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晓媛 ▍李白厚礼（颜）求白鹇真有其事吗？
十二妖姬【一】
世间的极白无不位于绝顶，无声无尘，在与重力拉扯的走向上长久耸峙。
南迦·帕尔巴特峰与南迦巴瓦峰间，卫星图上那一带雪叶莲状皱褶的所在，将岩黄与墨绿隔开
提到海拔对于纯净度的擢升，比如云海、风暴与镀金质感的马纳斯鲁峰，比如白色魔鬼峰道拉吉里峰，比如“惟余马首是瞻”的卓奥友峰;
比如鱼尾高崛的安娜布尔纳峰，比如裂缝簇生、锦色延穿的马卡鲁峰，涌云漫雾、冰川流动的干城章嘉峰
而珠穆朗玛峰被他们簇拥，在骑虎难下的一粒高光中
无知觉的晨云触碰到蜿蜒脊线的堤岸，这泛着初曙白沫的蜜色便开始沉淀分层：类似血浆纤维蛋白析出过程——哥特白致密峥嵘，希腊黄镜面参差，巴洛克金最宜用作善变之物的外轮廓线定形
更凝重的油彩多在雪线以下。北坡的高山荒漠带，南坡的高山草甸与针叶林带——早就参透这东亚大陆——南亚次大陆天然界山的配色方案
《全球变化生物学》英国埃克塞特大学研究成果：喜马拉雅雪线上移植物在扩张。必须珍视你“九色鸟”的盛名，当你无障碍穿行于
中国、不丹、尼泊尔、巴基斯坦和印度边界, 便披上了霓虹变色金属感夹克
裸岩石缝中红景天拔节，一生一开花的塔黄玉伞高擎，单叶绿绒蒿蓝紫如鬼魅，白珠树娇巧堪比铃兰，绵参在坍积地貌中探出细绒叶片，垫紫草粉、拟耧斗菜藕荷色，向下望去还有成片的巨伞钟报春、薄片青冈与冷杉……
日落时分你回到杜鹃灌丛：在此你发出杓鹬般的凄鸣，远处头顶双螺旋的捻角山羊便应声啼笑
这个星球最古老狼群的嫡子冬季便在雪地里翻找遗骸——掠食者沦落为食腐类，而花开得孤绝。针叶林间有篦状逐渐分开的云光，而山顶的朱砂正被西风撩起
伦敦园艺学会Robert Fortune带回云锦杜鹃样本，J.D.胡克，《The Rhododendrons of 《Sikkim-Himalaya》(《锡金和喜马拉雅的杜鹃花》)中，Francis Kingdon Ward在雅鲁藏布江发现黄杯杜鹃，爱丁堡皇家植物园采花人George Forrest则在锡金附近收集了三百余种样本
它们多年生的焰色无法遮蔽你镭射灯亮片：天地给你的不是保护色，而是前卫装。在这巍峨料峭之地
曾出现过的植物留下了回声，仿佛冰体深处的空洞存储着变迁的气象
蓑羽鹤群变化的曲线擦过峰脊，而斑头雁的阵列则更加高远而硬朗，无论天空或大地之巅
各行其是的世界竭力隐藏着潜在的关联：藏羚羊逆光中呼气成雾，狐狸又在冻土里埋藏了剩下的战利品，而你俯视烟火人间
南麓的蓝毗尼如镜水面立着赤颈鹤，娑罗双树宛如静水，加纳阔特的山顶燃香般骤然明亮。更高的海拔仍有人迹：
5100米的绒布寺玛尼石堆接纳一日的智识之光。彩虹向西南冰谷投下重影
* 棕尾虹雉（学名：Lophophorus impejanus）：又名九色鸟，是雉科虹雉属的一种。形象非常美丽，尤其是色彩绚丽的雄鸟，体长为70厘米，体重2000克，头顶有一簇特别延长的蓝绿色羽冠，其羽干细而裸出，羽端呈匙状，向前卷曲，如同丝绒一般，甚为奇特，是虹雉中羽冠最漂亮的。生活在海拔2500-4500米之间，终年被云雾笼罩着的高山针叶林、高山草甸和杜鹃灌丛之中。主要食物是灌木和草本植物的嫩芽、嫩叶、嫩枝、块根、果实和种子等。分布于中国西藏南部、尼泊尔等地，是尼泊尔的国鸟。
那白雾绕过只露出小尖宛如塔香的牛角散开到近前
他硕大无朋的坐骑正低头啃食半枝莲：嫩绿多肉的浆汁从唇角滴下。(蒙太奇)荧光染料落在构皮纸上溅起涟漪
蓝花苕子和红车轴草所触动的味觉兴奋是不一样的，三瓣唇作耳语状的肥兔子总喜欢抱着田旋花
棉朵般毛茸茸的绵羊衔着紫云英走上山坡，夕阳经常走到那处陡崖就停下来歇歇：他有榴花酒相邀，但被诅咒的白袍巫师啊，他是一生不得近鱼色的佝偻的鹭
他的懒牛儿只有在穿过油菜花田时才会甩着尾巴乐颠颠，此刻卧在水墨群山环抱中翻个白眼并不急于带他赴约
斜阳踏过一对马醋栗色的马鬃就遁失了：比一只血雀飞向高纬云杉林还要迫切
