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30年跨越三大洲,她真的做到了“赚外国人的钱”丨人间

李东 人间theLivings 2020-08-27
来自专辑
越过山丘


“有时候就觉得,这怎么说呢?”柳箐轻轻端起小茶壶,给小珂的杯中倒茶水,然后抬头问道:“你说我做这么多的产业来干嘛?将来,谁来接班?”


配图 |《山河故人》剧照


前    言

2019年春节,我在拉各斯的餐厅里,与尼日利亚某奶饮料生产企业的董事长柳箐畅谈起她过去30年的打拼经历。1999年,她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婚约,从寒冷的俄罗斯远东跨越三大洲来到了尼日利亚的拉各斯,与当地狡诈的地主和腐败的政府官员的博弈中,终于建起了自己的制氧厂(详见《为了在非洲建厂,她逃婚了》)。但生意回本的同时,无依无靠的柳箐却依然没有安全感……


越过山丘丨连载03




在尼日利亚做制氧厂的几年,潜在的安全隐患让柳箐无时无刻不悬着心。2005年春节期间回国,她遇到了做饮料研发行业的同学丽丽,无意间聊起“转产”的想法。丽丽向她推荐了奶饮料产品生产线和生产工艺,“这在国内已非常成熟,我们已经干完了很多像乐百氏、百怡这样公司的项目”。尼日利亚人非常喜欢果味奶饮料,大街上随处可见有人边走边喝。听丽丽一说,柳箐立马催着她,要去位于小榄的研究生产基地看看,看完后甚是惊喜。柳箐随即邀请丽丽和她同事一起去尼日利亚调研。几日看下来,丽丽他们都建议柳箐尽快转到奶饮料行业上来。一个月后,丽丽给柳箐发来一个“总承包”的方案——由她公司包技术、包设备、包安装等。看到方案,柳箐很兴奋,按丽丽的报价,她估算了一下整个项目的花费,得有近百万美元的资金缺口。经过丽丽和项目组的工程师多次优化后,最后谈下来的合同价,还有约50万美元的缺口——这不是个小数目,柳箐只得把项目先放一放,让制氧厂再开一段时间,赚到足够的钱后再来启动它。转眼又到了年底,翻译老王告诉柳箐,曾经那位厂房业主、黎巴嫩老头子生病了,得回贝鲁特去做手术,危险性很大,“他觉得自己可能回不来了,想着以前愧对于你,便想回国前与你握手言和,问你是否愿意带他吃顿地道的中餐”。 柳箐很干脆,开车带着老王把老头子接上后,就奔拉各斯的东方酒店开去——那里有当地最好的中餐。胖胖的老头子坐在后排很兴奋,一个劲地讲着老王的往事。正讲得高兴,老头的外甥法蒂打来电话,说要为他这次回国饯行,请他去家里聚餐。“我正和两位中国朋友去吃中餐,如果你也邀请他俩,那我就过来。不然,我就和他俩一起。”老头子回答道。“那叫他俩一起过来嘛。”法蒂在电话里说道。柳箐也想见识一下这位此前在女局长口中颇有影响力的法蒂,于是就掉头开往法蒂的住所。途中,老头子讲起外甥的故事来:法蒂在尼日利亚最大的纸厂担任市场总监,纸厂老板也是黎巴嫩人,非常信任法蒂,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法蒂在黎巴嫩人圈子里很受尊敬,他为大家做了很多实事,在拉各斯政界、商界都很有影响力,“不过,如果不是我把法蒂从黎巴嫩内战(1975年到1990年)中拉过来,他早就死在那里了”。他说法蒂那时是个热血青年,“天主教马龙派的长枪党骨干,身上有十多处枪伤”,最后那次被炸弹弹片划过左肋,缝了几十针,“我妹妹在急救室外守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当法蒂苏醒过来,她一下就晕倒在急救室里。法蒂伤好,我妹妹就让我把他带到拉各斯来”。老头子指挥着柳箐七弯八拐,最后停在一栋3层高的别墅前。老头子说这栋别墅是纸厂老板租下来给几个高层管理人员居住的,法蒂一人住在1楼。