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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是冷漠的校园暴力围观者丨人间

忘我流离 人间theLivings 2020-01-27

丘金开始做任何事都背着包,包括早操、体育课,包绝不离身。为此他在全年级人面前被不知真相的段长批评了一次,又成了笑柄。


配图 |《小校风云》剧照




落笔写下这些文字是偶然的,又是必然的。

前不久因为要写一个影评,我去影院看了一部校园暴力题材的电影,回想起很多往事。凑巧的是,两天之后我在QQ空间里看到一位老同学的“说说”,简单明了的一句话,挂在幽灵丛生的午夜3点:“你们,全都是凶手。”

他叫丘金,是我亲眼所见的诸多校园暴力受害者中的一员。或许,他也被同一部电影,勾起了痛苦的回忆。




10年前的松城不比现在,没有“海带之乡”、“摄影之乡”这些为了搞好经济衍生的头衔,还只是一个标准的贫困县,方格一样规整的城区,三纵三横的主干街道,比我的大学都大不了多少。县城超过一半的建筑是石厝和木质结构,隔断出密密麻麻蛛网一样的弄堂和小巷。

松城七中坐落在县城的东北角,险些被划出城区,山高皇帝远,庙小妖风大,这里是全城家长们都不希望孩子去的学校。奈何到我小学毕业那年市里取消了小考,在所有努力都白费后,大家只能烧香拜佛求着不要被摇号摇到那儿去。

但这总要有那么几个倒霉蛋——我们“一小”同班的72人有12个去了七中——这便罢了,我和丘金同班,这可是个顶麻烦的事儿。

说实话,我一直不太喜欢丘金。他瘦瘦小小,显得很弱势,时常发呆,小眼睛配上外翻的双唇,看着痴傻。这并不打紧,实际上,小学班上的同学们和他保持距离,主要是因为他不太爱干净。二三年级时候,他的鼻子上总挂着两根“面条”,让人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四年级时候好些,换了个班主任,送了他一条手帕,教他要整洁,因此他有一段时间不再那么伶仃,但班上的孩子王太调皮,一日抢了他的手帕,把那些黏糊的草黄色展示给大家看,于是离他近了些的人又远了;五年级时候,他母亲来学校给他送吃的,因为校规没法进门,就喊门卫大爷传话,说“丘金你妈给你送营养快线来了”。现在想来挺正常一句话,却不知为何成为同学们的笑点,被复读机一般一遍遍重复,重复到丘金哭出来。

这些事儿应该给他留下不小阴影,上初中第一天放学,他就找上我,说:“三木,我觉得我重新活过来了。你不要在班上说以前的事,好不好?”

那个时间节点,很多人都想要摆脱过去。比如从“二小”来的谢文,一个小学时候曾被人打得躺在地上哭的男孩儿,正忙着在班上树立他“霸道”加“狠”的人设。比如我,也想把自己树立成一个虽然好好学习、但又不是善茬儿的复杂角色。我答应了丘金,对过去的事守口如瓶,却也提出一个条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以前认识。

但麻烦还是不断地找上门,远比小学时候严重。




事实上,我比丘金遭遇麻烦要早一些。小学时候没人敢欺负我,因为我发育早长得快,是常年坐最后一排的“高个儿”。可1米7这个数据到了初中就不够看,那些后长的孩子一个赛一个生猛,我一下从“哥哥”变成了“弟弟”,有点肥胖有点爱笑,眼睛咪咪鼻子扁扁,谁看着都想欺负一下。

开学没多久,谢文找上了我的麻烦。

关于谢文小学时被欺负的事,我都是后来从别的二小学生口中得知的。上了七中后,他对自己告别得很彻底,头发留得很长,染成了栗色,颜色不算太明显那种,还让家里人告诉老师他天生如此——当然,对比现在网上的杀马特图,他还算克制,只是刘海微微遮了眼。书包带永远是背在他两个臂弯里,裤子吊得很低,走路一扭一扭的。

谢文最彻底的是性情的变化,任何事,只要能找茬的就绝不放过,而且一定动手,只是轻重问题。

他很快就找了我的茬儿,在一节历史课上课前,我从远处的操场打完乒乓球跑回来,进教室时候莽莽撞撞,就跟他蹭了一下。在我那句“抱歉”还没出来之前,他就飞起一脚踹了我,于是那句道歉就再也没有出来。我们俩差点打起来,碍于老师叫停,才没有更过分。

