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美之殇（42）：迟早会有事情发生
康美之殇（42）：迟早会有事情发生
坚守诚信，否则……迟早会有事情发生！
独立审计这个行业，在目前的国情和制度下，存在着很多公众的认知偏差和误解，这也不能都怪其他行业不理解，毕竟独立审计行业在中国的发展也才短短的四十年光景，正说明行业的任重而道远。
从事独立审计的专业人员，大部分人都统称为审计师，官方的大名叫“注册会计师”。单从名字上看，很容易和“会计师”联系起来，所以大多数人，包括社会公众认为注册会计师就是企业做账的，也情有可原啦，谁让你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会计。
毕业以后每每到企业去审计，人家问你懂不懂会计，你还得回答“我懂，我很懂”，结果越描越黑，让社会公众越发以为你就是那个做账的会计，还老做假账。
如果再问你在哪个单位工作，你如实回答“XX会计师事务所”，问问你们所做不做会计业务，很多人还会抢着回答“我们做代理记账的业务”，更让社会公众认为假账全都是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做出来的，难怪朱镕基总理都要亲自题词：“不做假账”。
2001年4月16日，朱镕基总理视察上海国家会计学院时，为学院题写了“诚信为本、操守为重，坚持准则，不做假账”的校训，同年10月29日，他在视察北京国家会计学院时，又一次题词“不做假账”。总理平时惜墨如金，在各地视察工作时几乎从不题词，唯独为国家会计学院题词，并嘱咐学院将其作为校训，足见他对于全国一千多万名会计人员的职业操守多么地重视，和殷切期望。
财政部在北京、上海、厦门三地分别设立的国家会计学院，主要是以注册会计师相关知识为培训内容、面向全国的、培养宏观经济部门、国有大中型企业、金融机构和中介机构的高级人才及高级财会人才的会计后续教育培训基地，设立的任务就是加强会计人才的职业道德教育、素质教育和诚信教育。朱镕基总理强调的“不做假账”是会计从业人员的基本职业道德和行为准则，他要求所有会计信息都要真实、可靠，这也是《会计法》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基本要求。
虽然注册会计师并不参与企业的会计核算过程，所以也谈不上“做假账”的问题，但在那个年代，经济生活中一个突出问题就是不少会计人员造假账，会计师事务所配合甚至协助企业造假，出具虚假财务报告，许多贪污受贿、偷税漏税、挪用公款等经济违法犯罪活动，以及大量腐败现象，几乎都与财会人员做假账分不开，会计造假已经成为严重危害市场经济秩序的一个“毒瘤”。
也恰恰在朱镕基总理“不做假账”的1个月之前，2001年3月19日，康美药业IPO上市，登陆上海证券交易所。
正如本系列的引言（点击蓝字阅读）和《你说的白是什么白？》（点击蓝字阅读）所言：“诚实才能诚信，诚信才有成功---这是康美所信奉的企业文化，正如其所言：康美人深深地懂得，只有成就人类的健康、成全社会的和谐、才能成功康美的事业。”
“成人达己，成己达人”，这个口口声声坚守诚信、缔造康美中药帝国的市场白马，今天以资本市场有史以来最大数额的财务造假主角黯然跌落神坛，朱总理“不做假账”的墨迹未干，但康美药业的造假恶果已“瓜熟蒂落”。
更值得深思的是，一直伴随康美药业A股征程的正中珠江，作为资本市场“看门人”的守护者，“以诚信之技而工者，悟道天机”的广东头牌审计机构，竟然也栽倒在康美药业财务造假的泥潭之中（详情点击：缄默的审计机构）。
正中珠江悟道天机，对诚信的理解也自然深刻。在其官网刊载的《广东正中珠江》杂志中，早在2017年度就提及上市公司财务报表出现会计差错对公司的影响。“上市公司已公告的财务报表出现会计差错特别是重大会计差错严重损害了上市公司已公布的财务报表可靠性、公正性和价值相关性。”
康美药业财务造假的市场影响，以及审计机构是否勤勉尽责，终将会随着证监会的调查结果而水落石出，给公众一个真相，也给市场一份正义。
而两家虽处于不同的行业、但因为利益而紧密附体、都在官网显著位置高举“诚信”大旗的A股主力军，现如今都在品味着“失信天下”、逾越资本市场道德底线的苦酒……
心怀苍生固然是企业家的谋略和远景，若缺乏“诚信为本、不做假账”的经营理念和制度敬畏，何以成人达己，意济天下？
专业之技固然是会计师的追求和素质，若缺乏“坚持准则、操守为重”的职业原则和服务宗旨，何以悟道天机，堂皇正中？
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资本的标签就是嗜血的贪婪，市场的规则就是透明的自由，从企业的利益追求到投资者的利益保护，都有着天然的红线，那就是诚信。