进门后,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聊天,老头子没有看到法蒂,大喊了一声。一个虎背熊腰的大光头快步从房间里走过来,满脸微笑着与老头子拥抱。松开双臂后,老头子把他引到柳箐面前对他说:“这就是我常给你说的那位能干的、非常能赚钱的中国女老板,柳箐小姐。”法蒂上前微笑着与柳箐握手寒暄。柳箐握着法蒂这热乎乎、厚实有劲的大手,望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直在想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饭后咖啡时间里,法蒂也盯着柳箐看了半天,说好像有些面熟。最后,两人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公司间只隔了一条街,肯定在路上遇过,不然怎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自那以后,法蒂会常到柳箐的办公室去坐坐聊聊,柳箐路过法蒂公司办公楼时,也顺道上去喝杯咖啡,这样下来,柳箐的英语很快就练出来了 。一场暴雨后的傍晚,法蒂正准备离开柳箐的办公室,柳箐把他叫住说有件事想听听他的意见,法蒂看她这样凝重的样子,开着玩笑问碰到啥难事了。柳箐便直言她正在纠结该不该马上启动奶饮料项目,怕再拖下去会贻误时机。法蒂收起笑容对着柳箐说:“你问对人了。”原来,法蒂的好哥们费拉前年刚开了一家奶饮料厂,生意很好,“我邀他来家聚餐,你俩见面聊。”前不久,法蒂才帮费拉去加纳收回了一笔多年收不回来的欠款,事后,费拉想将欠款的一半给法蒂,法蒂拒绝了,“为黎巴嫩商会里的兄弟帮忙,从不谈钱。”柳箐想,难怪法蒂在他们圈子里这么高的威望。黎巴嫩国土面积不到北京的2/3,但位于欧亚非三大洲的咽喉处,是天然的转口贸易宝地。一直以来,那里是东西方帝国的兵家必争之地,也是东西方文明交融、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交织之地,是中东地区教派最多的国家,也是唯一一个以基督教为主的阿拉伯国家。二战后从法国托管下独立以来,经历过一段飞速的发展,在60年代首都贝鲁特成为了“中东小巴黎”。只是好景不长,在1975年中爆发了持续十多年的内战,将各派政治势力卷入其中。因为历史上不断被外部势力争夺,适应能力极强的黎巴嫩人移民海外是常态。在柳箐认识法蒂时,漂泊海外的黎巴嫩侨民有1200多万人,是本土人口的3倍。黎巴嫩侨民非常团结,相互间联络紧密,每年都有十几亿美元的侨汇源源不断流回黎巴嫩。黎巴嫩人在非洲约有25万,经过上百年的经营投资,垄断了西非很多国家的主要经济部门,他们的商会机构非常团结,驻在国政府官员也要忌惮几分,在整个西非贸易上很有影响力。柳箐听法蒂说,一到周末,拉各斯的黎巴嫩人之间都会彼此邀约聚餐,互通信息、相互帮衬。所以,让黎巴嫩商人常常能在拉各斯商业领域形成局部的垄断。那个周末晚上,在法蒂家的院子里,柳箐边烤鱿鱼串,边倾听着费拉给出的意见。费拉觉得这几年尼日利亚经济稳步增长,“果味的奶饮料前景好,希望更多人一起来把这市场做起来”。费拉建议柳箐尽快加入,到时候他会把很多潜在市场和客户的信息,都分享给她。他抬起头望着法蒂,又望望柳箐,接着说:他经过这一年多的摸索,对于工厂,最关键的是找到好的奶源,他现在合作的这家法国供应商很好。他到时候为柳箐作担保,可以2个月结次账而不是按月结,这样前期流动资金的压力就小很多。柳箐内心一暖——这法蒂的哥们真实在。“还有一个建议——”他接着对柳箐说,“这儿的水质不行,买纯净水成本太高,最好加一个纯水装置,这样在卖奶饮料的同时还可以卖纯净水,市场更大。”柳箐用拿着碟子的手臂轻轻地碰了碰法蒂的胳臂,对他表示感谢:“你这哥们太给力了。”第二天,柳箐回到办公室就发传真给丽丽,说项目可以启动了。




