人风格等研究极为重要且必不可少。不妨设想一下,如果古代有数码录音机、摄像机、照相机和计算机,古人就能记存下以文字、图像、声音为一体的多媒体信息。也许我们今天就能看到李白、杜甫吟诗诵词的情境,听到他们的声音。可遗憾的是我们今天只能从有限的文字中去了解到他们的信息,去构拟他们的发音。总之,我们今天所做的语保工程,对国家、民族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这个工程不仅记录保存了中国多样的语言文化,而且对语言学学科建设,人才培养也起到了的实训作用,让一大批“语保人”,通过项目实践,不断磨练,迅速地成长起来

本书作者:白碧波、许鲜明、尹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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