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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建德:印顺佛学与大乘是佛说——惠山会议之回应

来源:凤凰佛教 法界行愿 2022-12-24

 台湾学者林建德教授(图片来源:资料图)


编者按:印顺法师是现代最著名的僧人学者,著述浩繁影响深远,在两岸佛教学术界、思想界堪称泰斗,共尊为导师。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学诚法师为福建佛学院系统学习印顺导师《妙云集》结集成果《妙云法雨沐人间》作序时强调,要更有力地推动人间佛教及印顺导师佛学思想在中国大陆的弘扬,以“不忍圣教衰,不忍众生苦”的菩萨精神服务当代社会人群,用文字般若启发闻思修慧,证悟人生实相,自利利他,护持正法。

2016年秋冬之际,凤凰佛教观察家栏目陆续发表了周贵华教授《深度解读:印顺法师的“人间佛教”思想的特质》、蒋劲松教授“一场延续了60年的争论:太虚大师评议《印度之佛教》”等文章,文章对印顺法师“人间佛教”思想提出不同的看法和解读。佛教慈济大学宗教与人文研究所林建德教授曾受邀出席《第二届佛教义学研讨会暨印顺法师佛学思想研讨会》,为更好的推动印顺佛学思想研究,凤凰佛教特别刊发台湾学者林建德教授的回应文章,全文如下:

去年(2016)十月底本人参加江苏无锡惠山寺为期两天的佛教义学研讨会,会议主题是“印顺法师佛学思想研讨”;我是极少数“躬逢其盛”而与主办单位持相对立场的学者,不少人问起我这次的会议,在此简短表示一些看法如下。

推动印顺思想深入探讨?

该研讨会“邀请函"表示:印顺法师是现代最著名的僧人学者,著述浩繁影响深远,在两岸佛教学术界、思想界堪称泰斗,共尊为导师;在印顺法师诞生110周年的纪念年,为了推动其思想的深入探讨,以及现代佛教义学研究的全面开展,所以举办此研讨会。

虽然邀请函写得很中性乃至含蓄,仅说“推动对印顺法师思想的深入探讨”,但其实来者不善,而是为质疑、批判乃至于否定印老思想。

如论文中几乎一面倒不友善的批评,“反思”已成“反对”,会外有人以“批斗大会”说之,此虽言重,但多少有几分感觉。如表面上虽推崇印老是“导师”,但亦暗指他是“邪师”,乃大乘佛法的“失道者”、“弃道者”,甚至以“狮子虫”形容之;“俗化”、“矮化”、“异化”等评语也时而可见。

然而,绝大多数论文写得很粗糙,看不到深刻的思想批评,也未必真正了解印老思想所在,犯了严重的“稻草人谬误”(strawman fallacy)。意即,印老实际上所说,以及批评者所理解的,有相当的落差,这若是无意可视为误解或不了解,若是恶意则为曲解了。

事实上,对印老思想的“反思”是我们所乐见的,这也意味着他思想的重要性和影响力的存在;但我们乐于看到批判,却不能接受粗糙的批判。很遗憾的,这次的会议不能看到公允、深入的“反思”,而却尽是草率、随性居多。

“佛法本位"vs“信徒本位"

这次在无锡举办的印顺思想论坛,乃是由“佛教义学会”发起;其佛教义学主张“佛教本位”的研究,有别于现今学界之“学术本位”,而与之互别苗头。这样的立意自是良好,但在我看来,他们所谓的“佛教本位”,或可说是“信仰本位”,甚至是“信徒本位”,当是“学术本位”另一极端。

现今学术研究不少结论,乃是虔诚佛弟子所难以接受的,动辄判某一部经为“伪经”,或者声称“大乘非佛说”、“如来藏思想不是佛教”等,这在虔信者的心灵里,有相当大的杀伤力,难以接受自身的信仰传统,确如他们所判定的那样,试图以另一种研究进路,另一种史观来反扑,于是有佛教义学研究之呼声。