我是记仇的,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和朋友闲聊总会说起。第二天中午,我在上学路上碰到小学好友苏亮,他同是倒霉的1/12,他们班的教室在我头顶正上方,开学以后还没见过。我跟他说完谢文的事后,第一节课下课,苏亮就叫了4个头发比谢文还长点的同学来给我“撑场子”,把谢文给围了——这件事连我都很意外,没想到曾经纯良的苏亮,入学没几天就已经变化如此之大。我又不得不感谢苏亮,为此,谢文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踢我这块软得不行但是看起来很硬的铁板。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谢文为了找回场子同样喊人找了苏亮麻烦,两边打了个“5V6”的群架,谁也没讨着好。小城那种所谓的对“力量”的“尊重”,让他们俩彼此不再互找麻烦,甚至还说得上几句话。当时苏亮和谢文说的是:“那个三木你别动他,你要是闲着无聊,去找那个叫丘金的,软柿子,好欺负。”




丘金的苦日子开始于谢文第一次撕了他的作业本,还凶狠地“哈”了他一声,差点把他吓哭。

他想找我给他撑腰,未果,毕竟我撑不动。我看起来能活得好些,只不过因为背后有苏亮这只老虎,狐假虎威演过了,容易把自己变成别人口里的食物。小小年纪的我们在家长的“教育”下学会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天真地以为那是世界应该有的模样——说到底就是怂了。

丘金又去找苏亮帮忙,毕竟那日苏亮为我来的时候他也见着了。可苏亮也没搭理他,小学时候他们是纯路人,到了初中更别谈交情。何况,路还是苏亮给谢文指的。苏亮跟很多同龄人一样,错误地理解了“弱肉强食”的含义,在三观未能定型的年代里有样学样,并不以为那是多么过分的事情。

丘金只得忍气吞声,尽量避开谢文——但是有人盯上了你要找麻烦,就没那么容易真正地避开了——很快,谢文就找茬给了丘金一脚又一脚。难以想象的是,对于这样的事,看见的人大多选择的是欢呼,还有一小部分——比如那时的我,当作没看见。

丘金运气不算太差,学生们谁都没法给他撑腰的时候,班主任站了出来。

初一的班主任老林看到了那一脚,就到教室后面拿了根木棍扫把,满操场追着谢文打,完事儿的时候,扫把都给打断了。

说到此处,不得不提提我们初中的教师团队,最有话语权的,是分别担任一、二两班班主任的语数老师。

语文老师老杨是个1米8的胖子,头是个正三角形,顶上发量不多,都剃平了,后脑秃一块,是一道两厘米的刀疤,也是以前做小城青年时混出来的。他身上有个烟头烫出来的疤,以前是个文身。我们入学的时候,他已经佛了,骂人声音最大,对学生们却是很温和的,每天提着个泡茶的玻璃杯,做过最粗鲁的动作仅限于喝完一口茶“呸”的一声把茶叶沫子吐掉。

数学老师老林才是个真正的狠人,不到1米7的个子,精瘦干练。那时候流行喊一堆人堵人校门,这种事被他撞见了,一样是到保安室抄了扫把追出来就打。他追着谢文打,打完还气定神闲地上课,说:“同学们,我给你们表演徒手画圆。”

由于老林镇压,谢文确实收敛了几个月。




可惜,一个学期后,老林被调到高中部去领战高三了。新来的老郑同样正义,奈何手段却不够半点狠。谢文蠢蠢欲动,甚至作风弄雨已经把班上气氛带得不太对,老郑来还没到一个月,已经有半班人和谢文一个习性了。

在半年后、下一个倒霉蛋戴伟转学进来前,谢文他们把所有的“火力”集中到了丘金身上。我罩不住,也不想罩,我甚至自身难保——苏亮在我初一上学期三次拒绝和他一起出门去找那些社会青年溜街之后,关系就远了。

书包被丢到垃圾堆里成了丘金的日常,一开始,课间他还会出门去小卖部买东西,后来他下课就守着自己课桌、自己的书包。可早操、体育课等需要离开位置的时间不算少,只要人不在,书包一定就没了。

