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尔德谈话录丨“格里格是我曾祖父的表兄弟。”

古尔德与Vincent Tovell谈话录（一） 

注：该谈话于1960年由加拿大广播公司播放。 采访者Vincent Tovell是CBC著名电视制作人。 采访中古尔德亲自演示了以下曲目：布鲁克纳弦乐五重奏，莫拉维兹D小调幻想曲，巴赫《复格的艺术》选段，和古尔德自己的弦乐四重奏与西贝柳斯第五交响曲片断。 该谈话稿件于1997年被重新发现，内容经编辑添加后出版。 这次谈话含盖的主题非常宽广，古尔德谈到了前苏联对巴赫音乐的理解，畅谈了自己对俄罗斯音乐落后西方四十年的观点，还出人意料的坦白了自己对莫扎特歌剧的喜爱，承认有时现场演奏效果胜于录音等等。 谈到自己的创作时，古尔德坦白自己对器乐写作缺乏天分，话里隐含着需要作曲指导的帮助。 节目由古尔德演奏乐曲开始。 以下古尔德简称“G”，Tovell简称“T”。

T：这是什么曲子？

G：布鲁克纳 — 弦乐五重奏。

T：比我想象中你所弹的曲子都要浪漫。

G：我觉得这是他写的最美秒的东西。

T：它是给弦乐器写的 — 我猜你只能弹给自己听了。

G：Well, 比起他那个时代其他的钢琴音乐，在钢琴上弹布鲁克纳给我更多乐趣。

T：你现在在扩充曲目范围吗？

G：你知道，我在公众场合演奏的和我在私下演奏的从来是两码事。 十几岁时我就对大众曲目很熟悉。 在我十二、三岁时，我的独奏会曾经充斥过肖邦、李斯特的作品（gould在技巧方面是没的说了，每天练习4个小时，12、13岁就驾驭技巧派的曲子,别人每天练习10几个钟头也远远达不到他的水平），不过到了十六岁时，我开始了一个筛选过程 — 突然间我剔除了所有曾经拿手并且某种程度上乐于演奏的曲目。 与此同时，我开始对十九世纪晚期的作品产生强烈的兴趣，施特劳斯、马勒、布鲁克纳和瓦格纳的管弦乐作品。出于兴趣，我甚至开始把一些作品改编成钢琴版，比如勋伯格的室内交响乐和瓦格纳的东西。（个人认为音乐天赋是音乐家对音乐感情的早熟,而非技巧的才能）这些我最钦佩的世纪之交的作曲家，如施特劳斯和马勒，没能写出什么有影响的钢琴作品，对我而言是最大的遗憾。 施特劳斯有一部为钢琴和乐队所作的小作品，叫Burleske，除此之外在他成熟期没有任何钢琴作品；马勒干脆一部都没有。 我确信这两个人，尤其是马勒，可以写出伟大的钢琴音乐，因为他对器乐的谐和统一有如此完美的感觉。 这简直是悲剧！

T：格伦，你能记起你去过的第一场音乐会吗？

G：记得，那是霍夫曼（Hofmann）的音乐会。 我当时大约六岁。 我记得那是他在多伦多最后一场音乐会，他留下了惊人的印象。 我只记得在回家路上，我坐在车里昏昏欲睡，就在这种半睡半醒间，耳畔似乎能听见各种奇妙的音响，在脑海中穿梭，都是管弦乐的音响，好似我成了霍夫曼，在演奏那些音响似的。这一刻我永世难忘。

T：当时你想到自己会成为钢琴家吗？

G：不，没有想过。 那时我已经开始弹钢琴了，不过只是乐趣而已。

T：你家族里有音乐传统吗？

G：祖上三代并没有职业搞音乐的。和音乐唯一沾边的就是格里格（注：作曲家格里格），他是我曾祖父的表兄弟。

T：很好的传承嘛。

G：不过我并不喜欢他的钢琴协奏曲。 否则的话，这将是本世纪最大的名声宣传秀。

T：其实，说到叛逆性格，你也有非常有趣的家族传统。

G：哦，是的。老威廉·里昂·麦肯基（William Lyon MacKenzie）是我们最引以为傲的祖先，而且我一直觉得自己对先锋派艺术的兴趣来自于他。

威廉·莱昂·麦肯齐·金（William Lyon Mackenzie King，1874年12月17日－1950年7月22日），三度担任加拿大总理，在位时间长达21年，是英联邦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总理。其肖像现在印于加拿大五十元钞票上。

T：你什么时候开始学钢琴的？

G：哦，我三四岁时就弹了，但只是瞎摆弄而已。我没有严肃的对待它，直到大约十一岁时，才有了从事这个职业的念头，很模糊的想法。

T：你当时怎么想的？

G：我不认为当时我对音乐事业所涉及的东西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我觉得学生都没有。实际上，不幸的是，学生们在毕业时对音乐事业都没有清晰的概念。在我童年这个想法一直富有一种神奇魔力般的气息 — 因为这是件需要坐下来思考的事，当我厌烦了老师时经常这么做。 这也让我逃避了那些与我合不来的同学。（如果人人在很小的时候都能明白音乐事业的意义，那每个人都能当音乐家了，音乐的事业是人类精神的事业，没有一定的人生经历是体会不到它存在的必要的。）

Vincent Tov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