然而,他们所谓的“佛教本位”,如何和“信仰本位”、“信徒本位”作区分,看不到进一步说明,或只是同一立场的不同表达而已。

我认为,真正的“佛教(或佛法)本位”、“义学本位”乃是印顺导师所持的“以佛法研究佛法”的立场,在他的著作中,兼可看到学术性和信仰性;一来他以理性、中立、超然的探究方式,对佛教历史和思想进行客观研究,二来他接纳乃至肯定所有信仰传统的价值,认为当以同情的理解来看待信仰,重视各种经论和法门在利益众生的实效性。

换言之,印顺法师不因信仰而失去学术的“求真”精神,也不因学术而否定信仰的“神圣”关怀;学术性和信仰性不偏一边,兼而有之,是我认为印顺思想最大特色(之一),而多数的学者或信众往往顾此而失彼。

如此,即便学术方法研究所得,迥异于传统信仰的认知,但印顺法师仍承认该信仰的重要意义,不轻易抹煞,甚至大力推扬之;如此“综贯一切佛法而向于佛道”,才代表着大乘佛法的开阔格局,既不像一般学者激进的破坏信仰,也不像一般信徒保守的故步自封。只不过,印顺法师“以佛法研究佛法”的中道立场,在学者看来过于信仰,在信徒看来过于学术,两边人马都未必接受,这次的佛教义学会可说属于后者。

总之,三种佛学探究立场──“学术/学究本位”、“信仰/信徒本位”和“佛法/佛教本位”,印顺法师属于第三者;“真金不怕火炼”,我相信这样的立场经得起千锤百炼,可以历久弥新、弥坚。

“理性版的大乘是佛说”vs“温和版的大乘非佛说”

会议发起人中国社科院周贵华先生在他的著述、发言中,屡屡表示印顺法师所持是“温和版的大乘非佛说”,既然是温和版,相对于此则有激烈、激进或极端版的“大乘非佛说”。

但是这样的定位大有问题,毕竟印老从未主张任何形式的“大乘非佛说”,反而斩钉截铁表示“大乘是佛说”,并在著作中再三强调。如此强说老人家主张“大乘非佛说”,即便是一种“温和版”,仍是相当错谬的,如此的曲解可说是“稻草人谬误”实例之一。

相对于把“大乘非佛说”分为激烈版和温和版,而把印老归为“温和版的大乘非佛说”之主张者,我倒是认为有信仰版或理性版两种不同的“大乘是佛说”,印老明显支持的是“理性版的大乘是佛说”,而这样的“大乘是佛说”,和传统“信仰版的大乘是佛说”之理解方式大异其趣。

如此,印顺法师绝非倡议“温和版的大乘非佛说”,却是提出“理性版的大乘是佛说”;而如果认为“大乘是佛说”只能采信仰观点来理解,径行认为印老否定“大乘是佛说”,贴上“大乘非佛说”的标签,实在是不厚道的。

总之,既然印顺法师明确表示“大乘是佛说”,就不应该硬以“大乘非佛说”扣帽;这次的“批印”义学研讨会,我即明确表达此一立场。这阵子网上传来相关的响应和讨论,可知余波荡漾,不少教界、学界人士难以接受,其一的原因在于他们不当的责难和评断。

何谓“理性版的大乘是佛说”?

印顺法师认为大乘佛法兴起的推动力,是“佛涅槃后,佛弟子对佛的永恒怀念”,这样的怀念是通过情感的,如此就有想象的成分,而且离佛陀的时代越远,想象也越多;换言之,大乘佛法一定比例是经由理想投射而成的信仰产物。

然而这样的观点是周贵华等人所碍难接受的,认为印顺法师仅着重于“人”的“世俗浅智”来推想大乘佛法的成因,包括他的“人间佛教”之强调“人”,都是“俗智”的显示,减损了大乘佛法中的神圣性、超越性;相对的,他们坚持大乘佛法、大乘佛典乃是佛所亲说,不接受学术进路上的理解可能。

相关问题早在十多年前,昭慧法师等人已作过回应(如《方法学上的恶劣示范——评如石法师〈大乘起源与开展之心理动力〉》),这里仅就“理性版”的大乘是佛说简短表达看法。 

印老探讨“大乘佛法”兴起,主要是指“大乘佛法信仰”的兴起,谈的是“信仰”之发展源流,此固然可以从信仰观点来解释,但亦可从学术立场来考究,然两者的理解路径自是大不相同。