一开始包常丢在离我们很近的、初中部的垃圾场,不知到了哪日,初中部的垃圾场就找不到了。那天丘金哭着找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中午都没回家,下午上课失魂落魄,小眼睛里没了神采,外翻的厚唇微微张着,像没有意识去合上一样。课铃就像是招魂铃一样,摇响了,魂回来了,瘦小的身体里重新注入生机,飞奔出去接着找寻。直到傍晚,他才在高中部的垃圾场里找到书包。如果再晚些,东西可能跟着垃圾车就走了。

我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那节体育课上,好些人跟着丘金看他找书包。有些好心的同学帮着找,是绝对少数,更多人是看热闹,从这种拙劣的捉弄里寻找某种快感。我两头不沾,心态很复杂:我期待着丘金能找到书包,出于某种不知名的愤慨;又期待着他找不到,好让那个结果引发更大的风暴,荡涤乾坤什么的。现在说来,真是只剩下羞愧难当。

那件事闹得不小,可老郑的手段,最狠也就到找家长了。谢文的家长管不住他,还想要多依赖老师,可老郑毕竟不是老林。谢文领了个处分,依旧我行我素。荒诞的是,因为这件事,他还成了班里那半数被带跑偏的学生中的“名人”,全校通报批评,更是让他在狐朋狗友里“独领风骚”。

丘金开始做任何事都背着书包,包括早操、体育课,包绝不离身。为此他在全年级人面前被不知真相的段长批评了一次,又成了笑柄。

这种时候,有人站出来怂恿谢文了,他们说,你做得还不够。丢个书包而已,像小孩子过家家。他们跟谢文打了个赌,赌谢文敢不敢把教室后头破垃圾桶里的垃圾倒到丘金头上。

谢文不是没怂过,这事儿太过明目张胆。但也就怂了一阵——不超过一天。第二天做完早操,班上有一大批同学集体去小卖部里买辣条,两个课间的时间吃完,整个教室里都弥漫着那股刺鼻的地沟油味儿。味道最大的,最脏的,当然是那个丢满辣条包装的垃圾桶。

全世界仿佛只有丘金不知道这件事。在那场罪恶的集体狂欢里,他像是中世纪被挂在火刑架上的女巫一样,周遭挖出了防火的壕沟,所有人在这头,他在那头。

我不是没想过提醒他,但那是件太过有“压力”的事,几十道目光接连在他身上流转,谁会逆着众人的意愿去做这样一件“忌讳”的事呢?和众人孤立的目标做朋友,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痛。连班里最“刚”的班长都对这件事保持了沉默,他只是在灾难发生的时候逃离,不忍却又无力。

放学的时候,谢文在万众欢呼声中把垃圾桶扣到了丘金的头上。

他有什么不敢的?扣个垃圾桶而已。他们一群人甚至在音乐课的时候坐在后排烧音乐书取暖,音乐老师是个小姑娘,管都不敢管。

可丘金什么都不敢。他愣了很久,或者说,他在心里斟酌了很久,最后痛苦地吼了句:“撒女内!”喊时,连朝向都刻意避开了谢文,以免招来更多的厄运。

而后,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拉起书包冲了出去,忍得很辛苦才没在众人面前哭,但所有人都看到,他冲出教室的时候抹了把眼泪。




垃圾桶的事,老郑一直不知道。

当暴力成为大多数,没有人想为此得罪班上的大多数欢呼者,去做一个“告密”的“叛徒”。丘金本人也没有告诉老郑,想来一次次失望,也让他明白老郑帮不了他。

出来处理这件事的是老杨,他从自己班学生对这件事激烈而欢愉的探讨声中听到了些信息,他找上了谢文。

可老杨也不是老林,终究还是无力的。没人知道老杨曾经历过什么,一个头上有刀疤身上有文身的社会人,那时那刻却是何等的讲道理,苦口婆心规劝教育。谢文给他头顶那道疤一个面子,听他说完了话,可也只是听完了。左耳进,右耳出。

丘金陷入了新的困境里,除了谢文,更多人明目张胆地找他麻烦。不知是谁甩了他一巴掌的那天,他爆发了。

他想要终止这场噩梦,他走上了许多受暴者被迫走上的那条路:黑化、反抗。可光想要反抗这件事已经用尽了他的全力,一只小绵羊再怎么黑化,也成不了大灰狼。当丘金提起教室后的垃圾桶准备扣到谢文头上来终结这件事的时候,很多事也都晚了。暴力者们已经团成了一片,谁都是谢文的耳目了。

