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律师的职业生涯中，她见过很多人。有虚张声势的替罪羊，有依附而生的寄生者，只有蒋丽珍是从头哭到尾的当事人，但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律师事务所新来的小姑娘长了一张明星脸，一天中午，我们为她乱点鸳鸯谱，又抬出平日里最喜欢热闹的王律师，让她出面，给小姑娘做一回大媒。王律师端着饭盒喝着汤，从一片雾气里抬起头，哼哼说道：“会死人的。”见大家愣住，她又补了一句：“做媒会死人的。”接下来，王律师给我们讲述的这个案子，让本来暖洋洋的秋日午后，变得阴沉而又寒冷。5月2日，王律师的脚还没踏进看守所会见室的门，就已经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啜泣声。哭泣的女人不到30岁，叫蒋丽珍，是个杀人犯。王律师告诉她，自己是法律援助中心派来的，“如果没人出钱给你请律师，你的案子我就会负责到底”。听到这儿，坐在铁椅子上哭个不停的蒋丽珍才抬起头。她脸型宽阔，肿眼泡，眼皮上还有个疤瘌。因为脖子上堆起厚厚的肉，脑袋像直接长在了肩膀上。她抽抽搭搭地说，自家没钱请其他律师，“就您吧！”在之后的谈话中，王律师反复强调：如果想要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取得被害人家属李美的谅解。可蒋丽珍绝望地看了她一眼，说，估计不可能，“别说现在家里没钱，就算有钱给，大姑姐也不会原谅我的”。3月19日，警察到蒋丽珍娘家对她实施抓捕时，她正在给被害人苏老太叠元宝，扎纸钱，哭得很伤心。有那么一瞬间，办案的警察甚至怀疑自己抓错了人，但很快蒋丽珍就变了脸，她操起院子里的锄头奋力挥舞，警察口头警告无效之后，用了一个抱摔才结束这场闹剧。得知这一情况，王律师有点不解，问她：“既然你这么抗拒，为什么对杀人的情况供认不讳？”蒋丽珍看着王律师，一字一顿地说：“悔得很，悔得肠子都青了，三婶（苏老太）对我不错，但这事儿，从一开始就错了。”蒋丽珍第一次见到苏老太，是在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大集上。那时候，蒋丽珍还在集市上摆炒货摊，卖花生、瓜子、地瓜干和柿饼子之类的干货。因为卖的东西味道好，不缺斤短两，她的摊位前总是堆满了人。一天，来赶集的苏老太在货摊上挑了几样零嘴，然后递上一把零钱。蒋丽珍还没把钱接到手里，老太太的手突然一抖，一大堆钢镚儿撒得到处是，有的还滚不见了。老太太到底给了多少钱，蒋丽珍心里没数。做生意久了，难免会遇到一些故意少给钱或趁乱用假钱的人，但看苏老太那副为难的样子，蒋丽珍觉得她不是那类人，便豪气地挥手说“没事儿”。当地人普遍讲究面子，连劝人别跳楼都会说：“别跳了，给咱们个面儿吧。”蒋丽珍不想为了一点小钱起争执，弄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这件事过后，苏老太就经常在大集上隔着人群瞧蒋丽珍。一次收摊时，苏老太凑到蒋丽珍跟前儿帮忙递东西，然后问道：“怎么都没看见你对象？”这话问得蒋丽珍有点不好意思。当地农村人普遍早婚，有的女孩没念书，16岁就定了亲，蒋丽珍小学毕业就辍了学，可眼看都快20岁了，连个对象的影子都没见到。得知这个消息，苏老太挺高兴，连忙问蒋丽珍是哪个村子的？家里有什么人？中意什么样的……蒋丽珍打哈哈，说实在、干净、看得过去就行——她在撒谎——其实，蒋丽珍中意韩国偶像剧里的那种长相清秀的男人，但她从不敢对人明说，毕竟她自己生得不漂亮，这一点她从小就知道。16岁那年，蒋丽珍的眼皮上生了一个瘊子，压得眼睛都没法睁开，看人的时候得撩眼皮。这个小动作惹得村里人发笑，父亲带她去卫生院割瘊子，留下了一个“疤瘌眼”。对此，村里人又笑又同情，都说蒋丽珍“怕是丑得不好嫁了”。也就是从这时起，蒋丽珍暗下决心，自己将来一定要找个漂亮男人让大家瞧瞧。蒋丽珍虽然长得不讨喜，但十分有能耐。她勤快务实，敢想敢干，在大集上摆货摊，小有积蓄。上门说亲的人不少，可她暗自坚持着自己的择偶标准，对那些男人挑三拣四的，一直说“不合眼缘”。苏老太不知实情，听了蒋丽珍的话只顾着高兴：“你这么好的条件，一定能成。下次赶大集，我把人领来让你相看。”