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一部『一战』题材的电影。全片约2个小时，就一个镜头，至少看起来如此。本片采用遮挡剪辑加CG处理造成一镜到底的效果，追求观影的沉浸体验。 两个藉藉无名的英国年轻小兵，一个叫Schofield，一个叫Blake。Schofield正背靠着大树打盹，被身旁一位叫Blake的士兵喊醒。只因Blake被长官传唤，并要求带上一名同伴，他喊醒了Schofield陪同。本来以为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结果长官授予二人一道紧急命令，要求他们带着一封发自将军的亲手信，送到另一个阵地交给指挥官，命其停止次日黎明准备向敌军发起的进攻。因为有情报显示看似撤退的德军，其实精心布置了一个圈套，只等围猎那支2400人的军队。由于电报信号被德方切断，只能采取人肉方式传递消息。这是一项高危任务，只有十几个小时的完成时间，而且非完成不可，否则2400名士兵将无辜丧命。上级打算只派两名士兵，悄无声息地穿越前方敌阵（好消息是，前方阵地上的敌军似已撤离），和被敌军占领的城市区域，将消息送达另一阵地的指挥官。上司解释为什么只派两人，因为派一组人去送信可能效率更低。为什么选中无名小兵Blake去送信？一来，这可能与他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有关，他曾因勇救战友而获得勋章一枚。二来，也是关键一点，是那2400人中有一小头目（中尉），是Blake的哥哥。对一般人来说，陌生的2400人也许只是一个虚拟数字，而不是真切的生命，但自己的哥哥，那无疑是让人拼了命也想要保护的亲人。Blake是被战争选中承担责任的人，他也是一位热血青年，接到上级命令后，毫不加思索，生怕耽误半分钟会误了哥哥性命，急吼吼就出发了。而陪同他的Schofield，则有点像一个被卷入的无辜者，只因背靠大树午休时离Blake近了一些，就被选中承担这九死一生的任务，他对这个任务感到怀疑。随便找两个年轻士兵去冒这么大的风险，承担这么大的任务，这是不是领导的一种不负责任？但Blake一听完长官的解释就急了，一秒钟也不停顿，慌忙出发，根本不听跟在他身后的Schofield的分析和质疑，Schofield摊上了这么个事，无奈走上了陪绑赴死的道路。这个被今年奥斯卡奖遗漏掉的电影，确实是部好电影。好电影能将人带入一个强烈的情景当中，让人与主人公同呼吸共命运，电影的一镜到底，让人紧随两位士兵的身影，见他们所见，历他们所历，感受命运加在他们身上的无常与荒诞，令人生发出许多感慨。电影镜头扫过战壕中的士兵们，他们一个个懒洋洋的，被战争消磨了生机，对于这场战争的意义感到迷茫，只是不得不继续在战壕中，等待着命运的下一步宰制。有的人死去了，不知为何而死，有的人还活着，享受片刻还能活着的时光，也许下一刻，就成为被群鸦和老鼠啃噬的荒野腐尸一具。只有急吼吼的Blake，为了兄长的生命跃出安全的防线，将自己置于随时随地的死亡危险之中，还有那一路迷茫跟随的无辜卷入者Schofield。二人持枪，在黑黄色的泥泞里爬行，在炮弹炸出的坑洼低处弯腰前进，一路上所见，皆是横死的士兵和被炸碎的战马尸体，以各种狰狞的姿态，倒在泥泞里，腐烂，被人类同伴遗忘，被虫鸟兽啃食。两个活着的士兵，穿越交过火的地带，进入敌方战壕，那里已空无一人，战壕地堡行军床上，扔弃着德国士兵的妻子照片，硕大的老鼠啃着袋子里的食物。一只老鼠绊动了地雷线，地堡被炸，Blake从塌下的地堡砖块中挖出了Schofield，救了他一命，二人趁着地堡彻底倒塌之前逃到了空旷地带，被灰尘蒙住双眼的Schofield险些没有逃出，幸而Blake执著地牵引着他，二人才侥幸脱险。险些丢命的Schofield更加抑制不住内心的怨气，他本来不必跟着一起涉险的。Blake也不爽了，对他说：『那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去。』但二人已行至此，打道回府没有了理由。Schofield不愿意冒险送死，可也不愿意成为千夫所指并心怀歉疚的懦夫。二人继续前行。接下来相对安逸的一段旅程之上，二人边走边聊，彼此算是熟悉了对方是怎样的人。Blake是一位英勇的年轻士兵，带着理想主义气质，心中仍为一种英雄主义情结而燃烧。而Schofield则现实得多，他饱经沧桑，甚至屡次放弃战争期间的回国探亲假，只因为他无法忍受与妻子的告别场景，害怕那是永别。他也得过勋章，可在一次饥渴之时，拿勋章与一位法国士兵换了瓶酒喝。『你这也太不值当了吧？』