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封建迷信』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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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 耳
（33）
“而到了夜晚，如果你哪天侥幸路过坟地，你会听到数不清的咳嗽声……”
傅茶斯的这句话，让季谬久久不能言语，她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学生，不明白对方眼里的仿佛看破红尘的沧桑是从哪里来的，许久，季谬轻笑出声，她上前一步踮起脚揉了揉傅茶斯的脑袋：“小小年纪，不要这么老气横秋的。”
从方才在病房便一直在睡觉的替命小鬼，此时也醒了过来，他揉着睡眼试着参与大人们的话题：“呀呀~”就是的~
傅茶斯撇了撇嘴，将脑袋扭到一边：“总之，你要小心那些活人，鬼魂一般是不会无缘无故伤人的，人可说不准。”
季谬无奈地道：“好~”
傅茶斯下午还有课，两人便没再闲逛，季谬直接开车将傅茶斯送回学校。
然而在半路上等红灯时，一直乖乖地抱着小香吃饭的替命小鬼突然停下了动作，一张小脸严肃地望向了窗外，几秒后，小鬼伸出小手指，指着窗外某个方向叫了起来：“呀，呀呀。”死，邮差叔叔死啦。
傅茶斯和季谬不约而同地顺着小鬼的手指看了过去，那是一个窄巷。
傅茶斯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道：“季老师，你先回去，我去看看。”
季谬虽然没听懂小鬼的话，但她却明白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先别急，等我停到路边，我和你一起去。”
傅茶斯刚要开口说不用，季谬便语速奇快无比地解释道：“第一我妈让我多跟着你学习，第二我不会尖叫不会乱跑但如果出了事要立即逃跑我可以跑得非常快而且不会跑着跑着就哎呀一下跌倒因为我大学是学校短跑冠军，第三我有替命小鬼还有我妈给我的护身符，第四我是你的老师我需要负责你的校外安全问题，懂？”
安全带解了一半的傅茶斯被季谬这一段话弄得愣在当场，她愣了五六秒后，才松开抓着安全带的手，“唰”地一下，安全带被收回，傅茶斯才处理完那一长串信息：“呃，喔，好……没问题。”
戴着墨镜的季谬微微一笑，让傅茶斯一瞬间觉得自己以前以为季谬是个外冷内软小绵羊的认知，可能是误判。
等到车靠边停下后，傅茶斯和季谬一前一后地下了车向方才替命小鬼指的那条巷子走去。
尽管此时是大白天，周围还人来人往，但季谬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问道：“刚才小鬼说什么了？”啊，她一定要好好跟妈妈学习，再也不上课走神了！
傅茶斯：“他说有邮差死了。”
季谬：“什么邮差？”
傅茶斯：“是指地府派上来收集阳间怨气和怨灵碎片的公务员，他们要定期将这些阳间多余的怨气带回地府，因为有时候会帮天师往阴间带点东西，所以我们都喜欢叫他们邮差，久而久之，大家就都这么叫了。”
季谬只觉得自从和傅茶斯认识以来，这个人几乎每天都会在自己的知识盲区里走来走去：“阳间也有怨气吗？怨灵碎片又是什么？”
傅茶斯也小声快速解释道：“当然啊，每个人都有可能散发怨气，比如林安比如纪成勋，还比如你那位师姐，人心里有怨就会散发怨气，虽然这些怨气其实并不多，但是如果放着不管，阳间的怨气多了就容易出事，而这些怨气只有阴间的黄泉能洗刷掉，所以地府会定期派邮差到阳间来收集这些怨气，至于怨灵碎片，就是一些怨魂心愿了却后魂飞魄散时留在阳间的灵魂碎片，这些也是要回收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巷口，傅茶斯将季谬揽到身后，放轻脚步向巷子里走去，替命小鬼也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表示自己很乖很安静。
几分钟后，两人一鬼在巷子的垃圾桶边发现了怨灵邮差的尸体。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相貌普通的平头青年鬼，此时那双眼睛正睁大到了极限，嘴角有黑色的血液，右手还掐着法诀，那个手势傅茶斯认识，是通知鬼差的一种小法术。
季谬也在默默观察，然而还不待她问出心中的疑问，傅茶斯便薄唇紧抿面容严肃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匆匆向巷子外走去：“快走。”
