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
1、任何好玩儿的事情都可以变得无聊
今天是我有史以来挣的最多的一天——我接了四个客人。晚上我请姐妹们去吃麻辣烫了。
“梦缘宾馆”专门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房间当做宿舍,我们五个姐妹住在一起。
我们从不在宿舍里接客,接客有专门的包间,我们只是晚上休息的时候才回宿舍。当然,客人们来的时间没准儿,所以我们每晚回宿舍的时间也不一定。
我们五个里李芸最大,今年三十九。
老二是翟井,也就是我,今年三十七。
老三是崔艳,今年三十五。
老四是许桐,今年三十二。
老五是陈静,今年三十一。
吃麻辣烫的时候崔艳提出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我们吃完了去玩儿什么?”
“要不去唱歌吧?”我说。
“靠,你天天陪客人唱歌还没唱腻啊”崔艳说“我现在一听见卡拉OK就想吐,我十分理解不了那些把卡拉OK当成娱乐的人。”
“要不咱们去找鸭吧?”我继续建议。
“靠,你没疯吧?你天天被男人操还没被操够啊?”大姐李芸说。
“那怎么办?”我说“那咱们干点儿什么当成‘娱乐’呢?人活着总得找点儿‘乐子’吧?别人可以把“唱歌”把“被操”当做“乐子”,我们能把什么当做“乐子”呢?我们的工作就是“娱乐”啊,任何“乐子”对于我们来说都已经不是“乐子”了。我总不能再找份儿朝九晚五的工作当做“乐子”吧?”
“这是个好主意。”李芸说。
“我也觉得找份儿朝九晚五的工作比找鸭更娱乐。”崔艳说。
“你以为我想找鸭吗?”我说“我对‘性’早他妈腻了,我都性冷淡好久了。我认为我们的职业病不是‘性病’而是‘性冷淡’。”
“那你干嘛还要带我们去‘找鸭’?”李芸问。
“我就是好奇。我还从来没找过鸭呢。”我说“我很好奇‘性’如果不是我的工作或者我不把‘性’当成工作的话会不会有乐趣——比如去找个鸭?我怀疑‘找鸭’能治疗我的性冷淡,让我重拾对‘性’的兴趣。”
“你有病啊?花那个冤枉钱?”李芸说“你不会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就像你说的不把‘性’当成工作,被客人操的时候你就想你是在“找鸭”不就得了?还用真花钱去找?”
“但问题是我很敬业”我说“我没办法把客人当成鸭。我猜想‘我被客人操’跟‘我去找鸭’时的心态肯定是有区别的,我想看看有什么区别。另外我还很好奇一个问题——男人做鸭的心态跟女人做鸡的心态会不会不太一样?我们女人做鸡久了会觉得‘性’腻,鸭们会不会永远不觉得腻?因为他们是男人,男人不是都喜欢‘性’嘛。他们永远都会喜欢吗?有无‘边界’?如果有,‘边界’在哪里,是‘时间上的’还是‘空间上的’?‘性’在何种意义上来说对男人才是一种享受——超出‘边界’就会变得毫无意义?我想问问鸭。”
“别理她,她有神经病。”崔艳说。
“你怎么问鸭?”李芸问我。
“请问做爱对你来说是一种享受吗?”我说。
“靠,你会被鸭揍的。我现在怀疑你是卧底,是潜伏在我们的队伍里搞科研的。”李芸说。
“我的确是卧底,但我不是科研人员。”我说“我是外星人,来你们地球搜集证据,以便我们能够早日毁灭你们人类。”
“你们外星人智商那么低啊?还得卧底?不是想毁灭我们就毁灭啊?”李芸说。
“当然是想毁灭就毁灭,但我们需要理由。我们从不做不正义的事情,我们不会平白无故毁灭你们的——得有个理由。我就是被派来找理由的。”我说。
“靠,你们连理由都没有就要毁灭我们,不是吃饱了撑的吗?”李芸说。
“‘吃饱了撑的’是你们人类的概念,我们吃不吃两可。我其实一直对吃饭不感兴趣,我一直很奇怪你们人类为什么要吃饭而且还吃的十分开心。”
“靠,做爱对你来说不是乐趣,吃饭对你来说也不是乐趣,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对了,‘觉得活着有意思’是你们人类最让我匪夷所思的一点。你们干嘛必须要‘觉得活着有意思’呢?活着有什么意思呢?我觉得挺没意思的嘛。”
“你们外星人都不怕死吗?”