视荣耀为生命、并认为勋章可为今后的人生带来无尽光环的Blake质疑道。Schofield只是淡淡回应：『不就是一小块锡吗，屁也不值。』因看穿空洞本质而不再相信宏大意义的一颗心灵，在战争中只是感到迷茫和无力，不知道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这便是Schofield的写照。这位看似配角的士兵，接下来不久便成为电影中的主角。在一处农庄外面，一架在附近空战中被击中的德军战斗机坠毁，正好坠在农庄附近，两位年轻士兵看到起火的战斗机中飞行员在挣扎求生，他们未及多想，便冲过去施救，将德国飞行员从飞机中拽了出来。Blake抱着受伤的飞行员试图施救，飞行员口渴，Schofield跑到附近的水龙头下接水，不料他的身后，受伤的飞行员清醒过来后，一刀捅进了Blake的身体。现实主义的Schofield本来对救助德军飞行员抱有怀疑态度，但敌不过Blake超越战争立场的人道主义慈悲。而这慈悲，竟送了他的命。情急之下，Schofield击毙了飞行员，而Blake受伤很重，迅速失血。这位正直善良的少年躺在Schofield臂弯里，在失去神智前问他：『我会死吗？』Schofield看着他的伤势，很现实主义地点了点头。Blake说：『帮我个忙，把信送到地点，救救我哥。』面对眼前沉重场景，Schofield点了点头。理想主义、英雄气质、人道主义精神的Blake死了。他不是死于英勇的战斗，而是死于自己的人道主义精神。这是何等的荒谬。在现实中感到无力和迷茫的Schofield却还活着。生命将更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他只能独自一人去完成这个他本来质疑的任务了。他从Blake身上掏出了信，摘下了他的手表，戒指。从这一刻起，在这荒诞的世界里，Schofield有了属于自己生命的明确任务了。也许他无法完成任务，也许他将命丧下一程，但除了为这个刚逝之人的临终嘱托拼尽全力，他没有别的选择。同样是被动地受命，但这一次，他不再试图逃避了。他真正承担下这生命的重担。哪怕这个任务依然是具有巨大风险的，但意义的不同，赋予了他不一样的动力。在荒诞的世界里如何真实地活着？为了看得见的事情而活，为了触手可及的目标而活，为了生命中具体真实的人而活，为了内心真正的爱而活，而不是为了某种宏大的、虚拟的『意义』或『荣耀』而活。他爱这位刚刚才认识不久的战友，肯定甚于爱『祖国』、爱『人类正义』。这位战友的单纯、正直，无疑感染了他。战友的嘱托，成为他此刻生命中无可避免的使命，同时也是无悔的承担。我想起了前两年看过的一部电影《碟中谍6：全面瓦解》，注重套路的商业类型片已经很少能打动我的了，但《碟中谍6：全面瓦解》仍然给了我新感触，电影中汤姆·克鲁斯饰演的非凡特工四面受敌，甚至被自己所忠心耿耿誓死效力的国家所怀疑，敌人疯狂地想干掉他，国家也在尽全力干掉他，虽然商业类型片的编剧有着为了戏剧性效果不嫌事小的倾向，但这部电影依然有震撼人心的效果，在此种极端情况下，一个人放弃平时所捍卫的原则、自杀、向敌人投诚都是有可能的，但编剧依然选择让汤姆·克鲁斯保持原有立场，浴血奋战，动力来自哪里？动力是，他要为他的几位无辜惨死的朋友报仇，并且要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不受到敌人的毁灭，『为了友谊和爱，无视国家对自己的背叛，浴血奋战。』这悲壮的剧情，竟然说服了我，也感染了我。这是一种后现代主义的视角。去他妈的宏大，去他妈的崇高，保护眼前人，珍惜看得见的事，才是生命中真正重要的。接下来，Schofield遇到了自己的友军小分队，小分队军官得知他的使命后，想用军车带他一程。结果这个涣散的小分队一路上推进效率极低。眼看自己的使命就要被这友善的军队耽误了，他毅然选择离开他们，继续孤身涉险、独自挺进。他在经过一架被炸毁的桥梁时遭遇前方楼房内的敌方狙击手，他潜入楼内，与狙击手来个你死我活的对战，狙击手死了，他也身受重伤昏迷，险些丧命，等他醒来时，已是后半夜，敌人的燃烧弹照亮了被炸成废墟的城市上空，他借着亮光前进，不时被零星的敌人发现，成为射击的目标，情急之时，他翻身躲入了一处地下室。在地下室，有一盏昏暗的灯光，一名美丽的年轻女子，在室内照看着一名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得知他的来意后，女子表现出了友善，为他清理头上的伤口，当得知女子和婴儿几天未进食时，他将自己仅有的一点行军干粮掏了出来，而婴儿只能喝牛奶，吃不了干粮，他将白天在农庄打的一瓶牛奶，贡献了出来。