那天课间谢文正在吹牛皮,丘金找到机会到教室后面提起垃圾桶走向谢文,还有3米,就有人喊了谢文一声,紧接着更多人看到了这件事。他们开始起哄,吹口哨,等着一场好戏开场。还有1米的时候,谢文反应过来,他回头时,丘金已经到他跟前甩起了那个垃圾桶。

丘金的动作是恐惧又决绝的,包含着复杂而又对立的矛盾情绪。也许他害怕自己有一瞬间的犹豫便会停下动作,所以他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把垃圾桶举高,甩了个U字型的弧度扣向谢文的脑袋。可甩到一半的时候,谢文已经转过身来。谢文瞪了丘金一眼,伴随着一声凶狠的:“哈!”

那是谢文第一次找上丘金麻烦时候的动作,丘金被吓到了,谁也不知道那个时刻丘金心里经历了什么,可他的动作停了,那些垃圾因为惯性停留在了桶底,又在他停下动作后一秒随着重力倾泻出来,从头到脚倒了自己一身。

丘金又丢了魂,这次是招魂铃也招不回的那种。谢文大笑着把他往墙上推,一群人上去嘲笑他不自量力、动手动脚的时候,他双目无神,两唇微张,凄惨无比。

他再次成为了全年级的笑话,看客们总是乐于添油加醋地讲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然后拍手叫好。

他只反抗过一次,那一次用尽了一生的勇气。

可是,失败了。




老郑是一个称职的教学者,却不是个称职的管理者,尤其不会处理这些学生关系里的矛盾。他不知道细节,但也知道丘金的状况不妙,他想帮忙,可采取了错误的方法。他开始表扬丘金,因为丘金的成绩的确不错,数学尤其优秀。老郑会叫丘金上黑板解题,鼓励他好好学习。这办法有一点效果,因为有一天在解一道三角形问题时,丘金竟然主动举手告诉老师还有一种辅助线画法。

不得不说老郑的关注是一道光,那道光曾指引丘金找到了一些温暖。可要接触光里的美妙,对于丘金而言太过危险。因为那道光同样也是黑暗的舞台上唯一的射灯,把丘金更多暴露在看客们的眼皮底下。他们嘘声遍起,他们变本加厉。

过了几天,丘金有三天没来上学,来的时候左脸上的青紫还没褪尽,毋庸置疑,此次是真正落于身上的暴力。他家里人来学校找到了老师,依然无法解决。丘金的父亲同样不是狠人,他要是够狠,就应该拿起教室后的扫把把谢文的腿打断。可他没有。那是个同丘金一样自卑懦弱的中年人,他言辞凿凿要讨个公道,却连把矛盾指向谢文的勇气都没。

丘金开始沉迷数学,那是动用了一切力量、哪怕中学生们最耻于使用的“家长的力量”后,依然无法改变被霸凌现实的他用以避世的唯一手段。

我曾在放学后的奥数班上看到他在老郑的鼓舞里大放异彩,可脱离了这理想乡后,又是地狱模式一般的现实生活。


二年级时,班级新转来的学生戴伟,由于滑稽的外表和格格不入的语言习惯,成为了新的“全民公敌”,丘金的苦日子勉强才算到头。

与丘金不同,戴伟任打不还手,只会躲,还笑嘻嘻地用一种仿佛取胜的贱样阴阳怪气地反击,像是鲁迅笔下的阿Q。欺负他给了大家更大的乐趣,他们的目光一时间从丘金身上全都转开了。

可丘金依然只敢生活在那个小小世界的边缘,蜷紧了身子,不敢出声,避免被发现,谁知道被发现了是不是又是一阵毒打?他没有错。有一天,那些人大概是欺负戴伟欺负得无聊了,又想起来还有丘金这么个货。于是丘金的好日子又到头了。

前后不过两个月。

谢文没事干,又甩了丘金一巴掌。的确,这是很严重的事,但相信我,在丘金所经历的过往里,在我没来得及在此处写明的细节里,他所遭遇的事总要比这些严重许多。所以这事“说大不大”。

可说小也不小,那巴掌过去的时候,丘金还不知道怪物们已经发现了世界边缘小小的他,两个月的“放风”令他不似往日那样警惕了,于是巴掌扇来时候毫无防备,椅子和人一起倒,脑袋直接撞到了墙上。

