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没有新娘的婚礼(李国庆)
【小说】
没有新娘的婚礼
作者:李国庆
一
刚刚赶完一篇稿子,就接到菲菲的电话,催我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
眼看时间已到,我兴冲冲地骑上电动车,加快马力向华丽花园菲菲的家驶去。行至花园路立交桥下,不知怎么搞的,电动车忽然失去控制,向前滑出十多米摔倒在地。旁边人行道上一大堆围观的人群立时发出哄堂大笑。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现柏油路上洒满了油腻腻的东西,这肯定是哪个冒失鬼油运车驾驶员的“杰作”。
看着街道上那些男男女女幸灾乐祸的怪模样,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如今的世道人心怎么了?他们还懂不懂‘八荣八耻’?”再仔细想想,这点小事算什么,前几天有一个歹徒在光天化日之下剥光了一位年轻女性的衣服实施强奸,旁边围了上百人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人见义勇为或打电话报警。
我扶起电动车打算离开,才推了几步就停下了。“我这么一走,后面的受害者肯定前仆后继。不是说践行‘八荣八耻’要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吗?咱当一回‘活雷锋’怎么样?不是图什么虚名,而是尽一份普通人的良心。”
我先给交警大队拨了手机,告诉他们这儿发生了什么事,请他们尽快派人来处理;然后堵在路口,充当‘义务警察’,拦住一辆又一辆从这儿经过的非机动车。看着那一双双感激和赞许的目光,我心中感到了些许快慰,甜丝丝的回味无穷。
手机响了,是菲菲打来的,口气相当严厉,对于我的失约表现出极大的愤怒。我连忙向她报告路上的紧急情况,她表示宽容和理解,嘱托我等交警一到马上就离开,他们等着我开宴。
就在这时,一位漂亮的姑娘骑着电动车飞驰而来。糟糕!我急忙向她打手势,但已经来不及了,车子在地上横着滚了一圈,她摔得大仰八叉。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起哄,有人拍手,几个老人连连摇头,唉声叹气。
我横了那些人一眼,走过去搀扶姑娘。她的腿摔坏了,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
交警赶来了,我把这里交给他们,然后把姑娘扶到路边,她额头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眼眶里盈满了泪水。看来伤得不轻,得马上送医院急救,如果延误了时间,后果不堪设想。看着姑娘求助的眼神,我犹豫了,这事情发生的多不是时候啊!如果我送她去医院,菲菲那边怎么办?她是个认死理的丫头,我就是浑身长嘴也很难说清啊!可是我不送这位姑娘谁送她呢?通知她的家人,时间来不及了;如果因为我的失误而让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造成终身痛苦,我的罪恶是一辈子也洗刷不掉的。
心一横,咬咬牙,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救人要紧!”我拦住一辆出租车。这时,姑娘一步也挪不动了,我只好把她抱进车里。
姑娘被推进手术室以后,出来一位秃顶、团脸,模样有点像“弥勒佛”的大夫,拿出一张手术单要我签字,看了手术单,我才知道姑娘的名字叫陶璐。那一分钟我真傻了,呆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小伙子,你爱人的伤情很严重,必须马上进行手术,快签字吧。”
“我们……”我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哦,我知道了,你们还没有结婚,不过这也没有关系,她总是你的未婚妻吧?来,别犹豫了,快签字吧!”
“不是……我……不是……”我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急得说不出话来。
“什么,你不是她的……这样吧,你快去把她的直系亲属找来,不过耽误了手术院方可不负责任。”“弥勒佛”额上的皱纹拧成了疙瘩,转身踅回手术室。
“大夫,等一等,你们能让我见一见她吗?”我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恳求道。
“她现在处于休克状态,你见了她也没用。” “弥勒佛”鼓起眼睛盯着我,瞳仁里充满疑问。
“好,我签。”我接过手术单,抖抖嗦嗦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弥勒佛”板结的脸上漾出一丝笑意,“好,你快去给她办理住院手续。”
“医生,大概……要…交……多少钱?”一向伶牙利齿的我居然结巴起来了。
“你先交五千块钱押金吧,这是一个大手术,费用少不了。”“弥勒佛”又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我感到头皮阵阵发麻,浑身像打摆子似的抖战起来。“真没想到,学雷锋做好事倒惹出麻烦来了。我和这个姑娘素昧平生,眼下做到这一步,已经够对得起她了,凭什么还要为她垫支医药费?再说我也不明她的底细,万一她翻脸不认帐,倒咬我一口怎么办?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鞋底抹油——溜。”
等我赶到华丽花园,一轮皎洁的明月已经爬上碧空。我刚迈进门,就感到气氛不对,客人们已经走光了,菲菲坐在沙发上,黑沉着脸,就跟别人欠了她的陈年老帐不还似的。
“菲菲!”我走近她,刚要表示亲热,她一甩手,我脸上不轻不重挨了一下。
“菲菲,你……”我捂着脸,胸中一阵冰凉。
“呸,你这个骗子,算我王菲菲瞎了眼!”菲菲“霍”地站起来,手指尖戳到我的脸上。
“王菲菲,你别冤枉人好不好?我怎么啦你?”一股火苗在心中乱窜,我拼命把它压了下去。
“哼,你在大街上抱的那个女人是谁?明明刚好路过那儿,还给你拍了照呢!你自己看吧!”菲菲从桌子上拿起手机,砸在我的面前。
唉!这个王明明也真多事,你未来的姐夫是那种人吗?
“菲菲,你听我说……”我抱着菲菲的肩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菲菲两手捂着耳朵,哀哀地哭出声来。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我打开一看,面板上显示出一条短信:你的爱人术后出现异常,请速回院。
天哪!我的头都要炸了,就在傻愣的当儿,菲菲一把夺过手机,她也傻了,呆愣地望着我,就像面对一个不请自来的“外星人”。
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我也不知怎么就出了王家,像一个酗酒过度的醉汉,高一脚低一脚地在大街上崴来扭去。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脑子忽然清醒了,“杀人杀个死,救人救个活,我干脆就把这个好人做到底吧,天父在上,他知道一切,谁让我叫李永善呢,老天生来就是叫我行善的……”
我到银行取了一万块钱,立马打“的”赶去医院。经过专家会诊,陶璐再次被推进手术室。等到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弥勒佛”微笑着站在我的面前,“小伙子,放心吧,手术成功了。”我眼前一黑,迷糊过去了。
二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都要去看陶璐。
她是新疆人,目前在我市一所大学读研究生。出事的第二天,她父母就从乌鲁木齐坐飞机赶来,拉着我的手千恩万谢,除了还给我一万块钱,还送上5000元作酬劳,我当然不能接受。两位老人再三打听我的单位,又要送锦旗,又要写感谢信。我真诚地对他们说,大爹、大妈,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写感谢信、送锦旗的事就免了吧。‘人怕出名猪怕壮’,我这个人不喜欢张扬。再说,我也没你们说得那么高尚,当时我还打‘退堂鼓’了呢。还有,陶璐在这儿读书,让社会上的人知道她这档子事不好,也许以后会影响她的正常生活。两位老人听我说得在理,打消了兴师动众的念头。
菲菲那儿,我也没去解释。我真的寒心透了。那天的事儿本来很容易调查清楚,她不问青红皂白就歇斯底里大发作,以后真要成了家怎么办?我可不愿当“公主”“女王”的“出气包”。一位哲人说过:“乞求来的爱情不是爱情。” 如果她真的爱我,就应该设法弄清事情真相,主动与我言归于好,这才是比较理想的结局。
半年以后,陶璐出院了。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对她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陶璐是学汉语言文学的,上小学的时候就拿过全国小学生作文比赛一等奖,读中学、大学、研究生期间每年都要发表大量诗文,是公认的才女。我自幼喜爱文学,自然与她一拍即合。
一天傍晚,我们在九龙湖边散步,微风吹来,柳枝婆娑,一对对情侣在浓荫深处相依相偎,喁喁私语。
陶璐忽然定定地望着我,神色有点惶然,“永善,听说为了我的事儿,你的女朋友和你闹翻了?”