“不怕,因为我们并不觉得‘活着’是一种‘乐趣’,当然我们也没有‘痛苦’的概念。”
“那你找到毁灭我们人类的理由了吗?”
“我正在找,已经搜集到了很多——你们人类怪异的行为。”
“就因为我们怪异你们就要毁灭我们?就因为我们跟你们不一样?”
“对。”
“你都搜集到哪些我们人类怪异的行为了?”
“比如刚才说的‘觉得活着有意思’‘觉得吃饭是一种乐趣’。最怪异的就是你们的性交,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们一男一女是在干嘛。我感到十分惊讶。”
“你们外星人难道不性交吗?”
“我们从不性交。你们为什么要性交呢?别告诉我是为了快感和传宗接代。我问的是‘为什么’,‘为什么’和‘为了什么’是两个概念。”
“是啊,我们为什么要性交呢?简直是神经病。”
“是的,性交是一种神经病。”
“那你们外星人有爱情吗?”崔艳问我。
“当然没有。‘爱情’也是你们人类的怪异行为之一,我一直不明白你们人类的‘谈恋爱’是在干嘛。”
“那你们外星人靠什么娱乐呢?没有恋爱可谈?”崔艳问。
“原来你们人类的‘谈恋爱’是一种娱乐啊?”我问。
“那你以为呢?”崔艳问。
“我还以为是一种行为艺术呢。”
“靠。”
“我们人类的脑子有时候会‘短路’,一‘短路’就会不由自主的谈恋爱。”李芸说。
“你确定不是‘漏电’吗?‘漏电’和‘短路’是两个概念。”我说。
“哦,是‘漏电’。人类‘恋爱’的时候是‘漏电’,‘失恋’的时候是‘短路’。”李芸说
“反正人类不是‘漏电’就是‘短路’,没有正常的时候”我说“而且人类‘漏电’所占的时间越来越大了,远远大于‘短路’的时间。你们将会因为‘漏电’而灭亡,也许等不到被我们毁灭的那一天。”
“还是被毁灭爽一些。”李芸说。
“不跟你们废话了,有人跟我一起去找鸭吗?”我问。
“不去,每天被操我都腻死了。”李芸说。
“我也不去,我想回去补觉,困死了。”崔艳说。
“我们俩也不去,我们视找鸭为对对方的背叛”许桐说。她跟陈静是一对同性恋。
“靠,你们怎么不视‘接客’为对对方的背叛?”我问。
“我们视‘接客’为对对方的考验。”陈静说。
2、鸭
昨天的聊天儿勾起了我找鸭的欲望,但没人陪我去。
今天我自己去了。
我们县只有“东方宾馆”里有鸭。
我挑了一个看上去年龄最大的,大概六十出头。
完事儿之后我们俩躺在床上聊天儿。
“你多大?”他点着了一根烟。
“三十五。”
“我六十六了。”
“哦。”
“为什么选我?”他深吸了一口烟。
“我喜欢成熟稳重的。”
“靠,这也太成熟稳重了吧。”
“我还觉得你年轻了点儿呢。”
“呵呵,谢谢你选我。”
“不客气。”
“能问问你是干什么的吗?”
“鸡。”
“哈哈,不是吧?”
“真的。”
“呵呵,‘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
“我只听说过‘同行是冤家’。”
“呵呵,真羡慕你,你们做鸡的比我们生意好多了。”
“别着急,社会在进步,你们的生意也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今年的生意就比去年好,而且还多了很多男顾客。”
“所以说‘同行是冤家’,你们在跟我们抢生意。不过没关系,我们也多了很多女顾客。”
“社会在进步。”
“是啊。来找你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女的啊?”我问。
“基本上都是又老又丑年老色衰的。”
“不会吧?电视上演不都是漂亮的富婆因为空虚寂寞来找你们吗?”
“电视太傻逼了,漂亮的富婆怎么可能孤独寂寞?怎么可能来找我们?我连很丑的富婆都没见过更别提漂亮的富婆了。来找我们的都是又丑又穷的,她们缺男人没有性生活所以才会来找我们。”
“哦,这样啊,那你们做鸭的就不如我们做鸡的了。来找我们的男人什么样的都有。有的让我很讨厌,有的让我很喜欢。我更喜欢让我讨厌的男人,同时我很讨厌让我喜欢的男人。”
“靠。”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我特别好奇,做爱对你们男的来说永远都是一种享受吗?你做这份工作有没有觉得腻的时候?”