螽斯在一片宽叶子上拉勒贝克琴。酷暑的白焰随星光之矢落入芦苇荡，他的法力随蛾眉月正重新充盈
不久就可以剪灯花了：牛角一路挑起飞升羽化的白绒，一座逆空而起的瀑布涌向东面原野。打草惊蛇，虚土堆里形貌丑陋的蝼蛄睡眼惺忪
一出门就被巫师以一支芦笛收编了。他这样浩浩荡荡地穿过暗香弥漫略带苦涩的繁花，一帧帧画面被一季才变换一次颜色的草木衬托
仿佛快进。人类世界则随之跳带。他们面前花坡那边的远景从雪顶连山闪变为丹霞地貌闪变为城堡槭谷闪变为冰川镜湖……
昼夜雨晴之间的阴影边界以鹭鸶的形态往返并拉动云边垂下的金银双面幕布
少女拿起的宝石细梳变成熟女手中的宝剑老妪手中的魔杖，于是老妪以魔杖敲打屋檐前铜铃结束这一进程
现在他彻底慢下来了。那朵茜草色的晚霞移过牛头上方用了一曲中古民谣的时间，游吟诗人们倒不如摇动仙人掌质地的Palo de Lluvia不做声
从牛腹部的低处飞出蚊蝇和小虫，一撮仍在燃烧的灰烬，对着一抹淡虹袅袅升腾
他几乎有足够的时间将它们沿飘举路线收入囊中
* 牛背鹭（学名：Bubulcus ibis）：体较肥胖，喙和颈较短粗。夏羽大都白色；头和颈橙黄色，前颈基部和背中央具羽枝分散成发状的橙黄色长形饰羽；前颈饰羽长达胸部，背部饰羽向后长达尾部，尾和其余体羽白色。冬羽通体全白色，个别头顶缀有黄色，无发丝状饰羽。是唯一不食鱼而以昆虫为主食的鹭类，也捕食蜘蛛、黄鳝、蚂蟥和蛙等其他小动物。其与家畜，尤其是水牛形成了依附关系，常跟随在家畜后捕食被家畜从水草中惊飞的昆虫，也常在牛背上歇息，故名。繁殖期4-7月，营巢于树上或竹林上。常成群营群巢，也常与白鹭和夜鹭在一起营巢。每窝产卵4-9枚，雌雄亲鸟轮流孵卵，孵化期21-24天。分布于全球温带地区，中国见于长江以南各省。是博茨瓦纳的国鸟。
序：闻黄山胡公有双白鹇。盖是家鸡所伏。自小驯狎。了无惊猜。以其名呼之。皆就掌取食。然此鸟耿介。尤难畜之。余平生酷好。竟莫能致。而胡公辍赠于我。唯求一诗。闻之欣然。适会宿意。因援笔三叫。文不加点以赠之。
请以双白璧，买君双白鹇。白鹇白如锦，白雪耻容颜。
照影玉潭里，刷毛琪树间。夜栖寒月静，朝步落花间。
我愿得此鸟，玩之坐碧山。胡公能辍赠，笼寄野人还。
——[唐] 李白《赠黄山胡公求白鹇·并序》
五颜六色的黑。朝秦暮楚的白。
“白鸠之白谁与邻，霜衣雪襟诚可珍。”(李白《白鸠辞》)“摇裔双白鸥，鸣飞沧江流。”(李白《古风 四十二》)麦陇青青三月时，白雉朝飞挟两雌。(李白《雉朝飞》)八月边风高，胡鹰白锦毛。(李白《观放白鹰》)白鹭下秋水，孤飞如坠霜。(李白《白鹭鸶》)……
锦衣闲客怀抱大阮在黄山顶上等雪。夜半风声鹤唳，众生平等的罕见时刻被铅粉高低点化。开弦千里云浪便从峡谷豁口倾泻而来
素底墨线羽衣有蓑笠之声。蹀躞带上金带扣随风作响，香囊隐约白芷琥珀桂花并无杂气
古柏间冰挂落下时撞断了琴音，七步外的悬崖有鹰隼孤啼。云在远山腰一抹缃色。此处对面没有敬亭山，则万物皆为镜鉴
谪仙人饱览剑阁峥嵘峨眉高邈衡山苍苍庐山秀出南斗傍，却未尝造访此洞天。耿介者必独行，过山溪，栖秀木，何言成双？坊间胡公传言谬矣
在此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间，白色为收敛而非扩张。松木劈为炉中木柴时，家鸡作为抛砖引玉之物便显露俗色：所谓驯狎，并无习得
玉潭是庭前桃源，琪树本狱外天梯，此景当前，孰能安为笼鸟？
既然畏途巉岩不可攀，何必叹失向来之烟霞
隐士睡在流言的雾凇里，黄山的花叶木石尚未开始流动。不速之客，在不可遇、不可求的途中，满身飞雪
君不见，不羁闲客神龙见首不见尾出没无常早已飞临峨眉之巅
君不见，奇松云海依旧而隐士含笑登仙深藏功与名
此章名曰
《白驹过隙青史间李太白以白璧求白鹇其诗取青媲白其心阳春白雪其悲白发千丈虽持白首之心奈何白云苍狗惟留此说余等奉读誓曰白首穷经不知东方既白》