下次大集在15天之后，虽然不知那人怎么样，蒋丽珍出摊前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可是说媒的苏老太却迟迟没有出现，蒋丽珍做生意的时候心神不宁，越等越觉得自己被人耍了，有点恼恨。那天她准备提前收摊回家，差一点就错过了苏老太带来的李强。也正是这个男人，改变了蒋丽珍的一生。因为多年前的一次脑出血，苏老太左侧身体有些半身不遂，行走不太方便，平时得拄着拐。好在她耳不聋，眼不花，说话特别清楚，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替人说媒。苏老太是李强的三婶，与李强家住得很近。她和李强母亲的关系一辈子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手拉手逛大集，吃在一个锅里，睡在一个炕上；坏的时候见面互相吐口水，翻白眼，还往对方的身上泼脏水。尽管如此，李强母亲去世前，还是把儿子的婚姻大事托付给了这个妯娌。苏老太也是真上心，就像给自己儿子找对象那样，只要有合适的女孩，就拄着拐亲自去看。那些好吃懒做，吃不了苦的女孩一一被苏老太淘汰，直到那天在大集上，她遇到了直爽能干的蒋丽珍。苏老太暗自观察了许久，终于找到机会促成这对男女见面，她看得出，蒋丽珍对帅气的李强第一印象不错，但李强却不太满意。于是，苏老太又跟李强父亲通气：“这小子得找个心宽、不爱财、能撑起家的媳妇。”苏老太知道，侄子自打工作以来，没有哪份工能坚持做过3个月的，存款也从来没有超过3位数。但因相貌出众，恋爱他倒没少谈，不过也没有一个姑娘能坚持为他付出超过半年。李强的父亲也怕自己死的时候儿子的婚事还没着落，于是连吓带哄给李强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娶个能当家的女人过安稳日子，要么滚出去打工！”李强选了后者。可没过两个月，他吃不了苦就从工地跑了回来，同意和蒋丽珍接触试试。就这样，认识不到一年，李强和蒋丽珍结了婚。初次会见的时候，蒋丽珍就告诉过王律师，自己结婚将近8年，李强也过了近8年的清闲日子。起初李强只是懒，孩子出生后不沾手，家里的地租给别人种，一家老小全靠蒋丽珍承包鱼塘的收入生活。后来，李强闲出幺蛾子，渐渐迷上了赌博。大概从2013年开始，李强每天早上把自己收拾得油光水滑，然后就去县城的一家茶楼玩“打鱼（赌博游戏）”，前后输了将近20万元。一年后，蒋丽珍才发现丈夫赌博输了大钱。吵架归吵架，最后她还是转让了自家的鱼塘，又和公公一起厚着脸皮找亲戚朋友借钱为李强还赌债，直到案发，这笔钱也没有还清。那时的蒋丽珍刚生下第二个孩子，还没出月子，她一手抱孩子，一手抄菜刀，直接冲到茶楼，要挑了那个暗赌的档口。一帮大老爷们儿可怜月子里的蒋丽珍，于是哄她：“以后再也不带李强玩了。”李强也发誓毒咒，说自己今后再也不赌了。他消停了一阵儿，老老实实帮蒋丽珍重新干起了炒货生意，赚一点钱就还给亲戚朋友。可惜好景不长，李强再次赌起来竟比之前还凶，短短几个月又输了10万元。因为蒋丽珍的案子，王律师曾和李强见了一面。李强选了一家城乡结合部的茶楼，淡绿色的漆门上点缀着一朵朵塑料花，还挂了一圈花花绿绿的彩灯，与四周的村舍对比，显得格格不入。李强到得早，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由于背光，王律师走进茶座时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那个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的侧脸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双方对坐，王律师发现李强已经点了一壶菊花普洱茶，自斟自饮。和寻常的农村汉子相比，李强的确外貌出众，他高个偏瘦，皮肤白皙，浓眉下有一双略显狭长的丹凤眼，看人的时候，眼神里似乎总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迷茫。王律师抱着侥幸的心态问李强，是否可以给被害人家属一些经济补偿，“这样会对蒋丽珍的案子有很大的帮助”。“没有这个必要吧！”李强小口喝茶，缓缓地说，“王律师，我想你也知道我家的经济状况不太好，蒋丽珍这一进去，我家就断了经济来源。我没有办法，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另外，让堂姐给我出个谅解书不是应该的吗？