“我早就腻了。我早就不觉得做爱是乐趣了,我都快烦死了。跟你说实话,我已经性冷淡很久了,只有靠吃药才能勃起。”
“那到底是因为你的心态问题——再享受的事情做多了也不会是一种享受了?还是因为客人的质量问题——找你的女人都是又老又丑的如果换成年轻漂亮的你就会觉得享受了?”
“事实证明客人换成年轻漂亮的也没用,至少对我来说一点儿用也没有。我觉得还是心态问题,再享受的事情做多了也不会是一种享受了。”
“是啊,任何快乐的事情做多了都会变得不再快乐,比如好吃的东西刚开始吃觉得好吃,让你天天吃你就会腻,做爱也是这样。”
“是啊,‘爱情’也是这样,‘特别爱’也会有腻的那一天。”他说。
“爱情我不太懂,那是你们人类的东西。”
“你不是人类吗?”
“我来自外星。”
“欢迎来地球。”
“谢谢。我觉得你应该调整好心态——你可以试着把每一个来找你的客人都当成鸡。其实我也性冷淡,但我怀疑是因为我把“性”当成工作才性冷淡的,我觉得我要是能够把心态调整好觉得我每天接客都是在找鸭那可能就会变得挺享受的。但我又是个十分敬业的鸡,无法把嫖客当成鸭,所以我今天才来找你。事实证明,我今天十分不冷淡。”
“真的吗?真的管用吗?那要不明天我也去找你吧?”
“好啊,我们可以互相治愈。”
“你在哪儿上班?”
“梦缘宾馆。”
“哦,我知道那儿。那我去‘梦缘’找你可以给我打折吗?”
“凭什么啊?这次你都没给我打折,我来的时候在前台把钱都交了。”
“我也不知道你是同行啊。下次我肯定给你打折,这次你钱已经交了,我也没办法了。”
“对了,你以后去‘梦缘’找我是要给我钱的,我要是以后来这儿找你也是要给你钱的,不如咱们俩互相抵了互相免费吧。我的价钱还比你高呢,你划算。”
“那不成炮友了?”
“差不多吧。”
“那好吧。”
“但是炮友时间长了会不会腻啊,跟‘爱情’一样?”我问。
“当然。现在好多夫妻就是炮友,都烦死对方了。”
“据我所知现在好多夫妻都不做爱了,他们连炮友都不是。”
“那他们是什么?”
“他们可能是朋友。”
“哈哈。”
“要不咱们还是互相给钱吧”我说“保持‘妓女’和‘鸭’的身份,免得变为‘炮友’或‘爱人’相互厌倦。”
“那不是多此一举吗?我把钱给你你再给我?”
“不是多此一举,得有一种仪式感,给钱有助于保持你我‘鸭’和‘鸡’的身份认同。”
“那好吧,以后我们相互给钱。”
“就这么说定了。”
“好的,一言为定,我这周空了去找‘梦缘’找你。”
3、悲伤的嫖客
……
4、“理想”们
晚上我们五个黑着灯躺在宿舍的床上开卧谈会。
“你们小时候的理想都是什么啊?”许桐问。
“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当老师。”李芸说。
“靠,你怎么会有那么龌龊的理想啊。”我说。
“因为我暗恋我的小学老师,他是我们村小学唯一的一名老师,什么科都教。”李芸说。
“《好大一棵树》MV里的那种?”我问。
“是啊,我的那个小学老师长得都跟《好大一棵树》MV里那个男主角老师很像。”李芸说。
“我一直都觉得《好大一棵树》的MV拍的超棒,十分色情——下雨了路不好走,男老师背起了他的女学生。”我说。
“那有什么色情的?那个女学生才七八岁,又不是十七八。”李芸说。
“你不觉得七八岁比十七八更色情吗?”我说。
“靠,是你脑子长歪了,什么都往色情上想。下雨了路不好走,老师背学生回家怎么了?你怎么不想他是学雷锋做好事呢?对了,雷锋也背过老奶奶,难道雷锋也色情吗?”李芸问。
“我靠,真的吗?”我说“雷锋还背过老奶奶呢?那他比那个老师还色情。”
“我怎么就没看出那个老师色情呢?”李芸说“下雨路不好走背一背怎么了?”
