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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声III (53) || 王东成教授:献给我亲爱的妻子

园地作者 一枚新园地 2021-02-19

题图:2018年10月,与妻子摄于美国首都华盛顿。(照片由作者提供)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两人只留下一行脚印,这行脚印,只讲了一个故亊,我们的故事。”



献给我亲爱的妻子
 
王东成 | 文


我经常说,如果没有我的妻子的理解、支持和牺牲,我是上不成、读不完大学的。

1976年底,我被抽调参加当年市委组织的“抓纲治国,大批促大干,普及大寨县”的“党的基本路线教育工作队”,担任一个公社的一个大队的市委工作队队长。

天意从来高难问。回首人生来路,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次“下乡”,对于我来说十分重要,它是我人生的一个新起点,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此生的命运。不过,当时我对于这点却是“浑然不觉”。

那时候,我如今的妻子是公社卫生院的医生,她被临时委派到我们工作队协助我们做计划生育工作。我们就是这样相识的。

人性的弱点我无不具有。我从来就喜欢漂亮女孩(表面上却一定装做不屑一顾)。不过,一个女孩,如果只是漂亮,缺乏内涵和教养,我还是喜欢不下去的。所以,我曾自嘲地说过:“不漂亮,喜欢不起来;只漂亮,喜欢不下去”。

人越活越明白,凡事都真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十分喜欢漂亮女孩的我,当初对于我如今妻子的喜欢,恰恰不是从她的相貌开始的,而是从她的一个行为开始的:我亲眼看到她不假思索地脱掉鞋袜,趟着冰冷刺骨的“桃花水”,将市里派来的那些“细皮嫩肉”的女大夫、女护士一个一个地背过水流湍急的山间小河。

当时,我就怦然心动:这个小大夫一定是个质朴、刚毅、良善的好女孩。

从此,我的内心,不仅有了对她的尊敬,更有了对她的爱慕。四十多年的时间和经历,充分证明我当年的眼光和判断没有错。

相处中,我们彼此对对方都有了些好感。她大概是喜欢我爱读书、爱思考、说话实在、表达流畅;而我,则喜欢她不说谎、不做作、不虚荣、不势利、不娇气、不自私等等。

随着相处的深入,我们的感情也日益加深。从我们工作队离开回到公社卫生院之后,她常常借故给我们大队打电话,常常盼着我去公社开会;而我,每到公社开会也常常借故
(例如看病、开药)去卫生院看她,常常焦灼地等她给我们大队打电话(当时,我们大队有一个赤脚医生工作站)。不过,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卿卿我我、轰轰烈烈,更没有海誓山盟,全然是外冷内热、尽在不言,完全是心照不宣,真真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我没有向她求婚,她也没有向我表达什么爱意。

有一次,我对她说:“我母亲患三叉神经痛,你可不可以抽空去我家给我母亲看看病?”她毫不犹豫地答应,并很快就跟我一起去了我们家。她给我们家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有一天,走在芳草萋萋、山花簇簇的山间小路上,我平静地问她:“我什么时候去你家,见见你的爸爸妈妈?”她则十分平静地回答:“找一个礼拜天吧。”

我们就这样“签订”了婚约。
山花为媒,松涛作证,蜿蜒崎岖的山路把我们送上了高高的山顶。

我们找了一个日子,带了一点礼物到了她父母家。她的父母很得体地接待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妈妈是不太赞成这门亲事的。老人家以饱经沧桑的敏锐而老道的目光,一下子就发现我身上有不适合嫁女的“五大缺点”:

一是病
(当时我正患肝炎)
二是懒
(眼里没活儿,不做家务)
三是傲
(不讲不谈柴米油盐,只论只议文学、政治)
四是穷
(无房,无钱,连块手表都不给她女儿买)
五是危险
(曾是“造反派头头”,曾被“群众专政”,过于热心政治)

老人家对我的这些看法,入木三分,十分准确,不仅没有令我气恼,反而让我敬佩:这才是一个负责任、有见识的好妈妈啊。

老人家去世十多年了,我一直怀念她。

恋爱中的人常常“被爱情冲昏头脑”。当时,我妻子就是“鬼迷心窍”,硬是要对我搞“婚姻扶贫”,违背父母的旨意嫁给了我这样一个“麻烦人”。于是乎,便有了我俩这风风雨雨的四十余年,十指相扣、两心合一的暖暖岁月。