柳箐开始着手卖掉伊巴丹的制氧厂,制氧厂虽是危险,但利润摆在那儿的,消息一出,很快就找到了买家。起初谈得很顺利,只是到了最后付款方式上,柳箐警觉起来。买家说定金用现金支付,后面的付款要用3个月期的承兑汇票——3个月的兑换时间没有问题,柳箐唯一担心的是这会不会是一场骗局——她才听朋友说过有尼日利亚商人与银行职员勾结,通过伪造银行担保函骗了中国一家企业的几百万美元的货物。更有甚者,他们连政府文件都敢伪造来进行商业欺诈 ,在这之前不久,巴西一家银行被一个尼日利亚人利用互联网骗取了2.5亿美元银行资金。柳箐的律师说这买家的承兑汇票没有问题,它的担保银行是信誉很不错的。可柳箐上次被持证上岗的会计师骗过后,这次对律师的话也不敢轻信了。现在唯一能让柳箐信任的就是法蒂,柳箐请他来帮忙。对于法蒂来说,这不是难事,他只是动用了自己现有的关系,很快就把那个伊巴丹的工厂卖掉了。经此一役,柳箐心中更加笃定,接下来的生意“一定要和法蒂联盟”。她开始给法蒂“洗脑”:“别只给老板打工,要有自己的企业,不然何时才能给在贝鲁特的妻子买房呀?”最后,她抛出一个方案:法蒂出资30万美元,也正好填上建奶饮料厂的资金缺口,然后分给他20%股份。法蒂说他只拿得出20万美元,柳箐想,法蒂的关系网络也是“无形资产”,就同意了法蒂拿公司20%的股份。丽丽在小榄推进着项目的设计、采购和制造,工程师跟着设备一道按进度进入现场指导安装、调试。法蒂把承建分包给黎巴嫩承建商,不仅控制住了费用,也保证了安装进度。有法蒂高效地协调着周边关系,项目不再如当初制氧厂前期那般磕磕绊绊。更重要的是,费拉给他们生产初期的市场拓展和原料供应上的全力支持,让他们顺利度过了试生产的艰难时刻。法蒂像一头干劲充足的公牛,带领着整个基建团队向前冲,不仅理顺了工厂的工人管理,还调用他的所有资源开拓市场,柳箐跟着他后面把每个细节落实到位。留下来担任奶饮料工厂生产经理的老张,常常跟柳箐抱怨:“为什么法蒂才占20%,您却什么都听他的?”“同一个国家的人合作起来都那么难,更何况我跟他是跨国的合作。不听他的,大家扯来扯去,扯垮了怎么办?你们都回国去?”柳箐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在这儿开工厂,有很多事是她搞不定的。有了法蒂的加盟和丽丽的技术和设备支持,柳箐的奶饮料厂发展一路顺风顺水。十几年过去了,饮料厂已成为尼日利亚最大的饮料生产企业之一,期间还将商业版图扩展到了贝鲁特、里斯本等。