我讶然,“你听谁说的?”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目光灼灼逼人:“你别管,实话告诉我,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
我无奈地点点头,“有。”
她紧紧地咬住下嘴唇,眼圈微微红了,“都怪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我拉过她的手,紧紧地握着,“这怎么能怪你呢?你是无辜的,我也是无辜的,要怪,只能怪她不通情理。”
她那白嫩的脸蛋俄顷间涨红了,“可是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呀,碰上我,也会和你闹翻的。这样吧,我去找她解释。”
我坦然一笑,“算了吧,事情都过去半年多了,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看来大势已去了。”
她的眼睛里已经汪满了泪水,怯怯地问:“她很爱你吧?”
我也有了几分伤感,回答道:“也许吧,爱之深,恨之切嘛!”
她低下头去,喃喃自语,“都怪我,都怪我,要是那天我不从那儿经过就好了,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我不禁笑出声来,“所以呀,这是上帝安排的,要不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个老师呢?”
她抬起头,望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才是我的老师呢,做人的老师。”
一阵窃喜涌上心头,我把她的手抓得更紧,“是吗,你真的这么认为?”
她又低下头去,声音轻得像蚊子哼:“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
我冲动地一把抱住她,两颗心在刹那间融化了。
三
一天,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浏览《XX时报》,目光忽然在一行黑体字面前停住了——
时装模特王菲菲小姐和香港富商刘大伟先生举行豪华婚礼
我如释重负,长嘘了一口气。
半个小时以后,我去到陶璐的住处,把报纸拿给她看。
陶璐那双迷人的杏眼一下子瞪得好大,气愤地说:“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说变就变,把婚姻大事当儿戏。”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我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接触时间不长,彼此缺乏了解,也许这是必然的结局。”
陶璐微微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个人太轻率,总有一天她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故作轻松地笑道:“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哲人说过,‘只有两情笃信的爱,才能永吐芬芳。’她连起码的相互信任都做不到,这样的爱情能持久吗?”
陶璐靠近我,把头埋在我的肩上,贴近我的耳朵低语道:“永善,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你一定会得到真正的爱情。”
我把她揽进怀里,她闭上眼睛,把灼热的嘴唇迎了上来,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阵阵热吻犹如疾风骤雨,持久而猛烈……陶璐俊俏的鹅蛋脸上粲若莲花,她梦呓般地蜜语传进我的耳膜:“好人……好人……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了……”
四
我和陶璐很快坠入爱河。
我俩常常谈起那次意外的遭遇。真没想到,本来是一场灾难,结果却阴差阳错演变成了一场喜剧。如此说来,我们还真得感谢那位粗枝大叶的司机。当然,这也是上帝冥冥之中的安排。可是,只要回忆起当时的一些细节,我们还是痛心疾首。经济腾飞,道德滑坡,社会风气如此败坏,长此以往怎么得了?
不能改变别人,只有努力塑造自己。狄更斯说过:“如果我能弥补一个破碎的心灵,我便不是徒然活着;如果我能减轻一个生命的痛苦,抚慰一处创伤,或者令一只离巢的小鸟回到巢里,我便不是徒然活着。”我和陶璐约定,一方面修身养性,洁身自好;一方面扶危济困,助人为乐。双休日,我俩定期上门帮孤寡老人张大妈收拾料理家务,节假日去儿童福利院探望孤儿,陶璐去动物园认养了一头梅花鹿,我从工资中每月拿出200元,资助两名贫困儿童上学……
可以说,我和陶璐结的是善缘,因为那天的善举,我有幸结识了陶璐,并最终赢得了她的芳心。陶璐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姑娘,我已经开始享受她的温柔、体贴,以后呢,一辈子都将拥有这份幸福和甜蜜,值!值了!
我们打算,等陶璐明年毕业就结婚,啊,这一天快点到来吧!
五
11月9日,是我和陶璐认识一周年纪念日,陶璐提议出去痛痛快快的玩一天,好好庆祝庆祝,我当然举双手赞成。
陶璐把自己刻意打扮了一番,她下穿一条踏脚裤,上边穿一件紧身的小毛衣,外边套着一袭又宽又大的风衣,脚上套着一双高帮的运动鞋,全身上下焕发着一股浓浓的春意,一见面,就给你送上一份好心情。
我们先去登山。鹤山是本地的一座佛教名山,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虽然没有普陀山那么天下闻名,但依旧一年四季香火旺盛,游人不绝。
今天是传说中的观世音菩萨的生日,山道上到处都是从四面八方前来进香的善男信女。我们惊奇地发现,其中年轻人占了很大比例。有几位模样长得很俊俏的靓女,走几步双手合十,然后跪下磕一个长头,其态度之恭谨虔敬决不亚于去拉萨朝圣的喇嘛。
“陶璐,你分析分析,这说明什么呢?”我委实有几分纳闷。
“我也没有研究过这个问题。也许现在是社会变革时期,各种矛盾错综复杂,人们无以应对,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佛的身上,寻求精神的摆脱罢了。”
“这也算是一种解释吧。不过,我总觉得有信仰总比没有信仰好,起码可以降低犯罪率吧?”
“你说得对,如果人人心中有佛,这个世界就会清净多了。”
“那你是怎么看待佛的?”
“其实佛只是佛教提倡的一种精神,一种境界,就是觉悟。人人都可以成佛。佛是觉悟的众生,众生是未觉悟的佛。过去人们对佛教有个大误解,认为佛教是悲观的、厌世的。其实不然,佛教所提倡的东西,对人类社会的进步很有意义。比如说,佛教主张弃恶从善,这对改善社会治安就有好处……”
我好不得意,忍不住插嘴道:“唔,英雄所见略同,刚才我说的和你的意思差不多。”
陶璐不理会我,继续讲道:“佛教主张无缘大慈,就是说对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也要关心爱护。这也正如儒家提倡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不仅对人,对天下万物,佛教都主张要有慈爱之心,反对破坏自然,这同现代环境保护意识有共同之处……”
我又忍不住插嘴了,“看来我和佛还真有缘分,我就是这么做的,就说那天吧,我们俩还不认识,我就觉得应该帮助你。”
陶璐抿嘴一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不会吃亏的。”
我搂住她的肩膀,“这倒也是,不然你这么个大美人怎么会瞧得上我?”