他进了医院,重度脑震荡。这是必然的结果,因为那声“咚”发出的时候,所有人都被震惊得安静下来,隔壁教室的老杨都听着响赶过来看怎么回事。

“别围着!通风透气!”那是运动场上高强度运动时有人摔倒,人群一拥而上把人围住的时候赶来的裁判最常说的话。我想,我可以借助那句话去做点什么平常不敢做的事。我驱开人群,蹲下,拉起他的手,传递一些温度。事发突然,结果严重,好些人懵了。有人说丘金装死,被老杨瞪了一眼,场间彻底陷入死寂。

老杨简单监测了丘金的各项体征,扛起他去了医务室,不多久救护车来。听着开道的警笛声远去,我才想起方才的触感——一片冰凉。




丘金由于脑震荡没能参加奥赛,这件事让我校奥赛相关总负责人——也就是前任班主任老林知道了,了解了前因后果后,他来到了初中部。

那年冬天来得早,11月底上音乐课,谢文等人又在教室后面烧纸取暖,这几乎成了他们宣誓主权的日常。

老林来了,带着根扫把,还说了句他作为一个老师不该说的话:“烧纸给你妈呢?”

不止我一人听到那句话,这个快40岁的数学老师事后还受到了师德相关的批评和处分。当时,他简直比头顶上有道刀疤的老杨还要社会。

谢文怒了,脱离老林的管控将近一年,他已足够膨胀。他对着老林举起了凳子。4个月前,谢文一伙都听说楼上六班的人一起把一个美术老师给打了,倍儿有面子,那时那刻他和“兄弟们”竟然想如法炮制。

但是老林不是老杨更不是老郑,谢文的左手被打得骨裂,这就是结局了。

丘金是幸运的,老林站出来帮了他一把,那样气势汹汹那样狠烈,为他后来的路荡平了许多阻碍。可那份幸运的分量是远远比不上他所遭受的不幸的。这看似英雄归来带来的一场扬眉吐气,远远不足以驱散阴霾。

何况,那份光亮同样只有短短的一瞬。


等到了初三,我转校去了市里读书,老林也随着一次编制调整去到别的学校,丘金背后的“靠山”没了,他再次陷入困境。传言他后来自杀失败一次,才让学校终于重视起校园暴力问题,劝退了谢文。

为了避免受到再次伤害,丘金的家人也终于帮他办理转校去了外地。

我和丘金经年没有联系,QQ列表里各自躺尸,只偶尔逛空间,才能看到他最新的消息:还是那么怂,样貌没有太多的变化,没有自拍,有一些毕业照的照片,视线从不正视镜头,而是自觉或不自觉地向下看。

没曾想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丘金重新产生微小的联系。那天夜里3点,我回复了丘金的说说:“对不起。”

他几乎是秒回:“他还没说过。”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含泪发下这句话的模样,如此疼痛。

天亮时候他的那句说说删了,转而发了吐槽读研究生后导师奇葩的“上班”安排,看他和评论互动,好似没心没肺的样子。

我去问他,能否以他的事撰稿,敲一记警钟呢?页面显示正在输入,反复几次后,他回了一句:“打码吧。好不容易活过来,对吗?”



尾声


除了丘金,还有两件小学时候发生的事令我印象深刻。

一是五年级时我们班上有个女生因为“得罪”别班某女生,被那姑娘的姐姐带了一帮初中生堵校门。那个女生被当众剃了头发,后来被送去心理治疗,半年没有来学校。半年后她再次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转投了暴力者的阵营,到了初中时,成为了所谓的一方老大,四处找茬。初二见过她到七中找茬,已与当年判若两人。

另一件事是一个孩子王因为在姐姐那里听说了“裸暴”这个概念,把别的女生衣服扒了逼她到操场上裸奔,还拉一群人围观,直接导致了那个女生自杀,最后都没救回来。而对于那个施暴的女生而言,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会造成如此结果。

写下这篇文章,希望能够引起更多人对校园暴力和未成年人保护的关注。这是我的愿望,丘金的愿望,我想,也是千千万万个曾被困顿于黑暗的苦难者的愿望。

(文中所有人名皆为化名)

编辑 | 沈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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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 我 流 离

95后青年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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