“干嘛非得背?难道他就不能尾随着那个女学生回家吗?不是色情是什么?那个女学生的表情也很陶醉,好像很暗恋背她的这个老师。”我说。
“好好的一个MV,让你一说成A片儿了。”李芸说。
“对啊,我一直想拍这样一个A片儿——七八岁的女童和她的男老师。我电脑的A片儿库里没有这种类型。”我说。
“没有这种类型主要是因为女童不好找,谁愿意把自己七八岁的女儿送去演A片儿啊?”李芸说。
“我愿意”我说“如果我有女儿的话我愿意。不就是演个戏吗?又不是真的。什么都应该让她尝试。”
“祝你将来生个女儿。”李芸说。
“你跟那个男老师后来怎么样了?”我问。
“能怎么样啊?我当时才八岁,他都三十了。”
“靠,最佳年龄差啊,你干嘛不追他?”
“你八岁会追男人?”
“我七岁就会了。”
“靠,你脑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啊?”
“我要是有钱了就拍一个电影——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儿追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这部电影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反洛丽塔》,它将作为《洛丽塔》的反动而存在。为什么非得是老男人引诱女童啊?为什么不可以是女童引诱老男人呢?对了,你看现在有那么多农村小学校长性侵女童的案件,为什么没有相反的案例——女童勾引校长?我这个电影就打算拍一个八岁的女童勾引她的校长并且勾引成功了。这部电影想想就很棒,至少十分色情。”
“但你有钱拍电影吗?”
“没有,但我可以先把它写成一篇小说。对了,我的下一部小说就写它。”我的业余爱好是写小说。
“祝你成功。”
“谢谢芸姐,你那个老师现在怎么样了?还在你们村小学教书吗?”
“嗯,六十了,当校长了。”
“靠,那我的电影可以找他演,但你演不了女童了,只能等我生出女儿再拍。”
“你要是生出个儿子怎么办?”
“那我就亲自来演被他性侵的女校长,但我总觉得在色情的力度上比‘男校长’和‘女学生’差了好多。”我说。
“翟姐,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啊?”许桐问我。
“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当个作家。”
“神经病都想当作家,你看她又想拍电影又想写小说的。”李芸说。
“你为什么想当作家啊?”许桐接着问我。
“因为我有强迫症,想到的东西都必须要写出来。”
“强迫症会自杀吗?”许桐问。
“你说的那是抑郁症,强迫症一般不会,强迫症一般都是把别人折磨的自杀。”我说。
“崔艳姐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啊?”许桐问崔艳。
“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当科学家,干掉翟井这种企图终结人类的外星人。”崔艳说。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还想抓个人类回去做实验呢,就你了。”我说。
“好啊,那你抓我吧,只要能离开地球就好。”崔艳说。
“许桐你的理想是什么啊?”李芸问许桐。
“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当医生,可以救死扶伤。”许桐说。
“你现在的工作也是在救死扶伤,你每天都在安抚男人们受伤的心灵。你是灵魂的工程师,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我说。
“你们说为什么卖淫不能合法化呢?我们招谁惹谁了吗?我们的工作简直是在拯救全人类啊。”许桐问。
“我觉得有可能是因为愚昧落后的封建思想,我们的工作不符合封建礼教有伤风化所以才会抓我们。”李芸说。
“不会吧?封建礼教鲁迅不是反掉了吗?”我说。
“没反彻底,人们脑子里有封建残留。”李芸说。
“我觉得有可能是因为我们的职业会破坏到人们的家庭,有关道德所以才会抓我们。”我说。
“你破坏过别人家庭吗?”李芸问我。
“迄今为止没有,但我每天都想象男人一从我这儿出去就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迫不及待地跟自己老婆离婚了。当然我指的不是他们为我离婚,他们离婚是因为拥有了对新生活的美好憧憬,不是因为某个人。”我说。
“你说要是没有我们,男人会不会对自己老婆更忠诚一点儿?”李芸问。
“别傻了,没有我们他们就该去追求爱情了。我们不知道挽救了多少濒临解散的家庭。”我说。
“也是。”李芸说。
“陈静你的理想是什么啊?”我问一直没说话的陈静。
“警察。”
5、我爱李甲
我有一个一直特别喜欢的客人,昨天我向他表白了。
我们俩每次做完我都会拉他去“梦缘”的KTV唱会儿歌挣他点儿酒水钱。昨天我们俩也去了。
我们俩每回都是一人一首轮着唱,但昨天我有点儿喝多了,突然感受到了唱歌的无穷乐趣,完全被自己的唱功所陶醉,欲罢不能。KTV变成了我的个人专场演唱会。
“你能不能换首别的?这首你已经连着唱了二十来遍了。”我爱的男人说。
“换首什么?”
“什么都行,就是别再唱这首《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了。”
“我是想提醒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许调戏妇女们,流氓习气坚决要除掉’。”
“我什么时候调戏过你,都是你勾引我。”
“那好吧,我换一首唱。换首什么类型的?”