“2017年我在阿布贾(尼日利亚首都)买地建了花园式新工厂,去年投产了,下半年就可以搬进去。”柳箐接着说道。在华韩餐厅,我们已经聊了一上午,柳箐没有一丝倦意,双眸灵动传神。一旁的包楠沉稳宁静,几乎不插话。其实,包楠也是第一次来非洲,只比我早了十多天。这段时间雅库茨克的生意不好做,柳箐就邀她来看看,是否可以在这儿得到突破。“法蒂现在是全职过来了吗?”我问道。“纸厂还是不放他,现在他两边跑。不过,他的钱,可都从我这边赚的,贝鲁特和这儿的房子都买上了。”柳箐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说道:“说曹操,曹操到,他打电话来了。”这下包楠终于开口了,笑着说道:“还真有感应哈。”我问包楠见过这位“大神”没,她说还没与他见过面——法蒂前几天回黎巴嫩了。柳箐放下电话对我俩说:“法蒂建议下午一起去我们新买的房子看看。这个建筑商是他的黎巴嫩哥们,房子还有两个月就要交付了,让去看看是否还需整改。”


柳箐新买的住宅在“4-布罗迪兰(4 BOURDILLON 的音译)”大厦,坐落在伊科依岛海滨上,是目前拉各斯最奢华的海景住宅楼,由著名的建筑大师布罗迪兰设计。这是布罗迪兰的骄傲之作,所以他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之所以前面用了一个数字“4”,是因为它是由连成正方形的4栋大厦构成的,每栋大厦结构一样,均为一层一户。柳箐和法蒂在同栋楼各买了一层楼,变成了楼上楼下的邻居。伊科依岛是拉各斯富人区,我们在华韩餐厅吃完午饭后,就坐上柳箐开的奔驰SUV往南驶向岛区。尼日利亚虽是非洲第一大石油资源国,但工业化一直没搞起来,有一半以上的人口生活在绝对贫困线以下,贫富差距很大,而且1.9亿人口中有70%年轻人,这给整个国家的就业和社会治安都带来很大的压力。这种压力随处可见——车窗外,道路两旁的银行、商店、酒店、工厂等建筑都用高矮不一的实体围墙隔离成一个个独立的院子。这些围墙让本就不整齐的街道,变得像一块块未完工的工地。一个个手持自动步枪的警察守护在银行、超市、工厂大院的入口处,就连太阳伞下卖电话卡的小摊贩,也有持枪警察的守护。这让我感觉这儿似乎随时会发生抢劫。街道旁,每个院子里都有一个高高架起的黑色塑料蓄水桶,还有放在角落上的形状各异的柴油发电机——在每天数次停电的时间里,生活供水、供电都只能靠自己了。我坐在副驾驶位上,一个人坐在后排的包楠看着外面的街景,突然问我道:“你对拉各斯感觉怎么样?”“有一股广州90年代末的生猛劲儿。”“太脏了,你看路边的排水沟,都是黑黑的死水,飘满了塑料瓶。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路和扬起的灰尘。自来水烧开了都不敢喝,全要买纯净水,太脏了。”柳箐接过她的话对我说:“她刚从雅库茨克来,还没适应过来。她那里地广人稀,一到夏天就是很美的田园景象。”我笑着点头。这时车上了跨海大桥,11.8公里的大桥是70年代修建的——那是尼日利亚石油的黄金时代,差点就让尼日利亚成为第三世界发展的楷模。跨海大桥的每个出口都大塞车,常常会堵上半个小时。停滞的车流中,成群结队的少男少女们顶着装着菠萝、柑橘、纯净水、零食干果的大圆搪瓷盘子迎面走过来,向每一辆车里的司机、乘客兜售。有时刚谈好价钱,路通了,车不得不跟着车流前行,小贩只好拖着塑料拖鞋“啪嗒、啪嗒”拼命追赶前行的车辆,来成交这单谈成的生意——虽然往往只是100奈拉(约2元人民币)的金额。进入伊科依岛,目之所及便是别墅、游艇俱乐部与五星级宾馆,景观与刚才的街景天壤之别。不过,每栋别墅还是被大铁门和高墙分割,还是一样地配置着自己的发电机、高位水塔和巨大的卫星天线。“你们看,就前面那栋孤零零的高楼。”柳箐招呼着我和包楠看前方。待我们换上安全装备进入现场时,法蒂早已戴上安全帽、穿着反光背心在样板间和现场的黎巴嫩经理等着了。柳箐上前给法蒂一一介绍,法蒂握着包楠的手说:“早就听柳箐讲了你们很多的故事,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眼前的法蒂形象跟柳箐给我的描述差不多,只是整齐的山羊胡须都花白了——毕竟现在离柳箐的讲述过了十多年了。黎巴嫩经理在样板间里给柳箐、包楠讲解房间的设施配置。柳箐带包楠去看她喜欢的厨房,说厨房的煤气灶、抽油烟机、洗碗机到时都会按这样板间的配置来交付。柳箐开了开水龙头,对包楠说这些都是意大利原装进口的,但包楠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可能她更喜欢雅库茨克郊外的原木房厨房。房间总面积有600多平,柳箐和法蒂作为第一批购房者,有一定优惠,以按3000美元每平方米出售。法蒂和黎巴嫩经理带着我们走进柳箐的房子。房内只剩下部分储物柜还没安装好。柳箐和法蒂跟着经理一项项地确认着细节。我最感兴趣的是客厅外那40多平的露天阳台,围栏是波浪形透明钢化玻璃,靠近边缘时,还有些令人心惊肉跳。这里的视野毫无阻挡,对面维多利亚岛的海滨就是市民大厦和市政中心,那是拉各斯的新市中心——成排的游艇就停泊在前面,不时有飞驰的游艇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水浪。低头再看楼下那乱七八糟的街道,全被街道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给遮盖住了。我问旁边的包楠:“这样看下去,是不是也很田园的样子呀?”包楠仔细往下望了望,也没回答我。




