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之歌》始末 连载十七
第四章:劳改队的那些日子(下)
我拥绑了一个犯人
那次剥花生使我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时,我很自然地想起那次晚自习的事,教训是很深的。如今,想到那件事,心中还难免不太好受。
那时的监狱,除了白天用超体力的劳动作为肉体处罚,晚上还要接受两个时的精神处罚,目的是使你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
有的干部就讲得很露骨;“劳改就是在劳动上狠狠地处罚,精神上狠狠地圧制。“什么是前途,让你们活下去就是前途。”每天晚上的两个小时学习,犯人一个接一个“照镜子”,就是回忆一整天的活动,检讨自己做得不好的地方。这一天当中,总有个别的犯人犯这样和那样的事,那么当天晚上接受批斗的主角就是他。这是利用犯人整犯人。在这样的时候,干部一般不太过问,由你们犯人自己去干。天长日久,犯人们都烦透了,一整天的劳动已经累垮了,晚上还得受这个罪,但也毫无办法,这样的制度一直延续着,雷打不动。
自从那年工地上发生命案以后,干部就要求犯人的头头尽量少捆人,以免发生类似的事件,因此一段时期以来,利用犯人捆绑犯人的事少得多了。
直到有一天,我也当上了犯人的头头,干部也给了我一根绳子,这就是说,我有了在特殊情况下可以捆绑人的“权力”,但我还是十分收敛和谨慎的,这样的“权力”仅仅使用过一次,而且实在是很无奈,很气愤,也出于人性的黑暗报复心理,捆绑了一个犯人……
当时,劳改队又来了一批新犯人,是从江苏的如皋、泰兴一带送来的,他们大多是刑事犯罪,刑期也只有三至五年。其中有一个犯人的罪名很特殊,叫“败坏社会风气犯”,我是第一次听到,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罪名是那个特殊时期才会有的,后来就没再听到过。
于是,我的好奇心上来了,我终于从该犯和他一块来的犯人中了解到具体情况,这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光棍,思想恶劣,品质下流,到处耍流氓,常把自己的那个“家伙”放进母牛的阴道里,以发泄满足其生理需要。在当地造成很坏的影响,被判刑五年。这在如今也只能算作个人的生活变态问题,是上不了刑法的。
然而那个时期,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的。
本来他的这一犯罪就很特殊,引起众犯人的嘲笑也就很正常了。就连干部看他都是另一种不屑的眼神。“什么女人不好搞,偏偏要奸母牛,比畜生还畜生。”“那家伙一定很大,不然怎么能搞母牛。”大家七嘴八舌,早已笑声一片。而那人却低着头,坐在炕上,一言不发。
时间一长,大家都不叫他的名字,“奸牛的”也成了他的称谓。他也习惯干此,有时我们喊他:“唉,奸牛的!”他也爽快地答话:“什么事?”有一次在工地上,如此一叫,惹得干部也笑了。“难听不难听,下次不准再喊了。”话虽这么说,但“奸牛的”叫法一直未改变,只要他刑期未满,这叫法还是会延续下去的。
本来,我认为,人一旦犯了这样的事,更会夹起尾巴做人,少管闲事,可这厮偏偏不这样,于是事就来了。