“情歌吧,不要老是革命啊纪律啊之类的。”
“那好吧,《白毛女》怎么样?”
“靠,还是革命歌曲啊?”
“是情歌啊。表现了白毛女不慕富贵拒绝地主黄世仁誓嫁屌丝革命青年大春的伟大胸襟。她躲进深山等了很多年,终于等到大春革命归来两人终成眷属。”
“那好,就唱这首吧。”
我唱起来:
“……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
“这哪有爱情啊?”他打断了我。
“还没到呢,我才唱到第三节。”
“一共多少节啊?”
“一百来节吧。”
“靠,还是算了吧,以后有空再给我唱吧。”
“那好吧。”
“都夜里三点了,我先回去了,下周见。”
“那你路上小心,慢走不送,我再唱会儿。”
“好的。”
我拿起麦克风接着唱《白毛女》,他开门离开的一瞬间我叫住了他:“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什么事?说吧。”他退了回来。
“我喜欢你。”
“什么意思?是想多加钱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他沉默了几秒钟:“我有老婆。”
“我知道你有老婆,我没想怎么样,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他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点着了一根烟:“谢谢你喜欢我,但是咱俩不可能。”
“我知道不可能,我也没想有什么可能,我再次强调我仅仅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没别的意思。”
“谢谢,那我已经知道了。”
“我能问问咱们俩为什么不可能吗?是因为我的职业吗?”
“想听实话吗?”
“当然。”
“我觉得这种事情需要‘门当户对’的。对不起,我实话实说,为你好。”
“我又没想跟你结婚,‘门当户对’是什么意思?”
“不结婚谈恋爱也需要‘门当户对’。门不当户不对产生不了爱情。”
“你说的不对,‘门当户对’才产生不了爱情,如果我跟你站在一条水平线上我凭什么爱上你?我爱你什么?爱情一定是门槛低的那一方爱上门槛高的那一方,‘门当户对’产生不了爱情。但悖论的是‘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也永远无法成功,因为门槛高的那一方永远不会爱上门槛低的那一方,我们只可能爱上门槛比我们高的人,我们永远只能爱上那些不爱我们的人。爱情注定无法成功”我说“我没想跟你谈恋爱,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喜欢你。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我就是个妓女,你是一中老师,咱们县的最高学府啊。我就喜欢有文化的知识分子。”
“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他深吸了一口烟。
“瞧不起也是正常的,你承认也没关系。人只可能爱上自己配不上的人,每当我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我都恭喜我自己——我肯定是配不上他。”
“呵呵,你听过《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吗?”他问。
“没有。”
“有一个叫杜十娘的妓女,她爱上了书生李甲。李甲的父亲是南京的布政使,相当于现在的民政厅厅长吧,李甲的父亲是绝对不同意自己的儿子找一个妓女的,但是李甲还是跟杜十娘好上了并且把杜十娘从妓院里赎了出来。谁知后来李甲偶然认识了一个叫孙富的富商,他把杜十娘卖给了孙富。杜十娘一气之下投江而死,投江之前她向李甲亮出了自己的百宝箱,展示过后把百宝箱扔到江里然后自己也投江自尽了。”
“你是想说你打算把我卖给孙富吗?”
“呵呵,你有百宝箱吗?要是有的话我就不卖了。杜十娘其实很有钱,她怒沉百宝箱再投江自尽是想让李甲后悔死。”
“你觉得李甲会后悔吗?他根本就不爱杜十娘怎么可能会后悔呢?他要是真的爱杜十娘就不可能会把杜十娘卖给孙富。杜十娘的悲剧在于她陷入了一场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知识分子而且又是官二代的李甲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一个妓女呢?你觉得杜十娘沉了百宝箱李甲会后悔?怎么可能?你觉得李甲会在乎钱吗?他可是官二代啊。”我说。
“你要是杜十娘你怎么办?”
“我会抱着我的英语四级证书投江自尽,李甲可是知识分子啊。”
“哈哈哈,你比杜十娘狠。”
“所以我觉得白毛女拒绝黄世仁躲进深山是正确的,她跟黄世仁根本就不属于同一个阶级。她十分清楚自己的阶级出身,明白屌丝大春才是她正确的选择。”
6、上帝说要走小路
李芸今年三十九了,是我们五个里年龄最大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结了婚生了孩子的一个。
李芸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男孩儿今年九岁,女孩儿今年七岁。
李芸的老公以前在乡下老家种地照看孩子,去年,小女儿也上了村里的小学省事儿了不少,他就把两个孩子留给了同村的孩子的爷爷奶奶照看,自己也来我们县里打工了。
他在我们县一家装修公司给人铺地板砖平时很忙,但他抽空会过来看看李芸,给她送点儿吃的什么的。
他知道李芸是干这行的。李芸从没向他隐瞒过。
今天中午,我跟李芸正在宿舍里吃饭的时候他又来了。
“小翟也在啊?”他跟我打招呼。
“姐夫好,又给我姐送好吃的啊?”
