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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个贼,来听我的演唱会丨人间

亢龙 人间theLivings 2020-08-27

感谢谭维维,为家乡做了大贡献——牵头搞个演唱会,才让我们得以一举捣毁两大扒窃团伙。


配图 |  《轻松+愉快》剧照


八零年代的老警旧事丨连载09



邓老四和廖小诗讲述这段旧事时,是2018年的春节。

那天,我们四个又聚在他家别墅的地下酒窖里。灯光鹅黄,邓老四穿着一身上白下蓝的警服倚在大酒坛上,红绒领章把他的脸颊衬托得彤红。警服还是78式的,他父亲的。

邓老四和张红手上,各端一杯有年份红酒。我的高脚杯里,是一大杯上十年的小高粱陈酒,微黄、醇香。

本文的另一个主人公廖小诗,邓老四往来多年的老朋友,此时正倚坐在藤椅上,面前放着一杯清茶,夹着一支名贵香烟。烟尘在他面前朦胧,缠绕不散。

地下室除了几千斤高粱酒和几百瓶红酒、白酒,还立着两个老式柏木衣橱。一个衣橱放了新中国各个时期的警察制服,一个衣橱放的是明清以来的各类冷兵器。衣橱之间的书桌上,放了四五十本工作笔记。

邓老四有些醉,还有些煽情:“这几十本日记,就是我的大半生啊!这个地下室,就是我独醉的地方,一个人唱歌的地方……是我在半夜里,穿起各种警服、走一二一的地方……”

大家纷纷颔首。

张红、邓老四和我,曾经号称县城警界的“拼命三郎”,特别是邓老四,在我离开水陆派出所后,他以暴制暴,才净化了水陆码头那片黑黢黢的天空。现在,我和老张都离开了公安系统,只有老四还在坚持着那份念想。

此案发生时,我已离开了派出所。文章中的“我”,是邓老四。




2005年10月的最后一天,艳阳高照。

从荷花池载货出来的人力三轮车、板车、微型卡车,全码着高高的货物,朝城北的汽车站、火车北站挤去。有进货少的乡下老板,肩抗着鼓凸的编织袋,头和脸都藏在包裹下,远看只有两条腿脚在路上疾行。

廖小诗正在川渝茶旅店门口的檐坎上,独自坐在放青花盆栽兰草的茶桌旁,另外三四张茶桌,零零落落坐了几个社团小幺弟。

成都荷花池批发市场,是全国十大市场之一。从业者十余万人,日进场交易人数三十多万,大家都挤在三四十万平方米的地盘上,说是摩肩接踵一点不过分。

“社团这些同志哥呵,太散漫了!”廖小诗很拿自己的身份当回事,他掏出橙色鹿皮手包里的手机,眼看时间就到十点了。

“廖主任,抽支烟!”断指小湖北,从隔壁茶桌过来,敬了廖小诗一支中华。

廖小诗二指搓着香烟,眼皮也没有抬:“今早又起砍(开张)了?”

“报告主任,我和小宋挖了个五千五的肥皮子(钱多的包),老罗开了个窗(扒上衣口袋),也有千多块。”

“兄弟们辛苦了,这是明天出师演唱会的吉兆啊!”

卖报纸的跛脚佬“报童”,挨着店户转了过来。廖小诗一如既往要了,一份《华西都市报》,一份《成都商报》,随手摸了张五块钱,嘴上说着“不用找了”,然后低头翻看各版面。

在“文化娱乐版”上,果然有“群星璀璨,光耀江阳”的报道。里面说陈慧琳、韩红、孙楠、容中尔甲、谭维维、超女何洁等,将于11月3日晚到富顺演出,央视花旦董卿做主持。

谭维维是廖小诗家乡富顺县人,据说这次演唱会就是她邀约的。

上一轮鸡年,谭维维还不是很有名气,但她的家乡富顺县却对她有许多期翼:县城最大的房地产公司、最大的香辣酱企业,全都由她做形象代言人。巨幅海报从城西挂到城东,全县人个个都以这个甜美的姑娘为傲。乡人去到外地,怕别人记不住自己是哪里人,往往也要加一句:“谭维维就是我们那趟儿出来的。”

谈起谭维维,谁都是津津乐道——穿风衣、大眼睛、调皮、可爱,最重要的是,没忘本——“流水沟(永年镇)长大的娃儿嘛,我和她老汉干少了(很多次)烧酒!”