晚上的两个小时的精神折磨又开始了,长时间来,大家也习惯了集体阳奉阴违,东拉西扯,天南海北,来一场“精神会餐”,来一场“思想流氓”,众犯人纷纷开讲自己“过五关,斩六将”的“光荣”历史,而对自己“走麦城”,却闭口不提。每每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也不犯众嫌,并叫一小犯人坐在门边望风,倘若干部巡视,立马叫停。
值班的干部烟抽好了,茶喝好了,于是走出值班室,慢悠悠地一间又一间监房开始巡视。小犯人喊道:“干部来了!”于是大家收拾起“精神会餐”和“思想流氓”,围坐在一起开始认真地一本正经地发言:“刚才许多同犯都讲了,现在我也讲句……一好像前面已经有很多人发了言,干部在窗外看了一眼,十分满意,又踱着步走了。
“奸牛犯”说是小便走开了,大约十分钟回来了。我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他低下头,表情十分不自然。
我隐隐地感到:要出事。
“喊任毅过来!”干部大声地喊着。
我站起来,狠狠地瞪了那“奸牛犯”一眼,然后走进干部的值班室。
你他妈的,好啊。你以为照顾大家不学习,吹牛,他们会讲你好,才不是呢?你这蠢货。”干部没好气的劈头盖脸对我一顿臭骂。
我只是低着头,没有话讲,也讲不出来。实在是自已做得不对,做了亏心事,但心里很是不服气。
“回去吧,写一份检查,明天交给我。”干部说元,便走了。皮鞋声远远的去了。随着“咣”的声响,干部走出了监狱的边门,随即下学习的铃声也响来,两个小时的学习终于结束了。
第二天又出工了,任务还是锄茶田茶篷下面的杂草。几个平日里相处较好的“南京帮”犯人在了解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后,大家一致表示,要教训一下“奸牛的”。我没有表态,算是同意了。
陈武借口检查质量,在“奸牛犯”刚刚锄过草的地方停下,说草锄得不干净要返工重锄。“奸牛犯”不服气,双方吵了起来,声音还蛮大,最后动起手来。他哪是陈武的对手,人家陈武是练过功夫的,三下五除二便将他打倒在地。我看时机到了,跑过去问:“什么事?”
“他打人!“奸牛犯”指着陈武说。
“他锄得质量不好,我叫他返工,他不服气,先动手的。”陈武说道。
我看了他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没来几天,就这么猖狂,捆起来!”我拿出别在腰间的小塑料绳,几个“南京帮”的犯人抢了过去,一眨眼的工夫,就把他像捆粽子一样捆了个结结实实。他躺在茶篷之间,痛的嗷嗷直叫,开始明白了是什么事,却又不敢讲出来。
这一切都是在茶田里高过人的茶篷之间发生的。持枪站在高地上的战士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值班的干部依旧坐在朝阳的地方看他的书。
我装着十分着急的样子,跑到干部的面前说:“报告干部,犯人周××锄草不认真,猫盖屎,陈武向他提出,他不但不接受,还动手打人……”
“怎么啦?”干部问。
“我叫人把他绑了起来!”说这话时我有点心虚。干部从书上收起目光,抬起头来看着我。
“知道了,你回去吧,收工时给他松绑。”
一瞬间,我分明看到干部眼睛里闪过的威严的明察秋毫的目光,只是没有当面戳穿我,给我留了一点脸面,我却感到无地自容。
回去后,我叫陈武给他松了绑,陈武不解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o “松开,什么也别说!”