她在我脊背上轻轻捶了两下:“你呀,尽耍贫嘴。”
我夸张地“哎哟哎哟”直叫唤。
说着笑着,华泰寺到了。
泰华寺始建于宋嘉祐八年(1063),原为当地一位高官的别墅。后历经一两百年风雨,逐渐破败。元延祐庚申(1320)年间,一位游方高僧景峰相中这块风水宝地,在此结茅传经,1323年建起圆觉寺,从此香火不断。此后历代屡经重修,“拓其址而弘其规制”,现占地18亩。
寺紧临云湖,沿纵轴线有石牌坊、天王殿、大雄殿、大悲阁(明代称缥缈楼),沿山势层层上升。横轴线上左有鬟镜轩,右有思召堂,东南角独辟“一碧万顷楼”(俗称“望海楼” )。登斯楼也,云湖风光、春都秀色一览无余,心旷神怡,美不胜收。此外亭、阁、廊、塔点缀其间,相映成趣。其布局最大特点是以大雄宝殿为中心,两头分出游廊,迂回曲折,与园内亭台楼阁相串联,使寺庙别具田园风格。
游完寺庙,陶璐提出去看海,就是云湖。高原上的人古时候大都没有见过海,于是就把湖叫做海。
云湖烟波浩渺,气势磅礴,一眼望去,水天一色,空阔无边,既有湖的风韵,兼具海的情调。一位著名作家这样概括道:刚中有柔,柔中有刚,是这个海拔近两千米、四季如春的高原湖的特点。在微风习习的时候,两岸垂柳轻舞,万顷晴波,平静如镜,它是柔美的;在狂风暴雨的时候,波涛汹涌,白浪滔天,有排山倒海之势,它是刚劲的。刚劲也好,柔美也好,它总是迷人的。
陶璐呆呆地望着湖水,若有所思,默不出声。
“璐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湖水也是有性格的。”
这鬼丫头,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说说你的高见。”
“我是想,人也得像这湖水一样,该柔的时候柔,该刚的时候刚,”
我一把把她抱了起来,“璐璐,你太伟大了,跟我想的完全一样。”
“哎呀,快放我下来,小心被人看见。”
“放心吧,没人,就是有人又怎么样,现在的社会是开放的社会,我还要当众吻你呢!”
“该死!厚脸皮!”陶璐握起拳头,捶打着我的脊背。
我就是不撒手,把陶璐抱到柳荫下,一口一口地亲她,“璐璐,你知道吗,你是上帝送给我的一件最珍贵的礼物。”
“你呀,尽耍贫嘴。你大概是跟杨振宁学的吧?这位老先生就说过,翁帆是上帝送给他的礼物。”陶璐不老实地在我怀里扭了一下身子。
“不,是杨振宁跟我学的。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我狠狠地在她的腮帮上啃了一下。
“哎呀……”陶璐夸张地尖叫起来。
我用嘴唇捂住她的嘴,“亲爱的,你知道吗,那天我第一眼看见你,心里就“腾”地一下窜起了火苗,妈呀,我还以为是碰到了‘网球美女’潘晓婷呢,你跟她长得太像了。不,你比她更美!”
陶璐用手指头在我的额头戳了一下,“哼!原来你也是个花心萝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呀,难道我错了吗?”
“要是以后你碰到比我更漂亮的呢?你不是又动心了吗?看来王菲菲没有冤枉你!”
“那好,那好,现在我就去找王菲菲,向她承认错误,让她嫁给我!”我站起来,装作要走的样子。
陶璐也站起来,用脊背抵住我,娇嗔道:“去呀,去呀!”
我伸出两臂,猛然合围,把她箍得严严实实,然后举起来,在半空中转着圆圈。陶璐“格格格”地笑着,那小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过了一会儿,笑声嘎然而止,她抱住我的脖颈,扬起右手往前一指,“你看,那个女的要干什么?!”
前方约莫三百米处,海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一个身穿大红衣服的女人僵立在那儿,看样子,好像要自杀。
“不好,快去看看。”我拉着陶璐的手,飞快地靠近岩石。
我蹑手蹑脚地来到女子的身后。就在她纵身跃向湖面的一刹那,我从背后抱住她,迅速离开岩石,把她放在湖边的沙滩上。当我们面对面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她竟是——王菲菲!
“永善!”菲菲嘴里喷着酒气,猛地扑上来,一把抱住我,久久不愿松开。
“菲菲,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我一把把她推开。
陶璐走了过来,我搂住她的肩膀,平静地对菲菲说:“噢,我来介绍一下吧,这是陶璐,我的女朋友。”
菲菲点点头,“漂亮!真漂亮!”
“菲菲,你不是想知道在大街上我把谁抱进了轿车吗?就是她!”
菲菲一声冷笑:“李永善,你还有脸说。”
我两只手抱着肩膀,扮了一个鬼脸:“可那时候我们根本不认识。”
菲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啐道:“骗子!骗子!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陶璐蹲下身子,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不,菲菲姐,你错怪永善了,他是个好人。”接着,一五一十,前前后后,原原本本,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菲菲听完,沉默半晌,脸上露出愧疚、悔恨的神色,她拉过陶璐的手,极不自然地笑了笑,“陶璐,你比我有眼力,也比我有福气。祝贺你。”
“来,让我们交个朋友吧。”陶璐紧紧握住菲菲的手,亲热地叫了一声:“菲菲姐!”
菲菲柔声问道:“好妹妹,什么时候请我吃喜糖?”
“明年,明年国庆节。”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菲菲站起来,向我伸出手臂,“好,到时候我一定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菲菲,我们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菲菲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一头栽倒了。
“快,送她去医院。”
医生查明,菲菲服用堕胎药,流产了。
从王明明嘴里,我知道菲菲婚后很不幸。刘大伟性情暴躁,飞扬跋扈,稍不如意,就对妻子拳打脚踢;与菲菲结婚以后,他又在外面包了“二奶”“三奶”;他还是一个赌鬼,常常夜不归家,后来又染上了毒瘾,厂子赌输了,存款吸光了,他成了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他还爱赌,结果把二奶、三奶、四奶都输给了别人,最后又打起了菲菲的主意……东窗事发,刘大伟以诈骗和贩卖人口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菲菲也因工作效率不佳而被公司辞退。
明明还跪在我和菲菲的面前请我们原谅,如果不是他,姐姐也不会和我分手,更不会因为赌气而草草嫁给那个恶棍……
唉,都到了这个份上,还能说什么呢?我和陶璐只好说些想开点、向前看之类的现成话来劝导菲菲。
说心理话,我有点怜悯菲菲,好端端的一个人,凭什么那么冲动?以致一错再错差点儿连自己的小命也丢了。
问题出在哪儿?家庭出身?生活经历?性格?命运?好像是,好像都不是……
不过我想,人生是一个大舞台,每个人都要在其中扮演一个角色。然而最困难的是,演好演坏,没有导演指点,全凭自己领悟、琢磨。即便不能演成壮丽辉煌的喜剧,起码不要出什么大错。我的体会是自始至终牢牢抓住一个“善”字。
《礼记·大学》断言:“惟善以为宝。”
亚里斯多德说:“人生的终极目的在获得至善,至善即幸福。”
富兰克林说:“如果你善良的话,你可能比君主更欢乐。”
那么,什么是善(良)呢?杰克·伦敦说:“凡是使生命扩大而又使灵肉健强的一切,便是善良;凡是使生命减缩而又加以危害和压榨的一切,便是邪恶。”
什么是善行呢?
穆罕默德说:“德的事,是善行;你引导一个浪子走上正轨,是善行;你援助一个盲人,是善行,你给口渴的人水喝,是善行。一个人真正的财富,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对其同伴及朋友们所作的好事。当他死去,人们不会说:‘他遗下多少产业?’但却会问:‘他生前作过多少好事?’”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要是一个人的全部人格、全部生活都奉献给一种道德追求,要是他拥有这样的力量,一切其他的人在这方面和这个人相比起来都显得渺小的时候,那我们在这个人的身上就看到崇高的善。”
一位智者说:“善只有一个,那就是按照自己的良心采取行动。”
我抱定宗旨:一生积德行善,做个好人。
那天,陶璐有课,我独自一人去看菲菲。
菲菲躺在床上,见我进来,眼圈先红了。
我把水果、营养品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在床边坐下。
我问她:“好些了吗?”