次日一早,柳箐和包楠就开着车到我的住处来接我去工厂——因为前晚法蒂听说我是摄影师,他就让柳箐带我到工厂去看看,“顺便”让我给工厂的新饮料瓶拍个广告用的照片。我问柳箐有什么要求,柳箐说法蒂让我看着办,随便怎么拍。工厂离我住的地方不到两公里,转了几个弯就到了——主干道公路旁一个什么标识都没有的院子,一扇密不透风的大铁门,里面就是。这跟十多年前东莞、深圳关外的那些民营家具厂很相似,从外面看,根本无法想象里面的是一个有一两千的工人、年产值高达几个亿的工厂。“新工厂快建好了,过几个月就搬过去了,这儿是租的厂房。”柳箐跟我解释道。大铁门打开,两辆正在装货的40英尺长的大平板车堵在门口,车上装满了工厂生产的纯净水和几种奶饮料。其中一辆本已装满货该开出去了,但它出了故障,几个黑人小伙子正在修理。我走到车间的入口处逛了一下,车间里管道密布,黑黑的工人们在一盏盏白炽灯下,各自忙碌着,这画面让我想到德国画家门采尔的《轧钢工厂》。我很想拍摄这样生猛、鲜活的工作场景,但我并没有拿出相机,因为这可能会涉及商业秘密,等问过法蒂后再说吧。办公室与生产车间同在一座厂房里,相较生产车间,办公区则明快、现代得多,大堂左手边就是柳箐的董事长室,沿着董事长室旁边的通道进去就是法蒂的工厂总监办公室。柳箐和法蒂的这两间室内装修风格都是一样的,都有一面墙是涂成明快的红色,只是法蒂办公室稍小,不过很是整洁、清爽,玻璃台面的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几本书和两叠文件,没有其它东西。柳箐的办公室每个角落都堆满了东西,桌面上除了电脑,就是大大小小各类文件,进门旁的茶几上放满了茶、茶具和各类干果。两间办公室一对比,好像法蒂更像董事长,而柳箐变成了工厂总监。法蒂办公室墙上挂有一幅他的油画肖像,而柳箐的墙上则挂了一幅中国制的世界地图,幅宽1米,表面蒙着一层塑料薄膜。站在这张世界地图前面,我顺着柳箐的经历,在地图上找寻徐州、哈尔滨、雅库茨克,但绥芬河和乌苏里斯克以及涅留恩格里都没有在这世界地图上标识出来。我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对照着找出绥芬河,经乌苏里斯克到涅留恩格里,再到雅库茨克的这条著名的远东贸易线路,这相当于广州开车到拉萨的距离,是柳箐当时押车走过的线路。而后来,又跨越了半个地球,从雅库茨克飞到了拉各斯……见我一直站在地图前找寻,柳箐走过来说她对地理位置常常搞不清楚,有了这地图能让她有感觉些。“时不时会勾起往事吧?”我问道。“是呀,特别是那条远东贸易线,一直想回去走走,约了几次最后都没走成。等我这个新厂建好,明年夏天我一定要去重走一遍。李老师,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嘛,可多故事啦。”