正如水的底线是零度，低于零度就不成其为水；象棋棋局再危急也不能越出棋盘，否则游戏无法继续。看过电影《泰坦尼克号》的人都知道，在轮船即将沉没之际，从船长到乘客都不约而同做出了的选择：妇孺优先，这一幕即便在“9·11”事件中也再次重演。
即便在生死考验面前，文明的底线依然被勇敢守卫；在资本市场的交易规则面前，诚信的底线更需要被共同坚守。
很难想象，当医生不再信奉救死扶伤的人道精神，而死死盯住病人的钱包时；当商人不讲诚信，而唯利是图、坑蒙拐骗，大赚昧心钱时；当政府公职人员不去恪尽职守，而寻觅各种商机、把做官当作生意来做时……社会良知和社会秩序将不复存在。
但眼下的市场，上市公司脱实务虚，热衷跨界并购、人为制造炒作题材、不择手段疯狂减持、内幕交易、财务造假手段层出不穷，视规则如儿戏肆意践踏；
保荐人、会计师、律师等市场服务主体丧失执业的基本要求，与上市公司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甚至合谋造假、侵害投资者权益，视使命如浮云沦为帮凶。
不突破底线，是一个人基本的道德法律义务。经济的高速发展固然可喜，资本市场的健康运行也众望所归，但如果市场的底线模糊不清，诚信的土壤得不到培育、得不到敬畏坚守，那么这样的繁荣就会十分脆弱，改革开放的丰硕成果也备受威胁。
就在康美药业IPO上市的同期，2001年3月，受朱镕基总理的钦点，刚刚卸任香港证监会副主席的史美伦赴京就任中国证监会副主席一职，专责市场监管方向。
2001年，注定是个特殊的年份。大洋彼岸的911事件震惊全球，财务造假的安然公司陷入破产危机，轻松跨越2000点的中国股市，决定展开一场“监管风暴”。
史美伦新官上任的九个月内，证监会密集出台了51条法规和条例，并启动了一轮全面巡查，期间，调查与处罚了80多家上市公司和10多家中介机构。一个比一个夸张的股市神话也接连破灭。
8月，一篇“银广夏陷阱”的文章将沪深“第一蓝筹股”打落神坛。文章指出“银广夏”以“不可能的产量、不可能的价格、不可能的产品”编造出对德出口的神话，从原料购进、生产到出口报关单等一整套文件，通通都是假的。东窗事发后，“银广夏”连续跌停15个交易日，股价从30.79元一路狂泻到6.35元。负责“银广夏”审计的中天勤事务所则直接解体，这也在当时被称为中国的“安然事件”。
9月，老牌绩优股东方电子又发布公告，证实了其正在被证监会调查的流言，一个号称创造“855位百万富翁”、维持了长达数年的弥天大谎被戳穿。案情显示，东方电子董事长隋元柏伙同公司高管一边伪造合同、虚开发票以掩盖资金真实来源，一边使用44个账户进行股价操纵，然后将抛售原始股和炒股的收益转化为主营业务收入。最后，串通会计事务所编造业绩靓丽的年报推高股价。这一造假案也在当时一举创下了时间最长、金额最大、手段最隐蔽三个记录。
10月，一篇600字的短文悄悄刊登在只有少数人能看到的《金融内参》上。作者刘姝威给它取了个醒目而又态度坚决的标题——《应立即停止对蓝田股份发放贷款》。文章认定创造多项农业新概念的蓝田股份业绩存在虚假成分，营收神话完全依靠银行贷款输血且无力偿还。一番司法、舆论上的交锋之后，蓝田五年高速成长的神话随之破灭，股民沦陷、股票退市、高管层纷纷落网。刘姝威也在第二年被评为了“中国股市的良心”。
由“铁娘子”美誉的史美伦主演的这场监管风暴可谓史无前例地强化了中国股市的规则意识，对当时造假之风盛行、诚信严重缺失的资本市场注入了鲜活的能量，但比较遗憾的是，强化未能持续。
履职三年零7个月之后，2004年9月史美伦超期任职结束返港。此时的股市已从前期的2200多点跌穿1300点，很多人把原因归咎于监管风暴。
对此，史美伦后来回应道：
如果加强监管就是把股指推下的话，那么换句话说，不加强监管股指就会上升吗？不是这么回事。你不监管，如果市场上有不健康的事情的话，迟早会有事情发生，不会一直盲目上涨。
这话也不深奥，但很多人就是听不懂，或者不相信。
于是，后来就有了扇贝被冻死的“獐子岛”，有了没钱买饲料而把猪饿死的雏鹰农牧，有了为梦想窒息的乐视网，还有了一口咬定多计299亿货币资金属于财务差错的康美药业……
“迟早会有事情发生”，史美伦的善意提醒并非危言耸听。
资本市场不是由虚假的繁荣来造就，缺乏诚信的市场环境，财务造假自然屡禁不止，而对于市场的肃清和整治，才是中国资本市场的最大利好。
事实上，在史美伦离任的一年后，中国股市由998点开航，历经两年的持续上涨，于2007年10月16日达到6124点这一“珠峰顶”，至今仍未被突破和超越。
这是中国资本市场诚信土壤改良后，绽放的最美丽的花朵！
滚滚的物质红尘中，文明的底线需要捍卫；
浩浩的资本洪流中，诚信的底线需要坚守。
让造假者付出沉重代价，对严重扰乱市场秩序的一退到底，投资者需要，监管者需要，更是中国资本市场的长远需要！
否则……迟早会有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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