她点点头,一把抓住我的手,泪水涌了出来:“永善,你真好。”
我叹了口气:“现在说好有什么用。”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柔声说道:“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时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她停顿了一下,脉脉含情地望着我,“如果上天能够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你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我知道,这是电视连续剧《大话西游》中的一段台词,此时此刻,被她巧妙地移花接木,委实打动了我。有那么两三分钟,我的心头阵阵发热。她闭上眼睛,把嘴唇递了上来,我浑身一颤,几乎不能自持。要知道,菲菲曾入选“绿城十佳形象大使”,也是花容月貌,秀色可餐呀!
然而,理智让我很快清醒过来,我抽回自己的手,直视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菲菲,既然已经错过,就没有必要再回头了,因为我们眼前已是别样的风景,面临新的选择。”
她失望地垂下头,满脸沮丧。
我宽慰她道:“菲菲,世界上的好男人有的是,你……”
菲菲用手捂住我的嘴:“永善,别说了,今生今世,我不会再找男人了。”
一只温暖的小手搭在我的肩头,我回头一看,惊得魂飞天外,“璐璐……你……我……”
陶璐笑眯眯地望着我,还微微点了点头。
“璐璐……你……能……听我……解释吗?” 我舌头大了,怎么也不听使唤。
“解释什么呀,刚才我都看见了、听见了,你的行动就是最好的解释。”陶璐依旧微笑着。
“我的妈呀!”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菲菲,你多保重!”我拉着陶璐,飞也似的逃出病房。
六
郊外。湖边。沙滩。柳林。
陶璐偎靠在我的怀里。
“璐璐,你不会以为我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吧?”尽管陶璐没有任何异常表现,我心里仍然有点发虚。
“你是心里有鬼,来套我的吧?”陶璐歪着脑袋,斜睨了我一眼。
“哪能呢?我的表现你都看见了,在最后一秒钟,我还是战胜了自己。”我想,坦白总比遮掩好。
“我很欣赏你的诚实。人都有七情六欲,见到昔日的情人,难免心性激荡,重叙旧情,这是正常的生理、心理反应,难道非要怒目相向,拳脚交加吗?关键的是,不能逾越道德界限,在冲动的瞬间要善于控制、把持,这才是对自己、对社会负责任的表现。”
“璐璐,你真是一个好女人,有思想、有内涵,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如今像你这样优秀的女人不多了。”此刻,娇小的陶璐在我心目中是多么高大。
“你呀,尽拣好听的说。我真有那么好吗?”陶璐微闭两眼,仰靠在我的肩头。
“好,比我说的还好。”我把她搂紧了。
“永善,我写了一首散文诗,想听吗?”她睁开眼睛,一副俏皮模样。
“那还用问吗?我的大才女。”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蛋。
陶璐站起来,拢了拢头发,微微的扬起右手,顿时,空阔的旷野里、湖面上回荡起她那清澈、悦耳的女中音——
朋友,可曾看过流星?
当星空在我们的凝望中倏然展开的时候,那一道明亮的弧线,就如谁的纤纤玉指,在夜风中抚过,拨响了我们心灵深处最神秘的那根弦,那么高远,那么圣洁。流星滑落的那一瞬,没有惊心动魄的辉煌,却有着意味深长的永恒与隽永。
可曾听过露珠滚落叶尖的声音?拨开夜的迷雾,带着一身的晶莹与美丽,露珠轻轻地蹦上叶尖。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它激动得热泪盈眶的同时轻轻一跳,那么矫健,那么潇洒。露珠的生命虽然短暂,但一瞬间的美丽使它的生命得到了升华。
可曾感受过运动会的紧张与激烈?跳高运动员纵身一跃,矫健的英姿定格在越过横杆的二分之一秒。足球运动员抬脚一踢,球艺的精湛体现在射门的那一刹那。运动会上,瞬间创造的不只是奇迹,更是生命的激奋。
一位浪迹天涯的旅者,当他在杳无人烟的沙漠中疲惫的独行时,无意中仰望夜空,见一颗流星划过,坠入远方的深处,旅者顿时有了力量。他坚信:流浪之路他没有独行,星斗就是他的伙伴。
洪水恣肆汪洋,抗洪英雄们纵身一跃、以身护堤的那一刻,我们不止听到露珠滑落般动听的弦乐,更读懂了英雄大无畏奉献精神的可贵与感人。
有时候,执笔托腮,苦思冥想,思绪却始终如茫茫大漠,笔端难有字流涌出时,我们苦闷中更多了几分焦灼与躁乱。但当灵感突发而至时,思绪的翻涌澎湃却足以带出笔下行云流水般的畅快淋漓。
可以说,抓住灵感的瞬间就是抓住了思想的翅膀。然而,瞬间并非永远都是美丽的载体。人们常说:“切勿因一念之差酿成大错。”“一念”其实就是一个瞬间。“一念”的难于把握就在于瞬间的稍纵即逝。虽然罪恶并非孕育于偶然,但引发罪机的往往却是一瞬间的念头。所以,为了对生命负责,让生命的每一瞬、每一刻都是最善良、最无瑕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把握住思维的潮汛,一旦有不良念头企图兴风作浪,就应该立刻把它扑灭在萌芽状态。
季节轮回,时光流逝,有生之年,我们无法回避平淡。但我们可以让生命的每一个瞬间都健康美丽。
勇敢的创造瞬间、珍惜瞬间吧!
我的嗓子眼哽住了,泪水情不自禁地倾泻而下,这哪里是诗,这是生命之泉撞击地壳之后的跳跃,这是人类理性之光划破长空的闪电,这是从心底涌出来的真文字,如果人人都能奉为圭臬,将为这个世界增添多少美好。
“我的傻咪咪兔,你哭了?”陶璐掏出手绢,替我擦着眼泪。
“能写出这样的好诗,我为你骄傲。”我捉住她的手,吻了又吻。
“你呀,多愁善感,天生是个文人的料。”
“在你这个大才女面前,我算什么文人?”
“假谦虚了不是?哎,你发在《边陲文学》上的那篇小说我看了,写得还真不赖。小玉米的形象非常感人,我当时就掉了眼泪。”
“现实生活中还有许多小玉米没有书读,我为他们呐喊几声,只不过是尽一个业余作者的责任而已。”
“是啊,如果我们的作家都能为人民鼓与呼,也许构建和谐社会的进程就会大大加快。”
“现在有良心的作家越来越多,文艺队伍还是有希望的。”
“但愿如此吧。哎,永善,我跟你说件事儿。”
“什么事?”
“爸爸妈妈让我回去探亲。”
“不是说好了这个假期我们一起去西藏吗?”
“他们的语气很坚定,非让我回去不可。”
“我俩的事儿……”
“我一直没跟他们说……“
“为什么?”
“…………”
“说呀,我扛得住!”
“他们给我定的标准是:博士生、一米八零、月薪5000以上,有车有房有存款……”
“这不是把你当商品标价出售吗,还大学教授呢!整个一小市民!”
“你可别这么说我爸我妈!”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唉,谁让我只是一个本科生呢,非要攀高枝,真是自讨没趣!”我折断一根柳枝,一下抽在树身上。
“永善,你这是怎么啦?”