“你也有份儿,吃橙子。”他递给我两个橙子。
“谢谢姐夫。”我扒开了一个橙子。
“你感冒好点儿了吗?”他问李芸。
“好点儿了”李芸说“就是后背心总是疼。”
“那我帮你按按。”他走到李芸坐着的椅子背后帮李芸按起了肩膀。
“唉,这是要虐死单身狗的节奏啊,小心秀恩爱死的快啊。”我说。
“呵呵。”他笑了笑。
“我说的是后背,你给我按肩膀干嘛?”李芸说“对对对,就是这个地方。”
“俩孩子这两天给你打电话没?”他问李芸。
“没有。”
“也没给我打。”
“咱妈说咱爸又跟村东老李头吵架来着。”李芸说。
“啊?是吗?我妈都没告诉我啊。她给你打电话来着?”
“嗯,妈说不爱给你打电话,一给你打你就急。”
“爸因为什么跟人家吵啊?还是因为宅基地的事儿?”
“是啊,你回头劝劝爸。宅基地的事儿也就这样了,合同都签了,再找人家打架有什么用啊?你劝劝爸以后别找人家了,也别生气了,气坏了不值得,身体可是自己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头我给他打电话。”
“你轻点儿按。”
“好我轻点儿。你这儿的筋都团成一个球了,我必须把它揉开。”
他按了有半个小时,半小时之后李芸来客人了去了包房。
他站在屋里的水池边儿刷李芸吃饭的碗,我站在窗边儿吃着他给的第二个橙子往外看。
他走过来摸了一下我的屁股。
“我是要收费的”我说。
“多少钱?”
“熟人打折,二百。”
他掏出二百块钱放到了桌子上。
“以后还能做吗?”完事儿了穿衣服的时候他问我。
“不会影响你跟李芸的关系吧?”
“不会。”
“那就能做。但我不能总给你打折,以后一次三百。”
“二百五。”
“成交。”
“你把这橙子吃完啊,已经扒开了,剩一半儿该坏了。”
“嗯。”
他开门离开的时候我问了一句:“你爱李芸吗?”
“爱,很爱。”他推门走了。
李芸晚上九点才回来,我们俩躺在各自的床上闲聊。
“你爱你老公吗?”我问她。
“不爱。”
“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没理由。”
“不爱为什么不分开呢?”
“也没理由。不爱为什么就得分开呢?我们俩既没有在一起的理由但是同样也没有分开的理由啊。我们只是恰好选择了‘在一起’,没什么理由。当然了,完全也有可能由于某种偶然恰好选择了‘分开’。”
“一半一半?”
“对,怎么选都是错的或者说怎么选都是对的,所以怎么选都无所谓,可以随便选。”
“你不会是因为怕伤害孩子才不离的吧?”
“当然不是,我不是一个家庭观念很强的人,另外我也不认为不离婚对孩子有什么好处。我仅仅是没什么离婚的理由,或者说离不离无所谓,两可。我只是恰好站到了‘不离’这一端,没什么理由,‘离’也无所谓。”
“这样啊。”
李芸的手机响了,是她女儿,李芸按了免提。
“妈妈,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上学还好吗?”
“不好。”
“呵呵,新学校还好吗?你最喜欢上什么课啊?”
“下课。”
“你得好好学习听爷爷奶奶话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我特讨厌我新同桌。”
“为什么?”
“上课的时候他老用胳膊肘怼我,昨天中午吃饭他还把一个包子扣我脑袋上了,弄得我脑袋上都是白菜陷儿。”
“给他告老师!他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老师,老师会惩罚他的。”
“嗯,我告诉老师了,老师罚他站来着。”
“那他以后还会欺负你吗?”