“大乘佛法信仰”一定程度带有想象成份,未必等同于虚构,却依旧是世谛流布下因缘所生而成。而印顺法师认定大乘佛法兴起是佛弟子对佛的永恒怀念,可知他并不完全从史料遗迹来论述或推断大乘起源,而是就一原理、原则总括而论;即大乘兴起与佛弟子的信仰心理密切相关,致使佛法从理性、实证的义理与修行风格,进展到重感性、重玄想的倾向,不断扩大崇仰面向,包括景仰佛陀智慧圆满(智增上)及崇敬佛陀悲济众生的伟大(悲增上),进而推动大乘佛教的开展。

如此,印老以“佛弟子对佛的永恒怀念”,来说明大乘兴起的主要动力,此观点可说是更高一层次的推断,乃是哲学或宗教哲学之后设(meta)观照,而教界、学界似忽略此一向度,印顺导师却强调这面向的重要。

事实上,非但大乘佛法是佛弟子(在情感上)对佛陀的永恒怀念而发展出来,诸多宗教的形成亦然;例如闽南地区妈祖信仰兴起之动力,也可说是群众对林默娘永恒的追思、怀念,一样涉及到人性复杂心理面向的运作。

此外,儒家孔孟、道家老庄,也从哲学思想走向宗教信仰,而有儒教、道教的产生。包括耶稣原是一历史人物,但他在世时的伟大事迹,逝世后引起世人无限思慕,亦透过怀念生起种种想象(乃至于渲染),集体建构成一特定宗教信仰。

然而,原始佛法以“灭苦”为核心关怀,“苦”是一种确切的身心体验,不是形而上的抽象概念或想象;既要超越痛苦,即要回归身心(五蕴)观照,这和(他力)宗教未必有直接关系。但进入到大乘佛法,可说是走向“宗教化”的运动,此时不再只是“自力”,到了后期大乘更强调“他力”,可知(大乘)佛教和多数宗教发展历程是很接近的。

如此,大乘佛法兴起是佛弟子对佛的永恒怀念,虽然有违虔信者的信仰直觉,但却是理智上站得住脚的一个宣称。

“信仰版的大乘是佛说”之困局

印顺导师虽是佛教僧人,但他试着跳脱信仰者的主观立场,以学术的手法进行理性分析和客观考察,认为“佛法”发展至“大乘佛法”信仰,乃在于“佛弟子对佛的永恒怀念”,也因为这样的“永恒怀念”,印老认为“大乘佛法”(之信仰)带有理想化、神化等特性。

但是,就信仰者而言,“大乘佛法”自是佛口亲说的,不容许任何讨论,不只可信仰之,也必须信仰之,然以信仰观点解释“大乘佛法”的信仰,不免有循环论证(circular argument)之限制。

例如问说:“大乘佛法”的信仰为什么是可信的?某人回答说:因为是佛陀所说之法;倘若续问:为什么佛陀所说之法就是可信的呢?某人续答言:因为“大乘佛法”的信仰说佛说的都是可信的。──可知犯了循环论证或乞求论点(begging the question)之失,仍是信仰者的自说自话,难以经得起客观严正检视。

如此,以信仰者的观点来解释信仰,即陷入自圆其说或自说自话的困局,难以说服信仰圈以外的人。相对的,作一名理性的宗教徒,从情感的盲信走出,不在信仰的环圈中自我陶醉、乃至于麻醉,此会是佛陀所鼓励的。

所以相对于信仰者从信仰观点解释自身信仰,流于独断、本位主义,印老就一个信仰形成的心理过程来如实解释之,更容易让“圈外人”信服,毕竟他所说的是宗教信仰的共通特质,乃是一普遍的心理反应。

如前所述,妈祖信仰之形成,乃林默娘逝世后历代子孙对她的“永恒怀念”。同样的,中国儒教、基督宗教、伊斯兰教等之兴起,某种角度亦可言是对孔子、耶稣、穆罕默德等之“永恒怀念”。

在印顺导师看来,“佛法”(或所谓“原始/初期佛教”)虽也是宗教,但情感层面较为淡薄,反而理智的实践多过于信仰、想象;相对的,发展至“大乘佛法”,愈是到后期愈是以情感、感性之信行为主调,除强调菩萨的慈悲行愿,也深化了宗教意识,展现在净土思想、佛身观(佛的形象)、不可思议的功德、神秘护佑和加持力等面向上。