“璐璐,你让我说出来吧,我心里难受……”我把头埋在她的胸前,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永善,我这次回去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一定要想办法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接受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璐璐,我相信你。你放心地去吧,我等着你。”
“永善,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着我回来。”
“好,我答应你。”
我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任时间一分一秒地从身边溜走;久久,久久,不愿松开……
七
自从送走陶璐以后,我一直处在忐忑不安、忧愁焦虑之中。我为陶璐担忧,为我们的未来担忧。陶璐毕竟只有23岁,涉世不深,单纯稚嫩,可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这种实力悬殊的较量孰胜孰败似乎不言自明。
事实证明我并非杞人忧天,令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陶璐每天都要和我通电话,一切都清楚了。
原来陶璐的父母是让她回去相亲的。男方曾是她父亲的高足,美国一所名牌大学的博士研究生,海归派,现任一家国有大型企业的副总裁,年薪三十万,拥有一套豪华别墅,“坐骑”是“宝马”。
陶璐向她父母摊牌了,说她已经有了男朋友,这个人就是我。她的母亲大摇其头,“孩子,你的标准也太低了,一个内部小报的记者以后会有多大出息?就算当了总编又怎么样?中国人历来讲究夫贵妻荣,杨震(那个博士)能够做到的,李永善绝对做不到。”
陶璐反驳道:“我嫁的是人,又不是汽车、房子。”
她的父亲哑然失笑,“汽车、房子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也是衡量生活质量的标志,何罪之有?更何况你嫁的人是‘当代英雄’,追他的姑娘不下一个‘加强连’,可他偏偏对你情有独钟。”
陶璐疑惑了:“杨震哥不是从小把我当妹妹看待吗,怎么又变卦了?”
父亲刮起了她的鼻子:“傻丫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从前你是孩子,现在你是大人,明白吗?”
陶璐较真了:“我不明白,我从来都是把他当哥哥看待的。”
父亲见正面强攻不行,于是来了个侧面迂回:“璐璐,我们也不是要你马上答应,这样吧,你们先处处再说,这总可以吧?”
陶璐一点儿也不给她父母留面子:“不可以,我已经答应了永善,我不能干背信弃义的事。”
这时,她的母亲嗔怪道:“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同我们商量商量,你想过没有,要是我们不同意怎么办?”
陶璐撒娇道:妈,你不知道永善哥有多好,跟他在一起,我时时都很开心,可杨震……我一点儿感觉都找不到。
母亲开导起她来:“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当初你父亲追我的时候,我也是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可慢慢慢慢地,感觉就出来了,其他的追求者一个一个都被他比了下去,一直到现在,我都庆幸自己的选择。”
陶璐在她母亲怀里扭着身子:“妈,别说了,除了永善,我谁也不爱!”
父亲这时又插话了:“璐璐,你是不是为了报答李永善才决定这么做的?其实,报答他可以采用其他方法嘛,比如说钱……”
陶璐委屈地大叫起来:“不,才不呢,我爱的是人,他真的值得我爱……”
父亲深感大惑不解,能让我们璐璐如此痴迷的究竟是何许样人?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那好吧,你说说看,这个李永善到底有什么好?”
陶璐得意起来,骄傲地说:“要说永善哥的优点啊,可多啦!首先,他心地善良,充满爱心;其次,他为人正值,光明磊落;第三,他乐观豁达,庄敬自强;第四,他聪明好学,才华横溢;第五,他勤俭节约,艰苦朴素;第六,他诚实守信,一诺千金;第七,他爱岗敬业,事业有成;第八,他心胸开阔,目光远大;第九,他诙谐幽默,富有情趣;第十,这是最主要的……”他望了父母一眼,一朵红云飞上面颊,“他是那么地疼我爱我,我时时沐浴着他的阳光和春风……”
父亲夸张地大鼓其掌,“璐璐,你把这个李永顺赞美得都快赶上孔夫子了,世界上有这样十全十美的好人吗?你老爸活到58岁,起码我没见过……
母亲撇了撇嘴,“就是,我也没见过。”
父亲乐得哈哈大笑,“我的傻丫头,你听说过这句话吗?热恋中的纯情少女智商是最低的……”
璐璐急得跳起来,“爸,妈,你们不信?你们看看,这是一位18岁的文学青年写的文章,还登在当地销量最大的时报上了呢!”
父亲接过去一瞄,“呵呵,果然是写李永善的,篇幅还不短呢……”于是一字一句地认真看起来————
直面人生 笑口常开
————记良师益友、知名作家李永善
董振华
看完报纸,父亲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然后偷偷向老伴使了个眼色,两人躲进卧室,过了大约十多分钟,又双双出现在陶璐面前。
父亲面带微笑,和蔼地说:“璐璐,李永善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青年,可是如果同杨震比起来,我们还是觉得杨震更优秀。所以,我们还是坚持原来的意见,希望你能够认真考虑。”
母亲也在一旁凑火:“是啊,挑女婿,我们的原则是优中选优,璐璐,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陶璐再也忍不住了,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爸!妈!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要包办我的婚姻,我绝不作唐琬、林黛玉!”
父亲呵呵笑道:“哟,你把我们看作什么人了,我们有陆母、贾母、王夫人那么可恶吗?”
母亲夫唱妇随:“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父亲不愧是中文系的教授,马上引经据典,还以颜色:“璐璐,你一定看过鲁迅先生的《伤逝》吧?子君不听父母劝告,非要嫁给那个穷书生涓生,结果怎么样,几乎弄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地步,不仅婚姻破裂,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我的宝贝女儿,前车之覆,后车可鉴哪!”
陶璐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
母亲把女儿拉到沙发上坐下,抚摸着她的秀发,真诚、恳切地说:“璐璐,我们替你选择杨震,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求你毕业以后回来,这是死命令!我们年纪大了,身边总得有人照顾呀!你在那边成了家,我们怎么办?!”
陶璐拉着母亲的手,语调中充满真情:“爸,妈,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可以说服永善到新疆来;或者你们退休以后去春都也行!”
母亲一下子被“将”死了,求助地望着父亲。父亲总归是老谋深算,“哈哈”一笑,来了个“缓兵之计”,以退为进:“女儿啊,你有这份孝心,我们很高兴;不过婚姻大事,还是慎重点为好,你认识李永顺才几个月吧,就这么托付终身,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这样吧,两边都摆一摆,以后再说。吃饭,吃饭,我的肚子早就提意见了。”
听了陶璐的描述,我愈发毛焦火燎,坐立不安,在电话里大声嚷道:好妹子,你一个人在那儿孤军作战怪可怜见的,干脆我来一趟乌鲁木齐,好好跟他们理论理论,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战斗力强;陶璐在电话那头急了:我的爷你千万别来,你来了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我说不来咋办,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媳妇抢走吧;她安慰我道:你放心,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咱们就慢慢泡蘑菇吧,等有了机会我一定想办法把他们摆平;我嗤嗤笑道:小毛丫头,你一个人对付两个老奸巨猾的教授,再加上一个“海龟(归)派”博士,还说不定谁摆平谁呢;她在电话那头提高了声调:反正我是我自己的,谁也不能勉强我;真要逼急了,我就去跳楼;我一叠声地乱叫:好妹子,求求你别吓唬我,要跳楼咱俩一起跳,你千万要等着我,否则到了阴曹地府谁跟你作伴,那些阎王小鬼见了你这个大美女还不把你吃了?她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只有让老天作主了。我恨不能一下子从话筒里钻到她那儿去:小姑奶奶,我求你了,你千万要拿定主意,要是没了你,我也不想活了,抹脖子上调投河跳崖我全敢来,你就等着听噩耗吧!她一听又急了:我刚刚平静下来你又来劲了,听着,饭吃三碗闲事少管,好好保重自己,总有一天我要披上婚纱成为你的新娘,而且这个日子不会太远。我乐得一蹦三尺高,对着话筒发出“叭叭叭”亲嘴的响声:我的宝贝,听见了吧,这就是我的回答。电话那头传来嗤嗤的笑声:陆家华说得一点也不错,你呀,就是个现世宝!
八
从那天通话以后,陶璐突然断了音讯,打座机变成空号,打手机关机;我简直要急疯了,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几天时间,凡认识我的人见了我都吓了一跳:“咦,多俊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变成《红岩》中装疯的中共地下党员‘华子良’了?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这是咋闹的?”父母知道吓坏了,要送我去省医院精神病科检查检查,我宽慰了他们一番,爹,妈,我啥病也没有,这段时间赶稿熬夜熬的。老爸给我送来一大堆营养品,老妈去华泰寺烧了三天高香,算是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我可不得安生,反复思量:这究竟是怎么了?