車情过后,我除了感到泄了一时愤的短暂痛快以外,心中并未感到真正的痛快,何苦呢?都是一样囚犯的身份。我第一次体会到“心罚大于刑法”的意义,我深深地感到自责。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用过绳子。
虽然捆绑人的“坏事”我再也没干过,可其他的“坏事”我在监狱中陆陆续续也干了不少,尽管与“绑人”的性质有很大的区别,也不是真正的意义上的“坏事”,但多多少少还是有问题的。
低温的奥秘
有一段时期,我和几个年龄相同的犯人魏昌宝、马洪宝等等,不约而同地集体发低烧,温度一直维持在37.6℃左右,从医几十年的老犯医也难住了,查不出什么病,一个劲地报告干部。于是我们得以集体不出工,留在监房内观察。好长一段时间下来,也没观察出什么问题。
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
人在黑暗中长期地生活,慢慢地也就成了黑暗的一部分。这项“发明”是属于马洪宝的:将温度计放进嘴里,趁医生不注意,迅速拿出来、用手握住,水银头朝上,轻轻在腿上跺一下,水银柱就朝下窜。用力过猛不行,温度太高,医生会怀疑;用力太轻也不行,温度达不到发烧的水平。这用力很有讲究,要恰到好处,在37.6℃左右,发低烧,又查不出来,于是便可骗得休息了。
于部先是怀疑是否喝了开水去量体温,于是叫犯医给腋下量,结果还是一样,就在你不注意的一瞬间,轻轻一跺,温度就上去了。
靠着这样的伎俩,我们在监狱里骗到了一次次的“发烧”休息,直到小魏、小马刑满释放,一直没有被戳穿过。
实际上,马洪宝是一个很不幸的人。
马洪宝穿着小红裤头被送进监狱的那天,我和南京人吴经保正在阳光下休息,吴经保是南京城南花露岗人,有着一手制作南京盐水鸭的手艺,他进来的罪名是倒把。突然,吴经保看见穿着红裤头的小马,对我说:“怎么,监狱还能带小把戏来?我也请示一下干部,我家的小三子在家没人带呢!”“小把戏”是南京人对小孩子的称呼。很显然,吴经保把小马当做孩子了,也的确,小马太小了,真还是个孩子。
当吴经保得知:小马是因现行反革命,判了五年而进来时,半天没有说话。
这一天,在南京栖霞区十月人民公社的辖区里,小马放学了,拿着红宝书,沿着两旁开满油菜花的田埂上一蹦一跳地回家,几个同村的孩子正骑在牛背上悠闲地玩耍,小马也走了过去,跳上牛背,到更远的地方喂牛。
太阳渐渐地落山了,小马和放牛娃们这才向村中走去。人,玩够了;牛,吃饱了;红宝书,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弄丢了。
谁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件天大的事。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小马也把这事给忘了,很快就睡去了,农家的夜晚天天如此。
第二天放学回来,小马看见无数的军警和大队的民兵以及村干部包围了他的家,他的父母站在屋子中间,年幼的弟妹吓得已经哭了出声来。小马冲上前去,抱着父亲的腿。
“你也站在那里,不准动。”村干部呵斥着。“这本红宝书,是你的吗?”一个军警问。
“是我昨天放牛时丢下的,你们拾到了,谢谢你们!”小马还不知道这后果,还以为给他送红宝书来的。
“你再看看,是不是你的?”军警拿着红宝书上前。“是我的,一点也不错,那上面还有我的名字。”
屋内一片静寂,军警示意了一下,另一个军警拿出一副铐子一下铐住小马的手,顿时满屋里的人都哭了,铐子在小马细小的手腕中直晃动,他没哭,好像傻了。后来他被带出小屋,推进囚车,关进了看守所。他的父母在小马走后,也被隔离在大队部里。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事今天看起来也许荒唐可笑,可在那个年代却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为此,小马付出的代价是一﹣金色的少年时代彻底丧失了。
“文化大革命”中,人人手中一本红宝书。小马闲来无事,喜欢用钢笔到处乱涂乱写。那一天,他用笔在红宝书的画像上画了一副眼镜,又画了一笔八字胡。做这事的时候,什么人都不知道,他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好,只是好玩。可没想到,放学后骑上牛背时把红宝书弄丢了。天黑后被一觉悟高的村民拾到。打开一看,乖乖,不得了,于是兴师动众,小马被抓了起来。
