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收集七个有关记者的刻板印象,听听记者们怎么说|记者节20年
记者被誉为时代的瞭望者,历史的见证人。众多一线新闻工作者义无反顾记录现场,让公众及时全面地知晓一手信息。
但有关记者及其工作状态本身,很多人却一无所知。多少人对这份职业的印象停留在那些年七大姑八大姨的灵魂逼问:
当了记者?怎么没上电视呢
工作不需996?平时一定很闲吧
我们这有xx事,你给报道一下……
除此之外,不同领域的记者也无奈躺枪,成为被调侃的对象:
RUC新闻坊采访了9位在不同领域工作的记者,并总结了7种常见的记者印象。哪些纯粹是误解?哪些与记者们的职业要求密不可分?记者们又如何看待这些褒贬不一的印象?
1
当了记者?怎么没在电视上见到你?
好像还挺常听到长辈这么说。他们还特别喜欢说的一句是:“哎你是记者啊?央视还是新华社的?”对我而言央视说得确实多一点,毕竟大家基本都看电视。
财新国际部记者 ZL(化名)
大家对记者的印象可能还停留在电视画面里的样子,所以觉得记者就等于电视记者。文字记者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做出镜报道的。但是现在媒体融合发展,新闻呈现的方式也更加多样,在人员有限的情况下,文字记者也可能会出镜。
人民日报体育部记者 孙龙飞
这个有点陈旧,十年前或是现在一些小型城市或县城的人也许还会有这种误解。但现在这个印象可能演变成,你是记者啊,那你就只是写稿子的。大家分不清你是来自具有采编资格的机构媒体,还是用叙事和修辞方法整合资料的自媒体。
原腾讯娱乐记者 许云泽
2
工作不需996,空余时间富裕者
新华社总社的编辑部一般是安排编辑24小时排班发稿。编辑部会合理安排大家工作时间,各个组室也会根据实际情况和发稿特点合理安排大家的值班时间,工作以外的个人生活可以得到充分保障。
新华社对外部记者 赵家淞
真忙起来谁都找不着,一来活儿马上要干。与其说是时间富裕,不如说是不规律。
中国青年报视觉中心记者 曲俊燕
2016年,沈阳有一场特大暴雨。我第一天早上4:30上班,晚上11:30下班。回家睡不着,因为第二天早上还有直播。而且路面积水很深,车辆根本无法行驶,担心无法到达单位。所以第二天凌晨两点钟就醒了。民生新闻的属性就是这样,让你无法正常作息。只要有新闻发生,就得去现场采访。
某电视台民生部记者 东北记者(化名)
做国际关系报道的朋友和我聊天时会说,我了解特朗普今天笑了还是哭了,可能比了解我儿子今天在幼儿园吃了什么饭还要熟悉。一个新闻从业者会觉得自己和全世界是时刻通联的,即便他实际上不和个体产生具体的关系。
煽情一点说,真的就是007了。现在所有人既是编辑又是记者,都能采访写稿子,也需要去关注选题。随时随地都有选题意识在的时候,工作起来就真的不分时间。
原腾讯娱乐记者 许云泽
3
外向开朗不社恐,聊天技能一百分
可能是一种误解……我认识的很多摄影记者都是观察者,不善言谈。
中国青年报视觉中心记者 曲俊燕
其实完全相反,我还挺社恐的。除了工作需要采访别人,一般目的性不那么强的时候,我跟别人交流还挺少的,不是抓到谁都能聊天的类型。我觉得还是看性格吧,你的职业要求工作的时候必须去做什么事情,但它不一定是生活中的必要因素之一。
南方周末综合新闻部记者 谭畅
记者看似与无数人在打交道,永远在活跃中,那只是表象。真实的情况是,记者也有各种各样的状态。有外向的,更有很多是内向的。过度活跃的记者有,但很少。包括经常外采的记者、跑突发条线的记者和调查记者,采访中或镜头中看似很活跃,其实都很内向、沉默、孤独。有时,看似内向,实则是沉稳;看似貌不惊人,实则走得更远。当然现在有刷脸的网红(记者),但新闻首先是一个事件型产品。记者并不是主角,事件才是。这就需要进行艰苦枯燥的调查,需要打磨恰当优秀的表述。
香港大公文汇传媒集团记者 凯雷
4
娱记 = 常驻三里屯的狗仔?