1996年,廖小诗自1996年辞掉村里代课教师的工作到了荷花池,从缝纫匠人,奋斗到开店小老板,再到遭遇盗骗破产,去市场做保安。如今,他公开身份是荷花池市场保安部办公室主任,私底下则是荷花池片区扒窃团伙军师。

富顺县是人口大县,缝纫之乡,单在荷花池的务工人数,就在三千人以上。亲戚带亲戚、朋友带朋友就出山,这也是廖小诗辞掉教师工作出来的原因。

廖小诗的A面B面身份,老乡大都知道,大多也都支持。能有这么个老乡,既在市场管理部门,又是“黑道军师”,老乡们做起事来多少也觉得安心——毕竟咱黑白两道都有自己人啊!

至于家乡名人谭维维,在文艺范的廖小诗心里,倒没有郭敬明有分量。好多年里,“我同学张冈的学生郭敬明”都是他的口头禅,但这话一出口,也总有人乐,“人家上节目,都说自己是成都人,你还好意思拿他来说?”此时,口才甚好的廖小诗也嗫嚅起来:“富顺才子内江官,他就是我们富顺的当代才子嘛!”




十一点过,李叔、胖嫂脚前脚后进了茶馆。李叔后面跟的是黄幺妹,胖嫂后面跟的是陈亮。李叔、胖嫂二人虽分居几年,各自屋里也养了绞家(情人),但这样明目张胆一起带出来,廖小诗还是第一次见。

廖小诗连忙站起来,喊幺师泡茶。自己则从上席挪到左席,李叔坐了上首,胖嫂迎面而坐。黄幺妹和陈亮,则到一旁的幺弟伙茶桌上落坐。

李叔二指捻起盖碗,在茶水上荡漾,把茶沫撇到一起,再轻扬盖碗,茶沫越过胖嫂耳边,飞落到三尺开外的地上。

胖嫂圆瞋杏眼,还未开口,李叔拿眼瞥陈亮,声音倒是不大:“这头牤牛,大姐你吃得消?”

胖嫂不甘示弱,大声回:“李大哥怕是吃黄幺妹的嫩草草吃嗝了,不消化吧?”

廖小诗连忙站起来,向双方作揖:“大哥大嫂,明天大事在即,可不要自家作乱哦!”

胖嫂“哼”一声拿脸望街上,李叔拿手示意廖小诗坐下:“我们两口子吵归吵,没得事得!进入正题,说说富顺那边现场情况。”

“今早老表王三一早打电话来说,富顺一中操场内舞台、临时厕所、检票通道已经搭好,演唱会在一中校内搞肯定不得变。至于停车场设在哪里,现在还不明确,只有到现场勘查后才清楚。”

李叔端起茶碗咂一口:“停车地点很重要,我们要记住去年酒都演唱会的教训,不要车子离现场远了,兄弟伙递货(转移赃物)不方便。富顺你熟悉,如果停车场实在远了,这次踩盘子(事前探风)时,你重点要在背街小巷,找个线路最近的地方,便于我们递货和撤离。”

“一定一定!”廖小诗诺诺连声。

“另外,你知道规矩,有行动是不能够带手机的。你这次做先行官,特批你带手机,但记住一定要在富顺买一张摔卡(临时卡)。我们一行,也只有我和朱老六带个便宜手机,方便联系,必要时我们会扔掉。”

“哪个朱老六哦?”

李叔这才坐直身子,嘴巴凑到廖小诗耳边说:“重庆的兄弟伙,黄幺妹的后家湖北帮!”

看见廖小诗犹疑,李叔补充了几句:“以去年酒都演唱会的规模看,这次观众定然不少。露天坝的东西,我们吃不完,让友好城市的兄弟伙分着吃点,也算个人情。今后重庆方向有什么大型活动,大家也好合作,这才是江湖道说的你来我往。”

廖小诗还想说点什么,看看手机上的时间,11点35了,匆匆招了个出租车,起身往梁家巷车站而去。

到了车站,乘正午1点到富顺的长途车。客车一启动,廖小诗就给王三打电话,说预计4点钟到富顺。王三在电话里说:“我在西湖塘等老表,喝哈(会儿)茶,看看荷花,晚上才给你接风。”

廖小诗电话里说:“自打到成都后,倒是很久没在西湖塘喝茶了。人不要多哈,就我们两个,低调一点。”

电话那头王三连声应“是”。




廖小诗和王三通电话时,王三正和我在县城清馨阁茶坊的包间里喝茶。也就是前一天,线人王三在刑警队门口探头探脑,正逢我开着小奥拓出去,被我一把拉上车,一顿日诀():