“陶璐变心了?”这不可能,陶璐的心灵是用水晶做的,晶莹纯洁,没有一点杂质,她怎么可能背叛我呢?“逼婚?”这似乎也不可能,他的父母毕竟是高级知识分子,起码的法律意识还是有的?“杨震把她……”这更不可能,他有多少既得利益,不值得这么做。分析来分析去,只有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就是她被父母软禁了,失去了行动自由,当然无法跟我联系了。
我拿定主意,立刻动身去乌鲁木齐,一定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奶奶的,现在是文明社会、法治社会,璐璐不当唐琬、林黛玉,我也绝不是陆游、贾宝玉,陆母、贾母、王夫人见他妈的鬼去吧。如果要夺走我的璐璐,老子非要闹他个天翻地覆,让他们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一大早,我收拾行李正准备动身,接到了铁哥们田胜的电话,要我去他那儿一趟,有要事面告。
不好,田胜是南疆大学研究生院的办公室主任,正好是管陶璐他们的。难道陶璐出事了?
我急匆匆地赶到田胜的办公室,他关上门,压低声音告诉我,陶璐的爸爸陶任之正在利用关系,准备让陶璐转学。我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田胜给我倒了一杯水,安抚道:“别着急。光绪皇帝的老师翁同和说过,‘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现在正是考验你的时候。”我定定地望着他,“这……这……可能吗?”田胜的回答真是出乎意料,“有可能,我们是全国重点大学,陶璐要去的学校是乌鲁木齐一所普通大学,按规定是可以的。最要命的是,陶任之和我们邰副校长是同学,只要邰副一点头,事情就成了十分之八九。”
“老兄,你能不能想办法拖一拖?”我一把抓住他的手,
“哎哟!你用那么大劲干吗?”他用力掰开我的手,眉头皱得可以栓上头大叫驴。
“对不起,对不起,小弟向你赔罪。等事情办成了,我请你洗桑拿,吃海鲜。”“谁稀罕,你得把那套《契诃夫全集》让给我!”
“…………”
“怎么样,心疼了吧?”
“成!成!小弟无偿奉送,分文不取!”
“当真?”
“当真!”
“好,拉钩!”
“拉钩!”
“我以要陶璐本人签字同意为借口,先拖他一拖。”
“哎呀哥们,我给你磕头了。”
“别别,你出什么洋相!还不知道这一招灵不灵呢?万一邰副催着办,我还真有点扛不住呢?”
“能拖一分钟就拖一分钟,我这就去买飞乌鲁木齐的机票。”
“老弟,愿我主保佑你。阿门!”田胜在胸前划起了十字。
“阿门!”我也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九
真该死!三天以后才有直飞乌鲁木齐的航班,我当即决定,先飞北京,再转乌鲁木齐。
我拿起行李正准备出门,手机响了,面板上显示出一条短信:12点15分飞机场接余面谈璐
我扔下行李,狂奔出门。
在候机楼足足等了三小时,当陶璐飞奔着向我扑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麻木了。
陶璐黑了,瘦了,上了出租车以后,我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臂,生怕她会突然蒸发了似的。
一路上到处堵车、堵车、堵车……
我焦躁、愤懑,嗓子眼都快冒烟了。
好不容易熬到家,我饿狼一样把陶璐抱到沙发上,伸开双臂把她箍住,我们俩都不说话,静静地享受小别胜新婚的甜蜜。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陶璐开始讲话了,她述说了这十来天的遭遇——
爸爸、妈妈眼看说服不了陶璐,就想出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把她骗到杨震的别墅里软禁起来,每天有几个大汉轮流看管,不准她与外界有任何联系。他们还放出话来,什么时候答应与杨震结婚,就什么时候恢复她的自由。
她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在走投无路之际,愤然以死抗争,服下大量安眠药,幸亏发现得早,抢救及时,她才拣了一条性命。昨天深夜,她趁医护人员不备逃出医院,去一位同学家躲了一夜,今天清晨6 点恰好有飞春都的航班,由于没有身份证,靠在机场安检科任科长的一位朋友帮忙,才顺利登上飞机。
我把陶璐搂得更紧,恨声骂道:“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发生在你的身上,我简直不敢相信它是真的,你爸爸妈妈简直……”陶璐显然已经猜出我想骂什么,一把捂住我的嘴,把后面“连禽兽都不如”几个字给堵了回去。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不懂,他们太喜欢杨震了,他们认为我和杨震是最般配的,除了杨震,他们谁也看不上,我能理解他们,永善,你也原谅他们好吗?”
我也跟着叹了口气,“好,看你的面子,我原谅他们,不过,他们要是再欺负你,我可就不客气了,忍耐是有限度的。婚姻自由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他们无权干涉。”
陶璐的脸贴着我的脸,“永善,我有一个决定,你想听吗?”
我在她的眼睛上亲了一下,“想,当然想,快说吧!”
她抱住我一阵狂吻:“我们结婚吧!”
我浑身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对着我的耳朵,一字一顿地:“我……们……结……婚……吧!”
“什么……时候?”我完全傻了。
她的脸上满是灿烂的阳光:“现在……马上……”
“璐璐,你……不……会……是……开……开……玩笑……吧?”我疑惑地眨着眼睛。
她生气地搡了我一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心思跟你开玩笑!”
我挠了挠脑袋,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陶璐搂着我的脖颈,脸色晦暗下来,“明天,最迟后天,爸爸妈妈就会赶到,我实在忍受不了他们无休无止的纠缠了;干脆,我们……他们就死了这条心了!”
我忘情地大叫起来,“好主意!只是……”
她歪在我的肩头,妩媚地一笑:“只是什么?”
只是……太……太委屈你了!”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总有一天我要成为你的新娘!”
“好,现在我们就去民政局登记,婚礼嘛……”
“以后再补办,9月23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好,走。哎呀,有麻烦了!”
“怎么啦?”
“你的身份证不是还扣在他们手里吗?”
“我有复印件,留在学校的宿舍里。”
“好!太好了!如果他们非要原件,我去找民政局长帮忙,他还求我给他写电视专题片的脚本呢!”
“我知道你神通广大,要不别人怎么叫你‘李半城’呢?”
“嗳,这一点倒是被你说对了;我敢保证,杨博士绝对没这个能耐。”
“德性,就你能!”陶璐举手佯打。
“打呀!打呀!老婆!”我把脑袋凑上去。
“别蘑菇了,没时间了。”
“走!”我牵着她的手,精神抖擞地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一个脖子上扛着一个大包的老太太挡在我的面前,伸出了肮脏的手,我顺手从怀里掏出50元,放进她的手里。
老太太连连作揖:“好心人,你会得到好报的。”
我扬扬手,老太太千恩万谢地走了。
啊,此时此刻,在我的眼睛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十
只用了二三个小时,陶璐就把我们的新房布置好了。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床上用品全部换成新的,她还剪出一个大红 “囍” 字贴在墙上,卧室里顿时增添了温馨喜庆的气氛。
皎洁的明月冉冉升起来了,水银似的清辉从窗口倾泻进来,那么清纯,那么柔和,嫦娥仙子微笑注视着我们,为一对倾心相爱矢志不渝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献上真诚的祝福。
十一
又迎来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已经日上三竿,我和陶璐还沉醉在梦乡中。
电话铃响了,是田胜打来的。
“你小子还在抱着美人高枕无忧啊!”
