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农支行风云：倾君一一（二十八）
雪凝的手在他的手里开始慢慢有了回应，她在用力握着他的手，同时眼角的清泪流出，如此憔悴，如此唯一。
（二十八）
“熬不出来，就痛哭一场，直到哭累了，累到想睡觉。”雪凝轻轻地叙说着，她没有睁开眼，似乎在梦呓一般，可又如此清晰。她在挣脱她的身体，像在撕裂又在冷静。
“你醒了吗？为什么不睁开眼睛？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想让你看看我。”他俯到她的眼前，可她似乎还在那梦里，长长的睫毛湿了这一切。
“我白天灿烂，是因为我在夜里把那些绝望和焦虑都变成了小说的情节。来吧，还有什么不堪？无非多了小说的素材。你想试探人性吗？只要一个钱字就足以让你明白，活生生的百科全书。有人为了写作去体验生活，犯得着吗？和他玩玩金钱的游戏，他的嘴脸全部显现......”她虽然闭着眼，却像被海水淹没。不在梦中，声音从身体里、从喉咙里突然停住，看见了却都已不见了。
“所以，犯得着吗？面对人性之恶，你却惩罚自己，你太善良了。这一生我们谁不曾糟心过？这是我们人类的出厂设置，谁都逃不过，而且像泥石流一样把你埋到窒息。可我们在人面前，必须有尊严地活着，强活着，直到夜深人静再没有人的时候，你可以认怂，让自己崩溃。”雪凝的泪终是她闭着眼，也没能埋住。哀伤无色无味，也无所附着。
“你现在可以撕扯自己，可以绝望，可以投降。为此你不必难堪，不必不安。但到了单位，你必须活过来，并且对自己说，火焰山难过，但老子过来了。”万物渐趋苍茫、了无痕迹，天地寂寥让王峰半梦半醒，就像听着雪凝身体里发出的声音。
“冲着我，你哭吧，哭到什么程度都行，哭到断电也行。但到了单位，你必须给我挺过来。”假如黑暗足够暗，纯粹地黑，除了光亮还能有什么突围？还是他们自己？此时，雪凝的身体也如一盏灯，光滑而明亮。
他怔怔地望了她好一会儿，万物似曾相识，他已在多年的梦里凭空消失，轮回之地也恍如隔世，一切都已成一片汪洋，可不一会儿，他就收起了眼泪：“我为什么要哭？男人像只狗，有时还得卖笑，可你男人不当狗，不卖笑，让女人去当狗，去卖笑吗？还是让老人或者孩子？总有一天，老子要把命运压在身下，狠狠地操它一顿......”
第二天，心急的柳杨把王峰换回上班，自己来医院守护了。
“凝儿，对不起，对不起，那时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柳杨见到雪凝感觉世事茫然，身心涣散，她在他眼里断断续续的，时隐时现，连贯不起来，边际也不知道在那里，更不知道她承受了多少绝望的坠落。而自己却那么多余而无用，好在雪凝已完全苏醒，只是不在状态。
“生何欢？死何惧？若视死如归，便如死如生。我们从自己的日月天地走来，如今只是回去罢了。那里一定是自己归宿的极致处，不然怎么没再有人回来？”雪凝慢慢道来，自己抱紧自己，影子却没有贴地，就像宇宙间的隐形人。
“你这话说的好像万里长空倒是自在的去处，这人间倒成了墓地。那我是你的墓碑还是墓志铭？当时，你为什么舍了命救王峰，你也疯了吗？”柳杨并无责怪，只是她的举动，把他镂空了一般，让他的心跳突兀而慌乱，就像自己的影子被割去。
“是的，我是疯了，其实当时大堂最崩溃的人不是王峰，而是我。王峰的崩溃让我看到了那个曾经的自己，就像自己好不容易走出那段梦魇，而又魔鬼上身，就像另一个我劫持了我自己。我救王峰，其实更多的是在救我自己，我说服王峰，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在说服我自己。善待王峰，他也是一个和我一样的苦孩子，他只在照片上见到过他的父亲。如果人的一生像一杯白开水，一眼就能看到底，那就等于告诉他，死期将至，已经精确到了分秒。”雪凝虽一直在床上，却感觉自己一直在奔波，从一个梦境赶往另一个梦境，想起一些事情，想不起一些事情，不记得自己离开过还是路过。
“突然感觉你好像离开人间好久了，感觉这里不是人间，当时你那么勇敢，你就不怕吗？”柳杨轻揽着她，生怕再触及到她的伤口。
“怕什么？怕疼吗？其实我很需要这种刺痛，它让我清醒。王峰更需要。当一个人崩溃到麻木，他会有自闭的风险，如果没能在那个点激活他，怕是再也难以重启，他会迷失在自己的身体了，他的世界就像裂了个大缝。当一个人决定去死，就再也没有比死亡更有意义的事了，死亡是伟大的结局。比如海子、三毛。有时，我感觉他们在喊你的名字，我听到了，也看到了，听到了一个声音里的两个字，姓和名。却看不到你，就像漏风的屋子，只是被随意地带上了门。所有光芒都向我刺来，而我正在所有路的尽头。那里白花花的云，没有爱也没有恨。”
“这就是你当时的幻觉吗？难道你没有爱吗？你不是爱的结晶？”柳杨看她身体的边框就像画册里的人物一样泛黄，面色有光，又像光本身，整个人融入了空气中：“还是我的爱不够？我知道生活不值得用眼泪去面对，我的泪水只用来为我所爱的人。你难道没有听到我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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