在看守所里,审讯人员千方百计地诱导他,只要他讲出是家中大人叫他画的,就可以放他回家。
“是我画的,大人一点也不知道。”从不撒谎的农村孩子回答说。
“你他妈的,小反革命,一点也不老实。”一个巴掌打过来,小马被打得坐在地上,两眼金星直冒。
“是我画的嘛,大人真的不知道。”小马哭着说道。“好!你不承认,枪毙你!”提审人员威胁到。
小马被这场面吓坏了,可他心中明白,不是大人教的,怎么能推到他们身上呢?就这样,一件极其普通的事被视为重大案件。
一九七0年底,小马被判刑五年,罪名是“现行反革命”,送到了溧阳劳改队,成了个穿着小红裤头的低龄政治犯。用钱江的话讲:“小政治犯。”
监狱里,在干部的眼里,犯人可以分为好几个等级,政治犯是所有犯人中的最底层,用干部的话讲;“他们骨头里都是黑的。而在犯人的眼里,政治犯反而成了最上层的了。
监狱里,政治犯和刑事犯是关在一起的。每个劳改队,甚至每个小组,政治犯和刑事犯有一定的比例。而管理的方法就是利用犯人管犯人,利用刑事犯管政治犯。因为政治犯有头脑,有思想,干部认为他们是危险人物,监狱里是决不需要也不允许有思想的地方。在这里,管教干部需要的不是人,而是“工具”;不是“有头脑”的人,而是“有头无脑”的人,这样他好随心所欲地把犯人变为劳改农场这架运转机器上的“齿轮”和“螺丝钉”。
小马刚进劳改队时,干部把他交给了两个长刑期的刑事犯,一左一右在他的两边,平日负责看管他,随时向干部进行汇报。
小马的父母从内心感到,小马虽遭遇了飞来横祸,又救了全家,因此,每月的探监他们都从南京跋涉而来,从未间断。这给了小马安慰和信心。而每次带来的食品,如炒面、糖果等,也使小马平安地度过那些艰难的岁月。每当这样的时候,小马都不哭,假装长大,假装懂事……
条件的优越,使那两个看他的老犯人心中美滋滋的,可以沾光揩油了,大多数情况下,小马满足了他们,因此,什么都好说,帮你打饭打菜,夜里又准时叫你起床小便。偶尔的一次没能满足他们,立马给你颜色看,半夜不叫你,让你尿床,而他们早就用塑料皮把自已的褥子和小马的褥子隔开,使得“小河”趟水,殃及不到他们。
小马渐渐地长大了,个子也高了,脖子下的喉结也突了出来,稚嫩的声音也变粗了。在这样的一个特殊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一切人类的劣行,如反复无常伪装、说假话等,就像化学反应中的连锁作用一样,慢慢地影响和改变了他单纯幼稚的心灵,在黑暗中,他也成了黑暗的一部分。
用温度计做假的技能就是他发明的。
监狱中有两个长期不出工的老病号,一个叫张子锐,“现行反革命”,中国著名的音乐理论家,苏州人;一个叫钱江,“现行反革命”,戏剧家,也是苏州人。由于小马长期低烧,也不出工,便也成了“老病号”,他很喜欢听两老讲故事,不知不觉中知识大有长进。
两个“老反革命”十分关心“小反革命”,让他叫干部带到矿上去检查检查,长期这样低烧肯定有问题。
“我一点病也没有,那一切都是假的。”小马语出惊人·“那怎么会老是发烧?”两老一片疑惑。
“我叫他发烧就发烧,我叫他不发烧就不发烧。”
二老更加迷惑不解了。
老犯医远远地走了过来,手上端着药。“来,量一下体温。”
口腔表放进小马的口中,就在老犯医和二老谈话的时候,小马抽出口腔表,握在手中,水银头朝上,轻轻地往腿上一跺,又迅速地放在口中。大约三分钟过去了,老犯医抽出口表:“37.5℃”递上药片,看着小马吃进嘴里。
这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可细心的张子锐看见了,等到犯医走后,张锐告诉了钱江,两人相视而笑,笑声中,小马感到不自然了。
于是,这操纵体温表的事小马从头到尾细细地向二老和盘托出。
晚上,二老把这事告诉了我,说这很不好,好好的身体平白无故吃药没有好处,小小的年纪,劳动劳动也无碍,可千万千万不能学坏。
这以后,我和小魏也掌握了这一技能,也会隔三差五地用一下,以此逃避劳动。艰难和痛苦的环境使小马过早地成熟了,而这成熟却是那样的畸形和可怕。小马由于人小,手脚又快,在监狱里,无论是采茶、养蚕、插秧、收割还是挑土方、整修水利,他都是一把好手。
五年的刑期很快过去了,小马留场就业,常挂在口头的是:“我们政治犯。”七十年代后期,他平反了。如今,一儿一女的幸福生活中,他也成了老人了。小魏不久也走了,这门手控体温表的“绝活”只有我一个人“单传”了。