“嘿嘿,不好意思,以后再给你补喜糖。”
“你的蜜月度不成了,麻烦事来了!”
“是不是陶璐她父母来了?”
“你小子倒是有心理准备噢?”
“田兄,你就别绕弯子了,他们现在在哪?”
“春都饭店1025号房间。你小子倒是给我留点神啊,别让她爹把你给吃了!”
“谢谢田兄,我一定留神。”
我和陶璐急忙梳洗齐整,急匆匆赶到春都饭店1025号房间。
按门铃,是陶璐妈妈开的门。
陶璐喊了一声妈,她妈轻轻应了一声,用手指指里面,那意思是说“老头子正在发脾气。”
我和陶璐走进房间,陶任之虎着脸坐在沙发上。
陶璐喊了一声爸,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璐璐啊,你也太不像话了,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得没了影,我和你爸都快急死了。”陶璐她妈把陶璐拉到床上坐下,又冲我点点头,“你也坐吧。”
我欠了欠身子,冲她笑笑,站着没动。
“璐璐啊,你身子还没康复,怎么就私自出院了呢?”陶璐她妈对着陶璐左看右看,眼圈跟着就红了。
“妈……我已经好了。”陶璐的嘴角漾出一丝笑纹。
这时,陶任之用手杖戳了戳地板,很不客气地对我说道:“小伙子,你走吧,我们有话跟璐璐说。”
“我……”
“小伙子,你救过璐璐的命,我们一直很感激你。可是,这不能成为你们谈恋爱的理由呀。璐璐年纪小,单纯幼稚,你就不同了,你比她大十多岁……”
“您的意思是,我在引诱璐璐上钩?”
“小伙子,我可没这么说!”
“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明白,你跟璐璐不合适。”
“这得由璐璐本人作决定。”
“我是她的父亲,我还有仲裁的权利。”
“法律可没有这么规定。”
“小伙子,我希望你有点自知之明。”
“我爱璐璐,璐璐也爱我,这就是我的自知之明。”
“小伙子,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跟璐璐的事儿,我们不同意!”
“大概不用我来跟您上法律常识课吧,我们自个的事儿由我们自个儿作主。”
“你!”
这时,陶璐走过来,拦在我们中间,“爸,我求您了,您就让女儿自个儿作主吧!”
“好,好,我……我……璐璐,你就是不嫁给杨震,也不能嫁给他!”
“晚了,我和璐璐已经是夫妻了,岳父大人!”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璐璐她妈几步抢过来,板着脸对我说:“永善,这种事儿可不能瞎说的!”
“妈,是真的,我和璐璐已经是夫妻了。”
陶任之举起手杖指着我,“混帐,你……你把……璐璐怎么啦?”
陶璐嚷道:“爸,我和永善已经领了结婚证,我们是合法的夫妻。”
陶任之愣住了,傻乎乎地望着我们。
陶璐从拎包里取出两份大红结婚证书,递给父母一人一份。
陶任之举起手杖咆哮道:“李永善,你拐骗我的女儿,我要去法院控告你!”
我以笑脸相迎:“爸,您可别这么说,传出去别人会笑话的。”
陶璐真是好样的,用身体护住我,挺着胸膛勇敢地叫道:“爸,是我自愿的!”
手杖劈了下来,我本能地把陶璐推了出去,只觉得身子一下子飞腾起来,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十二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洁白。
陶璐守在我的床前,她的眼睛里放射出惊喜的光芒,在我的额头上热吻着:“永善,你总算醒了。”
我的头虽然痛得厉害,但脑子还是清醒的,虽然心里明白,但嘴上却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嗯……嗯……嗯……”的单声。
“永善,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伤,一切都会过去的,什么都拦不住我们,我永远都是你的。”
住院期间,来看我的人络绎不绝,各行各业的都有,慰问品堆成了小山。
陶璐感慨不已,“以前我还以为你是吹牛,看来你这‘李半城’是货真价实。”
我好不得意:“这还得感谢你爸,如果不是他,我还没机会显示自己的人缘呢。”
她深深叹了口气,“唉,事后他也很后悔,还打算去公安局自首,硬被我和妈妈拦了下来。”
我故意将她的军:“那我的伤你们怎么跟医院解释?”
陶璐吞吞吐吐地:“我们说,是在……回家的路上……遭到歹徒袭击……”
我忘情地大笑起来:“好一个歹徒!好一个歹徒!”
陶璐一脸后怕的样子:“也算你命大,幸亏只是脑外伤,没有伤着大脑和中枢神经,不然的话,你就完了!”
我扮了个鬼脸:“这么说,是岳父大人对我手下留情了?”
陶璐戳了我一指头:“你呀你呀,什么时候改改你这满不在乎的德性!”
我一拍胸脯:“我随时准备为所爱的人牺牲,在所不惜!”
陶璐急忙上来堵我的嘴,“你再瞎说,我就不理你了。”
我佯装认错:“好,好,我改,我改,我一定改。”心里真比吃了蜂蜜还甜。
十三
“手杖事件”以后,“歹徒”的态度有了明显好转;除了良心自责的成分以外,陶璐母亲——我的老岳母也起了很大作用。
她对老伴说,杨震这孩子是不错,可她和璐璐长期不在一起,没有感情基础;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如果我们非要把璐璐和杨震撮合在一起,就算结了婚,恐怕时间也不会长久,到时候不是反倒害了他们吗?你看看我们那个大院,年轻人的“昙花婚姻”还少吗?!璐璐和永善就不同了,在某种意义上说,是生死之交,懂吗?生死之交!再说的迷信一点,或许这也是上帝的安排。你想想,璐璐那天要不是碰到永善,结果会怎么样?你别瞅我,那天是永善摔倒在前,可没有一个人出来帮他,如果他也像那些人一样冷漠,璐璐可就惨了。当然。我不否认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可在那天那个特定的场合和环境,就是那么一种状况,最近报纸上类似的报道还少吗?璐璐喜欢永善,并非出于报恩,是永善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她。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觉得永善确实很优秀,璐璐的选择没有错。我相信,今后他们不管碰到多少困难,一定会相扶相帮,白头到老的。
“歹徒”终究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很快默认了我和陶璐的婚姻。临别的家宴上,他齿牙春色,谈笑风生,频频与我碰杯,“永善啊,春都是个好地方,等退休以后,我和你岳母就到这儿来定居,帮你们带娃娃,尽情地享受天伦之乐。”
我满饮了一大杯,“爸,您就放心地来吧,我和璐璐一定尽心尽孝,让二老越活越年轻,春风常驻,笑口常开!”
“歹徒”诙谐地挤了挤眼睛,“越活越年轻,那不成了妖精啦!”
举座皆笑。
陶璐妈捂着心口,继而指了指我和“歹徒”:“这爷儿俩呀,真是不打不相识!”
陶璐扯了一下她妈的衣襟:“妈,你就别揭爸的短了。”
我不失时机地举起酒杯,“来,为爸爸妈妈越活越年轻干杯!”