这时,一位瘦瘦高高的姑娘走了进来。柳箐介绍说这位姑娘叫小珂,七八年前她租了柳箐曾租过的房子,在交接房屋时认识的。后来,两口子开了一家卖机票的公司,也顺带做旅游的生意。柳箐常跟她分享法蒂在管理和市场开发上的高招,但小珂一直没见过法蒂,这次她要回国休假一段时间,走前来拜访一下柳箐,更想见见法蒂。柳箐拉我们在茶几前坐下,娴熟地给我泡起了荷花茶。柳箐问起小珂1岁多的儿子,小珂给她看照片,两人聊起小孩的教育,话匣子便打开了。柳箐虽然没有多少教育孩子的经验,但她是看着法蒂家3个小孩长大的,聊起育儿经,也颇有体会的样子。柳箐说法蒂虽没在孩子身边,但对孩子监管很严、很细,孩子们有什么问题都爱打电话问他。有一次,柳箐刚从贝鲁特回来几天,刚要上床睡觉的时候,突然接到法蒂的电话,劈头盖脸一顿骂,说再也不把多多交给她带了,责备她是故意宠坏他儿子,说完,还没等柳箐反应过来就把电话给挂了。柳箐一时没反应过来,回想了一会儿,才觉得可能是几天前在贝鲁特带着3岁的多多上超市时,多多看到玩具就这也喜欢那也喜欢,柳箐就一口气给他买了3个,多多很是高兴。柳箐在贝鲁特买的房子跟法蒂丈母娘家是挨着的,晚上,多多的妈妈叫他回家时,多多却只拿走了一件玩具,柳箐当时还纳闷。那天下午,多多跟着妈妈去超市,看到几个好玩的新玩具也要妈妈买,妈妈说一次只能买1件。多多就不高兴了,说“那为什么箐都给我买了3件?”结果,他妈妈刚把这事告诉法蒂,法蒂马上就打电话来把柳箐劈头盖脑地大骂一顿。 “有时候呀,宠孩子是下意识的。”柳箐接着聊起多多6岁那年的事:有次,她给多多买了一套乐高拼图,多多玩得正起兴,他妈妈喊他回家吃饭。柳箐想了想就说,没事,先拿回去,就告诉妈妈说是箐阿姨从中国带来的礼物。多多走到楼梯口后,磨蹭半天,最后对柳箐说:“箐,我还是不想去说谎。” “我当时听了感动得差点眼泪都出来了,你看,这孩子教育得多好!”柳箐停歇了一会儿又说,“我侄儿的女儿嘉瑞,现在也两岁多,被她爸妈宠坏了,见面招呼都不打,宠得没有一点规矩。”这两年,柳箐把她姐姐的儿子丁丁接过来在这边负责采购,丁丁把他的妻子和女儿嘉瑞都带过来一起生活,住在工厂里。我喝了几杯荷花茶后,就在旁边拍起新包装瓶广告照来。“这次回国多久?”柳箐问小珂。“3个月左右,这次走得比较久。明天的飞机。”“过阵子我也要到伊拉克去一趟。”“伊拉克?”“对,法蒂妻子的弟弟库迪在那儿打工,干得不错。今年当经理了,一个月能挣1万多美金。”“那相当不错哟。”“小伙子很不错,干活特别有激情,提起工作就神采飞扬的,完全不像我们丁丁。你看丁丁条件这么好,却总是说累,压力大。”柳箐端起烧开了的玻璃水壶,绕淋着小茶壶中的荷花茶,接着对小珂说,“法蒂让我明天和包楠去阿布贾时把去伊拉克的签证办了,去库迪那儿看看,那边有个可口可乐的公司,闲置好几年了,这次看能不能把它接下来搞一下。”“哇,您好厉害。”小珂扳着手指头数着说,“上次是贝鲁特,然后是里斯本,现在又要做到中东去了!” “是呀,这几年动作有点大,哈哈。”柳箐停了一下,“但是,有时候觉得……”“机会多,停不下来?”“不是、不是,有时候就觉得呢,这怎么说呢?”柳箐轻轻端起小茶壶,给小珂的杯中倒茶水,然后抬头问道:“你说我做这么多的产业来干嘛?将来,谁来接班?”