她们从前感情很好的。”王律师听了有点生气：“这是杀人案，不是邻里纠纷，你要搞清楚状况！”李强并不介意，他抬起一只手支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敲打着，像摆造型的电影明星：“她就是太冲了，就这个性，太强势，不听人劝。您知道吗？她做了很多事，我都阻止不了。她自己配了我堂姐家的钥匙，买了好几次安眠药，都是她自作主张。”见李强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态度也很明确，王律师就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了。她打断李强怨妇一样的开场白，然后离开了茶楼。5月21日，王律师又去了一趟看守所。这次，蒋丽珍告诉她，李强倒霉就倒霉在认识了李光辉，“那天他回家，整个人都美得冒泡了，还抱着我转了两圈”。由于债主逼得紧，还不了钱的李强经人介绍认识了专门做抵押贷款生意的李光辉。两个人谈得“投缘”，李光辉告诉李强：“10万块钱不多，就是倒个手的事儿。”李光辉出了个主意，说他可以找朋友老杨帮李强付10万元首付，李强就以买车为由从银行贷款，拿到车再抵押给私人贷款公司套现，这样大约可以贷出20至30万元，不仅可以把钱还给逼债的人，之后分期还贷压力也会小很多，“很快就能补上这个窟窿”。李强认真研究了一番，还找村大队的会计咨询，之后就拿上个人资料找到李光辉。在老杨的“帮助”下，他按李光辉的计划向某银行贷得消费贷款14万元，买了一辆帕萨特。为了办妥这件事，李强跑了三趟县城，到了最后一个环节，也就是把车抵押给私人贷款公司这一步，他发现自己被骗了——本来说得好好的李光辉突然反悔，说自己根本没答应帮李强找私人贷款公司——好多小型私人贷款公司根本不收这种分期贷款的抵押车。车子无法套现，把李强急坏了，他和李光辉争吵了几句，结果李光辉干脆撂挑子跑了。李强再找老杨，才知道他和车商是一伙儿的，李光辉跟老杨说自己要介绍一个买车的客户给他，就是需要他先垫个首付，老杨答应了，还给了李光辉不少回扣。由于车子没有抵押成功，实际出资人老杨就接手了，他以极低的价格把车抵押给了一家私人贷款公司，然后拿走了自己垫付的10万元钱。剩下的钱很少，李强不仅还不上10万元的赌债，此后，每个月还要还付银行4300元贷款。蒋丽珍开始四处找钱，可她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妇，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借无可借，就开始编瞎话，最后只好扯下脸皮去偷。2015年12月，蒋丽珍先找她老姨借了2000元钱，又从娘家偷了一个金手镯和一枚金戒指，变卖之后才还了第一个月的银行贷款和其他琐碎借款。“我对不起爸妈。”讲到这里蒋丽珍又哭，“我也是没办法了。”发现失窃的当天，蒋丽珍的父母报了警，警察立了案，却没有怀疑到蒋丽珍的身上，这也是后来她胆子越来越大的原因之一。见偷窃有风险，后来李强出主意，“干脆咱们也套现”。次年1月，李强在一家手机店贷款购买了3部苹果手机，将其变卖后还了第二个月的银行贷款。2月、3月，李强又故技重施。这下，除了赌债、车贷、欠亲戚朋友的钱，手机贷款的数额也在不断攀升。李强的债务就像一个雪球，在漫长的下坡道上越滚越大。蒋丽珍急了眼，最后把主意打到了苏老太的身上。王律师问蒋丽珍为什么要偷苏老太，蒋丽珍说自己有次帮苏老太找东西，看见苏老太的女儿李美（李强的堂姐）家东屋的柜子里有金镯子和金项链。又觉得自己和大姑姐李美十分要好，“应该不会怀疑我”。她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我走到今天，三婶（苏老太）也有错。”李美家人口不多，独生女去年嫁了，剩下李美夫妇守着苏老太过日子。近两年苏老太的身体衰了很多，只能扶墙在院子里走动，大家都说，“怕是到岁数了”。3月16日上午，蒋丽珍像往常一样带孩子到李美家玩。她从自带的保温杯里倒出掺了安眠药的桃汁饮料递给苏老太，可老太太说自己怕凉喝不了，蒋丽珍第一次下药之后偷窃的计划失败了。很快，蒋丽珍又去药店买安眠药，小店员说她买得太勤，不敢再卖。蒋丽珍只好去医院，结果用医保登记了姓名，医生才开了8片。这可把蒋丽珍难坏了，她心一横，决心下次动手一定要成功。机会很快就来了。