季谬什么也没问，她只是闭上嘴加快脚步努力跟上傅茶斯的步伐。
直到两人上了车，并已经开出了几十米远后，季谬才问道：“是很严重的事吗？”
替命小鬼知道现在能说话了，迫不及待地就想跟季谬说话：“呀呀呀呀~”那个叔叔的包包不见了。
傅茶斯正找包里的手机：“嗯，那个邮差用来收集怨气的手提箱不见了，肯定是有人在收集怨气，那个人也许是因为某些事不得不暂时离开，但他肯定不会放着怨灵邮差的尸体不管，如果我们不快点离开，说不定就会迎面撞上。“
季谬向来不会为了所谓的面子，而心有疑问却什么也不问，她立即问道：“为什么不会放着尸体不管啊？”
傅茶斯：“怨灵邮差的尸体很难处理，但是如果不处理掉，被鬼差和判官发现了尸体，就能追踪到杀掉怨灵邮差的人。”
季谬：“喔……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追查凶手呢。”
傅茶斯好笑地翻了个白眼：“……拜托，我的季老师，我叫傅茶斯，不叫傅傲天，虽然以我的能力我也能弄死怨灵邮差，但现在我带着你呢，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段阿姨和我师父交代，而且，这件事，我上报给鬼差就好，他们会开始排查的。”
说完，傅茶斯便低下头，开始专心给自己师父还有段阿姨汇报这件事。
而这也让傅茶斯错过了季谬的脸色。
季谬：“……”不行，她要好好学习……
成为累赘这种事，让季谬很不爽，什么叫“但现在我带着你呢？”
……
而就在两人离开不久，一双白色的球鞋出现在了邮差身边。
“啧，溜得真快~”
……
（34）
这种不爽，让段青泥在接下来几天的日子里，几度以为自家祖坟是不是冒了青烟。
季谬不仅开始认真听课了，她居然还开始做笔记了？！
这简直比自己当年毕业后因为有几个月接不到单，一时想不开想要考公务员进国企还恐怖！
季谬奋笔疾书，段青泥手足无措。
季谬写完后，停下笔，看着段青泥，目光如炬。
段青泥清了清嗓子：“刚才，我们讲到哪儿了？”
季谬严肃地看了段青泥一眼，这一眼，让后者有种回到了学生时代的感觉：“您讲到了天地万物都有灵气，清风、火焰、月光、云霞等等等等，每个天师都能从万物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灵气，甚至能从时间里找到灵气，但是我不太明白时间里怎么会有灵气，时间能具体化吗？天师怎么可能从时间中抽取灵气，是直接对空抽？我觉得这就没有道理。”
“……”段青泥深吸一口气，心里劝自己不气不气真不气，记笔记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这里的时间是指那些有着悠久历史的东西，比如琥珀，比如古董，他们抽取的是岁月的力量，那很复杂…也很贵……总之，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自己感受一下你在生活中看到什么东西最亲切。”
季谬深深地看了段青泥一眼：“您真的想知道？”
段青泥暗道一声不妙，不会是什么哲学书马哲课本吧？！
季谬：“不是哲学书，也不是马哲课本。”
段青泥捂住心口：操，我不会是说出来了吧？！
季谬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但开完玩笑后，她状似平静地说道：“我…我看到鬼魂会感到亲切。”
段青泥看着季谬脸上那自以为隐藏地很好的担忧与不安，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表面上却露出一个足够灿烂的笑容：“那挺不错的啊，以后多去坟地转转，那是他们老窝。”
发现段青泥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愉后，季谬松了口气，她表面上配合着段青泥的笑话笑了笑，心里却在想，也许对天师来说，看到鬼魂感到亲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吧？傅茶斯不就也偏心鬼魂吗？
下课后的母女聊天时间，季谬忍不住跟段青泥说了下傅茶斯的问题，言语间颇多感慨和担忧：“她明明连20都不到……明明看上去是个阳光又活泼的人，当初还主动来找我帮我解决替命小鬼的问题，怎么就……”她想了许久，吐出一句话，“感觉她其实是个心里很冷漠的人。”
段青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也说了她才20不到……她和你不一样，你成长过程中并没有接触到什么鬼怪之事，身边的人最坏也不过是嚼嚼舌根说说酸话，啊当然还有你那个让你替命的师姐，不过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已经足够成熟了，所以你可以理智地去分析去让自己释怀，不让自己被怒火和悲伤蒙蔽，可傅茶斯不一样……她从小除了上课就是跟着她师父到处驱鬼怪看风水，不是见到停留在阳间的鬼怪就是见到有求于天师的人，前者大多都心有执念不然他们也不会在阳间停留了，而后者，大多都充满了欲望。”