可知一“宗教”的诞生,背后都有一定的情感作用,把历史上真实人物给“神格化”;这不独是某一特定宗教如此,而是所有宗教信仰的共性、通性,所以印老以“永恒怀念”来说明“大乘佛法”信仰之展开是不难理解的。

总之,若以“信徒本位”理解事实暨史实问题,最后只能自己说服自己,仅是一种“自我催眠”,难以经得起外界的考验与挑战。

佛教重视理性

佛教中宝贵的质素,可说都是人类理性可思维理解的,例如四谛、十二因缘、三法印、三学、八正道、四无量心、六度等核心教法。可知佛陀并不刻意标榜玄虚之理,也不诉诸神秘感应,而重其平实平常的特质,迥然不同于其它宗教之强调灵异神迹,乃至以威胁、恫吓作为“入信”的手法。

佛法重视人类理性的运作,不会视为仅是世俗浅智。如在龙树著作中,诸如《中论》、《回诤论》、《七十空性论》、《广破论》等,都具有深刻的论证、论议风格,可透过分析去掌握道理;其它佛教思想家亦复如此。

就像龙树《中论》卷4〈观四谛品24〉中著名的“二谛偈”,诸佛说法度众所依有真、俗二谛两种,如果不能区分这两层道理的不同,就难以在甚深佛法中领略真实法义;最后龙树说“若不依俗谛,不得第一义,不得第一义,则不得涅槃”,可知若不重视世间能知能见的道理,合乎常识常理的认知,则不能得到第一义谛,意即俗谛是真谛的“必要条件”,或可说俗谛是工具(means),而真谛是目的(end),没有俗谛则真谛亦到达不了,更侈谈涅槃的实现。这也相应于般若经教之“不坏假名而说法性”、“不坏假名而说实义”、“不坏假名而说诸法相”等意义。

如此,理性的析辨、思择,犹如世俗谛道理的通达。若不重视人类理智的功能及其所成之共识,甚至轻视、轻忽之,仅视为凡夫俗智,已然违反《般若经》及龙树强调二谛暨世俗谛的本意。在佛法修证中,亦是以“闻思”作基础的,确立好修行的知见,才能迈向正确的修证道路,此强调“闻思”工夫,亦可说是对于人类理性能力的肯定和重视,这可说是印顺佛学的特色。

然而,着重世俗谛不意味仅停留世俗谛,而是有更高远、超拔的关切(即解脱或成佛)。如此,我们当保持一种“中道”、不即不离的态度,一方面不能不重视、尊重理性,但也不能太偏靠、迷信理性;如果单依一边都易于划地自限,甚至陷于顽固的意识型态当中。

尽信经不如无经

“尽信书不如无书”,如果类似精神应用到佛教中,或可说“尽信经不如无经”,即佛陀未必认为一切经都必须无条件完全接受,不容任何质疑。

对于知识乃至智能的取得,佛教分有现量、比量和圣言量(又称至教量)三种,其中又以现量为优先,比量次之,圣言量又次之。

这样的顺序说明佛教重经验及理智的特性,而非以信仰为唯一准据。相对于多数宗教都强调经的绝对权威(如《圣经》等),佛教未必奉经典为唯一权威,如佛陀对婆罗门教传统的反动,其一在于否定“吠陀天启”(《吠陀经》)的崇高性、神圣性。

现量实证最为重要、也是最可靠的智识进路,其次是比量的类推,再来是圣言量的权威,此似如文字般若、观照般若和实相般若的优先级,实修暨亲自体验始终摆在第一顺位。而经典所述,若未经行者现观实相,仍是文字概念层次,存在一定的限制,或只能视为是工具而不能作为目的。

一如《葛拉玛经》的“十事勿着”──不可因为传说、传统、众所相信、经典、推测、常识、模拟、偏好、机率、老师等所说,就信以为真。可知佛陀未必要人不加怀疑、全盘相信经典所说,除非是亲身经验(现量),否则仍要有一定的保留。