只能说娱乐记者和狗仔关注的主题有重合,但他们的观看角度、表达方式都是截然不同的。娱乐记者是记者,是有新闻追求的。我有一位娱乐记者朋友,每天跑剧组、采访明星,天南海北地出差,完全不会跟踪、监视、挖八卦什么的。如果圈内有八卦被爆出,他们会多方核实验证信息来源,并提供多角度的报道和评论。
中国青年报视觉中心记者 曲俊燕
娱乐记者和狗仔队是两个行业。现在还有第三个,粉丝中把它叫作私生饭。这三方输出的信息统一归到了娱乐新闻的池子里面,当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来自于哪里时,公众会觉得包括媒体记者在内的三方,都是狗仔队,都在干着类似的事情:挖明星的边角料,曝光明星的私人内幕。
我做娱乐记者时,一开始负责一个文评娱评的栏目日更,需要根据每天泛文化娱乐领域最热门事件,进行评论文章的撰写和发布。后来我负责腾讯娱乐的“贵圈”栏目,主要做一些包括人物特稿、行业观察等在内的文娱行业深度报道。
原腾讯娱乐记者 许云泽
5
长枪短炮不离手,赛事会场任穿梭
这是我们摄影记者的常态。当与会者都坐得板板正正,摄影记者可以在会场的可活动范围内穿梭,并且把目光投向任何一个角落,寻找要记录的瞬间。
很多人有着“摄影是个力气活,就该男生来干”的刻板印象。从本行业的历史和现实状况来看,摄影记者中男性的比例确实大大高于女性,展现在公众面前的摄影记者形象也几乎都是男性。但实际上女性也可以身体健壮、吃苦耐劳,而且摄影不仅仅是个体力活,更多的在于思考和观察。
中国青年报视觉中心记者 曲俊燕
总的来说没错,但“长枪短炮”更多指代摄影、摄像记者。在体育比赛现场,摄影、摄像记者和文字记者的证件不同,工作区域也不同。但都散落在赛场的各个角落,根据各自的分工对比赛进行报道。
对我们体育记者最大的误解常常是:“你们好爽啊,可以到处看比赛。”我们要常跑赛场没错,但毕竟带着工作任务,大多情况下不能以轻松的心态去观赏比赛,而要紧张地关注比赛进度、记录比赛结果、在赛后采访运动员等,有很多采访任务等着我们去做。很多时候甚至没有固定的吃饭时间,还可能要辗转多个赛场之间,这些背后的辛苦是看不到的。
人民日报体育部记者 孙龙飞
6
出席重大场合,和大牛谈笑风生
专家是排排坐开会,或聚在一起谈笑有鸿儒。记者需要抢问、采访,他们更像是“山顶上的朋友”:记者首先不是向第一排的贵宾打招呼,而是向全场最后一排的朋友询问“你们好吗”。这就是山顶。真正的记者,并不是安排好的,并不是贵宾待遇,而是去跑现场,追新闻。
香港大公文汇传媒集团记者 凯雷
在重大场合记者只是去倾听、去观察,在里面不是主角。平时当然跟学界接触比较多,经常会采访专家学者。但不是和他们“谈笑风生”,而是向他们了解专业的法律知识。因为我的报道方向偏向法律,如果有一些新的话题不在认识专家的研究范围内,我就要去查论文,看哪些专家学者研究过这个话题,再去找他们的联系方式,和他们约访。
南方周末综合新闻部记者 谭畅
我们这个领域的记者可能更符合“出席重大场合”这一形象。与其说是谈笑风生,倒不如说是天天“扒着”他们请教。在国内做国际新闻的记者,参加国际性论坛、智库活动是常有的事。这种场合下如果遇到国外来的学界业界大牛,我会主动向他们请教,跟他们“尬聊”。
活动当天不一定非得发稿,参加这种活动更在于积累关系和人脉。不过事先要做足准备。在有限的时间内,至少知道谁要去哪个场合,谁有价值让你“尬聊”。
财新国际部记者 ZL
7
战地记者:“不怕死”、“居无定所”
战地报道对记者心理素质的要求很高。如果去了战场吓得屁滚尿流,在房间里呆着哪都不敢去,这就不叫正常的战地报道了。极端危险的情况下,为保证人身安全可以不出去,但有机会的话,战地记者应该有足够强大的心理素质,去应对这些困难。