“不知道。”
“他要是还欺负你你就还告老师。谁欺负你你都要告诉老师知道了吗?不能挨欺负。”
“知道了。妈妈再见。”
“再见。好好听爷爷奶奶话。”
“嗯。”
李芸挂了电话看看我:“你说我是不是教育闺女教育的不对啊?我叫她挨了欺负就告诉老师会不会养成她以后什么事儿都依赖别人不自己解决胆小怕事的性格?我是不是应该教育她他怼你你也怼他,他往你头上扣包子你也往他头上扣包子?唉,好像这么教育也不对,会把孩子教育成穷凶极恶的歹徒。我该怎么教育她呢?”
“上帝说,别人打你的左脸就要把右脸也伸过去,我觉得上帝可能是对的。我觉得她应该忍,甚至都不应该告诉老师。她应该默默忍耐,必要时把右脸也伸过去。上帝会惩罚那个小男孩的。上帝自有裁断。”
“你神经病啊。”
7、佛说路根本就不存在
崔艳是我们五个里长的最漂亮的一个。她的男朋友多次向她求婚都被她拒绝了。昨天下午她的男朋友向她下了最后通牒让她从良跟他结婚否则就立刻分手。
崔艳昨天一宿没睡着觉。
“我该怎么办呢?”今天早晨崔艳问我。
“你爱他吗?”
“爱,很爱。”
“那就嫁给他,别当鸡了呗。”
“但是我喜欢当鸡,我喜欢生活充满了‘可能性’,做鸡每天都会遇见不同的男人,虽然我不爱那些男人,但是我爱‘每天都是不同的’,我爱‘可能性’。如果我嫁给了我男朋友,‘可能性’就没有了,我面对的就是我男朋友一种可能,这是我没办法接受的。”
“那你就别嫁了呗,拥抱你的‘可能性’。”
“但是我又想要爱情,我这次要是还不答应嫁给他的话他就真的跟我分手了。我很爱他,没有爱情也是我无法忍受的。”
“这就难办了。”
“是啊,我该怎么选呢?愁死我了。”
“佛陀说‘若取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
“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应该走极端,如果你自认为自己选择了‘正确’的道路,那是因为你心中还有对于自我、他人、众生、寿命等概念的执着。如果你自认为选择了‘错误’的道路,那同样也是因为你心中还有对于自我、他人、众生、寿命等概念的执着。你的心中之所以有‘正确’和‘错误’的划分是因为你没有完全觉悟,还有自我、他人、众生、寿命这些概念的差别心。所以,即不应该选择所谓‘正确的道路’也不应该选择所谓‘错误的道路’。事实上道路是不分正确和错误的,道路甚至根本就不存在。”
“你的意思是让我?”
“跟我回外星。”
8、一道逻辑推理题
今天,许桐和陈静这对恩爱的同性情侣吵架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下午,陈静在送走一名男客人时跟客人舌吻告别被许桐看见了。
许桐给了陈静一巴掌,许桐说自己很嫉妒,她认为陈静背叛了自己。
而陈静说自己并没有背叛许桐,舌吻只是不带感情色彩的“性之一种”。
而许桐认为“身体性交”可以视为不带感情色彩的性,而“舌吻”则是情感的表达,“舌吻”不可能不带感情色彩。她的推理过程是:“身体性交”是‘性’之必须,也就是说有没有感情都必须做的,而“舌吻”则不是‘性’之必须,如果没有感情就没有必要做,做了就说明有感情。”
陈静的辩解逻辑大概是:“舌吻”的确不是‘性’之必须,如果没有感情的确是没有必要一定舌吻。但“没有必要做”并不等于“一定不会做”,“不一定”和“一定不”是两个概念。换句话说,舌吻并不是没有感情的情况下“一定不会做的”而是“可做可不做的”。她只是在“可做可不做”的情况下选择了“做”,这并不代表她对客人有感情。
许桐继而让陈静拿出这个舌吻不带感情色彩的证据。
而陈静拿不出这个舌吻不带感情色彩的证据。
所以,她们将继续争吵下去。
9、人人都是小说家
昨天晚上我们五个被抓了。
“梦缘”的老板周哥一直对县里打点的很好,我们本县的公安是不会抓我们的,来抓我们的是市局的人,扫黄打非的专项治理,搞突然袭击。
这是我入行五年以来头一次被抓。
当时我跟客人正在包房里做,包房的门是锁着的。我听见钥匙捅门的声音就赶紧从客人身上下来了,并用被子盖住了身体。
进来了四个警察,三男一女。
“你们俩把衣服穿好出来。”其中一个男警察说。
除了那个女警察,那三个男警察都背过身去。我穿上了衣服。
我跟客人被带到了“梦缘”的大厅。我的那四个姐妹和他们的客人们已经在大厅蹲成了两排,男一排女一排,都低着头。我在女的那排蹲下,发现我们的老板周哥也在男的那排蹲着。
一个年轻的警察问另一个年龄大一点儿的警察:“用拷吗?”