段青泥停了一会儿，静静地等待着季谬消化这些信息：“所以，季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傅茶斯在成长的过程中见到最多的，就是那些死后都无法消散的执念，以及那些如深谷一般难填的欲望，她很难不变得冷漠……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大部分天师都会有这么一段时间，等到见得人和鬼足够多后，她们就会明白，大家半斤八两罢了……而且，季老师，你的学生其实并没有你说得那么冷漠。”至少对段青泥来说，她就不会在看到一个关系并不亲密的人肩上蹲着替命小鬼后就上赶着要帮人忙，而且这个人还是学哲学的季谬。
季谬叹了口气：“好吧，我并不是讨厌她或是指责她……就是觉得有点心疼而已……”
在段青泥和季谬聊天的时候替命小鬼从来不会随意插话，此时看到两人谈完了，才赶紧说道：“呀呀~”我也需要心疼~
段青泥翻译给季谬听后，两人一起对着替命小鬼露出了慈祥和蔼充满了母性光辉的微笑。
替命小鬼被笑得有点发毛，他扎了个小马步，两只仅有红豆大小的小手握拳交叉护在胸前：“呀！”恐怖！
段青泥：“……”
季谬：“他说什么？”
段青泥抿了口茶，平静地翻译道：“他说他也爱我们。”
替命小鬼跳起来，弹出一根小手指，直指段青泥：“呀！”邪恶！
段青泥：“……”
……
而在季谬离开书房后，刚才还笑容满面的段青泥沉寂了下来，她面无表情地靠在椅子上发了许久的呆，满脑子都是季谬那句”我看到鬼魂会感到很亲切”，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不由地有些庆幸自己方才的谨慎，没有将天师从来不会从鬼魂身上感受到灵气这一点告诉季谬……她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傅茶斯也发了条短信，嘱咐对方不要告诉季谬这件事。
几分钟后，对方回了一句“好的，我会保密的”。
没有问缘由没有说任何废话，回答地干脆利落，段青泥笑了起来，果然是足够识趣，也足够冷漠。
……
又是一个周一。
季谬一边在台上讲着课，一边努力让自己不要被替命小鬼打乱思路，小鬼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进教室就开始在自己肩膀上乱跳，还冲着傅茶斯的方向呀呀呀，就这么高兴吗？！
可能是发现了傅茶斯听不见自己说话，小鬼气得在季谬肩膀上拼命跺脚，跺了几下脚后，开始手脚并用，爬到了季谬的脑袋顶上冲傅茶斯呐喊：“呀！！！”
季谬：“…………”是有多喜欢傅茶斯啊？！她有什么好啊？
季谬冷冷地向傅茶斯甩了一个眼刀，结果眼刀甩过去，傅茶斯根本没看到，因为这个家伙居然趁着两边的室友都在睡觉，悄悄掏出符箓、毛笔和朱砂开始画符，太过分了！这就太过分了，必须要教育！
季谬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不久前还在段青泥的课上讲科学讲道理讲逻辑的事了，她一拍桌子，沉声道：“傅茶斯。”
被念到名字的傅茶斯，手一抖，嚯，符画歪了，废了，她摇头叹了口气，迅速将笔墨符纸塞到抽屉里，站了起来，笑得像个正经学生一样：“季老师~”
季谬翻了翻课本，正想考考傅茶斯时，教室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啊——————！！！”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坐在窗边的一个男生，正目光呆滞地握着一支钢笔，而那支钢笔的笔尖，被他自己，捅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而此时，红色的鲜血，正顺着伤口缓缓流下。
……
【小剧场】
替命小鬼指手画脚地在跟傅茶斯告状：“呀呀呀呀！”妈妈奶奶的笑，恐怖！
季谬：“她在说什么？”
傅茶斯面不改色：“在问我鬼宝宝是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
季谬心都化了，她看着替命小鬼，笑得宛如名画里的圣母。
替命小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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