“砰!”“砰!”“砰……”
“歹徒”举起酒杯,送到我的父母面前,“两位亲家,欢迎你们加入‘妖精’的行列。”
“砰!”“砰!”“砰……”
客厅里又一次腾起欢声笑语。
十四
陶璐毕业了,工作很快就有了眉目,被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录用为正式职工。
再过半个月就是11月9日,我俩准备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举行婚礼。
选了一个周末,我和陶璐去拍婚纱照。
摄影师年约四十出头,一头披肩长发,满脸的络腮胡子,一看就是个“嬉皮士”。他一见陶璐,眼睛都发直了。我拿眼睛盯着他,他抱歉地冲我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新娘。这样吧,你们的钱我不收了,不过,我得把你们的结婚照放在橱窗里做样照,如果同意咱们就成交。”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我一口答应了。
“络腮胡子”喜笑颜开,指导我们摆出各种姿势,足足照了四五十张,一直折腾到傍晚才算完事。
我牵着陶璐的手离开照相馆,正要过马路,我忽然想起手提包忘在照相馆里了,就叮嘱陶璐,“你等我一会儿,手提包忘在照相馆里了。”
当我从照相馆里出来的时候,只见陶璐睡在马路边上,浑身是血。我疯了似的冲上去,把她抱在怀里。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扑过来,失声痛哭道:“大姐!你醒醒!你醒醒!我替娃娃们谢谢你了。”
不过七八分钟,救护车来了。
陶璐被推进手术室以后,我才从那位姑娘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姑娘名叫乐红,是长虹小学一年级一班的班主任,刚才,她带着孩子们从少年宫出来,正在过马路,忽然,一辆黑色奥迪轿车强行左转(春都有关部门规定,在城区主要路口全面禁左),在公交站台附近撞翻了七八个候车的群众以后,继续以每小时100码的速度向前狂奔,一直朝孩子们冲来。她当时吓傻了,站着一动不动;就在这个紧急关头,陶璐飞身上前,把最头里的两个孩子推朝一边,自己……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伸进我的胸腔,把心肝五臓一片一片地撕裂开来,我欲喊无声,欲哭无泪……
十五
陶璐伤得很重,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经医生全力抢救,总算暂时把她从阎王爷那儿拽了回来。
全省各主要媒体都在显著位置报道了陶璐舍己救人的事迹,一些有影响的网站也转发了有关报道;慰问电、慰问信像雪片一样向医院飞来,许多市民自发地前往医院探望陶璐,但都被医院挡在门外,因陶璐尚未脱离危险期,任何人不准探视。
那辆肇事汽车撞倒陶璐以后仍不停车,直到一头撞在隔离桩上,疯狂举动才告结束。当天的车祸中,有四名群众死亡,五人重伤。肇事司机已查明身份,是某首脑机关的小车班班长,目前已被刑事拘留。关于他肇事的原因,社会上传说纷纭,莫衷一是。为此,市长不得不出面发表电视讲话,向伤者及死难者家属表示慰问,明确表态一定查明事实真相,依法处理。
我茶饭无心,五内俱焚,向单位请了病假,整日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王菲菲来了几次,有意无意试探我的态度,甚至暗示,只要我重新选择,她可以忘记过去,与我携手共创未来。我懒得理她,谁知这个女人越发不知好歹,竟说我本来就是她的,是陶璐把我从她手里抢了去,现在上帝重新作出安排,我们应该顺从天意。我二话没说,拉开门一掌把她叉了出去。
没跟任何人商量,我独自作出了一个有生以来最重大的决定:婚礼照常举行。
十六
11月9日,锦绣大酒店,婚宴厅内,高朋满座,嘉宾云集。
省长来了,市长来了,我的父母,陶璐父母,杨震、长虹小学的阎校长、乐红以及其他亲朋好友和许多素不相识的陌生朋友来了。
婚宴由省电视台著名节目主持人珍珍小姐主持。
她手里举着话筒,未及开口,眼里已经涌出了晶莹的泪花————
女士们,先生们:
现在,我们为李永善先生和陶璐小姐举行婚礼。这是一场特殊的婚礼,因为,我们的女主人翁、新娘陶璐小姐眼下正躺在病房里,她正在忍受着伤痛的折磨,无法享受鲜花、掌声、美酒、佳肴和亲友们真挚的祝福。
就在半个月前,当一辆肇事汽车向孩子们冲来的时候,是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奋不顾身地迎了上去。孩子们得救了,她却倒在血泊中。
是的,她没有上过战场,没有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也没有见过滴血的屠刀,在敌人的威胁利诱面前横眉冷对。可是,我要说,她是英雄,是新时代的丹娘、刘胡兰……
我没有见过陶璐,听说,她长得很美,我要说,她的心灵更美。一个把别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宝贵的人,是崇高的、不朽的,人们会永远永远记住她!
陶璐受伤以后,面临巨额的医疗费用;省市政府非常重视,目前已经设立了“陶璐见义勇为基金会”,广大人民群众正踊跃捐款,为挽救我们时代的女英雄,人民的好女儿陶璐的生命而献上一片心,送上一份情。
陶璐,你是灯塔,你是路标,千千万万后来者将沿着你指引的方向前进!
陶璐,祝你早日康复,美好的未来正张开双臂拥抱你!
掌声雷动,欢声四起。
聪明的主持人把话筒递给我,让我有了一个表明心迹的机会。
各位亲朋好友,各位嘉宾:
听了主持人的一番肺腑之言,我很感动,也很激动。她说得很真诚、很动情,她对陶璐的赞扬实事求是,恰如其分,在此,我要代表陶璐和我本人向她表示衷心的感谢!(掌声)
陶璐是我的妻子,我爱她,彻头彻尾地爱,刻骨铭心地爱。她是一个好姑娘,一个好女人,她的内心充满了爱,爱自己、爱亲人、爱祖国、爱世界上一切善良的人们。(掌声)
陶璐在关键的时刻舍己救人,决不是偶然的。平时我俩就经常在一起探讨,诚实、守信、博爱、善良、奉献、互助等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必须在新的历史时期加以发扬广大,如果我们丢掉了这些宝贵的传统,就等于丢掉了灵魂和精神支柱,那么我们这个民族就真的没有什么希望了。(掌声)
我们相约,践行“八荣八耻”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陶璐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实践了自己的诺言,书写了高亢嘹亮、昂扬激越的人生乐章,我为有这样的妻子而感到由衷的骄傲和自豪!(掌声)
在这里,我还要感谢我的岳父岳母,并向他们致以崇高的敬意!(鞠躬,掌声雷动)是他们养育了陶璐这样一个好女儿,他们是为人父、为人母的楷模,他们应该得到共和国最高的奖赏!(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陶璐目前正面临巨大的痛苦,我将竭尽自己的所能为她分担痛苦;不管陶璐将来怎样,我的心永远属于她;我相信,陶璐一定会闯过冰封雪盖,三九严寒,迎来阳光灿烂、百花盛开的春天!
谢谢大家!
省长、市长走上前来与我握手,省长说:“小伙子,你要挺住,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们说。省政府已经作出决定,授予陶璐‘见义勇为标兵’光荣称号,全省要掀起一个学习、宣传陶璐的高潮!”(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十七
一年以后。
陶璐伤势全面好转,已能下地练习行走。
经权威部门鉴定,肇事司机林贵宝患有间歇性精神病,但犯罪时神智清醒,具有判断能力,春都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判处其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全文完)
作者简介
李国庆,喝黄浦江水长大,1969年17岁时赴云南西双版纳“修地球”,饱尝人世间的酸甜苦辣。1979年留居春城昆明,现为民盟昆明市委宣传专委会主任。
自1972年笫一篇文字见诸报端起,40多年来蹒跚学步,历尽艰辛。自忖生性愚钝,立志以勤补拙,“人十能之己百之,人百能之己千之”,每每伏案笔耕于“三更灯火五更鸡”,不知黎明之将至。写作全凭兴趣,广泛涉猎小说、诗歌、散文、剧本、报告文学、纪实文学、民间文学、新闻诸种体裁,发表500余万字,获国家、省、市级奖励三十余项,主编出版专著多本、个人著作四本,诗文被选入20余种国家正式出版物。现为世界华文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戏剧家协会会员。
《中国当代作家传略》《云南省当代作家传略》《云南省当代作家评论家传略》收有小传。
此生将以文学作为永远的情人,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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