“喊你不要抛头露面,我们是单线联系。被人看破了,吃亏的是你自己。”

那年代,县局还没有成立情报大队,一般一个分县局只有一两名专职的情报侦查员,我当时是其中之一。而王三,是我在盗扒方面的线人。

把王三载到偏静的南环路边停下,王三才将情报反馈给了我。一开始听说是如此大规模的扒窃活动,我并不是很相信。王三此前吸过毒,有吸毒史的线人,往往胆大妄为,用假情报骗取公安经费,不是没有可能。在我的反复盘问后,王三赶忙说了,去年酒都演唱会的扒窃大案,也是这伙人做的,我这才信了。

据去年酒都公安局的通报,那场演唱会,观众登记被盗财物近百万。现场虽抓到了十几个扒哥,竟没有查到一丝财物。那时刑法还没有修订,讲究捉贼拿赃,没有证据,抓获的十几个扒哥只有眼睁睁地放了。一起实实在在的扒窃大案,就一直悬在那里。

“冯小刚的《天下无贼》,真有生活基础啊!”我叹了一声。

王三开出了两个情报交换条件:一是如果抓住了他老表廖小诗,自己要免予处罚,还要奖励;二是先给他几百元钱做活动经费,案件办成功,也要给与奖励。

这两点都不是问题,我一口答应下来。同时,我也提出一个条件:廖小诗一进入富顺,必须在我的控制之下,好以此掌握犯罪团伙的活动情况,我还答应他,“如果案值大,奖励还会提高”。

因此,11月2日一大早,我就把王三接到茶坊的单间里,跟踪成都方向的信息。廖小诗从成都一出发,我立即将情报报告给了葛大队长和分管的朱副局长。葛队在电话里反复交待:“你一定要盯紧犯罪团伙行动轨迹,我们组织队伍警戒抓捕,你不用出面。”

等到下午3点,我叫王三打廖小诗电话,问到哪里了。廖小诗回复说到内宜高速出口了,面前的花茶,早已被我们喝得淡而无味,服务员端茶敲门时,还递了一条中华进来,我莫名其妙,王三却嬉皮笑脸:“我叫的,面子要撑起噻!前年我去成都跑警报,廖老表他们还不是天天管吃管住,还管我的中华烟。”

“你妈抽二十几元的云烟要死人啊!几百元一条,你以为老子开银行哦?”

每次见面,王三都想刮我一层油。好在他的信息质量高,我每次找领导报销时,领导也没有多说什么。

又过二十来分钟,估计廖小诗要到站了,王三打电话跟廖小诗说:西湖塘人多眼杂,打个出租车到清馨阁茶坊216雅间。廖小诗没有多说什么,再隔十几分钟,服务员敲门,领进来一个中等个子的人。

来人皮肤白皙,眼圈深青,眼睛细黑,长发油亮,夹小皮包的左手上一只大金戒指。瞬间的惊疑和慌乱后,廖小诗坐在了我的对面。喝了口茶,拿阴郁的眼神望着王三,王三忐忑地说明:“邓四哥是个江湖警察,耿直得很。这件事完成后,今后你在富顺有什么麻烦,他一定会帮忙的。”

“我在成都生活得好好的,会到富顺找啥子麻烦?”

我说:“话不要说那么绝,人在江湖操,哪个不挨刀。你本是富顺人,山不转水转,你离得开富顺吗?今天你不是到富顺了吗?”

口水说干,廖小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并不表示配合。最后我使出杀手锏:“既然我们谈不拢,我叫酒都市公安局跟你谈,谈谈去年演唱会的事。估计要是你们见面谈,恐怕不是在茶坊里,而是在看守所里了!”

廖小诗再狠狠地望王三,王三低着头,尴尬地看自己的腿抖。廖小诗将手里的皮夹放在桌上,双手在桌子上一摊,一声悠长的哀怨:“你们,断了我的生路哦!”