他深情地凝视着婴儿，美丽的女子深情地凝视着他，战争的废墟中，这昏黄的烛光下，这一刻的场景极其动人。人朝不保夕，片刻的温存犹显珍贵。如果不是在战争中，这个场景足够酝酿出浪漫的爱情。当黎明的钟声响起，他从片刻的休整和宁静中清醒过来，收拾行囊准备出发，女子央求他：『天快亮了，外面很危险，求求你不要走。』此刻我也多么希望他能留下，继续享受哪怕片刻的温存。然而不行呀。他有重任在身。这个属于电影中意外的一个小插曲，在残酷的生活中给出了浪漫的惊鸿一瞥，也让我想起另一部电影《大唐玄奘》，黄晓明饰演的玄奘在西域的沙漠之中偶遇一美丽女子，美丽女子带他回家，让几近昏迷的他休息，进食，玄奘调整好身体后准备继续西进，美丽女子深情相望，眼里充满了期盼与温柔，我看到的是爱的深情，然而高僧玄奘，带着普渡众生的使命，不为个人私情作停留，在美丽女子深情的目光中，他还是继续西行。那一别，就是一生。此后玄奘将在佛影青灯里一生，而美丽女子终将在沙漠的村庄中与普通人结婚，生子，老去，或许心中永远惦记着那个进过她家门留给她心动的佛门人。这便是美丽的错过与生命的遗憾。那个简单而唯美的分别时的画面，竟然，触动我内心的脆弱，眼泪迷糊两眼。眼前这部电影里这个废墟城市地下室中的诀别，有类似的情境。为了使命，年轻的Schofield只得起身，离开温柔乡，继续冲进险境，面临枪林弹雨，他奔跑，躲闪。随时可能倒毙战争的废墟之中。在紧急关头，他纵身一跃，跃入湍急的河流中，隐身于冰冷刺骨的水下。他抱着棵巨大的死木，顺流而下，几近晕厥，生命几近绝境，但溺水让他惊醒，他挣扎着求生，令人欣慰的是，湍急的水面上除了死木，除了他，还飘零着若干鲜艳的樱花花瓣，那些美丽的花瓣，也许令他内心重燃起生的希望。他借着河流脱离了敌人的追击，被冲到了下游，爬过一群水中的浮尸后，他上岸，几乎气若游丝，好不容易才恢复一口气，继续朝前走去，走向河边的森林。在那里，他听到了士兵在唱歌。一群士兵集结在一起，席地而坐，听着一名士兵在唱歌。忧伤的歌声，传递出人们对家乡的思念。他循着歌声走去，找到了他想寻找的阵地部队。那是部队临战前最后时刻的休憩与歌声。找到了部队后，他开始拼命寻找阵地指挥部。2400人的部队，分布在战壕里，拉开一条长长的战线。军官们在动员士兵，士兵们在准备发起进攻。战壕内摩肩接踵，没人真正听他这个外来人说什么。他眼看迟迟到达不了指挥官身边，干脆冒死冲出战壕，在一片空地上向前猛冲。此刻，第一进攻梯队的士兵也已冲出战壕，战斗打响。纵向奔驰的士兵群体，与横向穿越的孤单Schofield，形成强烈反差。他不时与冲锋的士兵撞个满怀，爬起后继续前行，他身旁，炮弹落下，子弹呼啸，不时有士兵倒地，而他，不畏生死，只有一个目标：向前冲，尽快抵达指挥官所在的指挥部。那份坚定，那份勇猛，与他出发执行这份命令时的他，判若两人。终于，使命必达的他，冲进了设在战壕内的指挥部。他将信件呈达指挥官。指挥官看了信件，只得取消了继续进攻的命令。指挥官一脸落寞。刚刚还阻止他冲进指挥部的副官拍着他的肩膀说：『好样的！』而他，接下来的任务是寻找Blake那生死未卜的哥哥。在混乱的营地上一顿苦苦寻找后，终于找到了。对方平静地聆听了他带来的坏消息，接受了弟弟的遗物，并感谢他，弟弟死去时，有他陪在身边。任务终于结束了。他成功地挽救了2000多位士兵的生命。这种壮举并未给他带来格外的荣耀感，世界似乎没发生什么改变一样，他卸下重担后，一身疲惫地，走到了营地附近一棵树下，背靠大树坐了下来，微风荡漾，金黄的油菜花包围着他，他从衣服里掏出妻子和孩子的照片，展现在眼前。那是他此刻心中唯一的牵挂。这个一镜到底的电影的最后，与电影开头的画面，惊人的一致。对这位普通的士兵来说，他的生命当中刚刚无疑完成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但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只不过，有一位朋友，永远不会再出现在画面当中了。除了爱，友谊带来的牵挂和温暖，其他好像都不是大事。电影结尾的字幕表上，导演萨姆·门德斯将此片献给了一位也叫门德斯的人。那是他的爷爷。一位『一战』中的普通士兵。这部电影，根据萨姆的爷爷和他的战友身上发生过的真事改编而成。萨姆的爷爷是幸运的，因为有了一个从事导演工作的孙子，在他的故事发生后的整整100年后，孙子在大屏幕上，向全球电影观众，讲述了一个普通人的故事。3.1.20写。日更No.56。文中图为电影《1917》海报及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