16日下午，蒋丽珍听说李美的丈夫第二天要出门，她准备趁机实施盗窃。晚上，蒋丽珍将8片安眠药用擀面杖碾成粉末，装进一个棕色的小瓶里。隔天早上，蒋丽珍又拖着孩子来李美家，这次她带的是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因为怕被人怀疑，她从厨房拿出两个碗，把粥分给苏老太太和自己的孩子吃。当然，安眠药是后加的，为了掩盖味道，她还特地往苏老太的碗里加了糖。可是苏老太只喝了一口后就说粥苦，蒋丽珍只好把粥倒进狗食盆，第二次下药又失败了。没多久，几个亲戚陆续来到李美家串门，大家聊起做衣服，热闹了一阵。蒋丽珍比较熟悉苏老太的作息，知道她晌午要休息一下，而且睡得沉，就提议让大伙儿去自己家继续聊。离开前，蒋丽珍看到苏老太正坐在李美家的西屋的床上看电视；李美出门时，顺手锁上了自家的院门——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再进这扇门时，母亲已经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永远离开了。蒋丽珍回到家，一边心不在焉地教大家缝纫，一边哄孩子睡觉。到了10点左右，她离开家门，在胡同口给李美打了一通电话，谎称舅妈让她去拿点东西，请大姑姐李美帮着看下孩子，不要离开。走到李美家附近，蒋丽珍突然遇到村里小超市的老板娘——她事后向警方交代，这一瞬间，她是想要放弃的——可当时，她硬着头皮谎称自己要到超市买东西。老板娘走后，蒋丽珍迅速用事先配好的钥匙打开了李美家的院门——这把钥匙的原件是蒋丽珍趁着一次借东西的时候偷出来的，配好之后又趁人不备放了回去。往西屋看，电视还开着，苏老太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蒋丽珍脱下拖鞋，穿着袜子进入东屋，站在电视柜边继续观察西屋的动向。就在这时，苏老太突然抬起头问：“谁呀？”蒋丽珍害怕极了，她躲无可躲，只能躺在东屋的一处空地上一动不动。贴着冰凉的瓷砖，心跳格外明显，十几分钟后她刚刚坐起来，就听到苏老太的咳嗽声，接着又赶紧躺下去，将事先准备好的塑料手套戴上了。几分钟后，屋外传来苏老太找鞋穿鞋的声音，之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苏老太在东屋门口站定：“谁呀？起来。”蒋丽珍没敢动，直到苏老太走到床边，她才站起来。这时，苏老太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她转身朝外走并大喊：“来人啊！”蒋丽珍抓起东屋电视柜上的一把折叠水果刀赶上去，朝苏老太的脖子左侧划了两刀。苏老太忍痛与蒋丽珍厮打着，她们从东屋一直打到堂屋，水果刀打到地上，苏老太继续喊叫，还把蒋丽珍右手的手套给抓破了。见场面已经失控，蒋丽珍快速甩脱苏老太，走进西屋拿出了一把更长的水果刀——但最后杀死苏老太的，其实是一个遗落在一旁的塑料袋。苏老太窒息后彻底不动了，蒋丽珍简单收拾了堂屋的现场，然后进东屋翻出了金手镯和金项链，还翻出了几百元钱。这时，李美突然打来电话，说孩子醒了要妈妈，问蒋丽珍什么时候回家。蒋丽珍说自己一会儿就回，挂了电话，她在李美家继续翻找，一共找到了2800多元钱。离开前，蒋丽珍将堂屋门口黑色瓷砖上的鞋印擦掉了，之后她去了村里的托儿所，把作案工具丢在垃圾堆上，又把配的那把李美家的大门钥匙扔进了厕所的便池里。一切办妥，蒋丽珍回家，李美走后，蒋丽珍就把装过安眠药的药瓶扔进了灶台。没过一会儿，手机就响了起来，李美哭着说自己家里出了事，让李强马上过去。会见时间到了，王律师起身离开。她告诉我们，那天她想走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后背发冷，“浸透了汗的内衣勒得我喘不过气来”。出了看守所，王律师找到了经办这起案子的警察询问案情。警察说：“可别说这位大姐了，我们19号抓人，她18号还在借钱呢！”蒋丽珍杀了苏老太，也只抢到2800多元钱，根本不够还当月的贷款。第二天，她就给娘家老舅打电话，说大姑姐家出事了，李强帮忙拉东西的时候出了车祸，想借7000元钱。她又抢又骗，东拼西凑，才又还了一期贷款。剩下的钱都给了李强，19号被抓时，她手里仅剩下300元。警察之所以耽误了一天，是因为被害者家属们的自救行为破坏了案发现场。