晚上7点过,吃过晚饭,我和廖小诗、王三乘着夜色,开车到一中演唱会现场、晨光大道停车场等地方,仔细走了几圈。路过手机店时,我买了一张卡给廖小诗。一路上,廖小诗和王三闷闷不乐地抽烟。到宾馆门口,派出所来增援的小曾拉开车门,一股浓烟就随我的咳嗽声滚出来,小曾还调侃说:“你们放了烟幕弹啊?”。

宾馆房间本来是两人间,小曾早叫服务员加了两张钢丝床。王三、廖小诗睡席梦思床,我和小曾睡钢丝床。房间多添了两张床显得十分局促,大家只好坐在床脚头交谈。在我的催促下,廖小诗这才跟李叔打了电话。

李叔几年前到过富顺,何况干扒窃这个行当,对交通线是必须敏感的。经廖小诗详细介绍一番,李叔电话里就理顺了从内宜高速下车后的行车路线、停车区域和演出地点。

我示意廖小诗问那几个问题,廖小诗就问李叔,什么时间到、多少车、多少人以及重庆来人的情况,李叔果然是老鬼,在电话那头咳嗽了几声:“现在我说不清楚啊,人到了就晓得了。”

详细询问了李叔团伙骨干人员的长相特征、作案手法和特点、运输工具车型牌照之后,我把信息立即向葛队作了汇报。葛队电话里说,已经向市局请求支援,力量有保障,叫我这里跟进犯罪团伙信息,不要出宾馆,如果李叔非要叫廖小诗去现场,要我立即报告,好安排警力跟踪。

为了安全控制廖小诗,我给廖小诗的要求是,尽量避免与李叔见面,有事电话里联系。

11月3日早晨9点钟,廖小诗与李叔打电话,李叔却联系不上了。我也慌了神,问是不是李叔察觉了什么,躲了。廖小诗在镜子前仔细地刮脸、修鼻毛、涂润肤霜,好一阵才搞完,先叫王三泡茶,茶泡好、喝了一口才说:“李叔啊,就是晓得我被你们抓了,他也不会放过这单生意的。你不要把他看瘪了!”

接着,廖小诗又讲了李叔一些情况。

李叔是重庆人,自小就在码头上做钳工(扒窃)。重庆码头钳工本来分两帮,一帮本地重庆人,一帮湖北佬。那时胖嫂不过二十来岁,年轻漂亮,跟的是湖北帮的佛爷(扒窃大佬),一次两帮火拼时,佛爷被重庆帮砍了吃饭的拇指食指。扒窃这个行当,拇指食指没了,人就算废了,胖嫂这才跟了重庆帮的李叔。

李叔怕本帮的兄弟伙闲话,于是带了胖嫂和十几名徒弟,到成都荷花池打天下。那时荷花池刚建批发市场,只是几十亩面积的小地方,后来发展到上千亩,市场逐渐兴旺,李叔胖嫂也才发达起来。听说他们的一儿两女都在国外,两人在成都购置了好几套房产。

廖小诗讲得眉飞色舞。我看着他油滑的面孔,心里不住地想,这个曾经的人民教师啊。




李叔失去联系,县局立即加强了成都、重庆方向进入县城车辆的监控。11月3日下午4点过,我在宾馆里焦急地询问葛队监控情况。

葛队说,已经发现一辆成都牌照的依维柯客车了,但嫌疑人跟丢了,一路上等候入场的观众实在太多,“现场抓捕估计不得行,我们准备在高速路口,盗贼返程时行动。”

电话里,葛队还叫我和小曾看好线人,不许离开宾馆。

宾馆里清风雅静,房客都去看演唱会了,大部分服务员也去了。小曾叫服务员安排盒饭,留下的服务员分不开身,还是小曾自己到宾馆外的小餐馆,提了几袋饭菜。

宾馆里,王三不断地调换频道,希望找到演唱会的直播,但电视上什么也没有,我们这种小地方,那时候也没有直播。

“有什么看头!”廖小诗有点气,“谭维维她妈还是我的表亲呢,按理该高看她娃儿一眼,但比起郭敬明的社会价值,就差远了!”

我早年在西藏当兵时,就是个文艺爱好者,十分喜欢谭维维唱的《青藏高原》,不认同廖小诗的观点:“人家谭维维,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唱过歌——世界级的艺术殿堂!只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不要厚此薄彼。”

大家扯南山聊北海,好不容易到了晚上7点,葛队打电话来说,抓到8个嫌疑人,有成都口音、重庆口音、湖北口音的,但都没有抓获赃物,“不过厕所头、坝坝地上,到处都是空钱包、空手机套和银行卡。”

接完电话,见廖小诗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我没有理他,叫王三点一支烟给我,狠吸了一口,找来一阵剧烈咳嗽。