现代战争说白了不是战机空袭,就是拿着迫击炮开火。战场要么相对平静,要么突然爆炸,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枪林弹雨”。战场中的老百姓还需要生活,电、水、网络等公共服务基本存在,只不过经常中断而已。战地记者面对的不是地狱,而是一个相对不正常的生活秩序。
当然战地报道肯定是很危险的。2006年以黎冲突时期,我们在以色列和黎巴嫩边境线开着车往前走,黎巴嫩真主党拿迫击炮轰我们,炸弹在我们车边炸开。我们根本来不及穿上避弹衣,只能抓在手里趴在车座下面。一般碰上极度危险的时候,我们往往想到要怎样去报道,于是跟凤凰卫视总部做了电话连线。但我旁边的摄像师经验丰富,他直接点了一根烟,开了一个录像机,想着把我们最后一段时光记录下来。
那是我从业以来第一次遇到生命威胁。后来的几次战地报道中,危险也如影随形:缅甸果敢内战时,我们要穿越玉米地爬过边境线,偷偷地去拍政府军的人。利比亚战争期间,基本上每天都有飞机精准轰炸卡扎菲大本营,而我们被软禁的酒店与大本营只有一墙之隔。
2011年我们对利比亚战争的报道是挺受关注的。软禁期间台里的人给我打电话,说越来越多的人说想去利比亚做战地记者。他们发现战地报道其实是可以完成的,是有很大自由发挥的空间的,伤亡率并没有那么高。后来经常会有一些很棒的年轻记者,从全世界各地给央视发回报道。当媒体报道做得好,观众对于媒体、记者形象就会有越来越准确的认知。
腾讯网专家 著名战地记者 何润锋
这些印象为何产生?为何有时大众还会对记者产生偏见?我们在采访中也获得了一些答案:
社会对记者有偏见,我觉得是正常的。每个行业,都有被社会误解的一面。有时误解是好的,有时误解是负面的。但随着中国进入移动互联网时代,记者逐渐从幕后走上前台。过去的报道全流程中,只会展现产品这一个环节。现在技术得到发展,记者怎么筹备,怎样采访,幕后是怎样,都会立体曝光。两会中就有这样的直播报道,讲述一个记者从准备到采访的全流程。
——香港大公文汇传媒集团记者 凯雷
我在学校学习和接受入职教育时学到,如果你想把受灾群众作为采访对象,一定要顾及他们的情绪。为了有稿可写,有画面可拍,而冷冰冰地递话筒、盲目提问是违反新闻伦理的。现在绝大部分记者的素质还是很高的,编辑部的把关也会防止违背新闻伦理的报道出现。
——新华社对外部记者 赵家淞
记者在挖掘真相的过程中,是否应该近乎冷血地去接近目标?这个过程是否会伤害到当事人,造成更大的公众恐慌?我觉得如果公众对记者有苛责,应该是出于对事件的不满。记者是行动人,是把话筒伸到当事人面前,引得当事人产生更多痛苦的直接执行人。大众把自己的怜悯,对于苦难的不公情绪,找到记者这个出口去发泄,我觉得是这个意思。
——原腾讯娱乐记者 许云泽
外界对媒体的误解首先在于媒体的专业度不高。尤其近年来在互联网的冲击下,专业媒体人纷纷流失、转型,报道专业性受到很大影响。与此同时,一些自媒体营销号借势炒作,引起网民反感,也玷污了报道这个行为,加深大众对传统媒体做法的一些误解。
——腾讯网专家 著名战地记者 何润锋
奋斗在报道工作一线的记者,将现场带到公众眼前,自己却置身新闻背后。他们的工作状态常常无人问津,在被调侃和误解之时,有时还默默承受着心理健康伤害。(新闻工作给记者带来心理伤害,这是近年的相关研究| 编译)
对记者职业形象的明确,是搭建媒体从业者与公众桥梁的重要一步。今天是第二十个记者节,我们也想借此文章向所有新闻工作者献上祝福,祝大家节日快乐!你是新闻工作者吗,还有哪些故事和观点跟我们分享?欢迎在评论区留言!
文中图片来自网络
本期编辑:欧阳婕、李虹萦、牟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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