* 白鹇（学名：Lophura nycthemera）：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属于大型鸡类。雄鸟全长100-119厘米，雌鸟58-67厘米。头顶具冠。嘴粗短而强壮，上嘴先端微向下曲，但不具钩；鼻孔不为羽毛所掩盖着。翅稍短圆。尾长。跗蹠裸出，雄性具距，但有时雌雄均有；趾完全裸出，后趾位置较高于他趾。雌雄异色；雄鸟上体白色而密布以黑纹，头上具长而厚密、状如发丝的蓝黑色羽冠披于头后；脸裸露，赤红色；尾长、白色，两翅亦为白色。下体蓝黑色，脚红色。雌鸟通体橄榄褐色，羽冠近黑色。栖息于森林茂密，林下植物稀疏的常绿阔叶林和沟谷雨林。食昆虫、植物茎叶、果实和种子等。通常成对或成3-6只的小群活动，性机警，很少起飞，紧急时亦急飞上树。繁殖期筑巢于灌木丛间的地面凹处。每窝产卵4-6枚，雏鸟早成性，孵出的当日即可离巢随亲鸟活动。分布于中国、缅甸、泰国和中南半岛。
（待续）
殷晓媛
“百科诗派”创始人、智库型长诗/小说/诗剧/实验文本作者、“泛性别主义”写作首倡者、从事中、日、英、法、德多语言写作。中国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中国翻译协会会员。著有长诗11000行长诗“前沿三部曲”、六万行结构主义长诗“风能玫瑰”等，小说四十万字，诗剧及实验文本若干卷。出版四部中文诗集：《印象之内，物象之外》、《它们曾从卓尔金历中掠过》、《前沿三部曲》、《播云剂》（百科诗派创派10周年年鉴系列）、一部英文诗集《Cloud Seeding Agent》（美国Pinyon Publishing出版社，2020）及多部译著，最近一部为2018年8月纽约New Feral出版社出版的《成为一条河流》（Bill Wolak著）。作品被译为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瑞典语、葡萄牙语、阿拉伯语、爱尔兰语、加利西亚语、芬兰语、罗马尼亚语、希腊语、爱沙尼亚语、俄语、孟加拉语、希伯来语、马其顿语、土耳其语、保加利亚语、日语、匈牙利语、阿尔巴尼亚语等，发表包括英国《the New Humanist》、爱尔兰《Comhar》、美国《Madswirl》《Pinyon Review》《Contrapuntos》、意大利《La Macchina Sognante》、英国《新阿拉伯人报》、阿根廷《Buenos Aires Poetry》《Revista Excéntrica》等杂志，收录入《Caminos sin fronteras》等选本，著作被美国、英国、德国、法国、俄罗斯、爱尔兰、新西兰等国一百余家国家图书馆、世界顶级名校图书馆和大使馆大规模收藏。2020年策划“100位国际一线诗人精品诗歌云诵读&表演国际诗歌节”——“誓[诗]大会”。百科诗派“2018人工智能纸魔方”（六国语版）”、“2019：创派12周年纪念徽章”、“百科诗派12周年‘诗 ╳ 影 ╳ 艺’跨界艺术联展册”+“2020‘诗 ╳ 影 ╳ 艺’跨界艺术联展册”、“2020年豪华精装版“天·地·人”摄影画册诗历”“‘国际誓[诗]大会’高定CD专辑”文创项目总策划及总设计师，所发起“百科之友主题跨界创作工坊”创作出各类综合文本、摄影、绘画、装置、音乐、对联、朗诵、书法作品二百余件。曾授权其独家翻译诗歌的包括美国、瑞典、爱尔兰、英国、澳大利亚、意大利、西班牙、加拿大、俄罗斯、沙特阿拉伯、法国、葡萄牙、芬兰、秘鲁、阿根廷、印度、日本、古巴、洪都拉斯、哥伦比亚、阿尔巴尼亚、北马其顿、罗马尼亚、玻利维亚、巴勒斯坦、厄瓜多尔等的200余位国际诗人。2018年独自游历全国名山大川，包括全程徒步登顶泰山。俄罗斯国家图书馆采编部部长T.V.彼得鲁先科将百科诗派著作誉为“横贯当代中国诗坛的百科诗学主义之强流”，多米尼加国家图书馆馆藏发展部部长Glennys Reyes Tapia则称之为“博大文化代表、书志编纂研究瑰宝”。
殷晓媛2018-2020年主要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