“把老板拷上,其他人不用了。”
周哥被拷上了。
我们上了警车,男一排女一排面对面坐着,不允许说话。
两个小时以后我们被带到了市局。
我们被带到不同的房间单独审讯。
我的房间有三个警察。一个警察负责审我,一个负责用电脑做记录,还有一个警察站在他俩身后不知道起什么作用,也许是为了保护他俩的安全。
“姓名?”审我的警察问。
“翟井。”
“性别?”
“女。”
“出生日期?”
“1981年12月27日。”我的身份证已经被他们收走了,他们只是核实一下。
“你在宾馆干什么?是在卖淫吗?”
“不是。”
“不是卖淫是什么?”
“我跟我男朋友在开房。”
“你男朋友叫什么?”
“崔利民。”做之前我都会习惯性的看一下客人的身份证。
“你男朋友的出生年月?”
“71年的,生日他告诉过我,没记住。”我只记住了他身份证上的出生年份,出生日期没记住。
“他的住址?”
“河北省兴隆县榆树沟村四十八号。”他身份证上的地址我应该没记错。
“你男朋友是干嘛的?”
“在县里打工。”
“具体干什么?”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就说过一句他在县里打工,具体干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不会向客人打听太多。
“建筑工地的小工。”我说。我觉得他的脸被晒得通红,应该是个建筑工人之类的。我只能瞎蒙了。
“哪个工地?”
“正在盖的‘山水花园’的新楼。”我继续瞎蒙。
“你是干什么的?”
“在工地上做饭。”
“你们俩为什么非要去宾馆开房?”
“工地上没有空房,二十个人一个宿舍,没办法做爱。我们俩都三个月没做了。今天是我们俩认识一周年,想浪漫一把。”
“你们还挺恩爱。”
“还行。”
“真的不是嫖娼吗?”
“不是。”
“好,那等着男方的笔录吧。”
大概十分钟之后,一个警察敲门拿着男方的笔录进来了。
刚才审问我的警察拿过笔录看了看把笔录交给了疑似保护他们安全的那个警察然后扫了我一眼:
“说谎呢吧?口供完全对不上。你们到底是不是卖淫嫖娼?”
“是。”
“早点儿承认不就得了,省的费功夫瞎编。今天你就在这屋里待着吧。”
“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我怎么知道,看情况吧。”
“我能看一下他是怎么说的吗?”
“给她看看。”
疑似保护他们安全的那个警察把男方的笔录递给了我。笔录是这么写的:
“姓名?”
“崔利民。”
“性别?”
“男。”
“出生日期?”
“1971年9月9日。”
“你在宾馆干什么?是在嫖娼吗?”
“不是,她是我女朋友。”
“你女朋友叫什么?”
“翟井。”
“她的出生日期?”
“81年的,生日她说过我没记住。”
“她的住址?”
“县水利局家属楼。具体门牌号我不知道,我没去过她家。”
“你是干什么的?”
“县医院的医生。”
“哪个科的?”
“内科。”
“你女朋友是干什么的?”
“县医院的护士。”
“工作挺般配啊。你们干嘛去宾馆?”
“因为她这个月没有夜班,我们没法儿在医院值班室做爱了。她有夜班的时候我们都在医院值班室做。”
“你家或她家不能做吗?”
“不能。”
“为什么?”
“我们双方的父母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为什么不同意?”
“她爸嫌我离过婚。”
“哦,你离过婚啊。你是离婚前就跟这个小护士好上的吗?”
“是。”
“婚内出轨啊?”
“这个犯法吗?”
“那你们家为什么不同意你跟她在一起?”
“因为我妈希望我找个医生,而她只是个护士。”
“哦,她想让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啊?”
“嗯。”
“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是实话。”
“是不是实话一会儿就知道了。”
看完了,我把他的笔录交给了审我的那个警察并在我自己的笔录上按了手印。
我在审讯室里待了一夜,后半夜我睡着了。
今天早上我被放了出来。周哥和我的四个姐妹正站在公安局门口等着我。他们也刚刚被放出来。
周哥找了人并且花了钱。
我们五个和周哥来到了公安局对面的市中心广场,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等着“梦缘宾馆”的厨师詹师傅开车来接我们。
“他开过来怎么也得俩小时”周哥说“要不我先带你们去市里的商场逛逛?”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