那天，当警察赶到的时候，李美家院门大开，屋里进了好多人，亲戚几乎都到齐了，“到处都是指纹和脚印”，苏老太的尸体也被搬动过，一个开私人诊所的亲戚还跪在地上给她做过心肺复苏。“这么激烈的打斗，狗没叫，门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除了放钱的抽屉，别的地方没有被翻动的痕迹，说明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后来公安机关勘验现场，在李美家一共提取了19枚指纹，13枚掌纹。经初步排查，5枚指纹，1枚掌纹无鉴定条件；1枚指纹，2枚掌纹是李美的；1枚指纹为李美的女儿的。其余的指纹和掌纹都是蒋丽珍的。更多的线索不断涌现，都纷纷指向了蒋丽珍。19日，警方传唤蒋丽珍至公安机关接受讯问，见到警察，蒋丽珍的情绪很激动，奋力反抗，可到了询问室很快就撂了。蒋丽珍始终供称整个犯罪过程都是自己一人所为，没有其他人参与。办案民警说：“几次提审她都咬死了，说是一个人犯案。”几位亲属也都证实，自己从没听蒋丽珍说过，她是被丈夫胁迫才帮忙还债的。警察还是觉得蒋丽珍的案子涉及买药、套现、杀人等事，一人犯罪有点牵强。王律师也说不清，这个案子让她有一种穿行在迷雾中的感觉。有些情节对得上，比如蒋丽珍的口供和李强的说辞十分契合；但有些地方又对不上，比如夫妻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难道李强真的对蒋丽珍的行为没有一点察觉吗？蒋丽珍性格好强，回娘家很少提及家事，连她父亲都不知道他们夫妻感情如何。最奇怪的是，家里的债几乎都是因李强欠下的，按理说，焦虑的人应该是他。但纵观整个案子，从头到尾都看不到李强的影子……开庭前，王律师又去见了蒋丽珍一次，这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为什么不离婚？”蒋丽珍说，她曾经觉得自己行，能撑起这个家，又觉得离婚让人看笑话。看着王律师，蒋丽珍又哭：“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王律师的职业生涯中，她见过很多人，有虚张声势的替罪羊，有依附而生的寄生者，只有蒋丽珍是从头哭到尾的当事人，但一点都不值得同情。直到开庭，王律师也没有拿到受害家属的谅解书。只好用盗窃转化型抢劫为蒋丽珍辩护，称其“主观恶性相对较小”。当然，王律师知道这种说法和事实及法律相悖，纯粹是睁着眼胡说八道。“我既不是同情她，也不是为了法律援助的区区1000元钱，而是可怜她的两个孩子。”王律师觉得，两个孩子小小年纪，母亲不在了，父亲又是个赌鬼，还要背负“杀人犯子女”的名声，不知道会面临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她想救下这个不堪的母亲。当时，法庭上的情形别提了——没一个人的脸色好看。一审的结果是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上诉期间，王律师说动了蒋丽珍的父母筹钱，去向被害人家属李美求情。据说蒋丽珍的母亲带着两个外孙，几次跪在李美的家门口，还哭晕了过去。同村人都来劝，“给个面儿吧，给个面吧”。最终，李美思虑再三，终于同意调解，接受赔偿。这次，蒋丽珍终于松口，提出自己是受李强胁迫、蛊惑，才导致盗窃杀人的。公安机关及二审法院对李强进行了调查，这个漂亮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根本没有指使和胁迫蒋丽珍偷、骗他人财物帮助还赌债，反而说自己在外面赌博是因为家庭不和睦，想要排遣郁闷。由于蒋丽珍不能提供相关证据及证据线索，她的话未被采信。二审法院认为，原审法院对蒋丽珍定罪准确，应予维持，但考虑到蒋丽珍没有犯罪前科，归案后又如实供述犯罪事实，积极协助、配合公安机关调取重要关键性证据，应依法调整量刑。最后，二审法院判处蒋丽珍犯抢劫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这一次，蒋丽珍认罪伏法了。本文系网易文创人间工作室独家约稿，并享有独家版权。如需转载请在后台回复【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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