包楠走进来和柳箐一起找她的资料,她要开始准备订票,跟柳箐去完阿布贾就回雅库茨克了。“你这么快就要回去了?”我问道。“出来已经很久了,我一个人出来很少,平时都和他们(老公、儿子)在一起。”包楠应道。“你看看,你看看,得意。她儿子都快20啦。”柳箐调侃道。提到儿子,包楠难得地乐呵呵起来。从柳箐工厂回来,我去了华韩餐厅,见到了前几日忙家事儿的朋友晓慧,聊起柳箐,她说:“我很佩服她,我们主要是做华人生意,而她是真正打入了黑人世界,很了不起。”



后记


在非洲待了2个月后,我回到广州,在微信上,和柳箐聊起包楠最后的决定,她说包楠对阿布贾也没感觉,“她宁愿待在雅库茨克,哎,没办法”。几个月后,我在微信上看到柳箐发的照片——她们一队人去了美国的奥马哈市参加巴菲特股东大会,与比尔盖茨、巴菲特合影。我看到她身旁总有一位模样、气质跟她很像的年轻女子,俩人连衣着都像是母女套装一样。我就在微信上问她是谁。“我侄女呀!我姐姐的女儿,在华盛顿学音乐,我把她拉进来参加这个‘巴菲特之旅’的。”

编辑 | 唐糖

点击联系人间编辑


李 东

用影像和文字,

独自地纪录着



  • 本文系网易新闻人间工作室独家约稿,并享有独家版权。如需转载请在后台回复【转载】。

  • 投稿给“人间-非虚构”写作平台,可致信:thelivings@vip.163.com,稿件一经刊用,将根据文章质量,提供千字500元-1000元的稿酬。

  • 投稿文章需保证内容及全部内容信息(包括但不限于人物关系、事件经过、细节发展等所有元素)的真实性,保证作品不存在任何虚构内容。

  • 其它合作、建议、故事线索,欢迎于微信后台(或邮件)联系我们。



文章由 网易新闻丨人间工作室 出品


点击以下「关键词」,查看往期内容:

鉴黄师 | 疯狂的口罩 | 家暴 | 健身房的坑 | 生子丸

考公 萌宠博主 | 82年的金智英 | 17年前那场战役

寻业中国 | 毒贩家族 | 产科医闹 | 三大队 | 裁员无差别

赔钱货房子 | 卧底狱警 | 娶妻改命 | 中年男人的窝囊死亡

扶弟魔 | 末路狂花 | 落户北京 外卖小哥 | 杀死我的女神

离休干部病房 控制狂父母 | 被拖死的女孩提款机女婿

吸毒女的母亲梦 | 陪酒公主 | 合租生活风暴眼中的武汉人

东北相亲 | 应届生求职路 | 网红女同学 | 退出同学群的学霸


Modified on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