那时我装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一件事吸引了我。
收音机专家
劳改队里有一个犯人,是常州人,白白净净,瘦高的个子,长得很体面,也是知青。他是从常州到苏北东辛农场插场务农的。他有一门好手艺,修半导体收音机,装半导体收音机。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半导体收音机还是很时髦的一件东西,拥有它几乎还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天资聪明的刘坤却成了这方面的专家,但也正是这样的手艺害了他。
修理和装配半导体收音机必须要检验和调台,调的台越多证明收音机的功能愈好,也证明你的手艺愈精,这就出问题了。
那时,我们伟大的祖国还处在闭关锁国的年代,政府认定是不能“偷听敌台”,所谓“敌台”包括苏修、美帝以及台湾地区,等等,凡是“偷听敌台”的就一律治罪,我的罪名中就有“长期收听敌台”。
刘坤在修装半导体收音机时,会很自然地调到“敌台”,看看收音机的收听效果,当然也会“偷听”一下。就这样,他被以“长期收听敌台”治罪。逮捕他的前几天,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他的妻子刚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刘淼”。不久刘坤入狱。
在狱中,我们关系不错,同是知青,很多事心照不宣。我们彼此尊重,他知道我的事,说东辛农场有近一万名江苏各地去的知青,没有一个知青不会唱《知青之歌》的,这给了我巨大的安慰。
在狱中,由于他会修半导体收音机,处境好多了。那些干部、解放军战士的半导体出了故障,穷乡僻壤的地方也没人会修,要修的话还得到竹箦桥溧阳县城甚至到常州去修,更何况不一定能修得好,当了解到刘坤会修时,很是兴奋,经过刘坤修的半导体收音机效果又十分好,干部和解放军都很满意,于是刘坤忙碌起来了。他睡觉的炕头摆的都是要修的收音机,送来修的又急着要,这样一来刘坤就不出工了,专门在监房里修收音机。甚至在晚上学习时,一声“刘坤出来”他便出了监房,到干部家去修收音机,好茶好饭地侍候着,长此以往,刘坤在干部和解放军的眼里成了“能人”,对他格外照顾。
在监狱里,修修收音机的小毛小病还可以,遇到大的毛病比如要换零件等,就傻眼了,没有匹配的零配件刘坤也无能为力。于是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在竹箦镇,在溧阳县城,在常州市区的无线电商店里,常常可以看到刘坤的身影,要知道,他是一个正在服刑的“现行反革命”。这样的事发生在那个年代是不奇怪的,因为在监狱,干部的喜恶可以决定一切。
据讲,那时的刘坤十分老实,到常州去买零配件时,家就在附近,可终究一次也未跨进去,天下竟有这样老实的“现行反革命”!
在“发烧”休息的那段日子里,我常去刘坤那里,和他一起用修好的干部的收音机听过“美国之音”,听过,“莫斯科广播电台”,而听的人还有李正平,我们都是“现行反革命”。
那时,如果我们几个“现行反革命”嘴不严的话,捅出来绝对要出大事,监狱里收听敌台,不但我们,还有干部统统要倒大霉的。好在我们都没讲出去,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后怕的。
离开监狱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刘坤。今年是在东辛农场知青插场四十周年,我终于打听到刘坤的消息,匆匆打电话过去,那声音从苏州传来,还是那朗朗的笑声。谈到当年在溧阳监狱所发生的事,竟恍若昨天。
都过去了,永远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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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保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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