2005年,作者与妻子摄于俄罗斯列夫 . 托尔斯泰庄园


早点结婚,是为了让我重病的父亲安心。

我们没有拍结婚照。结婚那天,也只是她的几个兄弟姊妹陪她来到我们家,与我的家人和几个亲戚吃了一顿饭。这就是我们的婚礼。

那天,我俩还抽空去了一次市委大楼,饶有兴味地“观赏”了那些揭批我的大字报,使我们的婚礼别有一番风味。

结婚那天晚上,爸爸妈妈为我们腾出了房间,住到了大哥大嫂的屋子。由于我们没有自己的屋子,“蜜月”期间,我们就搬了两次家。

“新婚燕尔”之后,我开始抽空复习初中、高中的功课,准备参加当年七月份的高考。这期间,妻子不仅高高兴兴地包揽了全部家务,而且还常常陪我去医院打针、取药,常常陪我逛夜市舒散心情。

如前所述,高考之后,我颇有“稳操胜券”之感,一心准备离家去外地读大学;可是,到头来,竟然没有被任何一所大学录取!

我深知这次高考对于我人生的重大意义,毅然绝然地以破釜沉舟、“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勇气和决心,踏上了风雨漫漫的“求上大学”之路。

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沮丧、焦躁、饥肠辘辘的我,在凄迷的风雪中,在斯大林大街
(现已改名为人民大街)上与已怀身孕的妻子不期而遇。泪水在我的脸上和心里涔涔流淌。我在心里说:妻啊,你让我对你说什么?只让我说一句吧,这一生,我要成为你心里的一缕春风和阳光,永远不让你失望!

成功了,我上了吉林大学中文系;毕业之后,又几经周折由政府机关改派到通化师范学院中文系教书;一年之后,又费尽气力,去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读研究生。

这八年,我们两地分居,一切家务都由妻子一人承担。孩子从小到大,都由她一人带。

她是市医院的妇产科医生,三天两头值夜班,每次都得带上孩子。租房
(八年搬了十四次家),搬家,买煤,买柴,砌炉灶,冬储菜等等,都由她一肩挑起。

我是带工资上学的,每月46元,我必须每月拿出10元钱给母亲。而妻子的工资也只有每月36.5元,每月必须交3元钱的托儿费,还剩33.5元,就这样,她还要从这33.5元中拿出4元钱,加上我的工资凑足40元钱给我
(现在想来,这点尤其叫我羞愧)。因此,她的生活相当拮据。

自尊心极强的她,从来不跟人借钱,也从来不向人哀哀告怜地“哭穷”,为缓解生活的困窘,正常上班之余,她还常常躲避着熟人,上街卖菜、卖衣服等等,挣点小钱。吃饭时,她和女儿常常是白水、馍馍就咸菜。没钱给女儿买水果,她只好泪水往肚子里流,侧过脸去,假装没看见女儿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孩子吃水果的情景。

她常常委托到长春出差的同事给我捎些食品和衣物。家里有些好东西,女儿嚷着要吃,每次她都哄着女儿说等爸爸放假回来了咱们一起吃。听话的女儿几乎每次都口流涎水地看着妈妈把这些好东西藏起来。

读大学期间,我买了不少书,对此,我曾自鸣得意,当时,我算是学生中的“贵族”。然而,那时的我不知道,当我正大手大脚地买书时,当我在和同学大快朵颐时,妻子和女儿正在家里省吃俭用、含辛茹苦地度日!我是在享用她们的辛苦与牺牲啊。

后来每想到这些,我不仅仅心痛,更是非常愧疚与悔恨。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不是一个好父亲。


妻子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更不是一个舞文弄墨的人。在我看来,作为工匠的后代(她爷爷是个有名的钟表匠,父亲是个出色的油工),她是一个比较理智、比较务实、动手能力强、心灵手巧的“劳动妇女”和职业医生。我总感觉,倒头便睡、有话便说、敢恨敢爱的她,颇像《红楼梦》中口角锋芒、粗心憨厚的晴雯和史湘云。

八年期间,我们之间有几百封通信。有时,我一天竟然给她寄三封信。每次收到我的信,她都流着泪反复读,有时竟拿着信哭着冲出医疗室到无人的地方,弄得她的同事不知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那年月,我常常喜欢在信封的背面写两句诗或一段话
(酸文人啊),她的同事看到后就会喊着说:“林大夫,你家老王又来信了,你又要哭了!”   