凌晨3点,又是一阵电话铃声把朦胧中的我惊醒。电话里朱局长说:“大功告成!”我问抓了多少,朱局长说,局里坝子里蹲满了,东湖派出所还押了二十几个。我问廖小诗怎么处理,朱局长说:还不能放,抓获的嫌疑人需要他协助确认身份,明天过了再说。

11月4日天蒙蒙亮,我回到县局,见树子上、窗子钢条上都用手铐挂满了人。七八间办公室灯火通明,十几个同事在作讯问。我连开了几间屋,才找到葛队。葛队走到过道里,红着眼睛,哑着嗓子说:“发了发了!抓了嫌疑人几十个,缴了几台车,手机上百部,现金还没统计完。”说完,转身要回去,我看见里面坐了一个秃顶的老头,小声问:“那人是不是李叔?”葛队点点头,一边翘起了个拇指。

我兴奋地赶回宾馆。上宾馆时,在一家熟悉的羊肉汤馆子喊了四斤羊肉,叫他们送到宾馆房间。回到房间,三人正在梳洗,廖小诗还是慢腾腾地往脸上涂润肤霜。小曾用眼神问我,我翘了拇指说:“成了!”。

吃完羊肉汤,我对含了漱口水正“呵呵呵”的廖小诗说:“你们的队伍全军覆灭,连重庆的也着()了24个。”

廖小诗漱口水呛进喉咙里,立在洗手间半天没有动静。王三拍他肩膀,他似乎才回过神来:“我们富顺公安好凶哦!我服咯!”接着又说:“你们怕要给我点跑路费哦,云贵川和重庆都不敢留了,怕是要跑深圳广东。”

我说:“等一下,你还要协助公安确认那些人的身份,也要做一份完整的笔录。你刚才提的事情,我会请示领导安排。”




十几年过去了,大家又各自喝下一杯后,张红补述了演唱会和抓捕嫌疑人的过程。

老张当时是法制科科长,负责预审工作。县局人手不够,也参加了演唱会执勤。

“抓捕的第一波,是在傍晚6点半左右。在30米长的检票口,有三名观众嚷嚷着手机被盗了,便衣组抓住一名来回窜动的可疑妇女和两名中年男性,但并没有搜到赃物和作案工具。指挥部就安排我对比较容易突破的女贼先行突审,那女的是个湖北人,38岁,显然是个老贼,更是个歌迷。演唱会的歌声不断传来,教室里听得一清二楚,那女的经常听得出神,如果不是我的讯问干扰了她听歌,估计她连名字也懒得供述。”

“演唱会12点结束。等观众散场后,我们把现场抓获的8名嫌疑人押回县局。第二天凌晨,负责自贡高速路口的拦截组才把大部队抓到。”

那一次,县派出所共抓到了回成都的嫌疑人45人。负责隆昌高速路口的拦截组,抓了回重庆的嫌疑人24名,共缴获运输车辆6台,作案刀片26张,镊子28支,手机及小灵通93部,现金若干。

“这个案件我记得特别清楚。”老张继续说,“77名犯罪嫌疑人,男多女少,还有3个怀孕妇女。年纪最大的周先武72岁,最小的王晓徽才15岁。”

“真是贼心不分男女,盗贼无谓长幼哇。”我感慨道。



后记


邓老四和谭维维的父亲,曾经是老朋友,两人经常打平伙——邓老四出酒,谭父出外地跑车时带回野味。老四打趣道:“谭维维这个小姑娘,算他老汉没白养,也没白吃当初叔叔给她买的糖!牵头搞个演唱会,竟然引蛇出洞,让叔叔们一举捣毁了盘踞成都、重庆多年的两大扒窃团伙。顺带着还成就了叔叔们的功名,我们县局立了个集体二等功,让十几个民警叔叔,包括我,立了三等功。”

我瞥了一下廖小诗:“我看啊,这事的最大收获者,怕是人家廖小诗——你看,人家现在可是投资人,报纸上说你那个两个亿的投资,是真的吗?”

廖小诗吸一口烟,慢慢地呡了茶说:“当然是真的!可当初我拿着邓四哥奖励的三千元,跑路到东莞,在皮具厂搞销售,可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开了加工厂做外贸订单,再到建设省会城市直营连锁店,也是累了许多年啊。”

 大家一起笑了。就这样,新的一年又来了。

(讲述人邓老四、张红、廖小诗为化名,其他扒窃犯罪嫌疑人为真名。)

编辑 | 沈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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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 龙 

也许我的人生就应该是:

从警察,到酿酒师,再到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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