这也相应于般若经教(如《金刚经》)之“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说法者,无法可说,是名说法”等,以及龙树菩萨《中论》之“诸法不可得”、“佛亦无所说”等意涵,避免制式而独断的去执着一部经、一个说法便是如此,且只能如此;而要知道不同经典乃因应众生不同根性之施设,既有究竟的真实教,亦有权巧的方便法。

如此,把著名的“犹希佛两难”(Euthyphro dilemma)转思为“佛法所说的真理,是因为佛说才为真?还是因为其本身为真,佛才说呢?”或者,换个方式问,佛法所说的真理是佛教内部的真理,只限于佛教徒的理解与实践?还是佛陀说出宇宙的真理,具必然性和普遍性(“法尔如是”),一切佛教徒、非佛教徒当要理解和实践?其间涉及佛法主要是信仰(或情感)的真理抑或是理性的真理之分辨抉择。

信仰虔诚固然是好事,但如果没有理智思择的过程,信仰易成了顽固的偏见、成见,不只无法面对根本性问题,当然也谈不上解决,最多只是转移注意力或饮鸩止渴而已;反之,信仰的本身也是要超越的,在般若经教中即反复传达了这样的讯息。

总之,佛陀要人在不疑处有疑(当然也要信所当信),而以此来思考大乘经是否为佛说,将有更宽阔的视域,意即大乘经不一定是要佛亲说,一样也可以是佛法(作者注释:如龙树菩萨所言,佛法有五种人说:一者佛自口说、二者佛弟子说、三者仙人说、四者诸天说、五者化人说。)

悲愿为判准

“法无定法”是佛门常用词汇,在大乘般若经教中即反对佛陀形象之制式认定,以破除众生之惯性执着。然而,大乘佛法又屡屡强调“应以何身得度,即现何身说法”,如此多元的佛教信仰产生似不可避免。在法无定法、应机得度的原则下,可知“法法平等”,都是利益众生的方便,而无高下对错之分,也因此不应批判、排挤不同型态的佛教发展。

相对的,我们当着眼于悲济众生的观点来衡量法义,不管禅宗、净土、密宗、南传佛教、人间佛教等,甚至不管是不是佛教或其它宗教,只要能利乐有情,裨益于安身立命或拔除世间苦难,指引人走向光明、宁静和喜乐,都值得我们的尊重乃至于支持,不应以个人信仰、思想的出入,而轻视(乃至敌视)异于己者。

这意味着我们可以不认同他人的佛教观念暨义理上的诠释,但仍要敬重他们的正面贡献。而如果只因“判教”之不同,佛教史认知以及法义诠解的差异,动辄以“相似佛教”说之,乃至斥为谤佛、谤法,破坏佛教、狮子虫等,已然是仰天吐唾还堕己面。

一如印顺导师之于太虚大师,他们的佛教思想明显不同,甚至形成对立、打起笔战来,但如果问说印老一生中最推崇的老师,除太虚外不做第二人想。同样的,在印老著述中,不管是禅宗的虚云老和尚,还是净土宗的印光大师等,凡是悲心殷切、献身佛教,有着深远佛教理想的祖师大德,他皆是高度肯定、敬仰,即便彼此思想大有差别(注释1)。然而,令人遗憾的,在这次“批印”的研讨会中却看不到这样的格局心量。

总之,法义抉择其次,道心、人格和愿力才是优先,这是印顺导师面对历代祖师惯有的立场与态度;毕竟大乘菩萨道重于精神上的传承,而未必是思想上的认同,反而在思想上主张包容异己、尊重多元。因此,佛学见解固然重要,但道心和悲愿更可以被看重,凡对佛教、对众生有开创性贡献,即便法门不同、思想互异,都值得我们的高度礼敬;也愿以此与“佛教义学会”僧信大德共勉!

注释1:对于近代中国佛教的高僧大德,印老曾表达他的推崇和尊敬,除太虚大师外,禅宗虚云老和尚、净宗印光大师等,印老在著作中数度表示了他内心的感佩。如虚云老和尚舍报之际,他写有《怀念长老‧想起佛教》(收在《华雨香云》,赞佩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德。在《佛在人间》一书也表示,印光大师是老实念佛的净宗大德,为无数的信众所崇敬,他之所以能发挥广大的教化力量,在于他不但切实履践,而又有对儒学及佛教的深广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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