我一直认为,
我此生写出的最好的文字,就是我写给她和写给一些朋友的书信。因为它们是用我的心血和眼泪炼成的!

每次放假回家,她都到车站接我
(如果她不接我,我找不到家,因为我不知道家在哪儿)。朗朗白日下,她冲上前去流着泪拥抱我。每次开学离家,她都眼圈红红的,车站上相拥之后,她总是久久地伫立在站台上向远去的列车招手......

1986年7月研究生毕业,我被分配到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任教,妻子同时借调到学院的医务室工作,女儿在学院附近的小学寄读。

从此,我们一家团聚了。

从此,再也没有分开。


一家人。摄于1995年。


之后这些年,星垂平野,月涌大江;雁叫西风,雪压青松;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妻子跟我一起携手走过80年代末的那个无法忘却的春天;一起体验因受邀参加一个告别仪式被从学校门口劫持等令人惊悚的事情;一起在家里与我的学生和朋友们促膝而谈;一起熬过2003年春夏抗击非典的忧心如焚常常泪流满面的艰难日子
(疫情一开始,她就上了“流调”第一线,战斗了两个多月,直至结束);一起相影随行地走过世界五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一起赞美永恒者、聆听和践行那温暖而圣洁的话语;一起在晨晖夕雨中相对无语地伫立窗前,听风过竹林、雨打残荷,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如今,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了四十多年。

去年,我们与朋友一起去印度尼西亚旅游。赤脚走在金色的海滩上,望着飘着朵朵白云的蔚蓝的海天,我们伫立久久,仿佛感觉我们就是在那云水间飞翔的海鸥。她在海滩上走,我跟在她后面,踩着她的脚印。

我对她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两人只留下一行脚印,这行脚印,只讲了一个故亊,我们的故事。”

2013年3月23日,是妻子的60岁生日。为这一天,我早早写了一首诗,作为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那一天,我把这首十分纪实的小诗带上了白云飘飘的湛蓝晴空:行走在土耳其卡帕托奇亚高原的我们,登上了热气球;俯瞰着令人叹为观止的奇妙河山
(世界自然文化遗产),当着妻子的面,我读了这首“献诗”;她红着脸羞涩地听,而我,心中则翻腾着岁月之河的波浪。

把这首小诗铭刻在我们心底吧,让我们的生命总有那么一缕幽幽的馨香......

在那个寂静的山乡

——写给爱妻六十岁生日

在那个寂静的山乡,
你像一片白云飘过水塘。
笑声洒落在水面,
眼波在我心中荡漾……

在那个寂静的山乡,
你我一起翻过山岗。
眼前,林海苍茫;
耳边,清风和着鸟鸣在欢唱。

在那个寂静的山乡,
夜空挂着一轮皎洁的月亮。
小河边,两个身影慢慢地化作一叶风帆,
开始了你我今生今世的远航。

叶绿花黄,
莺飞草长。
那个寂静的山乡,
不是一张老照片在一天天泛黄,
不是一串记忆失落在迷茫的远方。

它依然是那片水塘,那座山岗,
依然是那条小河,那轮月亮。
它依然那么澄澈,那么葱茏,
依然那么欢快地流淌,
那么清洁地高悬在天上……


2019年,与朋友丁东、邢小群在哈萨克斯坦的雪峰下。


后记:

我与妻子的故事最华彩的“乐章”是:妻子用了“八年抗战”的坚韧,用她的爱、信任、宽容与等待,带我走出了骄傲与狂妄,走向了“得荣耀,跟真理一起得荣耀;受苦难,跟真理一起受苦难”的信仰之路。

2003年,在妻子受洗八年之后,我终于也信主受洗了。这么多年,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俩手牵着手,肩并着肩,我心里常常会流出《圣经》那段温暖的话语:

才德的妇人谁能得着呢,她的价值远胜于珍珠……


谨以此篇,献给我亲爱的妻子。

【作者简介】王东成,1949年出生,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文系教授(2012年退休)。基督徒。一介读书人,常怀天地心。躬身归乡野,挥手弄风云。戴笠向雨雪,立命为生民。惟愿化草木,草木早知春。

编者注:请参见今天二条王东成教授的《我的大学,我的“诺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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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声III(36)|| 王东成教授:我的父亲母亲

(本文编辑: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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